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擔心阿瑾……」


    梅仕禮握住妻子的手,「太子殿下早幾年瞧著是個好的,近幾年也漸癡迷道術。兒女情長是小,我更擔心江山社稷。」


    夫妻二人皆是一臉愁容,相顧無言。


    良久,虞氏道:「阿瑾和太子的事原是我與姐姐有那麽個心思,一直沒有過明路。要不我們替阿瑾說門親事,想來姐姐也能體諒我的一片慈母之心。」


    梅仕禮搖頭,「怕是不妥,麓京世家勳貴,哪個不知道咱們家阿瑾將來是要入主東宮的。你說有哪個人家敢冒天家的忌諱娶她。」


    「那怎麽辦?她那樣的性子,哪裏看得慣宮裏的烏煙瘴氣。要我說未必沒有不敢的,我看近兩日阿瑾去校場那邊勤得很,燕世子今早還派人送來一盒五芳齋的百花糕。」


    「竟有此事!」梅仕禮驚訝不已,爾後麵目露深思。燕家手握兵權,陛下都要忌憚三分。若是阿瑾嫁到燕家,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隻不過,如此一來,難保陛下不會猜忌他們梅家。


    虞氏道:「阿瑾那孩子最是知禮,她不會做出逾矩之事。燕世子也是教養極好的孩子,他們就算是彼此有意,那也是發乎情止乎禮。」


    「你想哪去了,我怎麽會懷疑阿瑾做出有失體統的事情。我隻是怕……行了,這事我會留意。若是燕家真有那個心思,我們再做決定不遲。」


    女兒家,總要矜持一些。


    夫妻二人想著,他們家阿瑾那可是再知禮不過的孩子,萬不會做出什麽出格之事。


    未時一刻,葉訇從梅府後門進來。他背著大大的灰布袋,高瘦的身影略略有些彎。正欲穿過園子時,不想看到假山後麵露出的一抹粉色。


    「大姑娘。」


    行過禮後,他低頭往前走。


    梅青曉輕走幾步,堵住他的去路。他的視線之中,出現一雙粉色絹花的花頭鞋,絹花之中還鑲著一顆拇指大的珠子。


    「你怎麽不看我?」少女的聲音沒有往日的清雅,帶著絲絲嬌蠻。


    少年依舊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他今日穿了另一雙鞋。鞋子沒破,但卻很舊,舊到能看到鞋底的磨損之處。


    兩步之隔,鑲珠的花頭鞋和灰色的土布鞋是那麽的涇渭分明。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根本就不可能相提並論。


    「……大姑娘,您有什麽吩咐?」


    「你抬頭看我,你不看我,我不說。還有你以後叫我阿瑾,我叫你阿慎。」少女撒著嬌,實難想象這樣的話是從端莊守禮的梅家大姑娘口中說出來的。


    少年抬頭,琥珀色的雙瞳迎著太陽,暈出絢麗的色彩。他的眸極美,她曾不止一次沉醉在這雙琉璃醉色中。


    「我好不好看?」她問。


    以前的她,極愛著白衣。而今的她,喜歡嬌嫩的顏色。粉的、桃紅的、水紅的。


    不遠處就有一株梅樹,人麵梅花相映紅,她自然是美的。美得不可方物,美得灼灼其華。細瓷如玉的臉,如上好的凝脂一般。


    葉訇驚恐低頭,「大姑娘自是好看的,葉訇不敢冒犯。」


    「我好看,你為什麽不看我?」她問。


    「葉訇不敢。」


    少年不想撒謊。


    「那我命令你看我呢,你看不看?」


    她眼睛略彎,眉眼仿佛鍍著柔光。無盡的歡喜從她的眸中溢出來,星星點點落在少年灰淡的心上。


    他仿若看見星光,漫天漫地將他包圍。


    這樣的美好,讓人害怕。


    「阿慎,以後沒有人敢欺負你。」


    因為她不允許,那些欺他的人害他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她要慢慢走近他,靠近他,成為那個站在他身邊的人。


    她靠近一點,仰起自己的臉。她的五官無瑕,眉眼精致如畫。以前她高冷疏離,給人清高淡之感。


    站在少年的麵前,她巧目盼兮,十足的小女兒模樣。剪水秋瞳情意綿綿,說不出的繾綣道不出的欲語還羞。


    「阿慎,新鞋子我已做好了,就放在假山的第三個洞裏。下次我若還有東西給你,也放在同樣的地方,你回去時記得取一下。」


    少年斂垂的目光中,多出一雙纖細的柔荑。她靠近一些,少女身上的幽香似梅,絲絲縷縷往人的心隙裏鑽。


    「阿慎,我昨夜趕著給你做鞋,你看看我的手指頭,都被針紮了好幾下,好疼啊。你給摸一摸呼一呼,好不好?」


    嬌音切切,一字一字如春風化雨滴落到他荒蕪的心間。那被他死死按捺住的蠢動破土而出。瞬間有了生機,占據每一寸枯寂。


    他雙手緊攥,關節泛白。


    梅青曉見他模樣,已知他忍得辛苦。他向來沉默克製,怎會因為她近兩日態度的轉變而敞開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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