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之於女子,大過一切,甚至性命。


    梅青曉明白祖母所憂,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浮華若夢。麓京城破的那一晚,什麽世家什麽清流,皆化成了煙。


    「祖母,如果世人都信宋夫人之流所言,那世間還有什麽是非曲直。我們梅家引以為傲的風骨在宋家人看來什麽都不是,他們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您不會真以為和他們講道理能行得通嗎?」


    梅老夫人捂著心口,目露沉痛。


    梅青曉低喃,「祖母,您說是誰給宋家撐腰,讓他們如此肆無忌憚?我們為什麽要忍氣吞聲?還指望那樣的人會是良家。」


    她不稀罕什麽太子妃,更不想當什麽皇後皇太後。


    角落裏的少年靜默著,那才是她重活一世要嫁的男人。她虛活兩世方看明白,怎能再願意重複走過去的老路,再一次死於世俗禮教之下。


    「阿瑾,有你這麽跟祖母說話的嗎?還不快道歉!」梅仕禮生怕母親生氣,揪著昨天的事情不放,還要罰大女兒跪祠堂,忙打著圓場。


    「父親,女兒可有一字說錯?」


    梅仕禮語塞,阿瑾的話確實沒錯。


    梅老夫人望著孫女那和女兒相似的臉,還有那義無反顧的決絕和執著。這一幕和多年前的那一天何其相似,相似到令人害怕。


    她一口氣堵著心間,終於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母親!」


    「祖母!」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梅老夫人緩緩醒來。像是瞬間蒼老幾歲般,眼神幽淡無光。看到床前的兒子兒媳,奮力扶著關嬤嬤的手坐起來。


    「阿瑾……」


    「母親,阿瑾知道錯了,就在外麵跪著。」


    梅老夫人緩緩搖頭,「她不是認錯,她壓根就不認為自己有錯。我多年精心教導,我以為她是最知禮最守規矩的孩子。可是你們看看她今天的行為,不管不顧當眾恃凶。宋夫人那個人豈會善罷甘休,從今日起,她的名聲就全完了。我苦心十六年,都白費了……」


    「母親,不至於那般。宋夫人是什麽人,麓京城中誰不明白,她說的話旁人未必會信。」虞氏勸慰道。


    「你們想得太簡單,旁人信也好,不信也好,總歸名聲是出去了。日後世人再提及我們梅家,怕是多有詬病。阿瑾這一鬧,極難收場。」


    清流人家將名聲放在首位,若失了名聲,還有何威望可言。


    梅仕禮不無如此想法,不過大女兒有句話倒是對的。宋家此番求娶分明是打梅家的臉,別人打上門萬沒有還腆著臉好言好語的道理。打回去雖說有辱斯文,但在大義上占著理。


    「母親,您別多思,身體要緊。」


    「我怎能安心休息,阿瑾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了珍兒。當年珍兒義無反顧離家,到頭來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母親,都是過去的事。」虞氏連忙取出帕子替婆母擦眼淚,「再說阿瑾不像珍兒那麽單純,她不會做出離家的事。」


    「我就是害怕……」梅老夫人按著眼角,傷感不已,「我怕她重蹈覆轍……」


    「不會的。」梅仕禮也跟著勸道:「阿瑾這孩子您還不知道,您看她今日再是動怒打人,始終占著理,她不是那等沒有分寸的孩子。」


    梅老夫人被兒子一勸,心裏好受了許多。


    「她身體還虛,別讓她跪著,讓她回去好好反思。還有曄兒,今日著實不太像話,讓他也跟著閉門思過。」


    虞氏應聲,心道婆母到底還是心疼兒孫們。


    外麵的石板上,梅青曄和梅青曉兄妹二人並排跪著。


    梅青曉跪著一動不動,仿佛跪的不是冷硬的石板,而是墊著厚厚的蒲團。梅青曄幾次想動動腿腳,看到妹妹的樣子都忍住了。


    他堂堂男兒,總不能輸給妹妹。


    虞氏出來,看著跪在外麵的兒子女兒,心疼道:「祖母已經醒了,你們都回去吧。阿瑾身子還虛著,先回去歇一歇。等祖母消氣了,你們再過來。」


    梅青曉搖頭,「母親,是我魯莽了,我想去看看祖母。」


    虞氏歎氣,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母親眼下不想見阿瑾。今日之事太過突然,她都不相信一向知禮的大女兒會動手打人。


    宋夫人那張嘴,必會四處宣揚。到時候世人不知如何議論他們梅家,然而兒子女兒的行為,細細思量並沒有做錯。她心亂如麻,不好苛責兒女。


    「祖母喝過藥,怕是要睡一會。你們今日太過魯莽,都回去好好思過。」


    梅青曄昂著頭梗著脖子,「母親,兒子不覺得自己有錯,阿瑾打得好。要不是兒子不打女人,就不止兩個巴掌那麽簡單。」


    「行了,都回去吧。」


    兄妹二人慢慢離開,梅青曉回望著筆直高聳的氣節柱,心中無比惆悵。祖母一定對她很失望,她心中極為難過。然而她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她依舊不願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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