書房內,蒔香斂眉低首作出嬌弱的模樣,朝文丞佑一福身,顫聲道:「少爺……」


    她話語中明顯的哭音讓文丞佑抖了下,想讓她別演了,又禁不住好奇想看她怎麽演。


    她甩了下袖子,輕拭眼角。「奴家明白第一次見麵給少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蒔香言語衝動,口不擇言,回去後也深切反省,懊悔不已,還請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她掩麵啜泣。「嗚嗚嗚……」


    他忍住笑。「算了,我也不是記仇的人,隻是你個性得改改,別像個土霸王似的,姑娘家就該溫婉些,母夜叉誰喜歡……」


    你才土霸王、母夜叉……蒔香在袖子底下皺鼻。還越說越起勁了。


    「看你一點姑娘該有的樣子都沒有,急躁、粗魯又任性——」


    「給你幾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蒔香火大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他差點沒摔下椅子,旋即斥責。「怎可動手動腳?太沒規矩了你。」


    她不怒反笑。「在你心裏我就是個沒規矩的,索性成全你。」


    他警戒地盯著她。聽這口氣,不會玩心又起了吧?「你——」


    話未說完,她倏地拿起桌上的毛筆往他臉上招呼,幸好他反應快,扣住了她的左右手。


    「別鬧。」他又好氣又好笑。果然被他猜中,她逮著機會就想捉弄人。


    她也不惱,嘻嘻笑著。「喲,不得了了,五少爺怎麽對我一個弱女子動手動腳……」


    他這才驚覺自己正抓著她的手,此舉實在不宜,臉上頓生臊紅,忙不迭地放開她,可蒔香等的就是這一瞬間,他鬆手的刹那,沾著墨汁的筆鋒已從他額頭畫過。


    惡作劇得逞,哪還能呆呆地立在當場,蒔香轉身就跑,笑聲滿溢,他頓時怒不可遏,轉身就追。


    席式欽忍著笑,在窗邊看著姊姊機敏地滿場跑,五少爺氣吼著:「給我站住!怎地有你如此頑劣的人,都幾歲人了還拿毛筆畫人!」


    「阿姊想惡作劇的時候是絕不會失敗的。」席式欽有感而發,他們從小到大不知被捉弄過多少次。


    席式銓的注意力則在門邊偷窺的桃花身上,見她氣惱地扭頭就走,席式銓小聲道:「我離開一下。」


    「去哪兒?」席式欽也發現到桃花的鬼崇,伏低身子悄悄離開。


    書房內,蒔香繞著長桌案跑,文丞佑往右他就往左,讓他怎麽都抓不著,頭頂都要噴煙了。


    「你再跑,別怪我不客氣!」他大怒。這野丫頭實在太無法無天了,屢次著她的道上她的當,已經把他惹毛了,此次非得給她一個教訓不可。


    「我讓廚娘給你煮綠豆湯,消消火。」她止不住得意的模樣。「你又跑不贏我,還是言和吧!」


    「捉弄了人再來言和。」他冷笑。「你當別人是泥捏的嗎?任你搓圓捏扁?」


    「那你想怎麽樣?」


    「我要在你臉上畫個七、八道。」他又開始沿著桌旁跑。


    「你都幾歲人了,還想拿毛筆畫人?」她學著他的話反諷回去。


    他氣得臉都紅了。


    蒔香哈哈大笑,飛快地又跑到他對麵,隔桌而望,她輕聲歎氣。「唉……少爺還是不要癡人說夢。」


    她的話如同火上澆油,一下又把他燒得像著火的公牛,橫衝直撞。他使蠻力把桌案拉開,她故意驚叫一聲,一溜煙地跑到另一處。


    兩人在書房裏再次玩起追逐戰,蒔香笑得可開心了,她覺得文丞佑實在太好玩了,像炮竹似的,一點就爆,看他氣急敗壞捉不到的模樣實在好笑。


    又跑了一會兒,她決定夠了,開始往門口移動。「我該去找七姑娘跑步了,你可以一起來。」


    她的表情與語氣落在他眼中,是挑釁與猖狂,文丞佑已經氣紅了眼,見她離開桌邊往門口移動,他立刻撲了上去。


    他雖然不是武藝高起的練家子,好歹還學過騎射,血氣方剛的少年時期也曾與兄弟朋友打過幾次架、玩過搏鬥,學了幾個技巧,方才她繞著桌椅打轉時,他莫可奈何,可如今態勢截然不同。


    她雖比他靈巧,跑得也快,可再快也不過是一、兩步的距離,隻要往前撲,就能將她撲倒。


    就在動念之間,他不假思索地撲上去,腦子裏隻想著要給她一個教訓,不把她的臉塗成大花貓,誓不甘休!


    怒氣壓過了理智,衝動取代了思考,蒔香差一腳要跑出書房時,文丞佑——一個自十三歲起不與人逞血氣之勇、爭強鬥勝的謙謙君子,在書房中殺紅了眼,大吼一聲,宛如猛虎出柙,以泰山壓頂之勢將奔跑的羚羊撲倒在地。


    蒔香覺得自己被一頭野豬撞上,整個人摔倒在地,她即時伸手撐了下地麵,但還是感覺鼻尖與嘴上火辣的疼痛,而背上的重量讓她動彈不得。


    「看你往哪裏跑。」文丞佑單腳跪起,迅速將她翻過來。


    蒔香自小頑皮,與男孩子一爭長短,打架種田樣樣來,豈會輕易認輸,當她翻身的刹那,借勢跳起,將他壓倒在地,毫不留情地坐在他身上。


    「換我了——」她報複地在他臉上打了一拳。


    他怒吼一聲,再次翻身將她壓倒在地。男女成長後力量的差距越來越大,以前蒔香就吃過虧,因此練了一身小技巧,就著他的力量再滾一圈,又翻身到他身上打算再打他一拳。


    文丞佑抓住她的拳頭,又要把她壓製在身下時,一絲血忽然從她的鼻間淌下,宛如一記響雷敲在他頭上。


    他在做什麽?


    他竟然撲倒一個姑娘,跟她在地上翻滾,讓她滿鼻子都是血,他到底在幹什麽,被鬼附身還是瘋魔了?


    如此一想,他的臉瞬間紅透,敏感地發覺她正坐在自己腹上,而且雙腿緊緊夾著他的腰側,這姿勢……實在太過曖昧……


    「阿姊——」


    一聲喊叫,穿透迷霧讓文丞佑回到現實,鬆開蒔香手腕的同時,席家兄弟已跑到麵前。


    「阿姊,你流血了!」席式欽叫道。


    「小事。」蒔香抹去鼻下的濕濡。


    「少爺。」另一個聲音隨之響起。


    蒔香望向門口,發現胡嬤嬤驚愕地望著兩人,桃花則是吃驚地張著嘴。


    「快起來。」文丞佑脹紅臉,對還坐在他身上的女霸王斥責一聲。


    蒔香也察覺到不妥,趕緊起身站在一邊去,文丞佑也順勢站了起來,胡嬤嬤衝到他麵前。


    「少爺,你沒事吧?」


    「沒事。」文丞佑尷尬道。


    「是我阿姊有事。」席式欽責備地看了文丞佑一眼。「你是不是打我阿姊?」


    蒔香抽出手帕壓住鼻子。「阿欽不要亂講,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騙人,一定是他打你,你才反過來要打他對不對?」席式欽氣憤道。


    「少爺才不會打人。」桃花辯駁。


    「好了,都別說了。」文丞佑斥喝道。


    「蒔香,以後不許你單獨跟少爺在一起。」胡嬤嬤厲聲道。不管剛剛起因為何,都於禮法不合,雖然社會風氣不禁止未婚男女單獨出遊、交談,甚至同桌共食,可也得有個限度,方才那般糾纏一氣都成什麽樣了!


    「嬤嬤。」文丞佑不悅地蹙下眉頭。「去請個大夫過來。」


    「不用了。」蒔香搖手。「流個鼻血有什麽好大驚小對的。」


    「你鼻子跟嘴都受傷了。」席式欽瞪向文丞佑。


    文丞佑一臉苦笑,現在他倒成了欺負弱女子的惡棍了。


    「走吧。」席式銓拉著姊姊往外走。


    「先坐著吧。」文丞佑示意蒔香先坐下。「桃花,去打盆水來,再讓管家送些傷藥過來。」


    桃花欲言又止,望向胡嬤嬤。


    「不用了,我自己有傷藥。」蒔香說道。


    見文丞佑一臉愧疚,蒔香本想安慰他兩句,可看到胡嬤嬤走過來,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她把話吞進嘴裏,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你還是別走動……」


    見少爺要去拉蒔香,胡嬤嬤趕緊上前。「少爺。」


    「又怎麽了?」文丞佑不悅道。「桃花,你還立在原地幹麽?」


    桃花趕忙道:「是。」


    蒔香跟著兩個弟弟走出書房,臨走前席式欽還狠狠瞪他一眼,文丞佑張嘴要留人,胡嬤嬤上前道:「少爺,您可別犯傻。」


    「說什麽你!」文丞佑沉下臉。


    胡嬤嬤大膽說道:「你可千萬別犯糊塗,讓蒔香給算計去了。」


    文丞佑一臉狐疑,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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