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一聲驚呼,酒樓上的人都跪下來。太子讓他們起來,認一認是兩個官員在這裏吃酒。今天並不是沐休,他們的衙門也不在附近,但中午也許當差跑到這裏,天氣冷,吃幾杯去寒氣,太子正為皇後的事情怎麽對皇帝說頭疼,也就不肯輕易斥責。


    讓他們自便,殿下的眼光讓蕭戰和加福吸引。


    蕭戰和加福讓隨從簇擁著走出來,加福正歡天喜地給姐姐看衣裳。


    他們上來的時候,蕭戰是紫色錦袍,加福是杏黃錦襖。這會兒變了,都是一身斑斕虎皮衣裳。帶著皮帽子,王字歪歪扭扭,但端端正正在額頭上。就是鞋子上,也是皮毛往外的虎皮鞋子。


    “梁山老王爺祖父給做的,是他以前打下來的大老虎。”


    太子心中一動,下意識看看加壽。見她也笑靨如花,撫著虎皮上的毛格格笑著:“三妹,你穿上這個就更好看。”


    蕭戰小胸脯挺起:“我們等下去看定的花燈,給加福定下,過年玩的。”兩隻小手一比:“有這麽大這麽大,要是好了,我們就先玩起來。大襖子太厚。”


    他的意思是虎毛暖和,比厚襖跑動方便。


    他的手勢似可以包進去天地,把太子的內疚又牽動。


    他的加壽,是他的未婚妻子,理所應該是天下第一的孩子。但除去衣飾是太後經心,加壽比加福的還要好,在玩和趁心方麵,加壽遠不如加福。


    就看現在吧,姐妹兩個相差四歲,但還都是孩子。加福興奮的小鳥兒吱吱又喳喳。她的小嗓音比加壽還要軟,說話也從來不快,但急促感已經出來。


    “戰哥兒說,是今年京裏除去宮裏以外,最大的花燈。”這話有些拗口,但加福也興高采烈的一氣說出來。


    而加壽是為妹妹高興:“真的嗎?到過年我也捧場好不好?”


    蕭戰立即一拉小麵龐,隨他家祖傳的銅鈴眼睛裏帶足審視,把加壽一回一回的打量著:“那是給加福的,你沒有嗎,要玩加福的!”


    像是加壽不是去陪著玩,成了要偷加福花燈。


    加壽黑了小臉兒:“我為三妹才去看,為你,我才不去。”


    加福對他們吵架從來習以為常,有時候也插幾句,對蕭戰道:“帶上姐姐鬧花燈,才好玩兒。”蕭戰看向加福即刻就變成討好的黑臉蛋子:“可以帶她看,但全是你的,不給別人。”加福和以前一樣,開心的點著頭。


    加壽能不嘀咕嗎?一個人撇著小嘴角:“我有呢,我讓爹爹給大大的花燈,讓小二叔叔給我做。”


    提到小二,那是兄弟姐妹全有份。加壽也開了心,歡歡喜喜扭向加福道:“咱們讓小二叔叔做別人沒有的,”在這裏對蕭戰扳回一局,不懷好意地瞄瞄他:“戰哥兒也弄不來的。”小鼻子翹起,對小二顯然很有信心:“小二叔叔從來不輸。”


    蕭戰祖傳的黑臉蛋子更黑,祖傳的一笑就咧開的嘴巴不屑,祖傳的好戰爭先恐後出來,小鼻子一哼:“那咱們比比!”


    “好啊。”太子接上話。


    加壽的話就沒有出來,但太子疼愛她,加壽頓時容光煥發,有人偷眼看著他們,眼前就大明亮一下,覺得壽姑娘今天美麗的沒有孩子能比。


    太子也看在眼中,含笑握起加壽小手,繼續對蕭戰把話說全:“戰哥兒,就你最會欺負姐姐。以前是執瑜執璞,現在成了你。你要比花燈是不是?我和加壽同你比了。”


    蕭戰半點兒難為情沒有,他和加壽吵來吵去,他的祖父老王爺都看出來,袁家吸引住孫子的不僅僅是有加福,還有兄弟姐妹們一起玩樂。


    見到太子也摻和,蕭戰樂得可以飛上天。但他再樂,習慣性的把殷勤給加福。


    “祖父不肯做最大大大大的那個,太子哥哥也鬥花燈,讓他給定下。”他是個無事忙人,沒事兒都忙,小事兒更忙。這就吩咐隨從:“回去見祖父,取錢來,我今年要做第一名的大花燈。”


    隨從答應,果然去了一個。不去小王爺不會依從,再說回去老王爺不答應,他自己會對小王爺說,比隨從在這裏受小王爺的氣好。


    要知道讓小王爺不喜歡,下一回出門就不許他們跟,從此失去這個體麵。


    聽完,加福也喜歡,加壽也喜歡。太子溫文的笑著,他要的就是加壽很喜歡。想想他在嗬護方麵,雖然身為少年,卻不如小小的蕭戰,太子借機為加壽彌補一回。


    俯身,又為加壽理理衣裳。見她和加福說完幾句,太子又笑道:“加福的衣裳真好,不過咱們也有。”


    加壽歪側麵龐看他,加福睜大眼睛,姐妹一起問出口:“真的嗎?”太子點頭,蕭戰和加福一起問出來。


    蕭戰問:“那怎麽不做了來,”又轉到比拚上去,得意洋洋:“太子哥哥隻管給大姐做吧,我家還有呢,還要給加福做呢。”


    加福問的是:“那給大姐做吧?”


    兩個人不是一樣的話,卻是一樣的希冀眼神。


    小王爺等著再和加壽比一回衣裳,這又是一個熱鬧,他盼著。


    加福是讓梁山王府做衣裳成習慣,袁家也給小王爺做衣裳,也給稱心如意做衣裳,加福知道的,沐麟雖然不在,母親也給他寄衣裳和衣料。所以太子哥哥給大姐做衣裳,也是稀奇稀巧的,在加福看來再正常不過。


    加福甚至多問一句:“也和加福的一樣好嗎?”她的小麵容上寫著,一定要和加福一樣的好才是。


    太子笑:“加福啊,要是比你的好,你惱不惱?”


    “不惱!”加福拖長嗓音。


    “惱!不能比加福的好。”蕭戰簡單粗暴。


    “我不做呢,太後過年給我備下有衣裳。”聽上去勤儉持家的這個,是加壽。加壽從聽到的喜歡後,又明白她管著家,可不能浪費。


    太子晃一晃她的小手,加壽就笑臉兒盈盈不說話。太子對蕭戰佯裝生氣:“加福不惱,你要惱?戰哥兒,你可太淘氣了。你聽好,我們加壽要做件孔雀毛的衣裳,比你的老虎好。”


    蕭戰急了:“那我家裏還有黑熊,還有梅花鹿的呢!”


    加壽咕咕笑個不停:“黑熊衣裳你穿吧,三妹可不穿。”把蕭戰黑胖臉蛋子狠狠看著,撲哧又是一聲,拽上太子就走:“我有句話兒,等到樓下我再說。”


    戰哥兒又黑又壯,真的像個小黑熊。


    太子猜出來,也笑上兩聲,就依著加壽要走。


    他們先下樓,在樓梯口等加福下來。


    加福上樓加壽看到最後幾步,再看加福下樓,和剛才又不一樣。


    上樓的時候,是大漢扶著小王爺,小王爺扶著加福,加福走在前麵。現在則是大漢在前,倒退著走,手扶著小王爺腰身,小王爺也是倒退著走,兩隻小手握著加福小手,加福是正麵往下,兩個孩子臉對著臉兒笑。


    大漢下一步,小王爺下一步,加福慢慢的下一步。


    加壽嘟嘴兒:“戰哥兒啊,最會討好三妹。”話說完,身子一輕,讓太子抱到手上。太子笑道:“咱們也讓他看看。”加壽樂得拍下巴掌,這就叫著加福:“三妹,小心摔跤,讓奶媽抱你吧。”


    蕭戰回她:“不要你管,我們就要自己走!”加壽吐下舌頭,候在那裏不再言語。


    等加福下來,蕭戰見到加壽是抱著的,也把加福攔腰一抱,虎虎生風的走出好幾步,讓奶媽給截下來,把加福抱到手中。


    出門去,蕭戰和加壽互不服氣,各自牛皮哄哄的約下鬥花燈,太子和加壽先登車,蕭戰和加福後登車,一前一後前去。


    酒樓上的人直到馬車隨從離去,才從看動靜的樓欄杆那裏回到座位上,有認識的談笑著:“忠毅侯真是好福氣。”


    “太後的侄子,還能錯得了?”有人這樣的接。知道這兩個得意小姑娘是親姐妹的人就會心的一笑,說與不說的人,都在心裏讚同。


    忠毅侯確實風光不已。


    當天下午消息傳開,又打聽到太子府上真的買做花燈的東西,招花燈匠人進去,當晚就有送花燈去奉承的人。


    ……。


    消息傳來的時候,太子失神地怔住。他一直就知道紙裏包不住火,但痛苦的不願意去想。


    在他的心裏,由曆代皇室操戈而有的警惕,遠遠不如他幼年經受的慈愛。


    他養在太後身邊,隻有瑞慶殿下、加壽和他。溫暖更多,對別人猜想上的冰寒就少。書上看來的東西會存心裏,但僥幸的心思也在心裏。


    太後多慈愛,太上皇多疼愛。姑姑多可親,加壽多搗蛋,一切多好玩。一對比,就生出對母後的悲憤心思,一種我不管了,隨母後怎麽對父皇回話,他是甩手大掌櫃那種。


    也一直惴惴父皇知道會怎麽樣?也一直等著皇後找他去商議。但皇後一直沒有找,太子也就不去。


    其實過去沒兩、三天,還以為有的是時間。但皇帝真的讓他進宮,太子生出隔年之感。像是陳年舊事捂不住,本來以為傷痕平複,這又讓扒拉開來,驟然的,惱怒羞愧漲一起上心頭。


    他不敢耽誤,這就換衣裳跟著太監進宮。在路上愈發的懊惱,發覺自己負氣心思不對,怎麽能幾天裏對母後不聞不問不勸解?


    但隨即他還是痛苦,不是他不去,他的母後冤枉加壽,這幾天裏一次撫慰也沒有,就是看著太後……


    太子不能再想下去,他不能痛苦的下結論,說自己的母後不尊重太後。


    所以他不去,也有他的理由。他怕去了以後,和母後又有爭執。


    既然加壽這裏沒有撫慰,太後那裏也沒聽說有陪罪,想來母後沒有想通,太子想自己去也無用,隻能是添氣罷了。


    反反複複的痛苦著,太子來到禦書房外麵。皇帝的貼身太監迎出來,對著太子使個眼色。太子心頭又是一涼,這個太監是太後指給皇帝的,過了明路的和太後更親,皇帝有任性不考慮自己安全的地方,他就一溜煙兒的去見太後,皇帝當太子的時候就罵過他好幾回,但因為是太後的人,一直不敢打發。


    又有這奴才侍候上真的用心,皇帝一般隻罵他亂回話,也沒有別的罪名過。


    他的眼色讓太子小心,太子何止是小心,把心都提起來。


    不安的進去,頭一眼,太子傻了眼。


    ……


    他的父皇麵色陰沉在房中踱步,他的母後,六宮之主的母後,身上還是冠戴,卻在地上跪著啜泣。


    邊哭,邊說著話。


    “晉王,晉王……”她口口聲聲哭著皇帝當太子時的封號,讓進來的太子殿下如遭雷擊。


    父皇該有多惱怒,母後才沒有別的話說,隻會提及以前的夫妻情意。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到太子心裏,他和加壽以後不會也這樣吧,千萬的,不能到這種地步。


    他跪了下來。


    叩拜過,皇帝冷哼一聲:“太子,你辦的好差使!”


    太子不敢看他,按早就想好的回話,伏地而回:“兒臣知罪,兒臣是惱怒牽扯到母後,兒臣知道母後是清白的,”


    “啪!”一疊子紙張紛飛著,花蝴蝶似的落到太子麵前。有幾張,飛的遠遠的,黃色的紙,朱紅的字,是大天道觀的符紙。


    上麵有梵文有爻辭,太子能認出來的,足夠他張口結舌。


    他看向他的母後,他的母後也看向他。太子不敢置信的神情,讓皇後心頭絕望。


    皇後大哭道:“我是冤枉的,太子,你難道也不相信母後?”


    太子嘴唇哆嗦著,他不是不相信皇後,他相信手上的符紙不是皇後所為,但他不敢相信的是他把口供早幾天呈給皇後,皇後竟然不盤查自己宮裏嗎?


    這不是明白的有人要陷害她?怎麽還容許這種符紙出現。


    手上的符,有的是祈求皇帝去她宮裏的,如紅鸞星動那種。有的是……一枝獨秀,容不下別人的那種。


    她是皇後,她容不下別人,那不就是詛咒別人?


    太子渾身冰涼,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他冰冷的眼神讓皇後心如死灰,皇後在他這裏找不到希望,還是去求皇帝。


    “皇上,這是有人陷害臣妾,這是從柳義房裏搜出來,但您不聽柳義的,柳義說他是冤枉的,這不是他要的……”


    太子咬牙切齒,把上麵雖然是他的父親,卻是執掌生殺大權的皇帝在這裏也忘記。恨聲麵對皇後,隻顧著問自己的話:“柳義在哪裏!”


    “讓皇上杖斃,”皇後痛哭:“太子,你父皇不肯聽母後解釋,不肯聽柳義解釋,見到符紙就大怒,把他殺了,這下子沒有對證,這可怎麽辦?”


    她哭得淚流滿麵,但太子獰笑一聲:“死得好!”皇後驚的眼淚止上一止,見太子對著皇帝叩頭不止:“父皇,母後絕無此事,全是奴才的所為!”


    皇後一怔神,不是死無對證嗎?這就成了一推到底,自己幹淨?她心中生出小小的希冀,不由自主地來看皇帝神色。


    皇帝麵上不悅不減,對著太子緩緩出聲,每一個字都沉重的,像塊石頭砸在地麵上。


    “太子!”


    這嗓音重的,太子一顫,皇後也是一哆嗦。


    母子在這個時候才想到皇家沒有親情,皇後懊惱她太相信柳義,她收到太子送來的口供,是問過柳義,但柳義對她說不會有事,結果呢,還是搜出來這些東西。


    而太子呢,後悔他不應該使性子,現在也是個來不及。


    往上麵恭敬地回:“兒臣在。”


    “田美人,齊美人,盛美人同時重病,宮中讓人埋下符紙。和你母後宮裏搜出來的一模一樣,”皇帝在這裏停下,等待太子解釋。


    太子直了眼睛,他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出子,比從皇後宮裏搜出東西來還要嚴重。他本能的膝行兩步,又停下來:“父皇!母後她無罪,她無罪啊。”


    “我讓你辦差,不是讓你對我隱瞞!不是讓你包庇!”皇帝又拋一句話,就把太子的求告壓下去。


    太子淚水也就止不住,別的不敢再說,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泣道:“兒臣知罪,請父皇責罰兒臣一個吧。”


    “我也不包庇!”皇帝一句話就把太子否到一邊兒去,冰冷麵容看一眼皇後。麵無表情出聲:“身為六宮之主,卻無母儀之態。嫉妒是七出之條,你素來就有嫉妒的病根兒!”


    又是就一句話,皇後也軟倒在地。


    她腦海裏閃過以前曾有的恩愛,閃過她的兒子是太子,閃過太後……都離她很遠很遠。


    嫉妒是七出之條,這一個大帽子下來,不但是夫妻情意半點沒有——哪有夫妻不吃個醋什麽的——還把皇帝的冷酷表露無遺。


    而且,更讓皇後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又悲又痛中,她想到她的父親,在去世前和她生分的柳丞相,如果是父親還在,皇後想自己不會受這樣的委屈。


    柳至也很能幹,但他還是不在家。


    太子更是自己的唯一,但自己沒有信他的。又一個字眼,太後!跳到皇後心裏,但她張不開嘴去哭太後。


    而早在太子過來以前,皇帝痛心疾首,聲色俱厲,反正是氣惱在心對她說了很多。把她一直以來的毛病全罵上一遍,看上去殺了她的心都有,皇後早就心神大亂,才會把晉王哭個不停,她就沒有臉去哭太後。


    後來太子過來,皇帝閉嘴。


    這會兒皇帝重新提起,皇後還是一點兒主張也沒有,隻能是隱隱約約中,把太後想在心裏。想太後做什麽,皇後都糊塗的忘記。


    太後不在這裏,皇帝也就無人攔阻,他開始發落。


    陰沉著麵容,比外麵的北風還要灰蒙:“皇後有失儀德,入秋清宮思過。”


    太子眼前一黑,搖晃幾下,急呼出聲:“父皇,不可啊,”秋清宮,是宮裏有名的冷宮。以前關押犯錯妃子,死過好幾個。


    皇後進去未必就死,但太子想到從此顏麵盡失,皇後是在裏麵受罪,自己卻要在外麵見別人,這臉上可怎麽下得來?


    皇後更是氣若遊絲,直接半暈在地。她有出氣無進氣的,聽皇帝又厲聲道:“太子,在府中禁足!用心念書,所辦的差使交卸出來!”


    “你!”皇後隻說出這一個字,憤然的挺一挺腰背,就遇到皇帝比雪還要冰寒的眸光。


    他瞪著她,像看路人一樣,像是事不關已的陌生人。皇後本來就不是個膽子大、有見識的,為太子有忽然的怒氣,但在這一瞪之下,寸寸化為烏有,更大的恐懼把皇後壓得氣也喘不過來,她無力再瞪,四肢百骸同時失卻力氣,這個時候她才想到的是太子和柳家。


    她自己生生的把太子和柳家全帶累。


    皇帝現在沒有說柳家的事,難免的,以後聖眷要減低。而柳家有個在冷宮裏的皇後,又是什麽光彩事情?


    還有六宮從此看笑話,爭著睬。她們能不睬嗎?六宮裏本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血肉橫飛全在唇齒之間。


    耳邊太子的哭求,皇後聽不到。她眼前出現的全是一張一張豔麗的麵容,以前是帶笑的,現在全是鄙夷。以前是恭敬的,現在全是不屑……


    她認得出這些麵容,張賢妃、梁妃、趙妃……那一張不是容妃嗎?皇後想死的心都有了,對皇帝的怨恨似長河炸堤般泄出。、


    要是讓容妃看笑話,她寧願去死。


    皇後重身份,重榮耀。死可以,臉麵不能丟。她戰戰兢兢從地上直起身子,重回半跪狀態,把繡著金鳳的衣角拿起,心想這覆在臉上,死也死得好看一些,心裏還打不定主意時,外麵有人回話。


    “袁加壽求見皇上。”


    ……


    加壽一個人蹬蹬蹬進來,胖身子嫻熟的行過禮。瞄瞄皇後,又看看太子,麵對皇帝笑出雪白小豁牙,小臉兒上帶著討好:“聽說娘娘惹皇上生氣,我回太後,我來看看是為什麽。”


    加壽這個鍾點兒應該在太子府上,她過來也許是有人通報消息,也許是知道太子進宮後,她進宮見過太後又過來,但不管是哪一種,她進來的招牌響亮,太後讓我來的。


    皇帝對她沒好氣,小加壽的來意一看便知,皇帝還是沉著臉:“是誰告訴的你,而你又怎麽敢擅自告訴太後?”


    加壽才不害怕他,她是六宮裏的開心果兒一小枚,這個開心果兒是指她自己很開心,不是到處開別人的心。


    大枚的,是瑞慶長公主。長公主出嫁,小開心果就此獨一無二。


    對著皇帝冷臉吐吐舌頭,回話伶俐:“我看著太子哥哥看書呢,春闈好中得高高的。說他不在,我來催他。就聽到生氣,就去告訴太後。”


    “哼!”皇帝鼻子裏出氣。


    加壽看向皇後,小心翼翼再扭回麵容,對皇帝繼續笑眯眯:“娘娘有錯兒了嗎?”


    “有!”皇帝幹脆利落。


    加壽顰起小眉頭:“那是怎麽發落?”


    皇帝板起臉:“打入冷宮!”


    “哇……。”回他的話的,是一大聲,加壽怔上一怔,隨後放聲大哭。


    ……


    早在說加壽過來,太子就心頭一喜。他不再是個孩子,過了任意撒嬌的年紀。而就是他還是孩子時,也對他的父母都有隔閡。


    這是古代森嚴家庭裏的一個現象,當兒子的怕父母,怕弟弟的怕哥哥。


    太子又自知有錯,不應該隱瞞那份口供,就此對著自己的生身父親沒有得力的求告話,隻能苦苦求,在皇帝麵前也不起作用。


    加壽來了,太子有了希冀。


    一切看著太後,皇後做不到位。但皇帝是純孝的人。


    這要歸功於太後早年的經曆,她讓賣出家門,與父母弟弟從此遠隔一方,她對自己的兩個孩子都特別的好,抹殺一切皇家的冷酷,是布衣百姓家的那種親香。


    人心換人心,雖然是父母血親也用得上。太後喜歡的,皇帝就都去做。


    太後要尋找國舅,太子當時已參政,他幫忙。


    太後要留下表弟,太子沒有二話。


    太後要給當時還不明身份的加壽定親事,太子一口答應。


    就是表弟家的宅院,也早超過諸皇弟的規格。


    皇帝有解釋,一來是為太後省親有個坐的地方。二來是為加壽出嫁,有個得體的地方。


    抬出太後,皇後是個糊塗蛋兒,但對皇帝一定奏效。


    更別說太子養在太後麵前,對一些事情都知道很清楚。


    加壽離開父母,獨自一個隻有祖母伴著在宮裏。要是一直見不到父母親,也許她不會想。


    但袁訓夫妻當年就進京,次年抱著雙生子離開,加壽可憐兮兮好幾天。當時的太子,現在的皇帝往母後麵前請安,自然聽說。就把加壽叫到麵前安慰她,英敏殿下在,一個字沒少的聽在耳朵裏。


    “我就是你父親,還找什麽父親?”


    這話在過年的時候也安慰過,但那一次說得更鄭重。


    小加壽活潑過來,有娘娘哄,有公主陪,有皇太孫一處玩,還另有一個父親。她對當今皇帝頗有感情,她就算是他麵前長大的。


    對上當今,加壽也敢大哭。這是她的強項。把自己親爹抹一臉的醬肉和粥菜,一直是六宮裏津津樂道的故事。這會兒也用上,小麵皮抽著,小鼻子抽泣著:“哇,加壽不要……”


    對著這一幕,太子哭得幹澀的麵容上強忍笑意,而皇後眼珠子驚得就要飛出來。


    恍惚間,她知道自己忽略掉什麽。如當今是太子的時候,最少也是隔一天去見一回母後,和加壽也就見麵。


    如太後……皇上可以不要她,卻不會不要太後。


    皇後心裏又酸又痛,如果她這會兒是鎮定的,一定會納悶自己全身能有多少水,能化成多少眼淚兒,一直的流個不完。那麵頰上又再次是淚水橫渡,跟小加壽有得一拚。


    皇帝在對著加壽頭疼:“不哭了好不好?”


    加壽改成抽抽噎噎:“不要娘娘住冷宮,吃餿飯,用不好的衣料,”


    “哇…。”這一聲是皇後的,她對冷宮境遇也知道,讓加壽勾起更深的傷心。


    皇帝不理她,還是問加壽:“那你要怎麽樣?”


    “要娘娘住在她宮裏。”


    皇帝這就下旨:“皇後有失儀態,著閉門思過。”


    加壽聽完,小帕子往麵上一抹,這就不哭。眨巴一下水汪汪又添加淚水的大眼睛,往下一蹲身子就謝恩。


    皇帝嗯上一聲:“你可以走了吧?去回太後,朕的書房讓你淹了。”


    “再等一小會兒,”加壽淚容上加上笑容,起來去皇後身邊,說話聲清脆:“娘娘謝恩。”不等皇後回答,又去太子身邊,笑盈盈:“太子哥哥謝恩。”


    皇後和太子,加壽一起謝過恩,皇帝抬手,那意思你們都可以走了。皇後羞慚而退,就是加壽也不敢再看一眼,而太子等加壽,她步子小,就走得慢。眼看著就要出殿門,太子又回身。


    在皇上的詫異眼光中,太子走回來兩步,跪下懇切地隻有一句話:“多謝父皇,兒臣一定會孝敬您的。”


    皇帝眸中有了暖意,但不肯笑出來。又用吩咐口吻嚴厲道:“你思你的過,皇後思皇後的過,沒有朕的允許,不許會麵!”


    加壽這一次沒有說話,太子應是,和加壽出去。


    為了孝敬上麵,他也應該思過。再說皇帝所做的這一切,先是雷霆後放寬,全是為了孝道。


    ……。


    皇帝也真的是為孝道,於是這會兒,太上皇為這件事情和太後正在爭執。


    ……。


    “你不要當我看不見,”加壽剛往禦書房裏去,太上皇就對太後這樣的說道。


    太後佯裝不懂的睜大眼睛:“你說的是什麽?”


    兩個人是並排坐著,太上皇就拿眼角斜太後:“幾十年裏你有過什麽能瞞過我?是你的好侄子又給你說什麽?”


    太後昂一昂頭:“他,現在不是我心疼的人兒,他說話我不聽。”眉開眼笑的,也是內心有不安,要把太上皇的話岔開,道:“加福才是我心愛的。”


    “那就是你自己的主張。你教訓皇後我不管,但你不能用陷害的法子。”


    太後讓揭破惱羞成怒:“老了,您就胡說!我幾時陷害她?”


    太上皇悠然:“我不說明白你當我老糊塗,來來來,咱們細細的說。”


    太後哼上一聲:“說就說。”


    “那柳義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別人宮裏埋符紙?”


    太後漲紅臉:“既然太上皇這樣的想,為什麽不攔著皇帝殺他?”把臉兒扭到一旁:“對著我說又有什麽用。”


    “柳家送的幾個奴才,個個都會教唆。我為什麽要攔?小加壽殺柳廉柳仁我都不攔,我現在也不攔。”太上皇麵沉如水:“還有那柳禮,讓貶去做苦差,也是應該!”


    見他這樣說,太後趁勢道:“就應該給中宮全換一批人,”


    太上皇一臉的我都忘記在和你理論,你又把我拽回來,重回舊話題:“那你可以教訓她,為什麽要用這法子?”


    太後冷著臉兒:“我教訓她,她肯聽?”總是上了年紀,太後有嘴碎:“全是你,把她定給皇帝,現在看看,跟別的人相比差上一大截子。”


    “太後此言差矣。”太上皇不服氣:“當年要柳家,你說的是好字。”太後抱怨道:“當年?當年我不是看著你護我辛苦,雖然我已經是皇後,但老臣們還是要尋事情,說我出身罪臣之家。我體諒你,怕你又和他們生氣,正好有了太子,我說表麵上看著還是客氣,背後誰又知道?就把太子定給柳家吧。”


    太上皇笑了,撫掌道:“好好好,你沒有忘就好,也就不能怪我要柳家。”他今天是一定要理論這事情,就又回到舊話題。


    “既然當年有這樣的話在,柳丞相出過力。如今他死了,你為了加壽為難皇後就不好。”


    太後惱了:“我現在不讓她明白,等你我不在,她為難我的加壽,那時候,你我還能回來尋她的事情?”


    太上皇喃喃:“到時候你我在蓬萊仙山上正快活,哪個還要回來管人間凡俗事情。”


    太後讓他逗樂,心情轉好,麵子上也轉回來很多,就耐心地解釋:“當年,我已經是皇後,看一看朝中,不挑尖的不挑尖,挑尖的裏麵沒有怎麽難為我的,柳家是頭一份兒。把親事定給他家,算多個人幫我說話,但實際上,也沒有要他出什麽力不是?”


    “你這話也是過河拆橋,在別人眼裏,總是向著你的,至少不說你不好。”太上皇對太後的話不以為然。


    太後擺擺道理:“所以我把加壽定給英敏,我哪點兒對不住他們。幾年前他們不知道加壽是我娘家的孩子,現在知道了不是?知道了怎麽還不疼愛加壽?”


    太上皇慎重起來,麵容上更認真:“我有句話兒交待,你那侄子房裏隻有一個,太子也不能學!”


    太後又氣又笑唉上一聲:“就為處死兩個美人,你就這樣的懷疑與我?我能不知道太子是太子,我的侄子和他是兩回事?我是生氣皇後不打好主意,沒有疼愛,就會轄製。你這麽挑眼兒的,我這就給兩個人去太子府上,你滿意不滿意?”


    太上皇也一笑:“倒不用這樣的急,加壽把皇後的人殺了,太子當麵回絕你給人,就是皇帝聽說,也說給得太早,暫時不給。你現在又給,太子一定不要。”


    太後就埋怨他:“左也是你,右也是你,以後你幾時要給,我隨時有人。”


    外麵有人進來,兩個人住了語聲。進來的人問過皇帝的處置,太後大為放心。對太上皇笑道:“你看看,也不過就這麽的樣兒,沒怎麽著她。我的加壽一求情,就什麽都行。”


    太上皇回道:“皇帝知道你的心,知道是你。”太後裝聽不到,也就可以不再回話,手邊有茶具,倒碗茶給太上皇,把他的嘴給堵上。


    ……


    沒多大功夫,六宮傳遍皇後受罰,還開始往宮外去傳。而皇後在宮裏,丟盡臉麵的心思以外,還憤憤不解。


    柳義是個仗勢欺人的奴才,皇後知道。


    柳義是個欺上瞞下的奴才,皇後也知道。


    但她就是柳義的天和地,柳義也應該知道,她出了事,做為貼身奴才,柳義好不到哪裏去。


    柳義住處搜出來的符紙,和美人們宮裏埋的符紙,皇後相信不是他。但柳義去過大天道觀,這是事實,他又死了,沒說幾句冤枉,皇帝就讓拖出去,現在就沒有人可以喊冤,這事情這就是沉冤在深海底,像是沒法子喊冤。


    但是不為柳義平冤枉,自己就難以洗清。皇後咬著嘴唇苦苦思索時,有人回話。


    她的親信宮人全讓驅趕,現在侍候的是新派來的宮女,回話全一板一眼透著冷冰冰。


    “張賢妃娘娘來看娘娘。”


    皇後的背後一寒,怒火怨恨蜂擁而出。看?


    看笑話的吧。


    ------題外話------


    為評論回複點讚。


    給仔中肯評價,也是對仔的助力和支持。


    批評也要,誇獎更要。


    玉珠和掌珠寫的並不多。應該是要強的低頭,清高的碰釘子,心裏不舒服。


    為什麽把小二什麽的誤掉,那時候寶珠小袁在外麵,再回到京裏寫,怕評論出來無人幫忙解答。


    在此,謝謝正方和反方。


    本書主旨,寬恕與尊重。讓咱們也來歡快討論,意見不和時,寬恕與尊重吧。


    求票票,這是和更新一樣,頭一件不能忘記的事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淼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淼仔並收藏侯門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