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祖母讀經用過早飯後,去到兄長的光曄院。


    梅青曄情路受阻,正拿著一本書長籲短歎強作憂愁。梅青曉沒讓下人通報直接進去,將他嚇了一跳。


    「阿瑾,你……你……」


    阿瑾幾時這般無禮過,他難免措手不及。


    那書沒來得及藏,一眼就被她看到上麵的名字。


    《風滿樓詩集》


    風滿樓此人,慣喜流連風月場所。他的詩詞皆與風塵女子有關,或是憐憫她們,或是驚歎她們的才情,或是與她飲酒作樂。大戶人家將他的詩視為淫詩豔詞極為不屑,想不到不愛讀書的兄長卻偷偷看他的詩集。


    「阿瑾……你千萬別告訴祖母和父親母親……我就是一時糊塗,想到自己和常姑娘今生再無緣份,略有些傷懷。這詩集中正好有一首特別應景,我就多看了兩眼……」


    梅老夫人規矩大重禮數,最是厭惡風滿樓,梅仕禮亦是如此。在梅家,是萬不能出現這樣的書,更不能出現風滿樓的詩集。若是被知道,梅青曄隻怕少不得一頓家法。


    梅青曉將詩集拿過來,淡淡問道:「哪一首?」


    梅青曄擦著額頭的冷汗,緊張答著:「最後一頁,他寫的最後一首詩。」


    她翻到最後一頁。


    月夜惜別


    月色人疾路,匆聞嬌聲至。問郎歸何處,妾願長相隨。


    花開終有期,凋零無所歸。恐負明月光,獨行自淒切。


    「月滿樓用明月光來形容這位嬌客,可見此女出身不錯,是好人家的姑娘。他婉拒女子,是因他自覺配不上對方。常姑娘一心想攀高枝,對你窮追不舍,怎麽能與詩中的女子相提並論。」


    梅青曄尷尬不已,「……差不多,常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梅青曉也不爭辯,自知兄長年少情開,常姑娘是他第一個喜歡的姑娘,他定是為對方所迷,不可能看到對方癡情之下的算計。


    「常姑娘是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想知道。我隻知道兄長你若再和她牽扯,全家人都要跟著你受連累。我知道她約了你,你會去見她。未免瓜田李下你們被人非議,我陪你一起前去。」


    梅青曄睜大眼,不敢置信。


    「阿瑾……」


    「我已知會過祖母,今日會同你一起出門。」


    「啊?那你有沒有告訴祖母……」


    「你放心,我沒有。」


    梅青曄大大鬆一口氣,心道幸好幸好。阿瑾去也好,他本也打算和常姑娘說清楚。有阿瑾在,有些話可能更好說出口。


    常姑娘名芳菲,是一位書香女子。她長得自然不差,算得上是花容月貌。梅青曉對她似乎有些印象,那日宮破之時,倒地的妃子中似乎就有這麽一張臉。


    常家在常芳菲祖父手上時也是書香門第,要不是常家父子濫賭,也不至落敗到賣女兒的地步。她與梅青曄約在一家小茶樓,見到梅青曉時,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有些微僵,那弱小無依尋求倚靠的模樣瞬間生硬無比。


    「梅……梅大姑娘。」


    梅青曉在麓京是數得上的貴女,她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她此時才會自慚形穢,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轉念一想未必不是壞事,女子總容易心軟。若能得梅大姑娘美言幾句,說不定事情還好辦一些。


    遂又露出淒苦無依的樣子,「求大姑娘救我!」


    「常姑娘,有話慢慢說。」


    常芳菲低泣著,將自己要被父兄賣給他人做妾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末了,再三言明自己的心誌,絕不與他人為妾。


    梅青曄糾結著,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梅青曉沉吟一會兒,道:「這事我已聽我兄長提過,你約我兄長見麵委實不太合適。我兄長赤子丹心最見不慣不平之事,他一腔磊落卻思慮不同。為免姑娘清譽有損,我便跟著前來。若我梅家能幫的,自會酌情相助,不知常姑娘想讓我們為你做些什麽?」


    常芳菲眼神淒怨,落在梅青曄的身上。她久聞梅家大公子之名,那日她是故意摔倒在他麵前的。他果然如自己想的一般單純熱血,很容易就被她迷住。


    她總不能說,她想做梅家的大少夫人,將來成為梅家的主母。


    「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大姑娘,您幫幫我……」


    「我要如何幫你?你父兄執意將你賣與他人為妾,必是收了別人的銀子。他們一心為財,不顧父女兄妹之情。我若橫插一杠,隻能出高價將你買走為奴,你可願意?」


    為奴二字,令常芳菲麵色煞白。


    梅青曄覺得妹妹的話太過直白犀利,很是於心不忍,「阿瑾,常姑娘怎能為奴?」


    梅青曉淡淡看向自己的兄長,眼神平靜得嚇人。兄長為常姑娘所迷,壓根看不出對方眼裏的野心和市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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