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裏這一會兒留下的人,不管衝著小袁將軍在校場上的機智靈活和殺伐果斷,還是衝著他做了爹,都為他喜歡。


    夏直重重的拍著袁訓肩膀:“小爺,你這就正兒八經的算長大。”顧玄武是個文人,最關心的就是文字,他殷殷地問道:“可起了名字?想來貴寶眷不會獨斷,應該會小袁將軍來起,”


    這不是老先生的孫子,他也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打算貢獻幾個絕好的字,供袁訓挑選。


    袁訓雖然喜歡得都控製不住自己,但還能敬重別人。這就輕施一禮道謝:“多謝顧先生,家父沒有辭世以前,已經起好名字。”


    再對著別的人團團一禮,心裏頭喜歡,這個禮行得說不出來的瀟灑:“多謝各位,在這兒無酒,不能擺桌子席麵,等有集鎮或有酒的地方,容我再感謝吧。”


    “阿訓,到我這兒來。”輔國公看完信,招手喚他。袁訓走到舅父身旁,嘴一咧,又是歡喜不禁的模樣:“舅父,我當爹了。”


    輔國公笑容生輝:“好好,”他叮嚀道:“以後更要穩重了,可不再是小孩子了。”袁訓笑嘻嘻:“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把他興頭的,就忘記他昨天和我睡一個帳篷,半夜裏差點把我踹下床。”陳留郡王又取笑起來。


    當兵枯燥,郡王解決的方式就是沒事兒開玩笑,袁訓到他身邊後,沒有疑問的成為他取笑最多的人。


    袁訓對姐丈揚揚下巴,那表現是你怎麽還提這事兒?他哎呀著道:“那不是前幾天讓人夜襲,又夜襲人的,半夜裏做夢殺敵呢,當姐丈是馬,想這馬怎麽不動,就給了一腳。”


    陳留郡王笑道:“我不怕,我隻盼著你回家去,也這樣對你媳婦就行。”那寶珠踹一腳,會是什麽哭模樣呢?


    袁訓衝他黑黑臉盤子,繼續和輔國公說有女兒的話。旁邊有個湊趣的,沈渭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找到空子就插進去話:“當爹是什麽滋味兒?”


    沒成過親的人,問題也多青澀。


    書案後,陳留郡王讓人把康才帶出去連夜審問,夏直等人也就退出。沈渭見袁訓和輔國公不走,料想他們另有話說,去外麵等候袁訓。


    他是來告訴袁訓,把蔣德照料得不錯。袁訓說等下再去看看,小沈將軍就在帳篷外麵看月亮。那年青的麵龐上還是尋思著,當爹是甜的,還是鹹的?


    至於怎麽跑出來是鹹的這話,得問他腦子裏怎麽蹦出來這句。


    …。


    帳篷裏麵隻餘下陳留郡王、輔國公和袁訓三個人。袁訓背負雙手,麵色凝重,躊躇滿誌中有幾絲興奮:“定邊郡王也牽扯進來,依我看,這是一件大案子。”


    “你想多了。”陳留郡王打不起精神的模樣,手隨意地按在書案上:“以前就這樣,有一回定邊郡王來尋我,要我和他一起收拾項城郡王,”


    袁訓迅速轉過身子,目光炯炯:“後來呢?”


    他鄭重其事,陳留郡王和輔國公都讓他逗笑。陳留郡王更要笑,而且隨意的還打了個哈欠:“小弟啊,沒那麽多大案要案讓你辦,張辛這事兒也是他知道的太多,這是他自己找死。你別太放心上,查,歸你查,不過看你緊張的,你放寬心更能查得好。”


    他說完後,輔國公點頭笑笑,表示附合。


    陳留郡王甚至笑道:“聽說你不是頭一回辦案子,工部和外官勾結貪汙的案子就是你經手辦的,拿下五十六個官員,”


    “五十七,”袁訓糾正他。


    “好吧,五十七,四品三品的官兒讓你拿一批,你有膽!要不是這次去京裏,”陳留郡王在這裏停一停,謹慎的把帳篷掃一眼,哪怕帳篷裏隻有三個人在,也把角落看過後,才繼續往下道:“見到我們那表兄,”


    輔國公又好笑一下。


    太子變成內親,國公和郡王都覺得有點難接受,按現在的話來說,叫太戲劇化。他們兩個是到回程後,才勉強在心中把這親戚安放下來。


    “我的內表兄提起,才知道這案子是你辦的。小弟,那麽大的案子你都辦下來了,在這裏聽點兒事就興頭上來,丟內表兄的人。”陳留郡王哈哈的笑。


    袁訓讓他說得,也就收起認真,笑道:“姐丈,那我隻丟你的人吧。”陳留郡王“噗”,噴了個笑聲,再笑道:“你想怎麽查?”


    他看似漫不經心,隨便一問,袁訓也是告訴他:“我有分數。”把陳留郡王結結實實堵回去。陳留郡王佯裝生氣:“我也不能說嗎?我可是受害的那個。”


    袁訓笑道:“話還是可以說的。姐丈,我來問你,定邊郡王和項城郡王為什麽對你下手?你以前做過些什麽,都告訴我吧。”


    燭下,小袁將軍的麵龐還是有幾分認真的。


    輔國公哈哈大笑,笑陳留郡王往鐵板上踢。而陳留郡王擺擺臉色,忽然悵然:“這人長大真不好玩,你小時候多可樂,逗你一下能玩半天,現在逗不起了,是大人了。”他頓生歎息:“看來我要老了。”


    輔國公笑著指責他:“瞻載,你是說我老嗎?”


    陳留郡王收起惆悵,就是一笑:“沒有的事,嶽父,您精神還好著呢,還能教這小壞蛋。”他貧嘴從來是貧到自己痛快為止,這還沒有貧完,眸光在袁訓麵上一掃,又嘖嘖道:“不得了,要後台有後台,要表兄有表兄,要姑母有姑母,小弟,你前程似錦,以後我追你後麵看你的背去。”


    “姑母難道不是姐丈的姑母,表兄難道不是姐丈的表兄?”袁訓又成姐丈調侃取樂的,恨得牙癢癢的,把牙磨幾下給陳留郡王看,反過來調侃完他,再笑道:“舅父姐丈要是沒有交待的,我可出去看蔣德了。”


    陳留郡王抬手:“去吧去吧。”


    “姐丈,你有酒嗎?我帶點兒給他。”袁訓湊過來。在這裏沒有女人看,對當兵的來說,再也沒有比酒更好的東西。


    陳留郡王一本正經:“酒?軍醫那裏多得是。”


    “藥酒啊?”袁訓樂了:“好吧,沒有我就不要了,不過你告訴我沒有,改天再拿出一罐來我可不依。”


    “哼哼,”陳留郡王用這個回答他。


    直到袁訓走出去,郡王注視他走的方向那眸光還沒有收回來。眼光中有讚賞,有尋思,有認可,有了然。正看著,輔國公拿他也取笑取笑:“瞻載,阿訓走了,你還看什麽?難道他拿你令箭還你雞毛,你還在迷乎著?”


    帳篷裏再沒有別人,陳留郡王可以放聲笑幾下。用手在令箭筒上一扒拉,陳留郡王樂不可支:“我這雞毛還是頂用的。”


    沒一會兒功夫,就搜出一個大奸細。


    陳留郡王就問輔國公:“嶽父,您說我明天升帳,拿不拿這句話和老二算賬?”軍令大似一切。令箭在誰手上,就得聽誰的。龍懷武自己就是久帶兵的將軍,這雞毛兩個字是昏了哪個頭說出來的。


    這一會兒不想把龍懷武提來問,陳留郡王就尋上嶽父:“您看我明天揍他多少軍棍合適?”輔國公笑道:“這還不是你說了算。”


    “嶽父,你竟然不阻攔我嗎?”陳留郡王顯然笑話沒說夠,又說輔國公鬼扯起來:“現在想想,我們全是白擔著心。小弟為嶽父籌劃糧草,把您的兒子們揍了不說,還逼我也出一份兒。他是不用說,他也出的。沒出兩月,您告訴我這是您的計策,籌劃十幾年,就等這一天。嶽父,您可是把兒子們全耍進去。”


    龍氏兄弟們過年前後急的,據說離當褲子不遠。


    當然他們不會當褲子,不過全把當褲子表現在臉上,讓陳留郡王看了近兩個月的笑話。


    對於女婿的笑謔,輔國公回他:“兒子們早把老子耍著呢,我耍他們,又有什麽。”


    “這倒也是。”陳留郡王笑笑,再道:“但我還是為您想過,您這爵位可打算交給誰呢?我不是說您老,到底他們全大了不是?”


    輔國公一臉的老謀深算:“瞻載啊,這事兒還用問我嗎?我把他們一個一個的帶大,教會,沒有一個我有偏心。要說偏心,我寧願偏心阿訓。我龍家的家門,誰頂得起來,就是誰!”


    陳留郡王心服口服,名將也有服人的時候。“好吧,我閑的時候也覺得是這樣的,不過我總以為總是您兒子,你不忍心看著他們窩裏鬥,”


    “我不忍心,他們就不鬥了?”輔國公淡淡。


    “這件事情我算心裏有底,我們夫妻可以放下心。還有一件,嶽父你籌劃許久,那田怎麽還是讓外人買去了,這不符合您行事的方式。”


    有田,才有收息。


    “哈哈哈哈,”輔國公放聲而笑,笑得陳留郡王發愣時,見嶽父起身還在笑:“阿訓呢,這就當爹了,我還想再看看他,好好喜歡喜歡。”萬大同的信,早一個月已到輔國公手中。輔國公一個人樂,現在不想說。在女婿詫異的眼光中,笑著走出帳篷,估計是一邊兒樂去了。


    他嚷著要找的袁訓在這個時候,已走到蔣德帳篷外麵,聽一聽裏麵熱鬧非凡,有人在大吹牛皮。


    ……


    “鐵頭功怎麽練?你先付我十兩銀子,等到了太平地方休整,我再告訴你。”這是蔣德的聲音。


    “吹牛吧你,”這是當兵的聲音。


    袁訓一步進去,沈渭緊跟後麵:“蔣校尉,小袁將軍來看你了。”


    呼呼啦啦站起一長串子人,袁訓認一認,全是他帳下的。以前認為蔣德和小袁將軍不好,對他輕薄過的人。


    這些人在今天晚上恍然大悟,蔣德原來是小袁將軍的套兒,又想到他還挨上八十軍棍,當兵的有錯就認,心粗沒城府,就都跑來看他,讓蔣德大吹特吹他腦袋抗得過石頭。


    對著一張張或質樸,或坦誠的麵孔,袁訓沒來由的心頭發燙,他含笑正要招呼,見有一個在最後的士兵說道:“袁將軍有話說咧,我們走吧。”


    “小袁將軍你們慢慢聊,我們走了。”這話把在這裏的人提醒,等袁訓叫了兩聲:“你們坐啊,”帳篷裏已經空了。


    沒有走的,是帳篷的主人蔣德,和與他同住的關安。還有就是袁訓和沈渭。袁訓掃興上來,在蔣德對麵,是關安的行軍床坐下,笑道:“怎麽見到我全走了?”


    “這得慢慢來,他們才跟著你還不熟悉,沒經過出生入死的將軍,攏不住當兵的心。”蔣德嘿嘿說道。


    沈渭心頭一動,總覺得這蔣德有時候蹦句話出來,有道理的很。可他也是頭一回來啊,沈渭不客氣地問:“你知道得不少啊?”


    “來以前不打聽嗎?”蔣德滴水不漏的回他:“兵部沈大人的少公子,小沈將軍,你知道的難道比我少?”


    沈渭這就無話可說,把懷裏抱的一小罐東西拋過去:“接著,小袁特地給你尋來的。”這是個巴掌大小的小壇子,蔣德接在手裏就笑了:“我正想喝幾口去去晦氣,”再一看,他樂了:“藥酒啊?”


    上麵紅色標簽上寫著:“內髒出血,吐血不止者,可用。”


    蔣德哈哈大笑:“我是外皮出血,這能喝嗎?”他親昵的望著袁訓:“小袁將軍,這是您偷拿過來的吧?”


    “能喝,沒偷,正大光明問的軍醫,不然能敢給你喝嗎?”袁訓笑容滿麵。在今天以前,他都認為蔣德關安是親切的人。在今天以後,袁訓更加這樣看。拿腦袋頂石頭的人,袁訓打心裏佩服。


    蔣德打開來,藥香味滿了一帳篷,他灌下去幾口,用手背抹抹嘴唇,再在衣上抹抹手背,對著袁訓伸出大手,笑得陽光燦爛:“來!”


    袁訓也伸出手,他的手也不小,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搖了搖。沈渭在旁邊看著,才表示羨慕,蔣德已鬆開袁訓的手,對著他笑容可掬伸過來。


    他額頭上臉上青紅腫紫血糊得到處都是,一笑比煞神好看不到哪裏去。可沈渭現在看他,倒比以前認為他鬼鬼祟祟時中看得多。


    也伸出手認真的握一握。


    袁訓在和關安握手,小沈也握了一握後,蔣德低聲道:“兄弟們情意,不用多說。”


    袁訓沒有多坐,他得趕緊的睡才是。


    走出帳篷後,沈渭才想起來,失笑道:“這蔣德,他幾時成了我兄弟?”袁訓扭臉兒嘻嘻:“就剛才。”


    沈渭一臉認栽的表情,但臉上美滋滋,不過疑心猶在:“小袁,他們這是願意拿命保你,可是,這為什麽呢?”


    “沒為什麽,哪有這麽多為什麽?”袁訓走得精神抖擻,今天戰了一天的疲倦像是半點兒不見。


    這應該是他得到兄弟們的情意,所以把疲累全衝得遠遠的。


    沈渭跟著他,是處處謹慎:“小心不出錯是不是?”袁訓站住腳,麵上笑容不減,手指住頭頂上月牙兒笑道:“那你說,今天月亮為什麽這麽明,還有,今天的風怎麽就這麽舒服,還有……”


    “得得得,將軍你少扯幾句,答案不是明擺著的,你當爹了唄。”沈渭挺挺肚子,這我還能忘記嗎?


    袁訓笑道:“不是。”握住沈謂肩頭,神神秘秘地道:“是因為,有你有他有……。”沈渭把身子往後一脫,一臉的驚嚇:“小袁將軍,末將我我我,我是個清白人呐。”


    “哈哈,”兩個人笑著跑開。


    經過的帳篷,有人聽到外麵肆意地歡笑,更讓他心神不寧。正大怒要出來斥責,卻耳朵一側,聽清是袁訓的嗓音,他長歎一聲,也就作罷。


    燭光把他輾轉反側的身影流露出來,是八公子龍懷城。


    龍懷城自從回帳篷,那心就像爐子上貼燒餅,放哪兒全熥人。兄弟們和全營的兵一起讓袁訓攆走,不許他們聽內幕。但回身見到康才逃跑,答案不問便明。


    也無心去打聽小弟用的什麽法子,反正他沒閑著。小弟要是袖手看星星,那康才那為什麽要跑?


    隻能是一個答案上結兩個果,一個是康才有罪,他畏罪要逃。另一個就是二哥為他要和小弟動刀子,小弟沒幹點什麽兒,康才不會跑。


    龍懷城的心這個難受,一聲幽歎在帳篷裏打算繞篷頂子三天而不絕。太能幹了……我們兄弟們像砧板上魚肉,由著他切割。


    正想著哥哥們都是什麽心情,他的小廝名刀進來。龍懷城就問他:“去了哪裏?”


    “撲通!”名刀給他跪了下來。


    把八公子嚇得麵色如土,上前兩步揪起名刀,狠勁兒全上眼角,他牙縫裏迸出話:“你小子也是奸細不成?”


    “公子,奴才不是。”名刀大聲申辯。


    讓他這一跪,龍懷城草木皆兵,全然不信:“不是奸細,這鬧的哪一出!”


    名刀擠擠眼睛,沒擠出淚也有一片水氣在眼眶子裏,他帶著哭腔:“公子,小的是告訴公子,小的不是奸細,您可別像七公子對粗工那樣對奴才。”


    七公子龍懷樸,樸字有一個解釋是沒有加工的木料,龍懷樸的小廝有一個就叫粗工,暗含跟隨的公子名字。


    老八龍懷城的小廝,這個叫名刀,不用問也能知道八公子是想攻城陷鎮,得到輔國公府的大好爵位。


    龍懷城就問名刀:“七哥他怎麽了?”


    “七公子一回帳篷,就把跟的人全叫去,指著鼻子罵哪一個是奸細,哪一個站出來。不然等查出來,七公子說親手要他的命,也比到校場上丟人的好。大家都和粗工不對,說了一堆粗工的不好,七公子正讓人打他,打得眼看不能活。”名刀去看了看,嚇得跑回來就對自家公子表忠心。


    龍懷城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道:“就為二哥身邊出了個奸細,至於把奴才全拷打上!”把名刀一鬆,喝道:“隨我去看看。”


    一徑走到龍懷樸帳篷外麵,聽到裏麵還有鞭子抽打聲。守帳篷的親兵見八將軍到來,揚聲往裏通報:“八將軍到!”


    讓龍懷城狠踹一腳,罵道:“我又不是外人,報個屁!”把簾子一摔,一頭搡進去,先見到在地上讓綁著打得不省人事的粗工。


    龍懷樸眉眼兒全變了,氣得人怔住坐在那裏。


    “住手!”龍懷城本來就火,生氣哥哥不問輕紅皂白,由二哥的事衍生出新的事情。親眼見到後,更惱得一腦袋門火往上躥。


    喝住還不解氣,上前去兩個巴掌,打走兩個行刑的人。他倒不關心粗工死沒有死,隻是對龍懷樸大聲道:“七哥你瘋了嗎?這是侍候過父親的人!”


    粗工這個小廝,卻是輔國公給龍懷樸的。


    龍懷樸流下兩行淚水,滿腹委屈訴不盡似的泣道:“八弟,原來這小子,卻是父親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


    龍懷城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把他一頓痛罵:“呸!你想得倒美!父親有這功夫多看你嗎?”罵的心情上來,把八公子自己的心思表露無遺,其實他的心思兄弟們全知道,不過明著說倒是稀罕的。


    “父親有功夫,也隻盯著我!七哥你算什麽!子以母貴,我是這家裏唯一的正根正苗。給你放眼線,憑什麽!”


    老七硬是讓罵醒的。


    想想也是,父親肯在自己身邊放眼線,那不是對自己有期望嗎?看一眼血肉模糊的粗工,龍懷樸後怕上來,見八弟還在怒罵,忙起身對他作個揖,陪笑道:“多謝八弟教我。可是現在可怎麽好,這奴才還能活嗎?”


    龍懷城心想,看你這個笨蛋勁兒,老七這輩子隻能站我下風上。跳腳道:“救啊。”回身就讓名刀和幾個人,把粗工搬出去。


    老七能幹出這種糊塗事,別的哥哥們又將如何?龍懷城而且懶得和龍懷樸多說話,這一會兒特煩他犯笨。跺跺腳道:“我再去看看別人。”


    走出帳篷後,龍懷樸跟上來:“老八,我和你一起看看去。”隔壁就是老六的帳篷,老七老八走進去,見老六正在喝悶酒。


    “打了這幾個月,你倒還有酒?”老七吸吸鼻子。他犯混犯的腦袋發漲,有點兒酒鬆乏一下再好不過。


    把個行軍水壺對著老七拋過來,酒在那裏麵,這樣一蕩漾,帳篷裏全是酒香。老六撫腦袋愁苦狀:“你們說說,這以前那小小子這就狠上來了?我不懼怕小弟有姐丈包庇,也不懼怕小弟尋事情,就今天這事啊,讓我心頭發寒,彈指之間康才就扛不住,這是大將才啊,大將之才。”


    老七默默喝兩口酒,遞給老八。


    龍懷城默默喝兩口酒,遞給老六。


    兄弟三個傳著酒喝,都無話可說。數口以後,酒勁湧上來,龍懷城想想自己過來的初衷,推開又傳到麵前的酒,悶悶不樂地道:“不喝了,我得再去看看三哥和二哥。”


    把二將軍龍懷武的稱呼在嘴裏過一遍,龍懷城更悶得似腦袋上扣著個黑布,就看不到天光的感覺。


    你弄個奴才是奸細,幾十年二哥你不知道?小弟在這件事上顯出機靈,也把老二另有所圖的心思昭示無疑。


    龍懷武現在是跳到黃河,也沒有一個親兄弟肯信他。


    “看老二?”老六嘴咧得像個苦瓢。苦過了,也認命的站起來:“我也去。”老七不知怎麽想的出來一句:“我們去問問他勾搭奸細,是怎麽想的?”


    難道有時機到了,把兄弟們全連鍋端。


    老六、老七加上老八,三個全有了酒的人,這就先去看老三。老三也在帳篷裏審人,把自己的貼身小子震嚇過來,再震嚇過去,聽到去質問老二,把案幾一拍:“一起。”


    這就四個人把臂而行,走進二將軍龍懷武的帳篷。


    ……


    心情不好,又麵前杵出來四個人,龍懷武就差哇呀怒叫。他知道兄弟們不會同情他,疑心還差不多。


    但二將軍丟人不能丟陣勢,傲慢無禮地問道:“今兒來看我,算是齊全。”兄弟們在一個軍營裏,共同說話的時候並不多。


    在外麵當著人的時候,比如在校場上是聚成一團的。回帳篷後可就各管各的,誰也不太想理會誰,更別說合在一塊兒說說話,更是不多見,有是有過,是有“過”。


    這失了奴才,像失去大勢,龍懷武自知深受嫌疑,索性破罐子破摔,而且獨得爵位是他們都想過的,爵位,隻能“獨”的,遲早有獨自和兄弟們對麵的一天。


    狠厲之色在停住,龍懷武麵如寒冰:“我候著你們,講什麽快點兒!”


    先沉不住氣的是老六,老六諷刺地道:“那我想問問,二哥你幾時對兄弟們下手?”龍懷武劈麵就是一啐:“我呸,老六你當自己是清白人?別說你沒想過。”


    老六臉色難看幾下,緊緊閉上嘴。


    老三不幹了:“二哥你居心叵測,還比我們凶嗎?”


    “呸!……”龍懷武也給他來上一下,罵道:“你和我一樣,也是定邊郡王早瞄上的,你沒資格說我。”


    老三的母親是沙姨娘,和宮姨娘同出一族。在今天這事出來以前,老三和老二關係還過得去。但今天這事出來以後,老三頓有失落之感。


    老三的失落,有沒讓定邊郡王選中,還有就是二哥一個人玩著呢,把他這算撇下來。


    二將軍全身長出嘴來,親兄弟也不會信他在這件事裏是無辜人。


    把老三也罵了,龍懷武這就不客氣了,得罪一個也是得罪一個,得罪兩個也是得罪兩個,幹脆,把今天來的全得罪了吧。


    斜眼老七:“七弟,你又有什麽說的?”


    老七龍懷樸呢,母親薑姨娘倒有明事理的地方,但他因母族不貴,膽子最小,最愛跟風,最不會單獨和人對上。


    老七是跟風而來的,見到現在是單打獨鬥的鍾點兒,他嗓子哆嗦一下,擠出個幹巴巴笑容:“二哥,你這事兒辦得不對啊。”


    “要你管!”龍懷武閃過他,和最後一位龍懷城對上眼。龍懷武有點兒頭疼。


    八弟年紀最小,又是都知道的那“意外”,可他子以母貴,以嫡子身份,在不懂輔國公家事的外人眼裏,如在京裏,京裏並不知道國公府這麽亂是不是?就是知道,也當和別的人家嫡庶有爭一樣對待。


    京裏過年賞賜東西,有別人家的嫡子,就有龍懷城一份。管禮部的有一幫子官員們,人家可不會粗心辦錯事兒,人家不需要龍八公子去結交,就主動認得八公子的名諱。


    子以母貴,曆史長河裏一直有這麽一條,閃閃發光,想忽略都不行。


    龍懷武想把八弟羞辱,得用非常言語。也罷,有幾句話並不想早說,說出來好似點醒他。兄弟們隔母,作什麽無事要點醒與弟弟們?


    但這一會兒論不到別的,二將軍今天舌戰兄弟,能贏就行。龍懷武陰森森地道:“老八,你最近改頭換麵,重新做人。啊?這個,你洗得跟白生生蠶寶寶似的,小弟也不見得搭理你!我說老八,聽哥哥一句話,小弟這人,性傲眼高,你跟上去將就著他,他更看不見你。省省吧,我的好八弟,看你最近熱臉貼冷屁股,貼的哥哥我都代你心裏涼。”


    轉臉兒又把老六也捎上:“六弟最近也同老八一樣,賭個銀子還,我跟著老八,得了吧,哥哥我明白著呢,你是討好小弟呢,哥哥我等著你們兩個熱臉把人家屁股渥得能燙酒,還是看不上你們,那時我才笑呢。”


    兄弟四個,老三、老六、老七、老八,全氣得臉發白,一甩袖子扭頭就走。這二哥,這是鐵了心死不回頭,誰要再理會他!


    望著他們走出去,龍懷武深深歎口氣,垂頭喪氣重回去坐著。肩頭一塌,眼兒一垂,嘴角往下,繼續去犯愁。


    這人倒運,走個路都能碰石頭。好好的,再沒幾個月這仗就打完,今年冬天軍功上又能漲一筆。這下子倒好,康才那該死不活的奴才,他偏生弄這種事出來!


    這可好了,如今是父親也不會信我吧,姐丈更要恨我入骨,當主帥的都恨奸細,龍二將軍自己也恨,恨,他又能找誰去呢?


    小弟更是要恨死自己,前仇又添上新仇。康才這奴才要把蔣德打死,小弟這黑鍋背大了,他現在隻怕和自己拚命的心都有了。


    眼角見帳簾子讓風吹得動幾動,讓龍懷武想起,剛才又把兄弟們也得罪得精光。五兄弟跟隨父親在營裏,讓二將軍一口氣得罪四個。


    除去他自己,還沒得罪。


    唉,這日子以後可就難過嘍。龍懷武沮喪的攥緊手指,捏得格巴格巴的響,好似捏的是定邊郡王的腦袋。


    爺能辦到,爺捏碎他。


    ……


    大雨瓢潑,啪啪作響打在房頂上。花草在雨中東倒西歪,讓肆虐得花葉凋零。夏日暴雨是常會有的,而山西這缺水的地方來說,可謂是一件喜事。


    但房裏的人都麵色惶急,有的人甚至揉搓著手,束手無策的模樣。這些人裏,有憂心忡忡的丫頭,有低聲念佛的媽媽們,靠牆角裏還坐著幾位本城最好的醫生,有的撫須沉思,有的在和別人討論,用什麽藥好。


    雨聲中,裏麵那間傳來的哭聲依然響亮,哭得久了,帶上撕心裂肺的感覺。


    雕刻精美的拔步床上,寶珠抱著哇哇大哭的壽姐兒,壽姐兒小手小腳搔個不停,哭個不停,寶珠也哭個不停。


    她不住的問著壽姐兒:“乖女兒,你怎麽了,”問一聲就哭一聲。而壽姐兒不會回話,還沒有滿月呢,當母親的月子還沒有做完,壽姐兒更是隻會用哭來表達濕了屁股,餓了和不舒服。


    小兒夜啼,是不管貧家富家都會出現的事,但寶珠這裏不同,這是她頭一個孩子——話說頭一個孩子夜啼的多了去——但寶珠不管。


    在前兩夜壽姐兒哭,寶珠不在那個院子裏,光聽說就著急。她不能出去見風,就讓把壽姐兒抱過來,也有想照顧女兒的意思,也有讓祖母和母親好好休息的意思。


    但當她親眼看到壽姐兒哭得鼻冀抽動,臉漲得通紅似喘不過來氣,寶珠哭得比壽姐兒還要凶。


    袁家這頭一個寶貝晚晚啼哭,別的人還能睡得著嗎。


    安老太太,袁夫人和陳留郡王妃都在這裏沒有睡,看沙漏天氣已經是三更天。白天老王妃讓人來問過,她身子弱,而且不是她的親孫子,她得去睡。


    二太太這幾天勉強能見人,不像前幾天麵上無光,自己都不肯走出房門。她愛晚上出來逛逛散個悶兒,本來晚上來看看,不巧晚上下這樣大雨,二太太打發人來看了看,討了個回話。


    大人們都不睡,念姐兒更是不睡。她坐在寶珠床上,小身子前麵有不少好看東西。拿個白玉胭脂盒子,在壽姐兒眼前晃晃,念姐兒道:“這個好看,快別哭了,我把這個送給你。”


    過一會兒,又搖個好看花兒:“這個好嗎?”


    壽姐兒繼續大哭。


    誌哥兒和忠哥兒坐在地上,一個人麵前放十幾本書,上麵寫著《千金方》,《本草綱目》,《皇帝內經》等,嘩啦嘩啦翻動不停找藥方。


    “哇哇哇……”壽姐兒愈發哭得凶了,小麵龐上全是掙出來的汗水。她的小手在母親衣裳上撕扯著,有個奶媽怯生生走上來問道:“這不是餓了吧,也哭了這麽久……”正要說昨天前天全是這樣,哭會子就吃,吃過也就睡得安生。


    小兒夜啼,隻在夜裏啼哭,哭到一定時候,也就不哭。至於原因,有說腹寒肚冷的,不能盡知。


    寶珠讓她提醒,慌手慌腳解開自己衣襟,無師自通的往女兒嘴裏一塞,沒有人教她,她也從沒有看過奶媽們喂奶,她坐月子就不出房門,可寶珠這就做得不錯。


    壽姐兒也是哭得差不多,肯定也餓了也渴了,這就吃起來。吃上兩口,呼呼喘氣停下來,又哭兩聲,再接著吃。


    孩子吃飯是天下最可愛的景觀,真實純樸的美感,比百花綻放還要中看。當母親的更看得入迷,讓她叼住又還似十月懷胎,身有聯係,懷抱嬌兒,又盡有安全庇護之感,寶珠也就不哭,掛著淚珠,看著同樣掛著淚珠的壽姐兒吃兩口,累得歇下來,再吃兩口。


    老太太等人都沒有想到寶珠會有這樣的舉動,等到醒過神,壽姐兒已經吃上,而寶珠麵有淚痕,麵上卻煥發出神采,讓看的人不忍心不讓她喂。


    見她一手托著壽姐兒,一隻手掩起自己衣襟自然無比,全神貫注隻在喂奶上麵,郡王妃無聲地笑了笑,悄悄地把兩個兒子帶出去,又進來招手讓念姐兒下來。


    坐在床上的念姐兒哪裏看得到母親的動作,她瞪大眼像看西洋景兒,見小妹妹吃得呼呼喘氣,香甜勁兒不會說也全帶出來。


    念姐兒咽下口水,自己下床,走到母親膝下,張開小手要她抱,清晰地告訴她:“餓了。”眼珠子烏溜溜的,在郡王妃身前掃上幾眼。


    念姐兒還沒有完全斷奶,有錢人家嬌少爺姑娘,吃到七八歲的也是有的。陳留郡王妃就笑著抱過她,出去尋她的奶媽。


    孩子們出去後,房中更安靜許多。除去大雨在房頂上繼續鞭打,再就是安老太太和袁夫人等人的微笑,和壽姐兒吃奶的輕微“哼哧哼哧”聲。


    見到不哭,袁夫人體貼下人,對一個奶媽道:“去叫她們回來吧,小姑娘這不哭了,她們也有功勞,都熬上兩夜,可不能再熬了。小姑娘身子打緊,她們的身子也要緊。都累病了,明兒誰侍候奶奶。”


    奶媽就應聲出來,好在不用打傘,則抄手遊廊出去,就能到小佛堂。這裏香燭高照,幾個人跪坐蒲團上念平安經,藥師咒,都念得閉著雙目。


    “二奶奶,三奶奶,衛媽媽,忠婆婆,孔家嫂嫂,紅花兒,蘭香,夫人說小姑娘不哭了,你們有功,讓別和昨天前天似的再熬夜,明天還指著你們侍候呢。”奶媽輕聲把袁夫人的話說一遍。


    “謝天謝地,”


    “菩薩保佑,”


    “藥師顯靈,”


    邵氏叫上張氏,衛氏帶著紅花等人,請上忠婆,這就一起來看加壽小姑娘。


    寶珠才喂完她,她吃過回奶藥汁,但效果不好,還有奶汁出來,隻不多就是。壽姐兒明顯不夠吃,寶珠把她交到她的奶媽手上,自己掩衣襟,又輕聲吩咐:“吃完了放我這裏,我得看著她。”


    淚水又湧上來:“要是父親知道,該多心疼她。”


    安老太太沒做過月子,她就沒生過。但她上年紀,讓壽姐兒哭熬了兩夜,今天又熬一天,有點熬不起。


    袁夫人是坐過月子,知道坐月子的人白天睡晚上睡,睡不著是有的。


    兩個長輩都願意把小姑娘放在這裏,看著她睡著以後,叮囑奶媽們好好侍候,袁夫人和老太太離開。


    紅燭微光下,壽姐兒讓放到寶珠枕邊。寶珠對著女兒花瓣似嬌嫩的小麵龐,就不由自主要屏住呼吸。


    見她甜甜的睡去,呼吸若細雨微風,寶珠油然又想到袁訓,低低地對熟睡中的女兒再說一遍:“若是父親知道,該多心疼你啊。”


    暴雨好似加大,更驟更急。但小姑娘不再啼哭,寶珠心裏也好上許多。她現在擔心的隻是三個人。


    一個是不在身邊的袁訓,這裏有雨,他在外麵可有沒有雨?


    還有一個,是前天壽姐兒哭起來,就去請小賀醫生的順伯。孔青說雨大山路難走,和順伯一起去了。


    沒辦法,輔國公府幾代隻信賀家和張家,現在寶珠也跟著信了。


    如果這是在大同,寶珠暗想,那不是就方便得多嗎?她知道自己這種心思不應該,姐姐也盼著和母親多住些日子,老王妃又待得相當好,時常請老祖母出去遊玩,老祖母早有樂不思蜀之感。


    可如果是在大同,有小賀醫生在,倒是方便許多。


    這個法子現在隻能是想一想,頭一件寶珠還沒有出月子,再來就是寶珠出了月子,壽姐兒也年紀太小,不易挪動。總要個半年後,才能往大同去吧。可到時候對姐姐說,又怕傷她的心。


    另一個院子裏,袁夫人也在燈下默然沉思。而郡王妃在她的房裏,人是睡下來了,但大睜著眼睛也沒有睡。


    雨聲,在她們的思緒中,悄悄的住了。


    在太原和大同中間的一座山上,漆黑泥濘山道上,孔青喜道:“總算不下了,順伯,可以不用戴鬥笠了,這東西壓得看路都受妨礙。”


    “那就不戴吧。”順伯隨手解下鬥笠,往車裏一扔。他們兩個輪流趕車,是日夜兼程的去往大同。


    孔青不趕車的時候,也不總是睡著,他想法子和順伯說話互相解悶。“順伯,這小賀真的那麽好?小孩子病也拿手?”


    順伯笑道:“我說他們的故事給你聽。”


    “他們?”


    “是啊,他們。正骨張家,和賀家,是一個師傅門裏出來的。那師傅死的怕沒有兩百年,沒後代,就兩徒弟出息,一個姓張,一個姓賀。他們兩家,是正骨的也會看別的病,看別的病的也會正骨。”


    “有意思?既然都會,怎麽還一個隻正骨,一個說不會正骨?”


    “故事這就來了,師傅知道自己離死不遠,就叫來兩徒弟,說你們學的都不錯,出去治病不是庸醫,隻擔心一件事,就是你們互相掐,可就對不住我在地底下,我不閉眼。”


    孔青笑了一聲。


    “徒弟就說,那怎麽辦呢?這出去行醫,和遊醫還爭呢,何況是同門也在一個行當裏,必定爭高攬勝。師傅說,這樣吧,我給你們分開,分成兩個,正骨的隻正骨,不攬別的病可好不好?就這樣分開,賀家輸了。”


    孔青奇怪道:“那麽大名氣怎麽叫輸了?”


    “嗬嗬,兩家都想正骨,覺得那學問精深,能往深裏學。都不想攬別的,那太雜活。賀家輸了,那一代氣得不開業,都想棄了這飯碗去學別的。”


    “那不就可惜這醫術,對了,他們家還吃這碗飯呢,後來呢?”孔青聽得入神。


    “後來沒飯吃了不做不行,無奈開業,這全大同上幾代的人全知道,都不在了,故事是傳下來了。賀家一想,既然這行當給我飯碗,我就得往好得弄。這就立下一條家訓,凡賀家依靠這飯碗的子子孫孫,除正骨以外的病疾,不會看的投名師訪名山的去學,凡祖宗沒傳下來的,後代子孫填補上。所以你說賀家會不會看小孩子病,那是幾代有名的。”


    孔青失笑:“原來是這樣,這人一立誌,這就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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