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一定很嚇人吧。」鄭氏兩片嘴蠕動著,勉強能說清楚話。


    沈令菡抹眼淚,「您別這麽說,不嚇人,您還是那個樣子。」


    「令娘啊,外祖母臨死之前,沒什麽能留給你的,錢都讓他們拿走了。」她哆嗦著從身上掏出一隻扳指,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那個,「這個他們沒偷走,雖然不值什麽錢,但賣了還能頂點用,你拿去,別讓他們瞧見了。」


    沈令菡的眼淚一顆顆滴在手上,忽然想起以前,外祖母經常背著舅舅舅母給她錢的事,那時候她不懂事,隻覺得外祖母時好時壞。表麵上刻版偏心,對何東家跟沈先生態度很不好,唯獨給她錢的時候,才能顯出那麽點長輩的慈愛。


    她對外祖母始終喜歡不起來,大概很大原因,就是源於何東家在何家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直至這一兩年,她跟何家漸行漸遠,對她老人家由不喜歡到不想見,甚至隱約還帶著點恨意。


    可在這一刻,沈令菡忽然覺得自己很荒謬,為什麽要把恨跟喜歡看的那麽重要呢?人世間的恨與不恨,終究都不能簡單定義。


    如果是何東家在,應該不會眼睜睜看著老人家走到這一步吧,從一點來說,沈令菡做的遠遠不夠,自己都沒盡到應有的責任,如何還能埋冤別人。


    「外祖母,您自己留著,我不缺錢,這是你戴了一輩子的物件,怎麽能給我呢?」


    「你就當個念想吧。」鄭氏那一閃而過的精神頭很快消弭下去,臉上透著一股油盡燈枯的灰敗,「多餘的話我沒什麽好說的了,以後你見了你娘,就說我是老死的,沒什麽遺憾了。」


    她對何秀秀有很多話想說,但是說什麽都沒有意義,除了徒增傷感,讓她後半輩子更自責難過之外,毫無價值。況且千言萬語,並不知道從哪說起,想念,後悔,或是求原諒,這些秀秀大概早就看透了,可能根本不想聽。


    她終究沒能等到秀秀,她再也見不到秀秀了。


    視野裏的東西正在漸漸消退,很快就成了一片白,在茫茫白色中,隱約顯現出一個小姑娘的臉,像是令娘,又像是秀秀。鄭氏的臉上慢慢浮現出安詳的笑意,好像真的沒什麽好遺憾了。


    「外祖母?」沈令菡愣怔地看著她,手舉在半空,想去試試她的鼻息,可是沒有勇氣,因為她意識到,外祖母可能是去了。


    方才還跟斷線珠子似的眼淚,現在卻一滴也流不出來,如同隨著燒幹的蠟燭一起消耗殆盡了。她傷心難過,因為分離而遺憾恐懼,然而當這些情緒一起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剩下的就隻有無措。


    她在炕前站了很長時間,直到開門聲在身後響起。


    「小麻雀?」


    談讓進來的時候,嚇了一跳,他看見鄭氏死氣沉沉的臉歪在牆上,而小媳婦一動不動地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這幅畫麵詭異到讓人揪心。


    「小麻雀!」談讓上前抱住她,把她的頭按在懷裏,輕輕捂著她的眼,手上一片濡濕,「有我呢,別慌,跟我說句話行嗎。」


    「阿讓?」


    「嗯,是我。」鄭氏的樣子,饒是他也吃了一驚,不知道這傻丫頭是怎麽撐住的。


    「你來晚一步,沒能見到外祖母最後一麵呢。」沈令菡的聲音很平靜,「她走了,還給了我這個,我居然還拒絕她了,我該歡喜地收下才對。」


    她把戒指給他看,「回去好好包起來吧,回頭等我娘回來了,給她好了,我怕我弄丟了。」


    談讓包裹住她的手,又抱緊幾分,「行。」


    沈令菡靠在他身上站了一會兒,重新有了力量跟希望,她抬起頭,「謝謝你阿讓,咱出去吧,舅母指望不上,得靠我們了。」


    談讓揉揉她的頭,「你先聽我一句,老太太已經去了,有什麽沒什麽都不重要,咱盡心就好,讓她安心的去比什麽都強。」


    他的意思沈令菡懂,何家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可能大辦喪事了,停靈什麽的也不現實,沒準兒於氏還會趕,不如直接收殮發喪。


    「我知道,我想外祖母大概也不想在這裏待了,咱趁天黑前把她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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