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通夫人站起來時,梁山王妃已經出去,帶走一幫子人。


    餘下來不多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是認識的。


    這十幾個人,全是離京的太子黨那一批人的妻子,有不曾往山西去的,有早回來的。


    她們和葛通夫人一樣猶豫又不安。有一個人輕聲道:“不過就是安家的老太太,她的誥封和王妃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袁小姑娘又還是個孩子,至於王妃親自出迎嗎?”


    葛通夫人淡淡,大家全淡淡,她們自己的心思浮上心頭。


    世子妃小沈夫人等人是遇敵,以女眷們的心思來推敲,她們的日子遇敵以後應該不好過,也就讓人猜想她們在山西這一行是不好過的,因為有早回來的人在說不是嗎?


    但留在京裏的人,也是一樣的不痛快。


    先說不願意老遠去看丈夫的那批人,她們中間沒有一個是不想夫妻相聚的,但跋山涉水,邊城苦寒,時遇敵情……讓她們望而卻步。


    本來猶豫是任何人的正常事情,但她們這一回猶豫得很不痛快。


    離京去的那批人,走的時候還受到皇帝親自召見,說很多勉勵的話,這難得的體麵,又夾著公婆們的誇讚,讓走的人更加光彩,留下的人就像是不要丈夫那種。


    沒過多久,大同城破的消息傳到京中。沒有去的女眷們你會我、我會你,就差拍手稱快,大聲疾呼自己們有遠見之明。


    還沒開心幾天,世子妃等人有孕的信入京中,又給她們狠狠一擊。


    這種打擊完全是別人沒有出招,自己心地上主動去承受的,但這一擊著實的不小。讓沒有去山西的女眷們不顧羞愧,都願意來梁山王府接世子妃等人,要親眼看看是不是真的全都有了?


    已經有人放出話不服:“山西能是什麽好山水的地方?去的人個個都有?這是有意氣我們的才是。”


    這是這一撥人坐在這裏的心思。


    還有一撥兒是那幾個去了山西,又讓早嚇回來的,她們是一撥兒的後悔心。


    她們中間,也有兩個人有了身子,行在路上小日子不來,現請當地醫生看過說有,那時候嚇得魂飛魄散,又怕坐車顛的不好,又轉回袁家已經不能,就地趁船,花上一筆錢進京後,就聽到梁山王妃命接回所有女眷的話。


    都後悔腸子發青,都在想何不等待幾天,也就能風風光光的是讓父母接回來,而不是和世子妃她們生分,自己強回來的。


    這兩種回來全是回來,但麵上一個有光,另一個遜色許多。


    又她們因為是強回京的,怕世子妃等人回京瞧不上她們,在路上商議好,回京後把大同的凶險加上百倍地告訴家人,也就能表明自己們回京是多麽的正確。


    不趕緊的回來,難道死在那裏嗎?


    但剛進家門還沒有來得及說,先由家人告訴她們世子妃就要進京,這幾位女眷惴惴不安,擔心的守在這裏,就算世子妃等人說她們不好,也能即刻得知。


    又有當著自己們的麵,世子妃她們也應該不會當麵說人的不好才對。


    她們的不安,是這種不安。


    又有邊城風水像真的不錯,這不是有兩位夫人有了身子?家人見到後,歡喜不盡,說她們去得值。


    帶著不安、帶著不服、帶著想看看世子妃等人是怎麽說話,這十幾位最後出去迎接安老太太和加壽。


    王妃都出去了,又加壽是中宮麵前的大紅人兒,稍有見地的,哪怕避開到一旁裝你來了我才知道,也不能還安坐在房裏。


    全都出去,房裏瞬間空下來。


    大門上,加壽姑娘這會兒剛進來,梁山王妃正在疼愛她。


    小小的人兒,粉紅繡各色纏枝花卉的宮衣,豆綠盤金的小裙子,朝天辮子今天沒有紮,是個小小的發髻,雖然還帶著嬰兒肥,卻秀氣五官如荷尖初露,傾國傾城之色已出。


    別人家的孩子們是不會在小小的年紀,就往絕色上去收拾。這還是公主的手筆,加壽姑娘進宮,背後總有消不下去的閑言。瑞慶殿下要證明加壽就是好,就給她打扮的好,要把全京裏的孩子們全比下去。


    安老太太滿麵皺紋是個鶴發,古銅色繡團花萬字不到頭的宮衣,手持沉香拐杖,日子過得順心——在宮中自然有許多詭譎,但守著她的壽姐兒就是最得意的事情,隻要不犯到眼前都可以不在乎。上有中宮和公主在,誰又敢犯到她麵前呢?——老太太笑容可掬,一看就是心情舒爽,油然生出出塵之色,就帶上一點兒仙風道骨出來。


    她手挽加壽,更把加壽襯得明眸皚齒。


    人都是顏值動物,梁山王妃和連夫人等圍住加壽,爭著和她說話。


    “快拿錢來,給我們裝錢。”梁山王妃一迭連聲的叫著管事。加壽姑娘身上,還背著她的大紅包兒呢。


    大紅包兒是紅色有搖錢樹,母親寶珠繡的那一個。用上這兩年,洗過,有不仔細看,就看不出的八成舊,但加壽最喜歡這個,出門兒總背著這個。


    大紅包兒,又是加壽姑娘的標誌。但凡她出門去走親戚,不背上紅包兒親戚都要怪老太太:“嫌我們給不起錢嗎?”老太太就重新讓加壽背起來,特別是每個月去一回南安侯府吃酒席,那是一定要背上,好讓老侯破費幾個。


    京裏無人不知請加壽姑娘,她是背著大紅包兒來的,梁山王妃昨天往宮裏請她,也是早知道的。


    錢,也是早備下來的。


    現從金銀鋪子裏準備的金銀錁子,拿來一大包子,真的有把加壽的大紅包兒裝滿那架勢。老太太含笑輕推加壽,加壽姑娘端端正正對著梁山王妃行個禮,稚嫩嗓音還帶著奶味兒,笑嘻嘻:“隻收一百兩銀子的,過了一百兩,就不收了。要是少給些,就更好了。”


    這是袁夫人和袁訓寶珠沒有離京的時候,就和中宮說過的。


    壽姐兒的大紅包兒,每一個不說裝滿,隻裝到三分之一,她就背不動。全裝滿,可以把親戚們嚇得不敢接她還是小事情,看上去活似出宮就討錢,就定下這句話,每次隻收一百兩銀子的東西,超出來的就是收了,也要退還。


    自然老侯是個例外,中宮和公主是個例外,那就出家人不愛財,多多益善。


    加壽養在中宮身邊,中宮不會讓她成為不討喜的小姑娘,凡是討喜的話,全是加壽姑娘自己說。早就說得熟練,嫻熟的行個禮,標準的可以去當模板,搖著腦袋把這話說出來,以往聽到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的。


    梁山王妃也同樣喜歡,蹲身抱住加壽,對著她清秀的眉眼兒笑:“我的孩子,看看我們倒有多伶俐,但到了我這裏,可沒有這句話,今天啊,是我準備多少,你就收多少。”


    回手,管事的送上一個大盤子,裏麵裝的總有一百來個金銀錁子,滿滿當當的堆著尖。


    一個錁子不止一兩,又還有金的,這一盤子就早超過一百兩。


    抓上一大把,梁山王妃要往加壽姑娘背的紅包兒裏塞。加壽再對著她歪腦袋笑:“謝謝王妃,但不裝這裏,”


    她應答如流,梁山王妃愈發覺得有趣,再想到自己就要有孫子,更是打心裏要好好疼麵前這個小小人兒,就和她有問有答:“那是裝哪裏呢?”


    小手指自己身上,加壽笑眯眯:“這是母親做的,用多了,就舊得早。塞錢的,是那個。”宮女們手上,早展出一個嬌黃色大紅包兒,比加壽姑娘身上背的這個可大得多。


    但這大,不是提醒主人們要多給錢,加壽不是才說過,一次隻收一百兩。這是公主後來給加壽做的,因為寶珠做的那個,加壽現背著的,已經小了,以前小屁股都蓋不住。


    梁山王妃就往這個裏麵放錢,邊放邊笑:“和我說不上客氣話,今兒要多收,可別嫌我備得少,我也不同你客氣,要是少了,明兒你還來。”


    遇到一定要多給的人,加壽也早學過。不收像看不起人,眨動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說聲謝謝也就是了。


    加壽今天收的可真不少,梁山王妃給過,連夫人等也準備的有,也放到大紅包兒裏去。加壽再學矜持,也是個小小孩子,還不到三周歲,這就喜歡得格格直笑,對老太太道:“回去給英敏哥哥看,他說得不對。”


    英敏殿下不能像加壽這樣時常出宮吃酒席,就總說:“人家下回再也不會給你錢了,全讓你要光了。”


    加壽在這裏想到他,小心眼子裏充滿得意。等下回宮,又可以對著姑姑和小哥哥得瑟,讓他們幫著數錢,再分幾個給他們,大家一起歡笑,那才叫好玩兒呢。


    她笑得豁牙閃動,跟著梁山王妃等人進去。


    那些早回來,和沒有去的女眷們瞧見,胸口都堵上,都有納悶,王妃為什麽肯破格的疼她呢?


    重回正廳上坐著,梁山王妃又讓人拿稀奇果子給加壽,又叫來幾個小孩子,五到七歲不等,全是幹淨娟秀的小姑娘,是梁山王妃連家沈家找來的小姑娘,來前都交待過,今天隻陪加壽小姑娘玩兒。


    又派幾個老成家人看著,還有加壽姑娘自己的宮女嬤嬤陪著,送到暖閣上賞梅花。


    這一切安排好,梁山王妃和連尚沈盧四家夫人們相視而笑,把眼底的尷尬掩飾下去。


    她們是尷尬的。


    她們尷尬在收到大同城破的消息那天,兵部裏一傳出來,各家夫人的親爹娘先慌了手腳,一起登上親家的門,當娘的哭得如淚人兒般,說自己女兒讓你們生生斷送,我女兒要有個好歹,你們虧心不虧心?


    有兩家子親家甚至因此不和。


    因為當初走的時候,是征求過娘家答應,難道當時不知道邊城是有戰事的地方?現在要接人,可以,沒問題,跑來鬧卻是不該。


    十幾家子女眷,當時還不知道有一部分人先回來,加上親家就有二十家出去,齊集梁山王府,請梁山王妃安排這事。


    都知道梁山王府有大船候在山西,預備著世子妃明年回來。


    梁山王妃就答應下來。


    不想沒有幾天,世子妃等人有孕的信先於回京的女眷到達京中,大家又齊集梁山王府後悔,掐指算算後悔也晚了,按日子算,世子妃等人應該在半路上。


    這就連家怪親家,尚家怪親家,小沈夫人沒出嫁前就是婆婆麵前的嬌外甥女兒,沈夫人沒有親家怪,就怪她自己。


    梁山王妃不能怪病臥的鎮南王妃,隻怪別人來慫恿。


    一起道:“才有過一場戰事,哪能轉天兒就有?又大雪冰寒的,這個年料來無事,應該讓她們安養胎兒,不應該早接回來。”


    這就齊齊對寶珠歉疚上來,想她總有一場招待,又戰事中諸人無事,袁將軍又不在家,袁將軍夫人無功也要有功才是。


    她們的歉意就全表現在這裏,接出來加壽給她錢,單獨收拾出看梅的地方,給加壽好好的玩耍。


    還能討好中宮,真是一箭好幾雕。


    但看在別人眼裏,像那十幾個沒去和早回來的女眷眼中,心頭就要一寒。


    她們也是應該對寶珠有歉疚的,在大同城破以後,沒去的人慶幸我早遠見,公開說過:“袁將軍夫人說好,我才不信她!”


    言下之意,她一個人在那裏苦悶,就是騙我們去陪她的。


    早回來的女眷公開也說過:“走的時候就不說凶險,刀子劍全在脖子前麵晃,想哄我們去死地上,真是個險惡用心的人。”


    把寶珠的名聲敗壞一通不說,還要顯擺自己早有見地,早回來的有見地。


    這會兒對著加壽姑娘得眾人之寵,無疑又給她們的一擊。


    小宋夫人悄悄告訴同來的人:“咱們回去吧,免得等下說話不好聽,不是白聽了話?”等下說話不好聽的人,隻能是指就要到家門的世子妃等人。


    別的人硬著頭皮不肯走:“我們做錯哪裏,要灰溜溜的走開,已經來了,見個麵再走不遲。”約著互相陪伴,去廳上重新坐下。


    世子妃等人進門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一個時辰,梁山王妃酒宴開到一半。


    沒有人怪她們,全有了,車轎都不能快。又孕婦是不是要多吃,這就多餐,船到碼頭,先吃一頓再回來,可不就耽誤功夫。


    說一聲到了的時候,凡是親人的全有了淚光。女眷們取帕子,外麵廳上坐的父親公公兄弟等人,就伸長頭頸。


    見到一行軟轎直接抬進來。


    ……


    “愛姐兒!”顫顫巍巍的先站起一個老婦人,看年紀怕沒有六十出去,得幾個女眷扶著,才不讓人擔心風一吹就倒。


    小沈夫人走到她懷裏:“祖母,我回來了。”


    連將軍夫人的母親接住她,尚盧兩將軍的夫人也讓家人接住。梁山王妃接住自己兒媳,抱她到懷裏,悄聲地道:“稍坐一會兒,休息休息,你就去看你母親,不用在這裏陪著客人。”又現安排:“備轎子,這有了不是玩的,要處處當心。”


    那邊老婦人也淚眼花花的交待:“愛姐兒,有了,要當心。”


    “我正要問呢,要我當心,怎麽還接我回來?”小沈夫人開始發脾氣。當著人收斂的多,但話中埋怨濃濃,好似大雨前烏雲滾滾,不管這雨這會兒下不下得來,先烏雲蓋住人再說。


    老婦人耐心的哄著她:“擔心你,才接你回來。”


    小沈夫人嘟起嘴,更是不悅:“我好著呢,我見天兒吃好東西,再說……我不能坐車,怎麽就敢折騰我?”


    她的父親在外麵聽著不像話,這是在外麵怕讓人笑話,走進來道:“乖女兒,怎麽這樣對祖母說話?祖母自從知道那裏戰亂,哭了一宿又一……。”


    下巴上一疼,一把好胡子讓女兒揪住。


    小沈夫人發嬌嗔:“這一定是父親鬧的,是父親的主意?當初是祖母心疼表哥,打發我去的,才住下來,還沒有玩得好,表哥說野梅好,也沒有細看,國公府裏請客,還沒有去過幾回,祖母怎麽會打斷我玩?是父親,一定是你!”


    這是她的親生父親,趕緊救自己胡子:“好女兒,哎,你鬆手,不要玩為父的胡須,哎呀,你越發的淘氣,你就要作娘,怎麽還是不改憨跳?”


    這個一向是家中嬌寵,先發作也不奇怪。


    那邊小連夫人第二個跟上,對著自己公婆不好使性子,對著自己母親正色:“既送我去了,為什麽不疼我,大遠的路,哪有當年去,當年就讓人回的?給我做的是四季衣裳,我還沒有和國公府裏賽衣裳,就讓我回來,路遠,難道不知道嗎?”


    她的母親張口結舌,見女兒一片認真,反倒陪笑臉兒:“聽說有戰亂!”


    “什麽戰亂!”小尚夫人也對著父母兄弟不悅:“我好著呢!我還殺了人!”她的娘眼前一黑,說一聲:“我的兒啊,不應該讓你去……”


    正和家人鬧騰的小沈夫人翻了臉:“這是我的話,說過不許搶!”舞著父親胡子對他得瑟:“是我殺的!”


    小盧夫人在回來的路上,親口答應過小沈夫人不和她搶這句,但這會兒也翻臉及時:“什麽你殺的,你就記了個數兒,”


    “我不記數兒,怎麽知道殺了多少?”小沈夫人繼續得瑟:“我還殺了人!”


    這裏麵就世子妃不說話,如果不是家裏有客人在,她下船就直接想去看母親。按婆婆說的,稍陪客人就走,就對著鬧騰的幾個人笑,在旁邊不住點頭。


    她的婆婆最知道什麽是殺人,小心翼翼問媳婦:“這說的是真話?”


    “自然是真的,我殺的最多!不過我不和她們搶話。”


    梁山王妃這才深信不疑,興致也就上來,笑容滿麵吩咐家人:“快開好席麵來,為我們的女英雄們接風洗塵。”


    席麵安好,同坐的少不了寶珠的祖母老太太和寶珠的寶貝女兒加壽。


    老太太和嬌滴滴的小沈夫人搭上話:“可曾吃過我最愛用的那羊肉燒餅?”


    “吃了吃了的。”


    “吃了好多。”


    連尚盧三位爭著回話,把小沈夫人擠得沒說上話,幹瞪眼睛。


    “那,有沒有吃過我的野蜂蜜?”加壽問出來。


    “吃了吃了的。”


    “那是壽姐兒,我們吃了,這要感謝你做東家招待。”


    小沈夫人又沒搶到話,再次幹瞪眼。


    好在她的母親的婆婆聽不懂,又恰好坐在她後麵那桌,一起來問:“什麽是壽姐兒的蜂蜜?”小沈夫人打開話匣子:“這個我最知道!”


    包括世子妃在內,都對她翻白眼兒。你又最知道了。


    “那片林子是加壽的,所以那裏出來的野蜂蜜,全是加壽的。”


    加壽點小腦袋,證明這話屬實。再問道:“有沒有吃我的小魚?”


    鎮外那條河,是壽姐兒常去抓魚,也是加壽的。


    “有有,”幾個大人一起點頭如搗蒜。


    “有沒有吃我種的菜?”壽姐兒是澆過水的。


    “有沒有吃城裏的蜜餞點心?”壽姐兒常吃的。


    “有沒有吃……”


    梁山王妃和連夫人等當婆婆和當母親的人全放下心,在這一會兒長長的出口氣,心想難怪她們進家門就埋怨不應該接,原來在那裏玩的這樣好。


    南安老侯也在這裏,聽到裏麵說的熱鬧,也勾動饞蟲。


    今天梁山王府大擺酒席,老侯是連大人拉來。他仗著年老,又全是官眷們,總是多少會過麵,走到廳口兒上側著身子往裏問:“有沒有吃城裏的黃河鯉魚?那魚一定要從陝西那段兒捕來的才叫好,要是破冰出來的魚,更是鮮美。”


    說得小沈夫人沉下臉,對著自己母親又要鬧:“全是你讓我回來,下次我再去,不住上好幾年,接我也不回來!”


    老侯在外麵樂了,這一位也太嬌縱。重回席上,對著一幹子男人去吹噓,這時候吹就有了根據,女眷們幫作證不是?證明老侯說的那些好東西,他說吃過的全是真的。


    先回京的女眷們,在這一刻無地自容。


    其實她們也是發人之常情,遇到危險又都不是聖人,有幾句怨言出來。但凡事兒不能太過,怨言過了頭,這就收不回來。


    她們各家的婆婆和母親,凡是官眷的,也有幾位在這裏。當婆婆的就要冷笑。媳婦們走這一趟山西,回家裏來好似公婆欠她無數錢。


    更可笑的是她的娘,糾集家裏的幾個妯娌跑到當婆婆的麵前來哭,好似當婆婆的和她有八世的仇,生生把人家的好女兒往火炕裏送。


    當婆婆的這就揚眉吐氣,看在當母親的眼裏就讓她們怒不可逷。憑什麽揚眉吐氣?聽聽這後一批人說的,殺了人?去的本就是個凶險地方。


    當母親的就要不屑,虧親家還認為扳回理來?難道你耳朵不好,沒聽到這裏句句說的全是殺人?


    當母親的可以不必買婆婆的帳,當媳婦的可就難做人。回家去是要和婆婆一處過日子的且不說,就是女眷們之間有個攀比的心來看,這一回她們大輸特輸。


    看那一桌談得十分熱鬧。


    小加壽的尖嗓子。


    老太太的笑容燦爛。


    女眷們搶著話說。


    當公婆和母親的又爭著附合。


    活似她們立下大功。


    不忿的心裏並沒有想到,這一回確是立下大功。這大功她們也有份兒,但功勞讓她們的怨言壞了個幹淨。


    人生許多事就是如此,走這一步看不到下一步,能勸解自己的也就過去。遇到不能勸解自己的,眸中迸出淚水,好似賞花會上掐的花讓比下去,好似賽春衣料子不時新一樣,這就丟人上來。


    葛通夫人手在袖子裏沁出汗水,這是大冬天不是嗎?她隻能嫌這廳上火盆太暖,生得太多。偷偷兒的看自己婆婆,好在她婆婆是個明理的人,並沒有一絲兒麵容沉下。但旁邊坐的幾位,全是兒子去邊城的,臉色就沉得很鮮明。


    同樣讓葛通夫人覺得是種威懾。


    酒宴成了別人的歡樂,卻成了自己沒來由的羞辱。就盼著這場宴席早早結束,早早的逃離這裏,外麵又帶進來一個人。


    老太太脫口而道:“方姨太太你怎麽來了?”


    小沈夫人等就知道這是方明珠的母親,全站了起來。方姨媽嚇得腿一軟,原地兒就趴下。這裏衣香比鬢影,明飾暗香,又是王府裏麵,不用帶她來的人說,也知道是個不能造次的地方。又見到因小沈夫人等人的離座,視線紛紛過來,方姨媽更跪下就叩頭:“民婦見過王妃夫人們。”


    小沈夫人嚷道:“快扶起來,你是我們的長輩,怎麽敢受這樣的大禮?”


    不說還好,說過方姨媽更如墜夢裏,以為自己走錯地方聽錯了話。


    有人強扶起她來,連尚盧夫人看出她害怕,安慰她道:“不要怕,我們和明珠好,她有家信托我們帶來,所以請你來見上一見。”


    和明珠是澆油潑出來的交情,本想還見個禮兒,見方姨媽十分害怕,也就隻這席麵上安個座兒,讓她坐在加壽下麵,和老太太一席之隔,方姨媽才戰戰兢兢坐下,又十分的恭維加壽和老太太。


    說加壽生得仙女兒似的,說老太太是老壽星。


    世子妃取出信給她,一起看過來,目光中都有猜測。小沈夫人屏氣模樣:“明珠說你看得懂這信,我們不信。”


    一張信箋上三個圈,在路上無聊她們就猜,猜來猜去最佳答案是,糖葫蘆!


    明珠想吃京裏的糖葫蘆,又很少提筆,把三個糖葫蘆分開了畫,一定是這個!


    方姨媽打開信,看上一眼,如雷轟頂般震驚。


    那模樣兒,活似白日見鬼的反應之一,驚呆!


    “嗚嗚……”丟下信,掩麵就哭。不顧這裏是諸多貴夫人們,也不怕別人笑話她。方姨媽一刹時哭得看似傷心無比,哭得瞬間淚流滿麵。


    廳上的人隨著呆住。


    這是怎麽了?


    梁山王妃小聲問媳婦:“是不是她女兒有不測?”


    世子妃納悶:“沒啊,明珠一頓吃三碗飯,好著呢。”


    “那她哭什麽?”梁山王妃和世子妃一同奇怪。


    老太太問出來,方姨媽總是她家的人,不能讓她在這大庭廣眾下丟人,免得沾到壽姐兒身上。自從加壽定下親事,又有柳家出來鬧上一場,老太太是步步驚心,步步謹慎,自己也言行諸多注意,也讓老侯管住他自己,不能有半點兒行止差錯,別人要說壽姐兒的長輩不好,以後給壽姐兒添幾點不中看名聲。


    “姨太太,世子妃諸將軍夫人們今日凱旋歸來,”老太太也是念過書有文才的,一句凱旋歸來,先讓回來的人喜不自禁,回來人的婆婆母親也都道:“到底年高的人見識比我們足,這話說得多得體。”


    世子妃神往自己,我凱旋歸來?


    小沈夫人對著母親婆婆祖母噘嘴兒,不好插進老太太話裏麵說,悄聲道:“聽見沒有?我是凱旋歸來。”


    老祖母上了年紀,都有神思糊塗的時候,就怪小沈夫人的婆婆和母親,是她的親生女兒,癟著嘴:“回去打你們,亂出主意,耽誤她凱旋。”


    小沈夫人就得了意,把下巴昂得跟加壽似的。


    連尚盧三夫人全是滿意的,看我凱旋歸來,這話勝似美酒讓人不喝也醉。連夫人的婆婆和親家母開玩笑,低低道:“你看咱們是不是也擺個凱旋接風的家宴,這可是女英雄,”連夫人的母親竊笑:“依你依你。”


    她們說完,老太太也把方姨媽勸好:“大喜的日子,有話就說,不要哭泣。”


    “給!”加壽又把自己的帕子舉起,博得廳上喝彩聲:“再沒有見過這樣懂事的孩子。”知道是誇她,加壽“穩重”地笑出一嘴小豁牙。


    方姨媽是不哭了,但又有個驚人之舉,起身離座,對著老太太就是重重一個頭叩下去,叩過又給加壽叩頭,加壽再次穩穩當當:“請起,是長輩,當不得!”


    這小小的孩子養在宮裏,並沒有見過外麵人幾回,由剛才安席麵,已能知道這中年婦人是長輩。


    席麵上不再是嘖嘖稀奇,嘖嘖有時候是假的,這一回是暗中稀奇。暗中談論:“說她有福澤,我還不信,今天親眼見到,”


    “這麽小,又這麽有儀態,中宮娘娘慧眼過人,這親事沒有給皇太孫定錯。”


    再看加壽,伸手要後麵的宮女抱她下來,這就不能再坐,依到老太太身邊,安安靜靜看著這個長輩到處叩頭。


    方姨媽叩昏了頭,對著世子妃王妃諸夫人們一起叩。


    世子妃讓人扶起她,詫異地問:“您怎麽了?”


    “信上寫了什麽?”小沈夫人急著問。


    方姨媽又哭了:“明珠有了,”轉向安老太太:“這是托老太太的福氣,壽姐兒的福氣,寶珠的大恩大德,親家太太和小哥兒們的恩情,四姑爺……多虧有寶珠啊。”


    她嘴裏出來一大片,聽得人人發暈,最後這一句才聽清楚,世子妃等人都微笑應聲:“是啊,這事兒全是有寶珠才能成。”


    要說女眷們起意去山西,也是看上寶珠生的好孩子,梁山王妃頭一個打發媳婦走,才引出一幹女眷去邊城。


    方姨媽的下一句:“邊城真是好風水啊。”


    “這話說得對!”


    “很對!”


    凡是說話的人,都是媳婦有了身子的。葛通夫人這一行人都帶出焦躁不安,那兩個有身子的固然羞愧,更是難為情早回來,沒有身子和沒有去的,全遭當婆婆的一記白眼。


    沒忍住,就有人冷笑:“這有丈夫不能當沒有丈夫的過,總要體貼一星半點的不是?”隻這一句,又紅了媳婦的麵龐,也心中能生出不忿出來。


    娘家母親的怒容出來,又不好在這裏爭執,憤然忍下。


    梁山王妃正要用話勸開,見她的丫頭走上來,湊耳邊說上一句話,王妃吃驚不已:“她竟然能出來嗎?”對世子妃使個眼色,婆媳一起出廳,見大門外麵停著轎子,裏麵人麵上居然有一段精神,正是世子妃的生母鎮南王妃。


    鎮南王妃瘦若枯柴,卻麵有微笑,對女兒伸出手:“聽說你回來了,我等不及,就來見你。”對正廳上頷首,重病已久,說話居然不喘息:“不要驚動別人,我也沒力氣招待。”世子妃忙告訴她自己有了,鎮南王妃格格還能笑出一聲,說了一個好字。


    她形容兒和正常人沒有兩樣,世子妃是欣喜的,梁山王妃痛上來,強忍淚水。這是回光返照啊,這人…。真的就要去了。


    回光返照一來,離去不遠。


    當下吩咐世子妃在這裏陪母親說話,王妃重新進來,更不後悔接世子妃回來,也就能體諒那幾個親家為女兒就要紅眼。


    進來要勸,卻見得一片笑聲。


    小沈夫人帶著不死心,追問方姨媽:“真的不是糖葫蘆?”她的婆婆母親一起幫著她說話:“是像糖葫蘆。”這個嬌女兒,得空兒就得哄著她。


    加壽聽到,就悄悄告訴老太太:“我還有糖葫蘆沒吃完呢,回去我可以接著吃吧。”老太太撫著她:“牙要漂亮,就要少吃。”


    方姨媽陪笑:“這是明珠有了小明珠,不是糖葫蘆。”轉臉兒見到梁山王妃進來,上前請問:“我想借地方拜拜菩薩。”梁山王妃就讓人帶她去佛堂。


    都說方姨媽喜歡是應當的,謝菩薩也是對的,這裏繼續說笑方明珠的信,方姨媽來到佛堂中。


    她跪下來,默默的禱告:“菩薩在上神有靈,天可憐見如了我的願,明珠這就可以不用回來,長留在寶珠身邊,她若是回來,怎好母女兩個大人留下來吃白飯。她若是回來,難為情的,隻能回自家,那裏屋小淺窄,沒有半點兒體麵,我女婿就要當官的人,我怎麽不為他照管好我的女兒,天啊天,你總算如了我的願,”


    不會有人想到方姨媽真正喜歡的卻是這個原因。


    她總算肯去想一些事理,也肯生羞容。母女兩個有手有腳,如果不是借著她病倒,袁夫人接回府,長住親戚家中又不能幫有用的忙,這就認為不可以。


    這就從方明珠隨寶珠走以後,方姨媽日日禱告,保佑她的女兒隨著寶珠吧,不要回來。


    女婿雖然有薪俸送回,但有錢與有人照管又是兩種日子。


    有人肯管你,凡事兒帶著你,總比自己梗著脖子說我不要的要溫暖,硬這種頭皮,不見得就叫好。


    但有人是前麵好後麵騙了你的,那可不叫肯管你,那叫個套。


    寶珠一直好性子,在安家三姐妹裏,她沒有掌珠的強,強少不了有盛氣時候。盛氣,不見得不對,但不見得全對。


    也沒有玉珠的清高,清高難免有目無下塵的時候,不是有意看不起人,但總給人這種感覺。


    明珠能長跟著寶珠,方姨媽的心自女兒離開以後,這才穩穩落下,又哭了一會兒,抹幹淚水重新來吃酒席。


    見兩邊屋宇威嚴,就生出無限光輝。這可是王府的酒席,這是哪輩子裏修來的體麵?


    今非昔比,肯推敲源頭,還是因為有寶珠。


    在心裏把寶珠感激不盡,到客廳上去,聽也在談論寶珠。葛通夫人忍不下去,猶豫不決的心呼呼直跳,就當眾問小沈夫人邊城好不好?


    拐彎抹角的是打聽你們真的不怕打仗嗎?


    小沈夫人等人爭著告訴她:“花兒好水兒好,加壽的諸般東西都可吃,好景致純出天然,和府中大價錢運來的太湖石大不相同,完全不能相比。”


    加壽可就開了心,壽姐兒的東西樣樣都好。


    下午回宮,洋洋得意,得意洋洋,宮女抱著她,後麵跟的人抱著她得的錢,去給中宮和公主看。


    加壽說不全的,老太太來補充:“把寶珠的名聲給正回來。”中宮嗤之以鼻,是對前麵那一批回來的人而發:“人家費了心思招待,我就說呢,怎麽就落個不好,”更要冷笑:“說我們不好,全是糊塗人!”


    這完全是寶珠長輩的打抱不平口吻,老太太私下早聽習慣,笑容滿麵奉承:“娘娘說得是。”


    英敏殿下放了學就急急回來,加壽讓他過來數錢分錢,又眉飛色舞告訴他:“母親給我送好大一船的東西,明天全放到我的鋪子裏賣錢,你來買嗎?”


    “好吧,不過這個月要給我留一半兒的錢,上個月我全花在你鋪子裏了,害得我沒錢用。”英敏殿下嘟囔。


    加壽更委屈:“可我又給了你錢不是?”


    “你拐走我所有的錢,最後落得你給我。小騙子!你是黑心大掌櫃。”英敏殿下扮鬼臉兒。


    加壽不覺得難聽,回個鬼臉兒:“你又說我不好,以後你的錢,全要放在我鋪子裏!”又把瑞慶殿下拉來:“姑姑,明天你來買東西嗎?”


    瑞慶殿下亦是愁眉苦臉,裝模作樣的推托:“哎呀,加壽,你是黑心大掌櫃的,你月月哄我們的錢。”


    加壽要想上一想,就有對策:“姑姑,我送你東西呢。”


    “哈,又是一塊小魚幹!”英敏殿下哈哈大笑:“黑心大掌櫃。”


    黑心大掌櫃舉起兩隻小手,打小兒攆過雞,對著未婚夫就轟:“不許說話!”轉臉兒就來討好瑞慶公主:“姑姑,這次送你兩塊小魚幹,好不好?”


    瑞慶殿下裝腔作勢:“聽上去,加壽是不賺我錢的?”


    加壽回答得響亮:“不賺錢的!”


    “那我就去吧,”瑞慶殿下嘻嘻。


    ……


    “都說殺了人,都說不怕。”老太太正容嚴肅,把下午聽到的話,又回到皇帝。


    皇帝晚飯後回來,中宮告訴他:“回來幾個女英雄,還敢殺人,我明兒想見見,賜宴宮中,請皇上旨意。”


    皇帝本來是不當回兒事,這就來了精神:“哦?柔弱女眷也敢殺人,朕要聽聽。”把老太太叫來詳細問過,皇帝眉頭大展,對中宮道:“賜宴,明兒我也來聽聽,讓太子也來聽聽。蘇赫誇口是員猛將,真是可笑!這名聲一定有假!幾個女眷,一戶家人,就把他擋住半夜,哼,還殺了他不少人。如果這事情屬實,應該表彰!”


    即命:“讓昭勇將軍夫人細細的寫來我看!”


    趁著他喜歡,中宮就把有人說寶珠不好的話回了一遍,皇帝麵沉如水:“她們不要丈夫,不要往別人身上抹黑!昭勇將軍夫人長呆幾年,不是很好!這梁山王世妃她們,不也說很好!她們臨行之前,朕為何勉勵,勉勵出糊塗人不成?”


    正在不喜歡,外麵有人急急來回:“鎮南王妃已去!”


    帝後皆驚,都問:“幾時沒的?”


    “從梁山王府回來,路上暈厥,到家後一直不醒,才剛沒的。”


    中宮麵容戚戚上來,說了一句:“瑞慶可怎麽辦啊?”這一停親事就要三年,公主殿下要為天下表率才行,更不能少上一天。


    皇帝卻道:“我們可以多留女兒三年。”


    中宮柔軟的讓觸動心腸,眸子如星,深情地看過去,低低地道:“是啊。”


    偏殿中爭執聲出來。


    “為什麽不送我東西?”


    “你不是姑姑,所以不送!明兒來買,不買…。”


    瑞慶殿下聽著就前仰後合的笑聲出來。


    皇帝微微一笑,中宮顰眉頭責怪:“不去罵她嗎?還要陪著她笑?她可不能再這般嬉戲了。我叫她來吧,交待她這三年裏,可是不能有玩樂的樣子讓人知道。”


    皇帝在她身邊坐下,幽幽狀:“可憐生在皇家人。”


    中宮撲哧一笑,才說過女兒不要笑,她自己笑得嫣然若花:“皇上幾十年不變樣兒,幾十年前說過的話,再說一回,還是當年的滋味。”


    皇帝扭頭笑,雖是老人,又閃動年青時調皮的光芒:“是嗎?還是變了的。幾十年我為自己說,幾十年後我為女兒說。”


    中宮更要笑,偏殿中加壽尖嗓子更高:“不買不行!我是掌櫃的,都要來買東西!”英敏殿下拖長嗓音:“賺了我的錢,賺了我的錢……”瑞慶殿下又笑個不停。


    帝後相對歎氣,皇帝道:“都叫過來交待吧,首先讓加壽文靜些,別人也就沒有嬉戲。”中宮忍俊不禁:“可憐,加壽也要跟著不能玩了。”


    讓人叫過來,加壽小臉兒上氣鼓鼓,過來就告狀,撲到中宮懷裏:“英敏哥哥不買我東西。”英敏殿下振振有詞:“誰讓你賺我的錢?”


    加壽理直氣壯:“開鋪子就是要賺錢的!”


    英敏殿下一臉的我天天上你當:“那你為什麽隻賺我的錢?”


    加壽比他更有理:“我不能賺皇上的錢,不賺娘娘的錢,不賺姑姑的錢,不賺曾祖母的錢,不賺任公公的錢…。隻賺你的!”


    聽來聽去,隻有她的未婚夫是那唯一倒黴蛋。


    任保在旁邊侍候,心花怒放。


    皇帝和中宮全忍住笑,皇帝道:“小兒憨跳,不是能止住的。”隻把公主交待,就打發孩子們再去玩。


    中宮又答應加壽,明天去買她的東西,讓她賺到錢。


    …。


    當晚,鎮南王府舉哀,這個年是不用過了。宮中為表敬重,也是尊重公主,這個年宮中也減宴樂。中宮請小沈夫人等人,就推了又推。


    太子也表示重視,親自來聽上一聽,回去就去信趙大人,說這工事好可以推廣,趙大人接信不提。


    ……


    寶珠的名聲在京裏大起大落,她自己並不知道。正月出了十六,寶珠就忙著要給紅花辦喜事。


    陳留郡王很幫忙,說紅花是弟妹得意的丫頭,當初跟著到山西來的,在府中整理出兩間房子當新房,寶珠一早就和紅花呆在這裏。


    房子在二門外麵,紅花的家人都跟來看,早把眼睛看得繚亂。


    那侄兒媳婦對著紅花的堂哥眼睛可以殺人,紅花分明聽到他們在吵架。她的堂哥賭咒發誓:“這東西是奶奶給紅花的,沒有一件是我們給的,誰會瞞著你給東西!”


    紅花有時候很想讓她們走,這種時候就大為出氣。見寶珠又喚她,就過去。寶珠指著一個寶藍色繪百花的麵盆,又是一個牙雕的屏風道:“這個你若是相不中,就再去郡王妃庫房裏換過來。”


    寶珠顰眉頭:“我記得還有幾個大紅的,喜慶不是嗎?”


    “喜歡!”紅花滿口答應下來。


    寶珠道:“不要怕麻煩,成親就一回,是大事情。”又熱心地道:“萬掌櫃的說他想自己置辦房子,他有錢我不攔著,但是你們還是住家裏方便,你說是不是?”


    紅花一聽就瞪起眼:“我不讓他買,他怎麽敢買?”寶珠掩麵笑話她:“你也算厲害的,怎麽還沒有管住他的錢。”


    紅花緊緊閉上嘴。


    紅花的堂哥把她的娘拉出去,低聲道:“給這麽多東西,不會白給?”


    “不白給,誰還再有女兒給她嗎?”紅花的娘反問。


    “依我看,是不是要把我們全留下,在這裏當她的奴才?”


    紅花的娘猶豫起來:“我們留下來倒沒什麽,但你是家裏的根,你可不能留下來?”親眼見到是郡王府上,紅花的娘還是有疑心,對侄子道:“你就在這裏吃了玩了,讓你打聽的事情呢,至今還在天外麵!這姑爺說是掌櫃的,怎麽不見有鋪子?一個掌櫃的,說跟著過來就過來,他的鋪子不是丟下了?”


    話才說這裏,見一個青衣家人急步匆匆過來,認得是叫孔管家的那個。孔青麵色不好,在門外請寶珠出去。紅花扶著寶珠出來,孔青在紅花麵上一轉,再次道:“有話單獨和奶奶說。”


    紅花默然走開,麵色也不定起來。


    龍四公子和莊大人都有話過來,說有人上門取走收條,但有一張銀票必須太原來取,寶珠就讓萬大同去盯著,走了好幾天不見回來。


    孔青那一眸,分明是有話不方便對自己說。


    好在寶珠並不瞞她,寶珠聽過,麵無表情:“應該讓紅花知道。”就叫:“紅花。”紅花小跑著過去,焦急上來:“是萬大同出事了嗎?”


    “去看看吧,讓人在城外麵找到的,才抬回來。”


    紅花的娘是沒有聽到這裏說話,但看到紅花的眼睛直了,就走過來。紅花拔腿就跑,紅花的娘在後麵就跟,寶珠等人也過來。


    來到萬大同的住處,見梅英帶著兩個丫頭正在照看。萬大同麵白如紙,靜靜在床上閉緊雙目。


    “唰!”紅花的淚水落下來。


    而寶珠勃然的怒起,沉聲吩咐:“孔管家,隨我去見郡王妃。”丫頭們簇擁著出去。


    “紅花,你要挺得住才行。”梅英在旁勸著,紅花的娘更加覺得不對。見紅花的堂哥又去吃這屋裏擺的果子,把他揪出去,也生氣了:“別顧著吃,給你的有銀子,去請這府裏知道的人用飯,這是怎麽了?大白天的讓打成這模樣,這不像掌櫃的,這像劫道的!”


    紅花的堂哥樂了:“嬸兒,那你是說這府裏是強盜窩子不成?”正要再說幾句俏皮話,讓紅花的娘推上一把:“打聽去!就知道吃,就知道玩!”


    她的侄兒媳婦見到,抱著個孩子把臉微沉:“嬸兒,你就這一個侄子,打傷了敢是你賠得起?”紅花的娘火了:“我賠不起!明天你們走吧,別在這兒住著!”侄兒媳婦撇撇嘴,見她正在氣頭上,走到一旁不理她。


    紅花的娘還是心裏窩著,又去看紅花哭得跟個淚人兒一樣,紅花的娘在肚子裏罵,真是死了娘都不會這樣的哭。


    把女兒硬拽出來,紅花才甩開她的手,怒道:“帶你們來了,一邊兒呆著去不好嗎!”


    “我為你好!”這是紅花娘的口頭語:“那房裏那個,到底是什麽人?他穿的又不好,也沒見有鋪子,這是讓強盜打的,還是他做了強盜?”


    紅花正在擔心上麵,聽到這幾句,氣噎在胸口上。幹張著嘴,好似魚兒出水不能喘息。


    “打傷成這樣,按老人的話說,臉上沒了血色兒,萬一不能好,你別往前麵去湊著哭,還沒有成親呢,你是打算給他守寡嗎?”


    胸前讓紅花死命的一推,梅英聞聲趕出來時,紅花滿麵是淚,對著她的娘大吼大叫:“不要你管我!誰讓你來的!趕緊走!那是我男人!不許你咒他!他要是好不了,我就愛給他守著,我愛守著,誰也管不了我!”


    手指大門:“走,馬上就走!”扭身回房。隨即大哭聲傳出來:“萬大同!你怎麽了,趕快給我醒過來!”


    紅花的娘也哭了,想梅英應該是來勸的,泣道:“孔家嫂嫂你看看這丫頭話說的,我句句全是為了她好,”


    “您要是為了她好,當初就不應該賣她。賣到這個地方上,凡事兒是奶奶做主,由不得你們當麵。”梅英也要說她幾句:“當娘的,不是都知道女兒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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