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宅院在行人不斷的街道上麵,三個孩子一個在正門前麵指手劃腳,另外兩個在石獅子側麵竊笑,三、四步外有五、六個侍候人,十幾步外有一輛宮車,多多少少總有引起注意的視線。


    陸大人出來以後,更是讓行人看個不停。


    本來路過的人看正門的孩子,好似玩耍的。另外兩個,好似一同玩耍。侍候的人儀表不凡,宮車華麗,倒是這兩個有看頭。


    但京裏消息出來的不慢,哪怕行人是懵懂的,陸家附近的人這幾天裏總知道一件事情,梁山王大捷,兵部尚書的軍令狀立得有氣魄,主和的陸大人日子未必好過。


    有人故意從陸家門外過,他就是為看熱鬧。


    這就輕碰同伴:“哎哎,陸大人出來了。”


    斜對門是個大雜貨鋪子,掌櫃的同夥計一起縮頭。不是為不看,而是半掩半遮的是想看得更清楚。


    這時候明白過來:“那小孩說話飛快,他是來尋事情的?”


    “哈哈,袁家的孩子個個有名,這一個一定是袁家的。”


    大家對著蕭元皓樂。


    蕭元皓呢,見到一行人出來。石獅子旁的小六示意:“噓,噓噓,元皓,前麵那個就是大壞蛋尚書,跟我爹好尚書不一樣,跟他吵。”


    元皓小胖拳頭一攥,精神抖擻起來。


    小王爺肯這麽賣力,是有原因的。而且吵架這事情,也是元皓最擅長。


    陸夫人及家人等簇擁著陸中修離門還有數步,陸中修認出來:“這個是鎮南王府的小王爺。”


    戶部尚書算重臣,他在宮裏見過蕭元皓。


    陸夫人也認出來,因丈夫的緣故,她常進宮,蕭元皓今年過生日在袁家,陸夫人剛去過沒幾個月。


    陸夫人早上是悲傷的,此時憤恨,不用怎麽想就帶到袁家身上:“這袁家,在金殿上麵跟得跟大度量似的,轉過臉兒卻幹這種事情。”


    陸中修反而勸她:“忠毅侯也沒有說放過這件事情,該來的早來是好事。再說這小小的孩子他能怎麽樣呢?”


    陸夫人有了喜歡,雖然麵上還有淚痕:“老爺說的是,最多他揪你胡子罷了。”


    話說到這裏,離蕭元皓就更近。也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清脆孩子嗓音:“開吵。”


    “你們大壞蛋欺負我舅舅當我舅舅好欺負嗎那是元皓的舅舅元皓喜歡不許你們欺負元皓上門來吵架了元皓不喜歡你們我是小王爺我是小王爺我是小王爺……。”


    大胖腦袋前搖後甩,小胖手先是扶在小腰身後麵,活脫脫一個來生事的。再就雙手叉在腰間,更叫一個囂張。再左手點過右手點,配合著小嘴裏嘰哩咕嚕,嗚嗚嚕嚕,小王爺今天氣勢十足。


    陸家的人除了聽到頭一句以外,後麵隻聽到我是小王爺我是小王爺……


    街上圍著的人多起來,也是個聽不清楚話,但看得清楚意思。陸家失勢模樣,他們不由得哄笑著。


    陸夫人心中氣苦,看看這小孩子也敢上門來作踐。回想數月前殷勤去給他送壽禮,自己家裏同鎮南王長公主並沒有嫌隙,估計當禮物的衣料你還沒有用上,你就跑我家門上鬧事情。


    陸大人卻明白幾分,他心思一動,卻沒有了太多的氣苦。在小王爺的怒氣衝衝之下——元皓的怒氣更多的是淘氣意味——陸大人不管別人的眼光,作揖打躬,對著小王爺飛快而耳朵跟不過來的話一句一應:“是是,您說的有理。”


    蕭元皓就更得了意,小手舞得就更快,胖腦袋晃得就更快。台階下的人暴笑連天,有幾個人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這官員是誰,大笑著起哄:“哎,那官兒,虧了你這身好官服,你怎麽讓個孩子給指上了!”


    這幾個人見識不行,官袍上品階也認不得,更認不得京中有名的小爺們,這一位小胖子原是小王爺。


    自然的,也沒有人對他說,都正看熱鬧呢。這裏麵當數小六和蘇似玉笑得最大聲。


    蘇似玉麵上笑出一彎月牙兒,對小六翹起一雙大拇指。小六可就更得意:“我一出馬,沒有不贏的。”


    見蕭元皓吵著吵著,忽然小手一擺,侍候的人早在圍觀的人多出來,就擋在小王爺身後,不許他們太近,氣味把小王爺給薰到。這就上來不用分開人群,走上一個丫頭一個奶媽。


    蕭元皓往奶媽懷裏一鑽,大腦袋這就不見。好一會兒,圍觀的人猜出來:“哈哈,他渴了,”


    “不是,吃奶這是餓了。”


    滿街都是笑聲,街口打算過路的人聽一聽:“改道兒吧,這裏麵不知道怎麽了,像是過不去。”


    這個時候,一頂大轎緩緩而來,前後不下二十個人簇擁,萬大同在最前麵開道:“讓讓,我家侯夫人要過這路。”


    寶珠在轎子裏忍俊不禁,表兄上朝還沒有回,執瑜執璞說讓陸家丁家的公子們找走,寶珠就盤點孩子們,發現少了蕭元皓,而且是小六蘇似玉回來叫走,直奔陸府而去。


    隨後,寶珠備轎,說服衛氏才能出來,就是這般時候。小王爺已吵過一輪,正在點補消耗。


    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笑逐顏開模樣:“哈哈,要不是我家裏有事,再看一會兒。”


    “陸家也算重臣了吧,哈哈,讓個孩子上門罵著。”


    寶珠並不是太擔心,她不是及時的趕來了。再說元皓有侍候的人,能鬧的事情有限。


    再有一個私心,他們險些把自己丈夫送去下獄,鬧一鬧他們也應該。


    寶珠還不知道袁訓在金殿上說的話,和幾天裏對皇帝要求這事他自己出氣,並不傷人命。


    為陪香姐兒出城,夫妻每晚相對片刻,並不睡在一處,不能盡情的說話。又說來說去不能丟的,問小七和寶珠你們好不好,你們吃的多不多,睡幾個時辰。


    但寶珠不問也能明白,她的丈夫不是輕易放過的人,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袁訓和梁山老王要是有殺人的心,早幾天在宮裏推波助瀾,寥寥幾句,陸中修等人早就下獄。


    這就不算晚過來的寶珠,在轎外熱烈議論裏莞爾一笑,再就隻是催一下萬大同:“快些過去。”


    暴笑聲又起,原來是陸家門外小王爺恢複精神,開始新的一輪。


    小王爺吃了奶,還吃了兩塊點心,精氣神兒本來就好,這就點補的大眼睛更亮,胖腦袋晃動的更厲害。


    這一回,前晃後晃,左晃右晃,劃著圈兒的晃,上下點著的晃,下巴憤然的晃,陸家的人有盯著他看的,眼神兒這就犯暈。


    “以後還敢不敢再欺負元皓的舅舅元皓的舅舅疼元皓給元皓說故事元皓的舅母給元皓做大包子不許再欺負大壞蛋大壞蛋我是小王爺我是小王爺我是小王爺……”


    大壞蛋我是小王爺放在一起說,不過別人還是沒聽得明白,卻就分得清爽。


    大壞蛋,不用說是指陸家。


    我是小王爺,那是指他自己。


    侍候小六的人,在石獅子旁邊圍出一個空兒來,任憑行人怎麽擠也不縮小。


    這就方便小六跟蘇似玉樂顛顛兒給元皓打氣。


    “這一句罵的好,”


    “再來,”


    “元皓是個好樣的。”


    小六和蘇似玉,因為是孩子,又因為是他們叫表弟前來,對表弟的話多聽出幾分。聽到一句中意的——其實哪一句都中意——就鼓勵的喝彩。


    蕭元皓聽到,腦袋就更跟風車似的擺動,話不是一句一句出來,是一堆全擠著出來。


    在他麵前打躬的陸大人,腰就一直彎著陪不是,袖子垂到地麵上。看上去他隻能是辛苦,但除去陸夫人等心疼他,別的人顧不上看他。


    陸夫人又淚落不止,嗚咽道:“老爺,你也有了年紀,這彎了半天的腰,這……”


    一個柔聲就在這時候破開哄鬧聲而來,並不高,但孩子們還是從頭一句就聽到耳朵裏。


    “元皓,你怎麽自己就出門兒了?”


    小六和蘇似玉看過去,見圍觀的人分開一條道路,不大不小的,一頂轎子停著正好。


    那轎子上麵金線彩繡,儀彩不同,懂的人知道,這是國夫人的儀仗。


    兩邊廂,威武家人目不斜視,一個素衣中年人在最前麵,小六小夫妻認得,這是母親最喜愛的紅花姑姑丈夫,都說做生意精明的萬大管事。


    “母親。”小六和蘇似玉歡呼。


    蕭元皓愣巴著回神,也歡呼一聲:“舅母。”隨後把寶珠話想起來,說元皓你沒打招呼就出門了,小王爺舔舔嘴唇,黑又亮的漂亮眼珠子到處亂轉,跟他的話一樣的快,他在想對策。


    圍觀的人靜下來,有人竊竊私語:“侯夫人到了。”


    轎簾子打開,見一位年青的夫人露出麵容。先沒看她生得怎麽樣,隻見到幾件首飾晃眼睛,就有人低低叫好:“生得美貌。”


    這位隻看進去珠寶光。


    大門上的陸氏夫妻眼裏,才真的認為寶珠美貌。


    這一位有孕,滿京裏都知道在家裏養胎。臉麵兒白裏透紅,水水嫩嫩的,養的是不錯。


    陸夫人想到自家的處境,無名邪火總有一些。袖子已握在手裏,但腿酸腳軟,卻不是能上前理論你家孩子們鬧事的體態,依就原地氣苦。


    陸中修是滿麵凜然,孩子出來他並不怕,這大人出來,他得小心防犯。他們想怎麽樣袁訓,並沒有過去幾天,想來不會忘記。忠毅侯表麵上說我不害你們,但背後裏讓孩子女眷輪流羞辱,跟他的話並不相撞。


    這就陸氏夫妻一起提心吊膽,準備這是新一輪的不屑時,小王爺蕭元皓先來一個大轉彎兒。


    元皓迅速的想到前因後果,對寶珠擠出大大的笑臉兒,把個眉頭擠在肉裏,不是兩彎月牙兒,而是快看不到。


    胖麵頰擠出許多的皺兒,小王爺笑眯眯:“元皓乖乖在房裏,元皓不出門兒。是你!”


    胖手指一指小六,太胖了,手指頭上肉都像能晃動。小王爺滿麵肅然:“六表哥你這個壞蛋,”


    “啊?”小六沒想到壞蛋這詞兒,這麽快就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愕然滿麵。


    見表弟正經的不能再正經,胖手指頭一動不動,方向不變還是自己,滿麵的控訴:“元皓這麽乖,為什麽你要讓元皓出門呢,你是壞蛋。”


    說過,一扭小身子,在奶媽等人的陪同下,分出另一條路,對著他的宮車跑去。


    小六明白過來,就見到一個胖屁股扭呀扭的,從紫色團花繡牡丹步小袍子裏鼓出來,一步往左,右邊鼓鼓。一步往右,左邊鼓鼓。


    這表弟,眨眼之間就當上叛徒。


    小六大叫:“哎,咱們說好的不是嗎?說好了罵足一個時辰,學鴨子叫。嘎嘎,你快回來。”


    再看表弟小王爺,跑得頭也不回。


    哼!


    蕭元皓小心眼子裏想著,元皓很聰明,元皓才不上當。雖然從舅舅到表哥都沒有說過,不聽話就送回去,但有時候會說一句:“要聽話,不然……”潛台詞,是個孩子全聽得懂,大人可能會糊塗,不然你想怎麽樣,你倒是說明白嘍。


    元皓才不要走,元皓走了,就吃不到舅母包的大包子,更吸引他的是,守住廚房一夫當關,能把蠻橫耍賴出名的表哥小王爺蕭戰也攆開,讓他眼巴巴看著——其實蕭戰是地位被奪的無奈。但孩子眼裏想的,全是自己擔心的。看的,全是自己所想的,蕭戰就成可憐兮兮——元皓十分的得意。


    更有韓正經雖然太正經,總是推著元皓去念書,但祖父和父親不時來看望自己,背上一段書,甚至還能解釋幾句意思,能得祖父和父親的笑臉兒,還有許多的好東西。


    大人的笑臉兒,對孩子們來說是最好的東西。


    還有那生得好的孩子,每一回遇上元皓就不敢說。還能和表哥們夜巡,然後去太後麵前誇耀,太上皇每回聽得笑嗬嗬。還有……還有……


    好吃好玩的元皓數不過來,從早到晚上都有得玩,元皓不要走,元皓乖乖的,本來就是在房裏的。


    小王爺直奔馬車,讓人抱上車:“回舅母家。”


    背後叫聲不斷。


    “學大熊叫,吼吼,”


    “學老牛叫,蘇似玉我不會叫,你快學一個。”


    蘇似玉叫著:“哞哞,”


    “嘎嘎嘎,我學好多鴨子叫,哎,你還真的走了。”小六氣呼呼。上有太後,袁訓夫妻是一對慈父慈母。小六並不擔心母親當著人罵,對著母親去撒嬌:“您看表弟,說好的不算話。”


    寶珠嫣然:“寶貝兒,這是你的不對啊。大人的事情,大人自會處置,你怎麽能出宮,還把似玉也帶出來。”


    第二個沒囊氣的出來,蘇似玉也迅速倒戈,走到婆婆轎子前麵站住,一臉的我不認識你小六是誰,還有指責:“是啊,似玉也乖乖的在宮裏。”


    小六給她一個大白眼兒,對著母親繼續跺腳:“可他們欺負爹爹啊,他們要把爹爹置於死地,”


    陸中修狠嚇了一驚,在他心裏本就想過而且做出來的這些壞主意,在此時翻騰不停,好似煮開的水灼燙著他的心。


    這尚書泣淚下來,這是他的行為,他沒法子去否認。


    “他們要害爹爹呢,我在宮裏我都知道。母親,小六為爹爹來的。”小六不依的叫著。


    圍觀的人私語聲也高出來:“有這事情,我們在京裏我們知道。”


    “雖然我們不當官,也知道幾分消息。”


    “打仗這事情,他們是拖後腿的。如今打贏了,尋他事情沒錯。”


    小六對這些話洋洋得意,蘇似玉猶豫著乖孩子當得太早,是不是再回到小六陣營裏去,寶珠也聽得含笑,對著兒子徐徐說出一段話來。


    “疼愛爹爹,為爹爹出力很好,這是你的本分,母親真喜歡。但是呢,好孩子,你打這件事情上,也就要學到一些。政見的不同,與害人的心是兩回事情。害人的心,不會一件就了。他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來,到時候,自有律法不容他。寶貝兒你等著豈不是好?爹爹也疼你,你自作主張的出來,爹爹難道不擔心嗎?”


    小六還扁著嘴:“可是,他要是不再害人,這氣要我忍下去不成?”蘇似玉轉過來了,也對婆婆道:“就是這樣,氣的我們睡不好。”


    小六鄙夷她:“沒出息不要你幫腔。”


    陸夫人如雷轟頂,孩子嘴裏的話,往往最真實。從大捷至今天,一直認為是自己家裏忍著的陸夫人,就在剛才麵對小王爺聽不清卻知道是責罵的話,還氣得以為自己即刻就犯肝氣疼。此時此刻,她想起來了。


    她忍氣不過這幾天,袁家忍氣從今年算,是半年出去。從她丈夫一開始不答應給糧草開始,有好幾年。


    陸中修呆住。


    陸夫人呆住。


    寶珠回兒子的話:“他要是不再害人,我的兒,那就是政見上的不同。等你長大,也會遇到這樣的同僚。有一句話你切切記住,防人之心固然不可沒有。但害人之心,卻萬萬不能混到政見上去。”


    招招手:“來吧,回家去坐車,你們的車還在家裏,回宮去吧。太後這半天見不到你們,一定在想著。”


    小六一知半解,但今天不能再尋事情他是懂的。回過身子,對著陸中修一跺腳,吐一個舌頭:“哎……!”


    “哎……”蘇似玉來上一個。


    隨後,兩個孩子上了萬大同的馬,母親有小七呢,不能碰撞,幹脆不離得太近好了,寶珠命垂下轎簾起轎,家人們護著,圍觀的人在聽到這一番的話,不由自主的讓開道路,讓這一行人離去。


    在轎子的後麵,陸中修淚流滿麵,深深的打下躬來。陸夫人則是插燭似的拜著,直到寶珠的轎子出這街口。夫妻們進來,在大門內陸夫人就哭著責問:“老爺您為政見,為什麽要害人呢?”


    陸中修無話可回。


    ……


    街口外麵,柳雲若帶幾個族兄迎上大轎。雲若嘿嘿:“要幫忙嗎?”柳雲若得袁訓傳授弓箭,對忠毅侯看法早就改觀。大捷一出來,柳雲若也是那個“我早就知道忠毅侯沒循私”的人。小六往陸家一鬧,柳雲若收到消息就帶幾個人過來。


    世家公子並不完全自由,柳雲若冒失的闖去陸家,回家去怕長輩和先生都要說,就守在街口,讓人往裏麵打聽。


    如果陸家跟小六打起來,柳雲若想拉拉偏架這卻可以。見沒打成,柳雲若也往寶珠麵前獻一回殷勤。


    小六氣還沒順過來,對他沒好氣:“你來晚了!”


    柳雲若也不生氣:“哈,下回我早些。”寶珠謝過他,讓他也回家去吧。


    ……


    元皓守在寶珠房裏,見到舅母獨自進來,上前隻擔心地問一句:“還給元皓大包子吃嗎?”


    在門外就打發走孩子的寶珠撫摸他的胖額頭,不再提剛才的事情。舅母從來是好舅母,這舅母滿麵疼愛:“給呢,等下讓人洗菜,舅母拌餡子,可好不好?”


    元皓樂道:“好。”太喜歡了,小王爺仰麵道:“舅母要是讓元皓出氣,元皓再出去。”


    這個時候,寶珠徐徐地也告訴他:“咱們可不再去了,元皓是個玉瓶兒,可不去跟石頭說話。”


    元皓想想:“還是要說的,我還要跟正經玩呢。”小王爺很尊貴,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寶珠笑著讓他去吧,問問侯爺,跟執瑜執璞一起回來,父子在書房裏洗澡呢。


    三遍澡洗下來費功夫,寶珠因出過門,喝著清熱解毒不妨礙小七的藥汁等著。袁訓進來,把話告訴他。


    侯爺手舞足蹈狀:“看我的孩子個個好。”寶珠嗔他:“你要說說才好。”


    “說是要說的,但喜歡也要喜歡。”袁訓這樣地說著,和寶珠笑談了一會兒,說著請客的事情,讓人往梁山王府裏約日子,不要兩家撞在一起,免得不能同時的出現在酒席上麵。


    有好些親戚們,盼望著同時跟老王和袁訓暢談。


    接下來的日子,過中秋,這個中秋分外喜歡。等著梁山王真正的收兵。據他最近的公文,邊城大戰瓦刺軍。


    ……


    夕陽如火,最後一個人頭斬下來,倉皇遠去的軍隊雖然有序,卻無力來救。


    梁山王在暮色中麵色嚴峻,還沉浸在戰場上的厲殺中。滿目狼藉中,不是血,就是倒在血泊中的人身子。刀或劍,胡亂的紮著,平白看上去是古怪的。


    在他身後的人們,也直直的盯著遠方,那就要消失在天際線中的軍隊。


    大旗倒著,上麵是瓦刺的圖騰。


    “結束了。”蕭觀夢遊似的說出這句話,回身看向夕陽中聳立的大同城,暗歎趕到的及時。


    哲古兵分幾路,一路讓陳留郡王截下來,王爺去營救,殺了一個痛快。隨後他們合兵奔回,在離大同隻有一百裏的地方把哲古攔住。急行軍兵困馬乏,這一場廝殺數日數夜的繼續著,大同城和衛所出動一半的人馬,把休整一天的哲古軍隊這就攆走。


    對著場中倒地猙獰的異邦麵容,蕭觀驟然大喝一聲:“呔,逃跑的聽著!這一回又交待不少在這裏。趕緊回家生孩子去吧,不然可就接不氣了!”


    項城郡王在他的馬後,卻是憂心不減:“瓦刺兵強一直如此,別看大戰幾天,他們並沒有傷損太多。”


    蕭觀靜靜,梁山王難得的這般安靜沉穩。沉聲道:“我知道,但咱們大捷了高南四國,兄弟們需要休息,不能再打了。”


    項城郡王也不是讓王爺這就追的意思,隻是提醒。也道:“小心就是。”


    “大捷了!”


    “又大捷了!”


    “終於可以喝酒睡覺抱女人了!”


    歡呼聲四處起來,餘伯南匆匆往城門上走,熱淚盈眶著催促馬匹:“帶馬來,咱們迎接他們去。”


    城門大開,餘府尹帶頭第一個出來。


    當時,梁山王三軍駐紮在城外,派出不少流動哨巡邏方圓近一百裏。


    當時餘伯南盡其能力拿出物資,給蕭觀大宴三軍。


    月上中天,更鼓打過三更,陳留郡王帶著兒子們巡營過,回到帳篷裏來。


    在王爺大帳裏喝的酒不少,秋夜寒涼,郡王也進來就嚷熱,把盔甲解下來不算,又把裏衣也解開。


    露出新傷舊傷交錯的胸膛,卻是一段的貴公子好肌膚,傷下一片雪白。


    親兵體貼的備下涼茶,蕭衍誌送上來,蕭衍忠打過手巾把子送上。郡王笑一笑:“有兒子真不錯,不過這好日子可就沒幾天嘍。”


    蕭氏兄弟疑惑不解:“父親這話不懂。”


    “你們算算日子,這九月裏還沒有到,來得及回京成親。明兒就把你們打發走,進京去娶公主媳婦兒。”陳留郡王對這件事情,說得頗為自得。


    蕭氏兄弟釋然地道:“那父親也是一同的前往,路上我們兄弟一樣可以侍候。”


    燭火下麵,陳留郡王的微笑清晰的表示出他的心意。蕭氏兄弟一驚:“怎麽,大捷了必有表彰,父親您,您不進京嗎?”


    “坐下來,慢慢的聽我說。”陳留郡王語聲慢下來。


    蕭氏兄弟坐好,驚疑不定地看過來。眸中有依戀,陳留郡王胸懷寬慰,難得的一個慈父麵龐出來,嗓音也放柔很多,跟他戰場上大吼是兩個模樣。


    “聽著,大捷以後更要收斂,更何況瓦刺大軍要是懂的,他會虎視眈眈。如果我是瓦刺主將,交戰不是一代兩代,對敵國的規矩想必了解。接下來,王爺會進京,郡王們他順眼的,也會帶進京幾個。餘下的人馬沒有得力的人守著,鬆懈下來,會有可乘之機。”


    毫不掩飾自己的疼愛,陳留郡王拍拍促膝而坐的兒子們肩頭,輕輕歎息:“誌哥兒大婚,尚的是公主,為父也想去啊。但你們想想,太後恩重,皇上皇恩浩蕩,給你們這樣的榮耀。梁山王又年青,為父我更要守好邊城,不然頭一個對不住的就是太後,也讓你的舅父看笑話。”


    他在這裏說的舅父,單指袁訓。


    這話把二兄弟打蒙,蕭衍誌急了:“可是父親,我大婚您不去,這怎麽能行?”


    陳留郡王更和氣地笑著:“你二叔在府中操勞這些年,讓他去京裏代我受禮。我另有奏章給皇上,家國二字,國為重,皇上必不會怪我。”


    兒子們懂這話,但還是愁眉苦臉。


    陳留郡王就哈哈一聲大笑:“隻怕皇上看我勤謹,你們的大婚更體麵才是。”


    “我們的大婚?”二公子蕭衍忠從現在才聽出來,雖然他的父親一直在說你們回京,但蕭衍忠以為是說自己陪著哥哥。


    提出反問,蕭衍忠道:“我陪父親,讓二叔跟大哥進京。”


    “你也去吧,”陳留郡王笑道:“戶部說我們勞民傷財,多去一個打嘴仗也多道口水。再者我奏章上會寫明,請皇上把你們親事一起辦了,這樣總節約幾個費用,買上塊糖,把戶部尚書的嘴堵上。”


    蕭衍忠撇嘴:“糖才不買,提塊將士們血染紅的土,把他們嘴一個一個的塞上。”


    陳留郡王大笑:“這樣也行啊,哈哈,你們是駙馬,上有太後,辦件兒出格的事情又怎麽了。”


    他執意如此,世子蕭衍誌沉吟道:“父親的話有道理,打仗費軍需,平時卻要節儉。一起成親,國庫裏省錢不說,成親後我回來,二弟留京中,以後不會為你成親再跑一趟。”


    蕭衍忠頭一扭:“我還想著停兩年再成親,父親可以在。”


    “傻兒子,你細想想,眼前看似大捷,這幾年防禦卻更重要。王爺允他們和談,這一談往京裏去一來一回,至少一年出去。這一年裏什麽變數沒有?不要說這一年,就是近兩年都得嚴防。為父算過,你成親我是去不成,幹脆的,你們今年全成親,回來一個吧。”


    二公子蕭衍忠不樂意地道:“那也是我回來,怎麽是我留京裏。大哥是世子,”


    蕭衍誌瞅他:“世子才要留在父親身邊呢,”


    “那咱們說好的,輪撥兒的陪父親,按這個來!”蕭衍忠負氣的提高嗓音。


    兄弟兩個跟以前一樣,又要爭執一番。兒子們都要陪著,陳留郡王喜歡在心裏,卻是擺著手麵上裝苦惱:“好了好了,都是太後的愛孫,我聽侍候你們的人說了又說不是,反正得留一個在京裏,出去爭吧,為父我歇息,一早起來還要寫奏章呢。”


    兩兄弟欠身出去,親兵進來侍候陳留郡王睡下,一早起來把奏章細細的寫好,又把家信也寫好,梁山王打發人過來,請郡王去說話。


    中軍營地外的青草地上,蕭觀背負雙手發著牢騷:“哼,殘兵敗將居然不相信我,不跟我談,我還不跟他們談呢!”


    順風,陳留郡王在馬上就聽到,下馬過來,問道:“又怎麽了?”


    “沒什麽,”蕭觀若無其事。他是不會告訴陳留郡王,他的老爹殺害幾撥高南國往京中遊說的使臣,弄的高南諸國不相信梁山王,都以為梁山王好戰喜功,跟梁山王和談,隻會讓他敲詐到又要打起來。


    高南諸國來使,要求和談和贖回人頭活人的公文,直接送呈各邊的府尹。


    如大同府尹餘伯南,太原府尹等,都收到。就是蕭觀這裏沒有。


    白旗是舉起來,獨不對著梁山王。


    陳留郡王目光銳利的把蕭觀打量幾眼,知道問也不說,也就不多問。等在一旁,看蕭觀找自己來說什麽。


    “陳留,啊哈,你幾時回京?”蕭觀笑嘻嘻。看似很無害,但看著他入軍中的陳留郡王才不上當。


    陳留郡王先不說,漫不經心:“我啊,要看王爺幾時進京?您定的是什麽日子。”


    郡王悠悠道:“兒子也該看看了,有幾年王爺你沒見過。這不陪在兒子身邊教導,要等兒子長大才知道後悔。說起來,我父帥要我八歲就入軍中,也是他思念與我。如果不是太後養在膝下,我也要我的兒子八歲入軍中。”


    這兩個人說話難投機,蕭觀腦海裏轉的飛快。總結出一句,這是諷刺我兒子不行?


    我兒子八歲不敢入軍中?


    梁山王呼口氣都不能服輸,一挺胸脯,驕傲地道:“我兒子今年就到,很快就到,這就打發人去接,我們爺倆還可以在軍中過個團圓年。”


    “接?來?”陳留郡王狐疑。


    蕭觀盡量說的平淡:“這個啊,你兒子本定下今年大婚,這也能趕得上。你回京去,把你的兵權交給我,你可以放心哈哈,我,你還不能不放心嗎?”


    王爺把大臉揚一揚,好似他的臉就是一張信任牌。


    陳留郡王一字一句:“我以為你回京主持和談,我正要對你說,我守著軍中,你對我,我,你還能不放心嗎?”郡王也把腰杆直一直,好似他說話也千金不換。


    蕭觀立即就炸了:“你想搶我兵權嗎?你太壞了!”


    陳留郡王眯著眼:“那你難道不是想我的兵權?你又好到哪裏!”


    兩邊親兵們猝不及防,梁山王已經跳起來,蕭觀手指陳留郡王破口大罵:“你兒子大婚,你憑什麽不回京!兒子大婚你都不回京,你打什麽心思還用問嗎!你休想!”


    “我怕你大捷後驕傲,到底你年輕資曆不足!我得留下!”陳留郡王沒有失態,卻句句犀利。


    “你才資曆不足,你才資曆不足!”親兵們想起來攔下來時,蕭觀腳跳得更高。


    陳留郡王的親兵也湧下來,同樣看似把郡王攔下,其實跟王爺的親兵一樣,把自己的主將攔在身後。


    蕭觀大罵不止:“居心叵測還用看嗎?我在背風口兒也能嗅出來!”


    陳留郡王一句不讓:“調動上無能!不是我家舅爺,你糧草早就斷了!指揮上糊塗!我每每半死不活,才等來你營救…。”


    “我沒等你死了再到,已經很客氣,已經是給我家小倌兒麵子。那是我家的,我家的小倌兒!”


    梁山王正罵的酣暢淋漓,冷不防一聲大喊:“禇大來也!”禇大本來看熱鬧,也有平心靜氣支耳朵等著的意思。果然讓他等到這一句,拔出拳頭奔了過來。


    禇大的瘋勁兒,王爺親兵人人知道。這就有拔兵器的,雖然是拔著往後退著:“禇大個兒,你又無禮了,不得無禮!”


    “嗆啷”,對麵陳留郡王的親兵求之不得,是王爺的親兵先亮的兵器不是,這就拔刀亮劍,同時吆喝:“你們先亮的,不能怪我們!”


    不敢跟禇大拚的王爺親兵,對郡王親兵卻不怯,大叫著:“啊啊啊啊……”營地外麵刀劍鳴擊,梁山王和陳留郡王的人又一回打了起來。


    項城郡王聞訊,走過來看看,搖搖頭走開。他都懶得勸,這一個王爺一個郡王,都是功高的人,打吧打吧,反正功勞打不掉。


    別的郡王們出來,同樣幸災樂禍,不但不勸,站遠些看笑話。渭北郡王帶頭違反軍規,對長平郡王:“你說陳留贏,還是王爺贏?我出五十兩銀子,贏陳留贏,他氣勢盛啊,我呸!一個人把功勞全攔幹淨!”長平郡王慢條斯理:“我押王爺一百兩,王爺是主將中的主將,陳留打贏了,功勞也是王爺的。”


    東安世子、靖和世子慣性地尋找蕭觀安不安全,就見到圍著戰團外麵,蕭觀讓一個大漢追得一圈一圈的跑著。


    那大漢,卻是禇大。


    二世子歎口氣:“咱們隻看著吧,禇大發瘋,無人能敵。”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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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某位親愛的表示歉意,郡王家有小四是可執行,但郡王和王爺爭兵權,他倆都舍不得回京,這一回是沒有小四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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