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再次疼到揪起,憶起多年後的他亦是如此。無論傷有多重,無論流過多少血,他從未哼過一聲。


    到底有多隱忍,才會如此平靜。


    「阿慎,你要是痛就告訴我。」


    清洗完後,接著上藥包紮。


    「阿慎,你為什麽要替真一道長擋劍?」她問。


    「因為他曾經救過我。」


    她驚訝抬頭,「他救過你?你和他以前就認識嗎?」


    葉訇琥珀色的眸望著她,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和真一道長結識在五年前,那時候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少年,跟著一些人到京外討生活。


    他太瘦許多人不願意用他,是真一道長同意他上工的。他上工很賣力,並不比那些大工們看起來差。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生得異於常人,那明顯區別於梁人的五官時常被別人盯著看。他以為那些人是好奇他的容貌,或者是厭惡他的長相。


    然而他沒有想到,世間還有比厭惡更叫人惡心的事情。他記得那一天下完工後,他被兩個道長請去見監造的大道長。


    那位大道長看上去笑眯眯的,還命人給他倒了一杯茶。他感激著,在他們的催促下喝了幾口。隨後他就感覺自己身體一軟,一點力都使不上來。


    他聽著大道長口中的汙言穢語,滿心都是絕望。就在那大道長屏退人準備脫他衣服時,他聽到門外有人敲門。無論大道長如何不耐煩,那敲門聲一直未停。


    最後大道長詛咒一聲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就是真一道長。真一道長的地位不如大道長,卻很是嚴厲地訓斥了大道長,並且將他帶走。


    他隻說自己不知為何被大道長關起來,是真一道長救的他。他不敢抬頭看她,生怕被她看出些許端倪,露出輕視鄙夷的目光。


    她不是無知少女,已經猜到事情的真相。當鬼那些年,什麽齷齪的故事沒聽過。披著道觀外皮的淫窩、扮著得道高人的偽道長,他們做盡世間最醃臢的事情,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少男少女。


    眼前的少年眉眼俊秀無比,又出身低微,正是那些齷齪之人獵豔的目標。她的阿慎,為什麽要經曆那些事情?她的心好痛,痛得都快要死去。


    此時此刻,她多希望自己重生在更早的時候,重生在他更稚弱的時候。她願意拚盡一切去保護他,免他苦免他難,免他風雨飄搖受人淩辱。


    猛然間她想起桓橫先生說過的事,難道那時候他背著行走二十裏去求醫的道長就是真一道長?


    「那後來呢?」


    「真一道長救下我,徹底得罪大道長。大道長惱恨真一道長,指使自己的手下的人為難道長。道長與他起了爭執,被他手下的人打傷。」


    那就沒錯了,怪不得他會救真一道長,原來二人還有如此淵源。隻可恨那披著人皮的渣人,竟然如此可惡。幾乎是從牙齒縫時擠出來的聲音,她壓抑著情緒問道:「那個大道長現在還活著嗎?」


    「被我殺了。」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她,眼神中有著不易察覺的小心和希冀。這樣的他多麽的不堪,她會害怕和嫌棄嗎?


    她的眸中有心疼有痛恨,「殺得好!他該死!」


    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一絲嫌棄,唯有憐愛,這憐愛與阿嬤的不一樣。縈繞在他琥珀瞳仁中那一層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曜日般的清透明亮。


    這些年來,他做著那些見不得光的營生,所見之處皆是人間陰暗,仿若阿鼻地獄。他以為窮極一生隻得幾點星光,其餘全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前行,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窺見天光,照耀一生。


    梅青曉從憤怒中回神,緊緊握住他置於膝上的手,「阿慎,那樣的惡人罪該萬死。要是他現在沒死,我也不會放過他。」


    「阿瑾……」萬語千言,似乎唯有呼喚她的名字才能得到解脫和救贖。


    她上前抱住他,「阿慎,別怕。你已經長大了,不用再怕那些惡人。」


    幸好他遇到了像真一道長桓橫先生的好人,才不至於被那些人害了。隻是一想到他經曆過的事,她的心還在一抽抽地疼。


    「那個通玄子一計未成,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你和真一道長以後要多加小心,萬不能讓那等小人算計得逞。」


    他眸微斂,遮住那冰冷的幽暗。


    一室昏黃,燈影搖曳。


    藥香和幽香交織在一起,兩人相擁著許久沒有分開。時辰一點一滴的過去,她不舍得放開他,執意拉著他一起,非要他今晚歇在這裏。


    什麽見鬼的男女授受不清,去他的矜持,她隻想和他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到底不合禮數,他僵直著身體躺在床的外側,她麵對著他側身躺著。兩人身體沒有挨在一起,手卻緊緊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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