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之後,兩人還曾有過交集,有次老張先生遇上了一個心儀的姑娘,而人家姑娘是大家族裏的小姐,跟他八杆子打不著,他當時在街上遠遠看了人家一眼便驚為天人,隻是一想到自己鬱鬱不得誌,可能一輩子都配不上人家,就蹲在路邊長籲短歎,大概還流了兩行自卑的熱淚。


    恰巧安伯侯路過,又好心的詢問他是否遇上了難事,並試圖開解他,還遞了一條手巾給他擦眼淚。


    老張隻顧訴說心中痛楚,順道指桑罵槐了一下導致他不得誌的家夥,也沒看清來人,對著人家吐了一肚子苦水。安伯侯聽聞他看上了某家小姐,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打擊他,隻好違心的勉勵幾句,讓他先謀了前程,再來肖想人家姑娘。


    就是這勉勵的口吻,讓老張認出了他,然後直接把手巾砸人臉上,甩袖而去。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老張先生哼道,「就你們這些隻會說大話的大家公子,放一通自以為是的屁,專臉就忘,豈不知給別人帶來多大影響,走走走趕緊的,我們這裏廟小,都是些沒見過世麵的,容不下您這樣的大儒!」


    「您是楚地人?」安伯侯聽出了他的口音,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總算是隱約記起了有人往他臉上甩手巾的事,那人當時的態度,就跟眼前這位一般無二。


    然而他並沒有記起那篇文章的事,反倒是想起了老張看上的那位小姐。


    那小姐是楚國當時的縣伯之女,樣貌驚為天人,安伯侯那會兒之所以覺得老張自不量力,是因為肖想那小姐的人不計其數,甚至連國主也有意接她入宮,橫看豎看都輪不上他一個無名小子。


    隻是後來楚國滅國,什麽小姐公子的實在沒人顧得上,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安伯侯也就忘了她這麽個人。但今日想起來,他腦海裏忽然就閃過了一張臉。


    談讓。


    「老張先生,您後來是如何逃離楚國的,可有再見過那位小姐?」


    老張一愣,隨即老臉刷一下紅了,想起了年少時心儀的姑娘,以及被眼前的王八蛋打擊的恥辱,「你們這些高官貴人,大難臨頭各自飛,還管我們死活呢,現在再問有個屁用!」


    這事又是老張心裏的另一根刺,國滅的時候,他確實想過那小姐的安危,隻不過後來多方打聽,都說她一家遭了難,父兄戰死沙場,家中婦孺無人庇護,結局可想而知。


    其實時過境遷,少年時期的那點情愫早就沒了,甚至連人家小姐的樣貌也記不分明,但他對安伯侯的不待見是實實在在的,即使現在的他,已經可以明白當年的不自量力。


    安伯侯倒也知情知趣,「若我以前有得罪先生的地方,請您務必原諒,為表歉意,我現在給您賠個罪,請先生受我一禮。」


    「哎哎!少來假惺惺啊。」老張才不受他的禮,一下蹦了三尺遠,反正他一輩子也不要原諒這些人,管他是不是良心發現。


    「老張頭你是不是要瘋了!」沈令菡看不下去,過來打圓場,「侯爺,我帶您四下看看啊,別搭理這傻老頭,他就愛抽風。」


    安伯侯擺手,「算了,改日有機會再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令娘你在這裏陪陪先生,我認得路。」


    「哦哦,那行,您慢點走啊。」她有點過意不去,今日人家特意來一趟,居然鬧的不愉快。


    等安伯侯走了,沈令菡掐起腰,「老張頭,人家哪裏得罪你了!」


    「你個小娃娃少問,去去去,找你小郎君玩去,別來煩我。」老張課也不想上了,抓起蒲扇就要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問她,「你可見過你家婆母?」


    「哼,不告訴你!」沈令菡不理他,扭頭就走,「我去找阿讓去,讓他不要再來送好吃的給你了。」


    老張被噎了一句,氣的肝疼,想想又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她早就死了,怎麽可能嫁進談家呢?


    安伯侯這廂從學堂回到談家,思量再三,隻身去了小偏院。


    談府的小偏院,一如既往無人問津,安伯侯走過來,居然一個人都沒碰上。


    談政後麵納的這些婦人,安伯侯皆不過問,更不會關心她們出自哪家,倒是知道有一個瘋了,卻從未照過麵。


    他不確定心裏的猜想,隻是想來求證一下,其實不論三郎的母親是不是當年的那位小姐,皆不能說明什麽問題,更不能因此就證明,沈約默認獨女嫁給三郎是存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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