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立於案邊的人讓她不敢再分神想其他。


    那不就是她在那個什麽淫蕩拍賣會上標下來的絕倫閣大美人嗎?


    錯不了,雖然前麵幾次都隻是遠遠的看,但那身超凡脫俗的豐采與傾世美貌,世間怎麽可能有第二個人擁有?此刻大美人低著頭,似乎正在案上書寫或作畫,神情冷淡但悠閑,下筆也有些隨興。


    淩囡囡幾乎是著迷地看著他。終於能細細審視美人的麵孔,想不到卻更讓從怦然心動,他又鬈又長的睫毛掩住了燦若寒星、凜若霜雪的俊美長眸,挺直的鼻梁美得沒有一絲瑕疵,紅潤的唇薄厚適中,而且有肉……就算不談他的五官,連他的手臂,他的身姿,他若隱若現的鎖骨,也是上天的傑作。


    她正想著該不該油腔滑調地讚歎大美人真是多才多藝時,對方頭略抬,邪美長眸閑懶地掃了過來,「終於醒了。」


    淩小妹來不及仔細分辨他語氣中的嘲諷,隻覺得大美人的嗓音雖然輕柔,卻相當低沉悅耳,那誘人的醇厚音色,讓她耳根子默默紅了,心頭小鹿亂撞。


    但大美人接著又埋首作畫,淩小妹感覺到自己似乎並不受歡迎,她慢慢爬起身,感覺自己身上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而且,這大美人也未免太不懂待客之道了,怎麽就這麽讓她躺在地上?怎麽有小倌這樣對恩客的?跟她聽到的所謂歡場溫柔鄉那套怎麽都不同?


    難道說……


    她猛地伸手探向自己前胸,發現身上衣衫完好,她除了貌似跌了一跤四肢有點疼、頭上還腫了個包之外,並沒有什麽不對勁。


    他應該還沒發現她其實是女扮男裝吧?她身上這身衣服可是爺爺和奶奶精心的改良傑作,衣領特別高,胸前的布料也比較硬,他們淩家的女人向來都「不安於室」,比起來她還算特別安分的哩!像她奶奶一年裏總有幾個月不在家,而她那個已經將近十年沒見過麵的大姊,更是早不知浪跡天涯到哪裏去了。江湖多險惡,色狼和豬哥更是防不勝防,怎麽扮男裝才能不露出馬腳,早就是她們淩家女人必學的家傳絕學。


    「呃……」該怎麽稱呼這位「頭牌」?稍早拍賣時聽說是為了保持神秘,所以絕倫閣的頭牌並未掛名,還真是吊足了人胃口,後來她問了老鴇,但那個老母雞竟然閃爍其詞,要她自己問。


    這到底是什麽樣一間小倌館?從老鴇到頭牌都跩到不行,這麽做生意怎麽還沒倒店?淩小妹摸摸鼻子,心裏想,大美人嘛!脾氣大點也是情有可原,誰教眾生不論男女皆好美色?她悻悻然走近,端著討好的笑,看見他正在畫的原來是牡丹。


    「公子真是多才多藝啊。」看來她以後取笑不了腦包登徒子了,因為她現在表現得就很像腦包。


    說到琴棋書畫,她是沒半個懂的,不過欣賞的品味與鑒賞的能力倒是不差。這同樣得歸功她爺爺奶奶的交遊廣闊。例如那個連皇帝老子都請不動的畫仙東方鶴,就給她畫了幅狼崽嬉戲圖,那是紀念她小時候撿到的小狼崽土豆,有天她醒來時土豆不見了,爺爺誰她說,因為她給小狼崽取了個這麽可笑的名字,所以它離家出走了。才七歲的她不吃不喝哭鬧了整天,到家裏作客的東方鶴便畫了幅畫給她,結果還被不識貨的她嫌棄呢!


    怎能怪她那時不識貨哩?土豆會陪她玩,畫裏的土豆可不會!


    鄉野奇譚裏總喜歡編些天花亂墜的故事,說什麽畫裏的老虎會走出來。淩小妹卻覺得,那是因為高明的畫師賦予了畫像生命啊!就像她房裏的小狼崽,就像眼前的……呃,妖牡丹!


    淩小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暗怪自己胡思亂想,可盯著那畫紙上的牡丹,她就是沒來由的頭皮發麻。


    牡丹花辦的色澤,就像用鮮血畫上去一樣。那不是完美地盛放的牡丹,而是花期盡了,死亡雕零的陰影籠罩,沾染了腐敗黑暗的氣息。


    站近點看,才發現牡丹花下還睡了個女人,臉色蒼白,和垂死的牡丹相比顯得更加毫無生氣,而且……那女人他媽的跟她長得還真像!


    這幅畫不會叫作《牡丹花下死》吧?


    如果她不是在作夢,就是這個不懂待客之道的花魁大美人在觸她楣頭吧?


    小妹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滿痛的。


    「你膽子倒挺大的。」大美人的嗓音帶著慵懶的笑意,擱下畫筆,「九千九百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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