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家風清正,你在那樣的人家長大必是極好的。」


    「所以你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對嗎?」她問,聲音帶著顫抖。他明明是她的親生父親,為什麽可以狠心至斯?


    真一道長的目光已沒了哀傷,似乎蒙著一層屏障,再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麽。他看著她,眼神幽遠,更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其他人。


    「你我並無父女緣分,見與不見並無區別。」


    親生的父女還要講緣分,她頭一回聽說。這麽多年了,她已曆經兩世。自小到大她有父有母,若說對他有多少的孺慕之情,怕也是不多的。


    她隻想找到他後問個明白,如今似乎該問的都問了。


    「為什麽做道士?」


    真是因為看破紅塵,大可以剃度出家,為什麽要做道士?道士不禁婚配、不禁女色、不忌葷酒,甚至可以什麽都不忌。


    「這是貧道的私事,無可奉告。」真一道長說完,轉身離開。


    她望著那仙風道骨的背影,突然諷刺一笑,「他的私事?他把我當成什麽?一個棄之後可以永不相見的累贅?」


    葉訇摟緊她,沒有回答。


    她苦笑一聲,「我早就應該想到,他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若不是品性不端,又怎麽會拐帶不諳世事的姑娘與他私奔。」


    「你說我親娘怎麽就這麽瞎了眼,看上這麽一個男人。為了他不惜離開家,為了他甚至丟了性命,值嗎?」


    「你看他活得好好的,還成了陛下眼前的紅人。什麽贖罪什麽看破紅塵,都是自欺欺人。他還把我親娘的死怪罪到我的頭上,沒有他哪裏來的我……」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明明都是他的錯,他還要作出一副天下都欠他的模樣。什麽無欲無求,什麽仙風道骨,全是騙人的……」


    「……」


    日頭慢慢西斜,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的話。她不需要葉訇的回答,她要的隻是一個認真的傾聽者。


    她不停地說,一直說到夜幕降臨。


    「阿慎……我這是第一次說他的事,也將會是最後一次。從此以後他做他的真一道長,我做我的梅家姑娘,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修道觀的役工們早已收了工,偌大的道觀顯得寂靜又古怪。沒有燈火沒有香燭氣,空曠無人氣。


    她看向一直陪著自己的少年郎,「阿慎,謝謝你。」


    「阿瑾……小心!」他一把將她推開,迎上那幾道飛撲過來的黑影。黑暗中,刀劍的寒光交錯著,令人膽戰心驚。


    她看到有人朝這邊跑過來,風吹著那人寬大的衣袍。


    黑衣人全衝著葉訇而去,葉訇被他們團團圍住。眼見著又一撥黑衣人現身,卻是棄葉訇不顧,直接朝她這邊奔來。


    她連連後退,真一道長擋在她的前麵。寬大的衣袍幾乎將她完全遮住,她聞到淡淡的檀香之氣。


    既不認她,為什麽要保護她?


    他明顯武藝低微,不到幾個回合已是招架無力。那邊的葉訇大急,快手解決糾纏自己的人過來相助。


    梅青曄趕了過來,一見這陣勢。多餘的話沒有,立馬加入廝殺之中。真一道長得了喘息的機會,護著梅青曉退到安全之地。


    「不是不認我嗎?為什麽要護我?」她問。


    「梅姑娘,你想多了。我並非護你,我不過是還王爺屢次救命之恩。」真一道長回答。


    她低低笑了,原來是她自作多情。她還真是可笑啊,他都說得那麽明白,表現得那麽冷漠,她居然還以為他良心發現。


    「……原來是我錯了,如此我也不用感謝道長了。」


    夜色掩蓋了她的悲傷,沒有人看見她臉上的淚水。再是說得輕飄,再是與親生父母無緣,原來她還是會傷心,還是會在意。


    隻不過她的在意,恐怕在他看來,是多麽的無所謂。


    她擦幹淚水,望向那與黑衣人混成一片的少年的郎。她重活一世,隻是為他而來。親娘也好,親爹也好,說到底都不過是陌生人。


    桓橫先生說過,兄長若是與阿慎聯手,這世間鮮有對手。那些黑衣人節節敗退,不多時兩撥人見勢不對分兩路撤離。


    「追不追?」梅青曄問道。


    葉訇搖頭,「不用了。」


    「這都什麽人哪,看著不是一路?」梅青曄看了過來,「阿瑾,你沒事嗎?」


    「沒事。」她走過去。


    梅青曄鬆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我在莊子裏左等右等都不見你回去,實在是不放心所以過來看一看。對了,王爺,你可看得出來這些人是何人所派,我瞧著有些人像是江湖路子。」


    梅青曉大概看出來一些,「恐怕不是一路人,先前的那一撥是衝王爺來的,後麵的一撥似乎是衝著我來的。兄長能瞧出一些人是江湖路子,那也應該看得出來另一部分是世家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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