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追著理論的天豹,蔣德也就不客氣。加壽回家後幾乎不用蔣德管,隻要安然在蔣德眼皮子裏麵就行,這就揪起天豹往台階下演武場拖。


    天豹還以為比功夫,他知道自己不是蔣德對手,但毫不示弱,吵得震天響:“走,怕你的是…。”後麵想來不會是好話,蔣德又握住他嘴,才沒讓加壽在房中聽到。


    袁訓也怕女兒聽到,抱起女兒從後門出去。福王府第袁訓沒有逛全,除緊著要用的地方看過,別的是留下來慢慢和寶珠逛,和加壽逛。這就父女逛一回園子,再往房中去看寶珠理家。


    新封府第碩大,原來的家人不足夠用。袁家在京裏本就那幾個下人,袁夫人的順伯忠婆,寶珠的衛氏梅英紅花萬大同和孔青。把老太太的家人和寶珠袁訓從山西帶回來的家人加上,也住不足幾分之一。


    又有園子要照管,每日要灑掃各處,寶珠正在添人手。老太太和袁夫人偶爾也來陪她,出個主意什麽的。又有加壽和父親親香過,乖乖留在母親身邊。


    加壽以後管的是宮務,寶珠也讓她家務上隨意說話,能告訴她的就告訴她,母女有時笑成一團。


    袁家另一個乖乖女,是加福。加福從不孤單,不是陪祖母看花,就是陪曾祖母看戲。祖母和曾祖母都不陪時,她就在寶珠身邊坐下,小臉兒上總有笑容。


    但不管她陪哪個長輩時,身邊大多有一個人,蕭戰總在她身邊。


    蕭觀在回軍中的路上,梁山王不日就要前來。小王爺蕭觀隨身有一道聖旨,他到地頭後呈給梁山王宣讀,是允梁山王告老,蕭觀襲爵襲帥位的旨意。上麵還有一筆,蕭戰為王世子,宮裏也應允。


    小王爺從此換位,變成隨著他爹一樣濃眉頭粗肌膚的戰哥兒。


    這位小王爺和前任小王爺在袁訓眼裏沒有不同,起初是一樣的看不順眼。以前看蕭觀不順眼,是他糾集混混們總打架,管他不聽,時常開戰。現在看蕭戰不順眼,是他一點兒大,磨磨唧唧,沒到上學年紀,每天準點往袁家來,和福姐兒用早飯,和福姐兒用午飯,和福姐兒用晚飯,有時候還睡這裏。


    袁訓看看還是不順眼,寶珠卻喜歡,認為孩子們青梅竹馬長大,成親後互知性情,能你憐我讓。


    當嶽父的就抬腿走人,關安過來告訴又一堆人等著見侯爺。袁訓想不是巴結的就是奉承的,不是說官職的就是論富貴的,見多了腦子疼,滿地春光不出去逛還等什麽,就出府去逛。


    ……


    街上車水馬龍,有一會兒袁訓不知道去哪裏。城外踏青還早,再說踏青要和家人一起去才好。就想想太後皇上和兄弟們,這是除去家人以外最親的人,


    袁懷瑜袁懷璞和香姐兒都不在家,幾乎每天都在宮裏陪伴,當父親的就不去和兒女們爭風。


    皇上為太子時就不閑著,現在更是日理萬機。袁訓不去看皇上還有一個心思,新帝就任,事情最多。獨侯爺沒放官職算是閑人一個,這會兒還往皇上麵前撞,像是提醒他自己很閑。


    在別人看來求官不易,袁侯爺是深知自己閑不了。哪天下來他不知道,但就這幾天閑也說不好,還是看兄弟去吧。


    打馬往吏部來,阮梁明襲了靖遠侯,年紀太輕,代吏部尚書一職,原尚書告老,正式回家畫牡丹。


    袁訓想吏部以前總和自己晦氣,因為晦氣,袁訓沒逛遍過吏部。那後院子裏有株海棠樹,有年頭兒,這時候雖不開花,但春風卷起纖纖枝,迎風而舞,必然別有味道。


    以前總聽吏部尚書吹噓,梁尚書有幾幅牡丹圖上,襯的就有海棠枝,以前總眼饞,不如今天去過過癮,正好也看了兄弟。


    阮梁明見到他就樂:“你是特意來氣我的吧?”


    麵前案上公文高堆如山,這天氣沒到出汗時候,代尚書額頭也沁出汗水。袁訓從大門進來,直到這門外麵,一路上又全是候見的官員。


    忠毅侯施施然尋個座兒坐下,阮家的小子在門外當差,見自家侯爺揮筆如風頭也不抬,新到的侯爺慢條斯理,撣撣衣角兒,把個腿蹺起來,徐徐吩咐:“給我沏碗兒茶,早聽說吏部的茶分茶、好茶,上好茶一說,”


    阮梁明撲哧一笑,但沒理袁訓,小子也笑上一笑。


    “你把那上好茶給我泡一大壺,我喝不完提回家給我老婆喝。”


    阮家小子笑了,他和袁訓熟悉,回話裏透足熱絡:“侯爺,容我打斷您。原尚書梁大人他在家裏,又聽說您賞過他的牡丹,他送過您牡丹,侯爺和梁大人已是知己,您這仇報不得,就現在報也晚了,我給您泡一壺送來,您看可使得?”


    阮梁明百忙中插句話:“小子們都知道你是來報仇的。”


    袁訓忍住笑,一本正經說個好字,再向小子道:“吏部裏的點心也是有名的,什麽候見糕,開門包,”


    阮梁明攆他出去:“我正忙,沒功夫聽你搗亂。”袁訓一笑,在廊下一堆官員眼中出來,悠閑的往後院看樹木。


    見風清天朗,綠葉油潤,正看著好,一句話送入耳中。


    “忠毅侯把我可算坑的苦!”


    袁訓耳朵一熱,見話從一道板壁外過來,嗓音也不熟悉,心想自己在太子府上拿人時,得罪的人不少。前吏部尚書梁大人,就是當年自己不打招呼就摘官員們的印,有些人犯事機密,事先從不知會尚書大人,才和梁大人一擰好些年。


    那這個說話的,也是以前得罪的?


    一道板壁隔開這裏算牆,天長日久,上有縫隙,把話送過來,也能隱約看出對方相貌,袁侯爺心想我認認,要是有理的我容得下他,要是不講理的,借著皇帝剛即位,沒頭沒腦上章程,邀完聖寵,說不定還要和我過不去的,得防他一防。


    過去往外看,見兩個官袍也沒有的男子,他們側身站著,側臉兒也認得出來,就沒見過!


    袁訓納悶,這兩個是誰?又為什麽在這裏誹謗自己?


    聽他們又一個麵帶鬱鬱,一個麵上有忿的開口。


    “要說忠毅侯的功勞,少不得也放個尚書侍郎,”


    袁訓暗想,這個還算中肯。


    見那個麵上帶忿的低聲嚷,極是不服氣:“有功勞個屁!”


    袁訓擰眉頭,這怎麽出口就傷人呢?他想我得仔細聽聽,把耳朵更湊上去。


    “他的底細我最清楚!最早在太子府上,全是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當今照顧他,論起來,嫡親表兄弟,哦是了,在這裏有一條我倒沒打聽清楚,忠毅侯是庶生子還是嫡生子?”


    誰人背後無人說,袁訓本想聽聽弄明白,不和這兩個人生氣。聽到這一句,不由得擰起眉頭,暗罵一聲,不長眼睛!


    那麵上鬱鬱的想想,拍拍他:“他是太後親侄,庶生嫡生又有何妨?”


    “庶生的就低一等,他家就再沒有兄弟?”


    袁訓暗罵,你這還叫打聽的清楚?


    “像是沒有吧。”麵色鬱鬱回答過,覺得這件事情不值得推敲,催促他:“你本來要說什麽?”


    把麵有不忿的人提醒,恍然大悟模樣,清清嗓子:“這事情我打聽得明白,論以前,是當今還是太子的時候照應他,他有多少功勞還不是當今說了算,當今至孝,是太後說了算。忠毅侯我見過,小白臉兒一個,他往太後麵前一哭,這就手到擒到是一個侯爺。”


    袁訓在肚子裏又罵他一句,接著往下聽。


    “後來去當兵,真是可笑。年兄,愚弟我認真的推敲過,”麵有不忿的人把個腦袋晃上幾晃,頗似胸有溝渠,腹中處處是山河。


    袁訓咧咧嘴,你今天給我說明白,不說明白,我找你事情!


    麵有鬱鬱的人洗耳恭聽狀,把個頭垂一垂:“請說。”


    “說他會功夫,我想紈絝子弟,花拳繡腿總是學過的。禦史不當要當兵,那禦史是得罪人的差使,他機靈他不幹。本朝軍功賞賜最重,他是陳留郡王的小舅子是不是?他一貓腰兒的,去當兵去了。以後還用我說嗎?官升三級了是不是?女兒定親皇太孫了是不是?平亂時小王爺巴結他,”


    袁訓麵前出現蕭觀那張大臉:“嘿嘿,小倌兒弟弟,我是你大倌兒哥哥,”袁訓怒氣遷到蕭觀身上,全是他害的!


    “小王爺討好他啊,你想為什麽呢?咱們從京外來,咱們消息不通,咱們不知道啊。小王爺他知道太後有這樣一個侄子,小王爺見風使舵,把他帶回來。這不,接下來不用我說了吧,別人的官都安放得差不多,獨他這一個有功之臣沒放官,皇上正在為難,日理萬機的為他為難,”


    袁訓尋思下,自己要不是有度量,一腳踹開板壁,同他打禦前官司去。又聽出來這是兩個外官,見識不高,真是犯不著同他們慪氣,就再聽下去。


    聽一聽皇上怎麽為自己日理萬機的為難。


    “刑部裏尚書早就罵他多少遍,更別提禮部戶部工部一切部,他的官一天不放下來,尚書侍郎們全著了急,一宿一宿的睡不著,京裏的花酒巷子都少收錢,大人們最近沒功夫逛是不是?”


    袁訓讓他生生氣出來笑。


    看樣子我官職再不放,京裏稅收少了都是我害的。誰不知道花酒巷子風月館收稅最高。


    麵有不忿的人這樣一解釋,解釋得他自己痛快淋漓,雙眸微閉,蕩氣回腸。麵有鬱鬱的人失聲驚呼,是醍醐灌頂:“這麽說,我們才剛看到他進來,他是來…。”


    “阮尚書是代尚書,這一代,代到他自己頭上還是代到別人頭上可就說不好。別看兩個全是侯爺,一個是太後麵前紅通通的侯,一個嘛,相比之下不那麽紅吧?”


    袁訓氣到肚子痛,本侯又不是猴屁股,看你也是寒窗下過來的,你會用詞不?


    “哎呀哎呀,”幾聲驚歎過,麵有鬱鬱的人讓這一番話完全打動,虛心請教:“那你我是不是要結交他?他現在裏麵和阮代尚書說話,總要出來,咱們等在門外麵,見他出來,和他說上幾句,這就算認識,晚上就能上他家去送禮,明兒就約出來吃花酒,後兒就稱兄道弟,你意下如何?”


    麵有不忿的人長歎息:“夫子從沒有過這等教導,但,沒奈何。這京中官場就是如此汙煙瘴氣,你我京裏是要做官的,說不得同流合汙,汙這麽一回。”


    兩個人往前麵走了,以他們剛才的話來說,是前門後門各一個,專堵紅通通的忠毅侯。


    ……


    “哈哈哈……”阮梁明笑得伏在案上。外麵候見的官員們聽到,伸頭探腦來看,阮梁明抬手示意,一個小子把門簾放下。


    夏天竹簾子還沒安,這還是冬天的,放下來後,裏麵和外麵就成兩個天地。


    袁訓皮笑肉不笑:“我全告訴你了,你聽聽看,我難道不來恭喜你嗎?恭喜你以後有這樣的看得清楚的官員!”


    那兩個人名字袁訓不知道,知道也不會說,犯不著同這樣糊塗笨蛋一般見識。但又好氣又好笑,學給阮梁明聽。


    阮梁明好容易才直起身子,笑容不減:“我不信你今天才聽到這些話?”


    輪到袁訓大吃一驚:“這話早就有了?”


    “早就有了。”阮梁明收起笑容,眸子裏有什麽尖銳的一閃而過,認真的向袁訓道:“不但我知道,就是皇上也知道。說起來可笑,這話從皇上登基那天,聖旨下來賞你宅子,非議就起來,說五開間的門你用逾越,咱們兄弟歸兄弟,你知道的我不打聽,我不說的你也別問,誰上的這折子我不說他,隻說這事。皇上當即傳他進見,問他君無戲言,宅子也賞了,問他怎麽處置,那混蛋說把其餘幾扇門堵上。”


    “噗!”袁訓說多了話正補茶水,這就全噴地上。這是誠心添堵來的。


    阮梁明向他笑笑,袁訓也回一笑。福王府第為什麽賞給袁訓,一是太後和皇帝疼愛,二是寶珠救駕有功,太上皇親口說過賞賜與別人不同。


    三,裏麵還有一個小插曲。


    袁訓正在告訴阮梁明:“金殿上我辭去國公,辭去寶珠的國夫人,當著百官的麵,府第就沒有辭。後來再見駕,我說的不止是門,還有正殿,到現在除太上皇太後親臨我開過一回,再沒敢開過。皇上對我說,那宅子蓋的好,除了我沒有人敢住。不住可惜了。你猜,這話是怎麽出來的?”


    阮梁明微笑:“我一猜就中。福王是父子謀反,皇叔們為避嫌,自然不敢住。你不住,梁山王和鎮南王府不住,忠勇王一裏一裏的更下去,公主府第早就蓋好,真的要空下來。拆了,是真的可惜。”


    “皇上問我敢不敢住,問出這話,我還能辭嗎?我出門從不走正門,我們全家隻有壽姐兒回來走一回,別的就是孩子們不懂事,我也交待不許走,偶然著急記不住這管不了。這群殺才,一個一個的全拿我說事情,別撞在我手裏!”


    袁訓壓根兒不問是誰誹謗的他,但氣話總要說上幾句。阮梁明陪他再一樂,就不肯再笑。對案上公文努嘴兒:“我正忙,外麵要見我的人據說排到京城外麵去,皇上才登基,都覺得用人的地方多,又忙大典忙收拾京裏,還有給你收拾房子,”


    袁訓又一樂:“到你這裏也是我的罪名之一?”


    “算吧,閑京官們全有事做,雖然隻是暫時的,眼看也要忙到六月裏,閑京官們全不閑著,外省官員們聞風而動,有差使沒差使的全上來,我三天晚上都沒回家,顧不上陪你多說笑,你走吧,沒事兒別來。來多了我也擔心,按外麵人說的,你不是來看兄弟的,竟然是來搶官職的。我再留你,他們要說我巴結你。”阮梁明笑。


    袁訓就往外走:“今天放你一馬,明天再來喝你的大壺茶。”


    “哎,”阮梁明又叫住他,壞壞地道:“勸你往六部裏都逛逛,去到別多說話,各尚書椅子上瞄幾眼,今兒晚上準保有看太醫的。”


    袁訓抬手指住他:“我說你教我的!”笑著出來。


    在院子裏愣上一愣,走前門出去還是走後門呢?前門讓人堵上,是他們讓京裏官場汙一回。後門也有人等著,竟然是不怕讓汙。


    侯爺對院牆看看,跳牆這事他也拿手,但不敢見人的名頭兒丟不起。袁訓大模大樣的前門出去,一堆人迎上來:“侯爺,您老人家好啊。”


    “好好,”袁訓打著哈哈,有功夫,不費什麽地就擠出來,上馬就走,把後麵的人甩開。


    ……


    五開間的大門上,忠毅侯匾額下麵站的有人。書房院子裏,也是有人。一個一個操著各地方言互相問好,問幾時到京,下榻哪裏,侯爺今天見不見?


    有人一指:“侯爺來了。”


    忠毅侯滿麵笑容過來,拱拱手:“列位大人,我家裏洗地,請各回下處,多有得罪!”說過,甩袖子就走,不管後麵一堆呼喚聲。家人們拿著水桶就潑,把書房和大門上的人全攆走。


    侯爺自回房中生悶氣,晚上向寶珠訴委屈,夫妻商議定。第二天起,忠毅侯府一個客人也不許等候在門上,除至親好友外也不見客。


    本就浪尖上呆著,嫉妒一大堆,這又換來一片罵聲,說架子大顯擺。袁訓隻裝聽不見,在家裏陪女兒帶兒子看老婆管家玩個不亦樂乎


    ……


    綠草茸茸,似軟軟的地氈。柳樹絲般垂長,隨時能拂到石徑上人身上。


    綠意中人的心情應該好,但太後沉著臉,好似全天下人都欠她錢。坐她身邊的太上皇,倒是悠遊得多,還要和太後開個玩笑:“你等會兒是打他,還是罵他?”


    “看他好不好生回我話,不好好回我,我就打他。”太後麵龐愈發繃得緊。太上皇莞爾過,外麵有人回話:“忠毅侯進見。”


    “宣!”太後沒好氣。


    見袁訓跪到麵前,太後板起臉:“你最近又怎麽了?跟誰不痛快呢。”袁訓悶悶:“沒有不痛快,挺好。”


    “是計較你的官職?”


    袁訓叩頭:“不是。”


    太後淡淡:“昨天我問過皇帝,他讓我不要急。是不是你跟我急到一處兒去了,你就拿外官們撒氣。”


    袁訓悶悶:“沒拿外官們撒氣,幫寶珠料理家,懷瑜懷璞要學功夫,香姐兒天天計較花不開,梁山王府接福姐兒做客我做陪,沒功夫會他們。”


    太後陰陽怪氣:“就這樣?”


    “是。”


    太後冷笑:“就這樣你就引出一腦袋好名聲來?說你驕傲倒也罷了,你一直就這樣!說你驕奢淫逸你怎麽解釋?說你剛愎自用你怎麽解釋?說你自高自大,說你目中無人,說你……”


    太上皇溫和打斷太後:“你這是背書呢?”


    太後轉向他就委屈莫明:“我養他一場,怎麽就養出這麽個東西!您倒沒聽到?一堆一堆的好名聲,以前沒有過的,現在全出來。”


    太上皇微笑,示意太後看袁訓:“讓他回話。”


    袁訓憋著一肚子氣,他能直接回一堆的外官說他沒有功勞,全是裙帶關係,是太後麵前紅通通的那猴。


    盞茶時分沒有言語,太後又惱上來:“有能耐落這些名聲,倒沒能耐說出來?”袁訓無奈:“這不是太後皇上疼我,我大了,知道收斂,外官進京全不打好主意,少見為妙。”


    太上皇讓他逗樂:“外官們進京說了你什麽,你說他們不打好主意?”


    把太後提醒,太後怒氣稍減:“聽到什麽你就直說。”


    “就住的地方不合適,是太後您的親戚……”袁訓吞吞吐吐。


    太後也無奈了:“你太放肆,這胡扯的是什麽?”


    袁訓慢慢騰騰:“就說我到處瞄官職,瞄的都有人去看太醫,”


    太上皇忍不住笑出來一聲,他自己笑還不算,向著太後笑:“這話有趣!”


    太後也想笑,但強忍住來問袁訓:“你瞄了沒有?”


    “沒有!”袁訓負氣。


    太後恨恨:“你沒瞄,你聽這些作什麽?”


    袁訓無話可回,直挺挺跪著。


    太上皇代他解釋,太上皇繼續犯樂:“總是有人要說,與他聽不聽沒有關係。”太後想想也是,忍俊不禁:“虧你還科場上探花,戰場上將軍,刀劍你都不怕,你怕的卻是這個?”


    太上皇又代袁訓解釋:“世事風刀,比俗世刀劍要傷人。”太後忍無可忍向他怒目,嗔道:“您別為他解釋。”


    太上皇含笑,低低道:“我怕他說話氣到你。”


    果然,聽袁訓回出來,就十足他帶氣的腔調:“哪有科場上探花,那不是太後親戚。又哪有戰場上將軍,那不是裙帶關係。”


    他說得囁嚅著,又小小聲模樣,但太後能聽到,讓他氣了一個倒仰。


    溜圓眼睛,咬牙罵道:“孽障,照你說的,是我帶累了你!”


    袁訓一言不發。


    “好好,以後你別再進來,我也再告訴你一回,那王府大門,是賞寶珠的。那王府宅第,是給壽姐兒以後出嫁妝體麵的。沒你這攀裙帶的人什麽事情,你可開心了吧。”


    太後也賭氣上來,袁訓微微地有了好笑。


    太後瞪住他:“哪個同你笑,你又是誰?如今有了懷瑜和懷璞,你當自己還是寶貝?快離了我這裏,再也不要見到你!”


    冷笑一聲:“見到我就生氣!”


    袁訓叩頭起身,往後退著就要離去。任保進來陪笑:“太後早上說有個東西好,說賞忠毅侯還沒有給,是不是現在給他帶了去?”


    “不給!以後再也不要在我麵前提他!我的好東西,隻給懷瑜和懷璞,離他遠些,咱們可別再拖累他的好官聲!”


    太上皇輕輕揮手,任保去取出來,是一個碧玉如意,給袁訓送到手上,任保也說上兩句:“侯爺您這回算把太後氣著,這是太後疼您,您才能這樣說話,以後再別這樣說,哪個外官胡說,隻管發落,您同太後生什麽氣?您自己都犯不著氣是不是?”


    絮絮叨叨把袁訓送出宮門,袁訓上馬揚長而去,任保自回宮中。


    到晚上,這事讓皇後知道。皇後皺眉頭:“忠毅侯這是哪一出?”


    “是避嫌吧。”侍候的心腹在這裏,揣摩過回話。


    皇後覺得有理,正要再說,有人回說皇上過來。皇後接住,兩個人同進晚飯。見皇帝心情像不錯,皇後就問出來:“近來的新聞皇上可聽說過?”


    皇帝哦上一聲:“是什麽?”


    “說外官們不知道怎麽得罪忠毅侯,他閉門謝客,大模大樣的,閑言頗多。”


    皇帝沉下臉,不說他怎麽看這事情,反而責問過來:“皇後在深宮裏,是怎麽聽到外麵的閑話?”


    旁邊的人都為皇後捏一把冷汗,皇後不慌不忙回答:“是幾家夫人進來偶然提起,臣妾想忠毅侯是皇上心愛的人,”


    皇帝挑挑眉頭。


    皇後笑容滿麵:“又是加壽的父親,就讓她們仔細地回了話。聽上去,忠毅侯有他的內情在,皇上要是沒功夫聽,臣妾倒想叫他夫人進來,聽上一聽。”


    “他鬧脾氣!你訓斥他倒還可行,聽,倒不必。”皇帝言簡意駭說過,麵上恍惚,心思像是飛走。


    殿外有侍候他的大太監,叫進來問:“朕今天是往哪個宮裏去?”


    太監回話:“皇上吩咐過往容妃娘娘宮裏。”皇帝無話,和皇後用過飯,從這裏離開。他走以後,皇後的侍候人埋怨進言:“娘娘您不應該提忠毅侯。”皇後卻眉頭微揚:“幸好問出來。”


    侍候的人見皇後不為皇帝離開不悅,都有微愕。


    皇後轉為幽幽:“皇上還是看重忠毅侯啊。”


    那一句鬧脾氣,說得並無怒氣。跟以前他是太子時,每每對袁訓的口吻如出一轍。皇後默想以前總看不順眼袁訓,總懷疑他與太子關係非同一般,害得也不喜歡和袁家的親事。皇帝並不專寵,有些錯誤是不能再犯。


    吩咐人:“今天晚上這菜好,明天再做了來,湯給太後送去,那肉給英敏一份,給加壽一份。”加壽這名字,還真是朗朗上口,皇後現在也很愛叫上幾聲。


    宮中謠言又有一個新的出來,說壽姑娘是夢日而生,她不是別人,是壽星佬兒下凡,天知道壽星以前有托生過嗎?說有病的人多叫幾聲,病都能早痊愈。


    皇後對這些話聽多了,難免信上幾分。早在心裏轉悠著加壽,忠毅侯的事情出來,就深思熟慮過,向皇帝這裏打聽。


    當年花下麵的笑,太子微笑以對袁訓,循循不知說些什麽,而袁訓扭身子抹眼淚兒,皇後一直記在心裏。


    當年那神色,和今天皇帝的神色並不一樣,但皇後看在眼中,覺得一模一樣。


    ……


    月色清明,皇帝走出皇後宮室,在往歐陽容宮殿去的路上隻看看,就走上通外宮的路。跟的太監先是不敢問,後來見皇帝出內宮,不是去禦書房,猜測他要出宮,問道:“要備車不是?”“嗯,取便衣來,備馬吧。朕想在京裏逛逛。”


    太監是想勸諫來著,說什麽魚龍微服多有不便,但讓皇帝眼睛一瞪,話全收回去。他是在皇帝為太子時就跟著侍候,知道太子殿下時常有往外麵去私服過,這就不多話,取來一套便衣,知會侍衛們,明著跟的人不多,出了宮門。


    夜色下,長街上走動的人比白天少,春天氣息又暖又香的撲麵來。皇帝深吸口氣,認了認路,也不給侍衛們找麻煩,道:“去忠毅侯府。”


    袁訓和寶珠在老太太麵前,寶珠累上一天,點一出熱鬧的戲給她看,家裏人作陪。孩子們正在吵鬧說點什麽戲,見關安神秘兮兮過來,袁訓壓根兒沒想到。


    “噓,噓噓,侯爺這邊來。”


    袁訓就過去,關安湊到他耳邊一說,袁訓麵上一凝,轉轉眼珠子,說聲知道了。關安搓著手嘿嘿:“我這就去備馬?我跟著?”


    “好。”漫聲應過,袁訓回去告訴寶珠。寶珠正在哄香姐兒:“看三妹就不使性子,三妹什麽戲都看,”福姐兒在奶媽手上,歪著小腦袋就快睡過去。


    耳上一暖,聽到低低一句:“我出去走走,晚了別等我。”寶珠也沒懷疑,讓孩子們纏的心中滿滿。隻交待:“多帶件衣裳夜裏穿。”再叫住袁懷璞:“放下鑼,你玩著,戲就沒法兒唱。”


    “咣當當,”袁訓在這聲音裏換過衣裳出門,見門外三個人。


    兩個人一左一右,中間那人麵容如玉,眸子精明,正是好幾天沒見到的表兄,當今皇帝。


    袁訓眉開眼笑:“您今兒得閑?”


    皇帝瞅瞅他,漫不經心的調侃:“你有眼色,聽說你白天在太後麵前慪不完的氣,到我麵前就成喜歡,你也思量過太後不會怎麽樣你,我可不好說話是不是?”


    袁訓笑嘻嘻:“對著太後我也沒慪氣,就說幾句實話。”


    “哼,上馬,隨我來。”


    袁訓依言上馬,跟上關安一個,五個人沿著長街最熱鬧的一段行走,見賣唱的,賣花房裏早開鮮花的,吆喝聲到處都是。


    皇帝有了笑容,往看似最熱鬧的一個酒樓看去。那裏說書的動靜中,夾著一個人說話:“我皇好啊,”


    袁訓就知道他要上去看看,跟的侍衛他認得,就是後麵暗中跟的人,侯爺也認出幾個。打個手勢,先上去兩個人,他們樓上往下點頭,袁訓才跳下馬,來扶皇帝下馬。


    皇帝翻翻眼:“這算獻殷勤吧。”


    袁訓笑得合不攏嘴:“是啊是哈。”


    “再殷勤也記得你白天說的話,我們全是拖累你的。”皇帝又是一記白眼,袁訓陪笑:“我拖累您。”


    “差不多!你把我拖累的像是四處尋官給你做,你就不照鏡子,你有這樣的吃香?我現在眼裏的好人,獨沒有你這一個。”皇帝揶揄著,在袁訓陪同下上樓。


    關安前麵開道,攆得樓梯上別人暫時不能走,皇帝和袁訓緩緩而登。這是個有名氣酒樓,往這裏來有氣派的人也不少,侍衛們先行看過,並沒有見過駕的大官員在這裏,但皇帝和袁訓樓梯口露出麵容,還是有人震驚住。


    “是他!”


    震驚的這個人在包間裏,為看外麵賣唱的挑小娘,門簾打起,他一眼看到外麵,外麵的人沒功夫看他。


    把皇帝和袁訓又打量過,嘴唇緊緊閉上,麵上青一陣紅一陣,陰晴不定起來。


    他對麵隻有一個人,生得鷹目鉤鼻,是個厲害麵貌。把他麵容收在眼裏,看著奇怪,發問道:“魏大人你相好的來了?”


    幹笑兩聲:“你這臉上一變又一變的,不像見到床頭母老虎,也像見到床上女霸王。”以為笑話說得不錯,又笑兩聲。


    他的笑容總透著不利索,像是個不常笑的人。


    魏大人哼哼兩聲,猶豫一下自己是告訴他的好,還是不告訴他的好,對麵那人是厲害的,眸光如刀向他麵上刮過,不客氣的道:“你我才結為兄弟同盟,你這就想瞞我什麽?”


    “總兵大人厲害,我隻是見到一個人,因此奇怪。”


    總兵斜斜眼角:“是剛才過去的兩個公子哥兒,魏大人,你在京裏認得的世家不少啊。”


    魏大人反問:“何以見得?”


    “他們一上來,我就看見。你我全是外官,京裏沒根本,認不得這些世家子,全憑眼力看人。他們生得風度不俗,那股子悠閑氣度,同你我在這裏候見的人不同,自然是京中老世家出來的,不愁官不愁爵的,晚上閑心閑情的,出來聽曲。”總兵大人麵上有驕橫出來。


    他自以為說得中肯,但見魏大人全無捧場模樣,心不在焉,手無意識擺弄著筷子,也不挾菜,就隨意動著,神思三魂走了倆兒,語氣都輕飄得淡淡:“王總兵您來勤王,可曾見過當時的太子殿下?”


    王總兵火冒三丈:“你是說我資曆淺,太子不肯見我嗎?”驕傲的昂下巴:“勤王我本來到的應該早!路上遇到小王爺,哦,估計現在是王爺了,他打反賊援兵,我幫把手兒,進京就晚。但功勞簿上有我一筆,又有王爺走時見我,說他在皇上麵前舉薦過我,因此讓我留京裏候見。我呀,是總能見到的。”


    “那就是還沒有見過不是?”魏大人繼續若有所思。


    王總兵也警惕上來,他和這魏大人是京裏才相識,時日不多,但能知道他不是愛出言諷刺的人,收住不悅,琢磨著魏大人的表情回話:“沒見過。”


    魏大人默然一下,前不接後不連的輕聲道:“但我見過忠毅侯。”


    “他?認得他作什麽!”王總兵眉頭攢起:“我本來想會他,晚上一步,就聽說他閉門謝客,架子擺得足足的。”忽然明白:“人說忠毅侯一表人才,才剛過去的是他?”


    王總兵眯著眼睛笑:“那咱們,去認識認識?”


    “年青的那個是他。”魏大人又神思恍惚。


    “那年長的我們也一並相識了。咦,那你說年長的那個是誰?”


    魏大人心神不定:“依你看,忠毅侯聖眷好嗎?”


    “不好他就能住五間大門的房子?咦……”王總兵驚駭沒了下文。


    兩個人四隻眼睛相對,都看出對方此時想的是驚濤駭浪。眼神碰撞著,話在裏麵飛。是真的是假的?


    不知道。


    有可能吧?


    沒麵過聖不是?


    再眼珠子滴溜溜往外麵看,都想再看一眼剛才兩個男子,明知道才進去不會就出來,也盯著片刻才收回,相對都失了常態。


    不會吧?


    在這酒樓上就能見到聖駕?


    ……


    另一個包間裏,袁訓正在抹桌子燙酒盞。小二送酒菜,侍衛們外麵攔住,由他們端進,隨便檢查一番。


    袁訓嚐菜,再負責倒酒。


    一個嘶啞嗓音又出來,連說帶唱:“我皇就是好啊,我皇有酒肉啊,”皇帝塌沒下眼皮,他剛才就是聽到他這段說唱上來的。表弟最會看他眼色,出去把那個人哄進來。


    一個幹癟老頭子,吃得半醉,一手是酒,一手是塊肉,進來就嚷:“喝酒這事兒我最喜歡,來來,兩位大官人,幹!”


    酒汁淋漓的碗往皇帝麵前去,袁訓攔下來,和他碰一碰,幹了一碗,按著他坐下,邊倒酒邊笑問:“老人家有福氣,認得皇上?”


    “不認得。”老人搖頭,眼睛隻盯在酒上。


    “那您說我皇有酒肉,酒肉是從哪裏來的?”


    “我無兒又無女,無妻又無財。亂上一場後,按人頭補銀子,我家沒受災,我的錢全放到親戚鋪子裏,這就月月有利息,我一個人吃,足夠了,這不是我皇有酒肉。”


    老人憨態可掬,皇帝讓他逗得也微笑,袁訓正要打發老人走,皇帝問道:“就沒有人說不好?”


    “有!”老人怒發衝冠:“說不好的人可不少,我家附近的大戶,他家讓搶走的東西多,他說補的銀子還不夠塞他牙縫,我說你牙縫比臉大,把他罵退回去!”手敲著酒碗:“這些人不知趣,等我喝完這碗,我再去他家門上罵去!”


    “隻這些嗎?”皇帝輕描淡寫。


    老人說得性起,衝口:“有!”敲腦袋:“讓我想想,我皇的閑話多呢,”這就想出來一條:“說殺皇叔心太狠,說皇叔是讓逼反的,過不下去了,沒吃的,”


    他信口胡說,袁訓手心捏出一把子汗,想要打斷他,又見皇帝聽得津津有味,不打斷他,不知道他往下還要說什麽。


    就幹咳:“嗯哼哼哼……”


    皇帝斜睨:“現在風也不能吹了?”


    “年青人,春寒病人多,看你大長個子,不見得不虛!”


    袁訓哭笑不得,但成功把老人話題轉移,聽他說一通哪家的藥好醫生好,男人應該怎麽補,把他客客氣氣送出去。


    返身再進來抹把汗,挺挺腰身,向皇帝笑道:“人老胡話多,我哪裏虛,他分明看錯。”


    皇帝譏誚道:“恃寵而驕,也是虛。”


    袁訓啞口無言,老實坐下,也不勸皇帝了,給他倒酒,默默陪著。


    酒又三巡,皇帝冷笑,把他一通教訓:“說我的人還有一堆,人家說你幾句,你同誰生氣?從來不是孤僻的人,閉門謝客你鬧不完的別扭!頭一回鬧別扭,死了魏建金!別同我辨說與你無關!我為你攆走魏建金,他死在陳留郡王帳下,隻能與你有關係!”


    袁訓垂下肩頭。


    “下麵這汙漕事多了去,我懶得查!再一回你鬧別扭,好好的官不做,你去當兵!再一回你鬧別扭,跑京裏來和柳家大打出手,這一回你想怎麽折騰?從此門上高掛一切人等不相會,你就是個清白人?”


    ……


    寶珠睡到一半,見身邊有動靜。睜開眼來見袁訓回來,聞一聞:“喝的不少,讓丫頭現做醒酒湯,”


    “不用醒酒湯吧,我早讓皇上罵醒。”袁訓胡亂解衣裳,往被子裏一鑽,腦袋習慣的往寶珠懷裏一埋,告訴寶珠今天的事情:“皇上誤會,太後也不喜歡,說起來,我不過是想清靜幾天,不想讓人背後罵,還表麵上同他虛客氣。求官不求官,我閑散在家裏說了不算。平白受氣,我又不肯。結果,就閉門這幾天,這就挨訓。”


    寶珠同他裝模作樣的歎氣:“侯爺你真的左右為難呐,不挨外官罵,就讓皇上罵,寶珠看著你都是可憐的。”


    如果沒有最後嘻嘻一聲,袁訓也許能假裝相信。


    最後那“嘻嘻”,袁訓假裝生氣:“你這是看笑話?”把麵龐抬起。


    寶珠把個帕子蒙住臉,裝出來好難為情見人模樣,愈發取笑的口吻:“得了便宜還賣乖,還不讓人笑你嗎?外官們說你,你氣了沒處找回來。背後偷聽的話,和外官們去理論,讓人知道要說你度量小。你回來同我說,我說咱們不見人吧,給你出一回氣不是?咱們不見人,外官們自然更要說,傳到宮裏去,太後麵前使一回性子,皇上麵前過了明路,從明天開始,您是奉旨開門見客,這麽大的便宜讓你得了,你還要說抱怨。寶珠笑話你。”


    “笑吧笑吧,娶來寶珠不就是為笑的,要是天天打哭,”


    寶珠嘟嘴兒:“你怎麽敢這樣說?”


    袁訓嘻嘻:“太後不答應不是?母親也不答應,加壽不答應,懷瑜不答應,懷璞不答應…。”


    寶珠屏氣凝神:“你呢,怎麽不說你?”


    “我……想想明天再告訴你。”袁訓呼,吹熄床前燈。月光透進來,翻身抱住寶珠:“你今天討我喜歡呢,我明天再說不遲。”


    寶珠吃吃笑:“我呀,反正我是不會鬧脾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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