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校場之內,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她湊近一點,低語:「你的鞋子破了,我給你做一雙新的。」


    他驚愕不已,抬頭時她已神色冷清地站到離他十丈開外。剛才一定是幻聽,大姑娘怎麽可能說那樣的話?一定是他妄想太過,生了癔念。


    校場中,梅青曄和燕旭已看過來。


    梅青曉淺淺含笑,姿儀優雅地上前說話,先是向桓橫先生行禮。桓橫先生說是武術教習,看著文質彬彬,倒像是一位文人。


    若不是桓橫先生惜才,葉訇不過是陋巷裏的低賤少年,根本不可能有出頭之日。不是什麽人都能做梅家大公子的武伴,更不是什麽人都能有資格出入梅家。梅家清貴,淵源可追溯到兩百年前。


    梅家的氣節柱上,記載著家族兩百年的榮耀,那些榮耀令世人景仰。


    燕旭身為燕國公府的世子爺,若不是看中梅家的聲望又怎麽會紆尊到別府習武。他看似矜貴優雅,做事從容有度,實則一舉一動都不乏功利算計之心。


    葉訇做他手中的劍多年,雖是受封親王,卻得一個越字。越字是什麽意思?那是在向世人宣告,葉訇再是親王之尊,依然不能改其低賤的出身。


    世人謾毀葉訇,他焉能不知?他高高在上睨視著天下萬民,他算計著葉訇替他賣命,又防著葉訇功高震主。


    帝王心術,說穿了都是小人之心。


    「我做了一些點心,請先生和兄長燕世子慢用。」她冷漫出聲,仍是別人眼中的那個高傲不失禮數的梅家大姑娘。


    燕旭優雅道:「有勞大姑娘。」


    「不敢當,燕世子出身尊貴,能來我梅家討教武藝是我梅家之幸。我梅家上下無不尊貴以待,唯恐怠慢世子。若有不周到之處,還望世子海涵。他日與人提及時,我梅家能得世子爺一個好字,便已足矣。」


    燕旭怔住,梅家大姑娘自來清高,以往言辭間全是規矩二字,從未有過如此犀利之語。他暗忖,莫非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這位梅氏阿瑾?


    梅青曄略有不解,阿瑾為何突然有此之言,難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長得似梅仕禮多一些,最是溫潤儒雅的長相,然而性子與其父卻是南轅北轍。


    梅家重文,要不是對長子失望至極,梅仕禮又怎麽讓長子棄文習武。


    「修齊,你是不是什麽時候惹到阿瑾了?」


    燕旭,字修齊。


    「廣澤,君子不與婦孺一般見識,我怎麽可能惹你妹妹?」


    梅青曄,字廣澤。


    兩人交頭接耳,然後齊齊看向神色冷清的梅青曉,她麵若清霜與平日並無什麽不同。她知道他們在看自己,目光淡淡睨過來。


    「背後議人,非君子所為,兄長你當謹記。」


    燕旭聞言,瞳孔微縮。梅氏阿瑾這句話明著是對廣澤說的,實際是在說他。諷刺他方才自稱君子卻背後議人,有違君子之風。


    梅青曄不免尷尬,他其實挺怵這個妹妹的。在她麵前,他感覺自己就是個搗蛋沒有禮數的野小子。身為長兄,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


    「阿瑾說得極是,我與修齊要歇一會,謝謝你送的點心。」


    他擠眉弄眼,暗示燕旭快走。


    燕旭心領神會,趕緊往自己的房間而去,暗自琢磨著自己何時得罪過梅家的這位大姑娘,讓她那般出言暗譏。


    糯米粉做的點心,本來就實在。他才吃一個,他不無嫌棄地想道,這點心和梅氏阿瑾還真像,外麵瞧著傲雪欺霜,內裏卻是實心古板能噎死人。


    世家公子,食不厭精。所食之物大多講究雅致,並不在乎分量。優雅如他,鮮少有吃到噎的感覺。


    他一把將點心往外推,示意如風代勞。如風是他的小廝,平日裏吃的都是他的剩飯剩菜,早就被精貴的食物把胃口養刁。一見還有六七塊糯米糕,難免有些為難。


    「如風,你說那梅家大姑娘是何意?」


    在如風看來,自家世子爺長相家世在麓京城首屈一指,多少世家貴女爭著獻殷勤,以期得到世子的青睞。


    梅家的大姑娘再是清高,也難逃他們世子爺的魅力。


    「世子爺,梅家大姑娘定是喜歡您。」


    燕旭好看的眉微微皺起,「不像,我怎麽瞧著她似乎對我有敵意……」


    「世子爺,梅大姑娘向來規矩。她那樣的人能給您做點心,這不是明擺著的嘛。這麓京城裏的貴女們,哪個不擠破頭想進咱們國公府的門,梅家大姑娘情竇初開,一顆芳心落在世子爺的身上,奴才瞧著她必是鍾情世子爺。」


    燕旭若有所思,誰不知道梅家這位大姑娘養得好,明擺著是奔著宮裏那個位置去的。難道梅家和虞皇後之間有齟齬,生了分歧?


    他的目光落在那點心上,「這點心,和她還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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