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著人把自己心思說出來的人,讓女兒們已經定下去太子府中的人重舞信心。


    紛紛地罵著這個人:“回家去照照你女兒的模樣,包你不敢當著我們大言不慚。”


    亂聲中,張大學士愁眉不展,一直到今天他是孤軍奮戰。還有一個最應該出來和他並肩的人,到現在沒有動作。


    柳至!


    柳侍郎。


    難道你也不想守祖宗手裏的舊規矩?難道你不管太子殿下了嗎?


    張大學士舉薦的人裏麵,有一個是柳家的姑娘。柳至當時接到話說好好好,打發人當晚往張大學士家裏送了一塊拿得出手,張大學士也接受不擔心的玉壁,說白些,就是不太名貴,隻值些銀子罷了。


    但第二天一早,天還黑著呢,柳至又打發人懊喪著臉,把張家的門拍響。


    上房不能直接進去,來的人在院子裏隔窗回話。


    “姑娘病了,”


    “什麽病?”


    “半夜裏全身起熱,嘴裏說著胡話,一動也不能動。”


    “趕緊請太醫啊。”張大學士一著急,披衣走到窗戶前麵。


    “章太醫宮裏當值,請不出來。請了別的醫生,吃下三服藥也不醒。她母親往各處寺廟打門去燒香去了,我家老爺讓我來回話。”


    自那天開始,這柳姑娘就沒有好過。第一天見神見鬼,嚷著天靈靈地靈靈。第二天裹被子說發汗。第三天…。柳家烏煙瘴氣的,道士也來作法,和尚也來念經,太醫們一個接一個的請,成天門人川流不息,也沒有見好。


    後來都傳謠言,就是柳丞相附身,柳至又帶著家人給他燒紙錢,借機不去衙門也不出門,張大學士主動去找他共抗袁訓——哪怕你跟忠毅侯恢複兄弟情,張大學士也有把握,祖宗手裏的舊規矩,你柳至敢跟忠毅侯一樣說不守嗎?


    第一天,柳至出迎搓著手滿麵焦急:“恕我不能久陪,那孩子一天發幾回暈,我心裏這個急啊。”


    第二天,家人回話:“老爺往城外又拜老丞相去了,這不,拜拜姑娘就好些,一天不拜姑娘又不舒服,”低下嗓音:“爹娘都不認得了,不拜不行。”


    後來張大學士就再也沒有見到柳至,有一次上朝柳至都請假,皇帝也拿他沒有辦法。拜國丈的事情,皇帝也不能說別拜了,這長輩不尊敬也罷。


    柳至雖然不出來,卻也算張大學士的一個底氣,在這讓忠毅侯發過脾氣的日子裏,滿眼的客人沒有一個看著中用,張大學士把柳至想起來。


    ……


    北風嗚咽著,把雪帶著舞向宮院的各處。有梅花香,也有天地的橫威。雖然不能把宮殿的窗戶打得撼動發出響聲,但隱隱的還是能讓幔簾中的殿深處驚動。


    當值的宮女們小心留神著銀霜炭要不要添,暖馨香要不要換。同她們相比,獨坐的皇後可能是這殿內唯一沒有讓風雪影響到的人。


    “今年的雪可真大啊。”宮女們悄聲說著。


    “今年的收成不好,這是老天明年給彌補啊。今年小雪也有雪,大雪又鋪滿天,明年一定是豐年。”


    “今年雖然收成不好,卻有人給咱們上貢不是嗎?”


    說到最後的輕輕笑語,才讓皇後動一下子身子。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獨坐時,並不禁止宮女們,特別是年紀小的宮女們,她們有動靜不大的說笑,或者是稚氣滿滿的小小爭執。


    這會讓她以寂靜為主的宮裏,在太子不過來的時候,也有幾分生氣。


    在皇後生出這樣的想法以後,侍候的人很快察覺出來,有時候宮女們的說話全是安排好的。雖然,在此時算是把沉思的皇後給打斷。


    她動一動身子,一個宮女有眼色的過來,含笑道:“娘娘要什麽?”皇後說不要,宮女垂手退下,皇後重回到她剛才的沉浸中。


    而悄語的話,又一次如細雨般出來。


    “要說忠毅侯大人,他太厲害了。”


    “可不是,公公們來說的時候,把我駭得快要站不住。在禦書房裏放聲說話,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名啊。”


    “把個壽姑娘護的從來穩穩妥妥的,”


    皇後若有若無的唏噓著,這些話就是她剛才的心思。


    忠毅侯嗓門兒太高,據說他氣憤的就差打了張大學士——這話是禦書房裏當值的太監們說的——咆哮得不敢接近禦書房的小太監們也都聽到。


    但皇帝沒有治他的禦前失儀之罪,為什麽不治,皇後壓根兒不去猜,猜來猜去不過是上有太後,皇帝心愛他唄。


    宮女們能猜到的,不過是這些。梁山王打贏了,與忠毅侯出計策有關,皇上看在揚我國威的份上,對忠毅侯忍讓了三分。


    皇後卻在初聽到的時候,腦海裏第一閃現出的不是太後,是那繁花滿枝的一幕。


    太子含笑坐在花下麵,忠毅侯對著他邊扭身子邊抹眼淚,一定要殺了造這對表兄弟謠言的人,當時太子好言勸他:“不是把人打發走了,攆出了京再也不許回來,你還氣什麽?”


    沒辦法,太子殿下高華貴顯,忠毅侯那年不是十二歲的初到府中,就是十三歲的第二年,如果說他是樹,那就是嫩芽初抽新綠喜人的年紀。如果拿他比花,是春光明媚含苞待放,而還沒有放的嫩秧秧。


    皇後當年都誤會,何況是太子府中的別人。


    這一幕一直停留在皇後的心裏,在以前對忠毅侯抱著偏見,在現在則無意識的淡笑。


    皇後在受難後平靜的這幾年裏,有時候想一想,當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當年是把忠毅侯當成兒子般看待。給他請先生,給他請人教功夫。


    有一回歇息在太子妃房裏,晚飯後外麵送進忠毅侯的功課文章。太子妃嗔怪:“這是緊急軍國事嗎?一定要這個鍾點兒還送進來。殿下您勞碌一天,晚上還要為他上心什麽。”


    太子說著你不懂的話,還是把文章看過,親手批上評語,讓人給忠毅侯送出去。


    太子妃嫉妒的不行,太子往她房中來的時候並不多。好容易晚飯前來一回,夫妻攜手看了一回花,回房中都意猶未盡的有情意,太子妃正要好好邀寵,卻讓忠毅侯的文章給打斷。


    隨後沒過兩年,忠毅侯讓舉薦去當瑞慶公主的師傅。太子妃聞言後冷笑,對著房中人譏諷地說這件事情:“幾個師傅從早到晚的跟著他,看著他一天看十數本書,他的肚子裏沒有書,誰還敢有書呢?”


    在皇帝登基後,忠毅侯身世浮出水麵,這事情也真相大白。當年的太子在忠毅侯身上所花的心血,是他對母後盡的孝道。早早地讓忠毅侯能在宮門上自如出入,讓當年的皇後能經常見到他。


    那幾年,忠毅侯固然是沒日沒夜的苦讀,太子殿下也沒閑著,心見天兒陪著他,在他能常入宮門的事情上麵。


    忠毅侯咆哮禦書房,皇帝沒有怪罪他,皇後聽到,沒有一點兒奇怪。反而想這算什麽,為他殺人都肯,何況是他吼幾嗓子。


    皇後在這件事情裏,跟宮女的羨慕一樣。忠毅侯真不錯啊,他為了女兒遮風擋雨不辭辛勞。


    沒有人比在宮裏的人更明白,嬪妃們在宮裏,雖然能帶給外戚們榮寵。但有本身就榮寵深的外戚,卻能讓嬪妃們在宮裏行走無憂。


    悠悠的,皇後想到自己最晦氣的那兩年。如果有忠毅侯這樣膽量的外戚,隻怕自己也就沒有這兩年的難過吧?


    一角幾上的冊子,讓皇後收回抱怨的心思。她不再是幾年前的她,舊日的心思不相幹的出來,會在心裏反複掂量。


    取冊子在手打開,第一頁裏寫著:“犀牛角一百根,大綠鬆石五百顆,小綠鬆石五千顆……”每一行字後麵寫著異邦的文字,這是異邦使臣們貢奉上來。


    皇後看著這冊子收起對袁訓敬佩,和自哀自憐的心思,是送這冊子的人,帶來皇帝一句話。


    “賞柳至一件。”


    在皇帝的心裏,對柳至依然看重。這是皇後和太子可以依靠的外戚,柳至也曾經拿出潑天膽量,為給皇後鳴不平,帶著全柳家的官員們在金殿外長跪不起。


    皇後要是細想下去,那柳至不為她出頭的兩年,是她誤會柳至,甚至不願意見柳夫人的兩年。那是皇後滿心裏重視柳明柳暉的兩年,她怨自己才是,怪不到柳至身上。


    細細的看著冊子,皇後有細雨微風般不容易看出的笑容。她發現靜下心來,她的丈夫像是也還過得去。


    長陵侯世子接待異邦使臣,呈上異邦所獻的見麵禮。皇上先送到太上皇太後宮裏,請留下需要用的東西以後。再就自己還沒有挑,送到皇後宮中。


    沒有單獨交待給太子,是太子已出宮有府第,太子也會單獨挑選,就隻把柳至一個人吩咐出來。


    這是中宮獨特於六宮中的榮耀,別的嬪妃除非恰好在皇帝麵前,否則不可能有這單獨送來冊子的舉動。


    皇後品味著,耳朵裏聽著宮女們說忠毅侯今天的威風,一個心思回想柳至為自己的膽量不比忠毅侯少,一個心思想著皇帝最近也算有回心轉意的意思。


    那兩年,或者是以前的夫妻不和,隨風而去也罷,不然多想也沒有益處。


    但是誰把皇帝帶回她身邊的呢?是太子嗎?不是。


    是她還沒有大婚的兒媳,袁加壽。


    皇後微顰眉頭,也對張大學士有些看法。這黃家的女兒分明是個瘋癲症,這個人挑錯了。


    ……


    瑞慶殿下麵上是少有的不嬉鬧,都說她就要臨盆,她難得老實的在房中不去襲擾丈夫,也在今天難得的是憂愁上眉梢。


    “加壽好不好?加壽害不害怕?就要過年,這黃家是有意死成這德性的吧?”


    聽過丈夫說太子府上的事情,瑞慶殿下如此回答。


    按道理來說,鎮南王不應該對就要生產的妻子說這種驚嚇的話。但長公主不是普通人家的妻子,她有她的消息來源也就罷了,她還和加壽特別的好,好到元皓鄙夷一切兄弟姐妹,可以把執瑜執璞也不放在眼裏,卻很會說:“我和加壽姐姐最好,加壽姐姐生得第一好,除此就數元皓最好。”


    鎮南王知道封鎖不住消息,就親自來對長公主說。他的妻子看似稚氣頑皮,其實並不是那經不起消息的人。比如黃家的女兒,擺明是花房裏養大,花房沒了,出來吹點兒風就夭折。


    對黃家女兒這樣的人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她會說受辱比命大。


    對黃家女兒這樣的人說,你還有母親要照顧,她從小到大受人照顧,父親出事落差太大,她會聽不進去。


    對黃家女兒這樣的人說,冬雪總會過去。她會說苦寒難熬,難等春天。


    鎮南王眼前浮現出斷垣殘壁中,經過亂兵燒殺的巷子裏,大紅嫁衣的公主帶著小加壽四處給傷病的人送藥,安慰他們擔架馬上就來,分發食水下去。


    嬌柔的公主和同樣養在深宮裏的加壽,都沒有表露出太多的害怕。當時福王和定邊郡王造反,也容不得太多的人表露害怕,唯有麵對是最正確的法子。


    反而,隨同當時太子避出城的女眷們,身在安全地麵上,卻有不少守著炭火暈倒,還指望看個太醫,吃幾兩銀子藥的人。


    鎮南王隻有一任正妻,活得正滋潤,卻辦了兩次喜事。第一次就是那年讓亂兵攪和的那回。


    嫉妒他,跟他爭駙馬的人不在少數,暗中起謠言,說這親事不會和諧。但第二次成親福祿壽喜同進門,把這謠言擊得粉碎。


    是以公主是一手帶大加壽的人,她和加壽好。鎮南王也有他的理由,不能隱瞞太子府上這在袁訓嘴裏完全是針對他家長女的事情。


    哄著妻子:“送點兒什麽過去哄哄她吧,她在袁家呢。戰哥兒越大越懂事體,跟加壽搶東西吃,她出宮後就急急忙忙回家,我細看了看,倒沒有讓嚇住的模樣。”


    瑞慶殿下鼻子一翹,說不好這姿勢是她教會加壽,還是加壽跟著她學。鼻子裏再一哼:“加壽才不會讓嚇到,”抿抿唇,還是犯愁:“但是她會不開心,這事情多影響她的賢淑名聲不是。”


    鎮南王愕然過,暗暗放心。公主還能想得這麽不靠譜,可見她也沒有讓嚇住。


    這黃姑娘,是讓太子殿下攆出去的不是嗎?再說尋死往上汙,在官場上對不到哪裏去。


    正要說幾句話勸勸妻子,外麵有人回話:“回殿下回王爺,壽姑娘和元皓小王爺自侯府裏打發人送東西來。”


    夫妻們一起道:“快快送進來。”


    二丫進來,送進一個不大不小的食盒,微笑道:“小王爺和姑娘讓送回這些來,給長公主和王爺嚐新鮮,又說這府裏有好牛肉片羊排骨,還有各種奇異的凍肉片,姑娘說我回不上來,說長公主知道,小王爺和姑娘等著吃,讓我就便兒帶回去,又有凍梨要一大筐。”


    鎮南王失笑:“一大筐,這是要鬧肚子嗎?”長公主已讓人去取。把食盒打開,熱氣騰騰撲麵全是香味兒。


    有烤羊肉片,有烤牛肉片,有烤雞,有烤地瓜蘋果等各種能采買到的水果。


    長公主喜上眉梢,對二丫道:“加壽很喜歡,這樣很好。”二丫笑盈盈:“姑娘說東西送來,長公主自然知道,也就不另外帶話了。”


    長公主放下心,即刻恢複她的伶俐,扭臉兒就取笑丈夫:“看看這盒子,你就能知道為什麽元皓不跟你回來。你呀,什麽時候肯這樣陪我們玩。”扮個鬼臉兒過去:“等這個孩子出來,你不陪他,他一樣要去舅舅家淘氣。”


    “去舅舅家淘氣,回家來正經。最好不過。”鎮南王見妻子又能淘氣,不由得笑容滿麵。


    很快東西取來,二丫謝過,一大堆東西她捧不了,她也不是一個人過來。長公主府上的家人幫她送到外麵車上,二丫帶著東西回來。


    ……


    “好嘍,又好嘍,給我!”


    喧鬧聲中,袁訓紋風不動,還是蹲在寶珠膝前,把個耳朵輕貼在她肚子上。


    “有了沒有?”寶珠說的很小聲。


    袁訓抬起一隻手,擺一擺,讓寶珠不要打擾他。就在這時候,一記胎動出來,寶珠是個襖子,袁訓也清晰的感受到。欣喜的對著肚子說起話來:“加喜乖乖,爹爹在這裏。”


    “蘿卜給我,紅蘿卜也給我,白蘿卜也給我!”大叫聲把袁訓兩耳朵灌的滿滿的,他對鬧聲那邊看去,抽抽嘴角小聲埋怨著:“吃著東西怎麽還這麽吵?”


    寶珠忍住笑。


    他們在裏間,隔壁那間原本是三間正房中間的一間。擺著特大的一個薰籠,不但可以坐人,還不止一個。


    這一個是單獨給孩子做的,像個小炕那麽大。孩子們圍著中間的小桌子,兩頭是床檔頭那麽高,不會摔下去。兩邊空下來,各有丫頭奶媽站著侍候,也方便送東西。


    下麵已經是薰著足夠暖和,上麵小桌子上放一個加了鐵絲罩的火盆,邊上擺一圈兒是水果,冬天水果上運輸不易,但富貴人家裏樣樣不缺。花房裏甚至能培育出黃瓜等這個季節沒有的東西。


    看鐵絲罩上,黃瓜切片擺著,兩隻小胖手拿著小木罐子,往上麵灑一層什麽,就有撲鼻的香氣出來。


    蕭戰說烤地瓜,遠遠不止。加壽說加個桔子就很滿意,也遠遠不止。


    光薰籠上擺的就有十幾樣,進門的地方,門簾高打,窗戶也打開,另有四個丫頭照顧烤肉。


    小胖手兩隻,一個是常巧秀,她搶到鹽缸子,另一個是蕭元皓,餘下的辣椒、醬等調料罐,全在元皓的麵前擺著,誰也不敢搶他的。元皓手裏灑的,是當時難得而又珍貴的胡椒。


    小六、蘇似玉、韓正經、加福蕭戰、香姐兒,執瑜執璞全在這裏,加壽坐在元皓旁邊,幫他照看調料罐子,也喂他吃東西。


    大些的孩子們,手裏各有一雙筷子幫著翻。小些的孩子怕傷到,小六蘇似玉韓正經沒有調料罐子,隻吃外帶看著嚷嚷。


    “元皓,胡椒灑太多。辣說,胡椒就這些,長輩們用極少的,這麽些全給咱們,你就不要錢似的灑。”小六拿帕子掩鼻子抱怨。


    元皓要不是另一隻手上拈著東西吃,恨不能左右開弓的灑調料,哪裏還聽得進去話。把最後一句攝入耳朵裏,小王爺滿不在乎:“我給你錢,元皓有錢。”


    小六嘟囔:“有錢也難買到,再說這嗆鼻子的味兒。哎,好孩子,你也灑多了,等下鹹呢。”


    常巧秀倒聽話,對於養在宮裏時常不在家的六表兄有敬畏,好孩子乖乖住手。


    水靈靈的紅蘿卜有一盤洗幹淨的,這是夏季才有的鮮吃東西。種的好,比水果還要中吃。


    元皓說著:“再給我兩個,元皓很會烤。”


    香姐兒抓兩個給他,也送兩個給加壽:“大姐吃鮮的,這是咱們家的花兒匠種出來的,難得的大雪寒天,卻有這個。”


    元皓跟香姐兒搶,提前送上一片肉,在胖手指上搖動著。丫頭不給他用筷子,小王爺也覺得用手更方便:“加壽姐姐先吃我這個。”


    蕭戰負責照看旁邊一圈兒的果子,撿個噴香的桔子也送給加壽,小黑臉兒上難得的誠懇:“給,這個你也先吃。”


    “大姐,青菜是我和二弟烤的。”執瑜執璞也把好吃的給加壽。


    “大姐,”稱心和如意從外麵進來,薰籠攔在房正中,稱心如意先見到的就是他們。到加壽麵前笑靨如花:“回過我們家裏,今晚我們不回家,執瑜執璞說也都不看書,陪你玩一個晚上。咱們堆雪人去好不好?”


    加壽開心異常,今天她是家裏從長輩到弟妹們都小心嗬護的人。長輩們嗬護她一直如此,弟妹們不跟她搶總是那開天辟地似的一回。


    這都是為了加壽受了委屈,弟妹們一下子全體貼上來。


    連聲答應著,又要過小食盒,把烤好的水果親手包好,菜也作一盤子放進去,讓人給太子送去。


    在加壽心裏,太子哥哥也是受委屈的人,雖然他很不客氣的在皇上麵前告了加壽的狀,但加壽會慢慢的跟他理論,體貼他也是要有。


    丫頭們笑吟吟回話:“親戚們小爺來了。”


    “加壽,”


    鍾華夫妻鍾南夫妻鍾卓等兄弟過來,也是聞訊過來安慰。加壽一見到樂了:“快來吃東西。”


    雖然門窗大開,但燒烤總有熱氣彌漫。孩子們快樂的笑聲中,鍾華的妻子,世子奶奶不敢相信的張大眼睛,這是表叔侯爺的正房,這應該是個肅穆的地方,拿這裏當廚房了嗎?


    龍書慧也一樂:“給我留一些。”並不忘記世子奶奶,輕推著她:“大嫂,咱們也上去吃,這個好吃。”


    世子奶奶對她還是嫉妒在心,但當著人壓在心裏,滿心不痛快的走上去,孩子們擠一擠,讓出兩個座兒,丫頭放下座墊,請她們坐下。


    “給,”香姐兒筷子挾過丫頭剛送過來的肉片。


    “給,”常巧秀快快樂樂送過來一片青菜,她的小手上,沾住一片菜葉子,往自己嘴裏一送,看來她毫不介意。


    世子奶奶雖不是愛潔成性,但看看那沾滿調料的手指,再看看自己麵前盤子上的青菜和肉片,覺得這就飽了。


    “給,”又一個用手的過來,韓正經送來一片橙子。放下來時,嫩黃果肉上貌似剛才他吃烤肉時的調料,他的手指往下滴著果汁。


    龍書慧說著謝謝,正要吃,讓身後站的丈夫鍾南一筷子挾走。龍書慧氣的哇啦哇啦的:“這是正經給我的,你不會自己拿吧。”


    鍾南擠眼睛笑:“正經不會生氣的。”


    韓正經一本正經地點頭:“是啊,我不會生氣的。”


    世子奶奶這才想起來,這是龍書慧的娘家,她寡居的母親現在還住在這府裏,在今年跟隨坐在隔開三個位置的那祿二爺救治疫病有功,如今是親戚中談論到的紅人兒,其中的一個。


    隱隱的火氣,從世子奶奶心頭升起。她回身尋找丈夫鍾華,把盤子送給他,斯斯文文地道:“你離得遠,給你吃吧。”


    故意的,把粘著孩子手指調料的那一處對著丈夫。鍾華看了出來,龍書慧也覺察出來。


    自妻子過門後,存在南安侯世子鍾華心裏的不滿,又一次浮上心頭,讓鍾華對龍書慧歉意地看了看。


    二弟妹書慧是曾祖父定下的親事,家裏長輩偏疼她些是有的,世子覺得很正常,但妻子總是若有若無的別扭,總是讓鍾華覺得難堪。


    龍書慧卻沒有發現,柔聲地問正經和常巧秀:“擦手沒有?拿幾片就擦擦手,別弄髒衣裳。”


    世子奶奶一陣怒氣上湧,滿心裏憎惡又上來,暗暗地罵道,誰讓你假好心!


    繼過門後總是看不慣龍書慧,世子奶奶這就更煩她。


    陳留郡王二位小郡王成親,福祿壽跟著進門,讓世子奶奶的娘家女眷也嘖嘖稱讚。她們中有和世子奶奶在閨中就不對盤的,故意在她歸寧時提醒:“你們家的二奶奶,成親的時候也是福祿壽都在不是?”


    這給世子奶奶更添一層惱恨,也總無端的懼怕龍書慧要對付她,鍾南要搶鍾華的世子位。


    凡是龍書慧出彩,而世子奶奶不能的地方,世子奶奶都會恨怨更多。就像此時,這分明不是忠毅侯女兒的人,卻是這個家裏的人。


    世子奶奶暗暗生氣。


    韓正經和常巧秀齊聲解釋:“擦過了手的。”把手邊的帕子給龍書慧看,但用手吃烤東西的時候,再擦也是一手調料原地存在。


    鍾南不易覺察的對大嫂投去鄙視的一瞥,心想她又找別扭來了。鍾南是在龍書慧進門不久,發現大嫂總跟自己妻子比拚。


    鍾南曾暗暗嘲笑過她,這有什麽可比的?大哥是世子,我比不了他。書慧在表叔家裏長大,全家對她好,你也別比了。這就沒有可比性不是。


    鍾南也暗暗生氣,又怕孩子們多心,趕緊把自己盤子伸得長長的:“擦什麽,耽誤吃。我們沒有座兒,快給我放上來,別讓別人都吃完了。”


    那個別人,蕭戰把一堆吃的放到麵前,慢條斯理的給加福在剝地瓜皮。


    表弟小王爺占住調料,自有威風八麵的感覺。表哥小王爺就占住吃的。


    鍾華也怕拂了孩子們,他們兩個是好意。對妻子笑道:“想是你不習慣,不過勸你玩上一玩兒,過了年又大一歲,咱們是愈發沒得玩的人。”


    把妻子盤子裏菜挾過來還不滿足,又問韓正經討兩片水果。


    滿室的歡笑,似對世子奶奶萬般針刺過來,她緊緊抿住嘴唇,抿得身子微微顫抖,也就沒聽出丈夫話裏的勸解。咱們不是孩子,不跟著他們一起玩,回家上有長輩,不能這樣的玩樂。


    二丫進來,原來她去了兩家。帶回來的,有長公主府上的東西,也有太子府上。


    孩子們歡騰:“快烤,吃一個長公主府的凍梨……”奶媽們笑勸:“冰牙齒可不能吃,烤一烤喝汁水吧。”


    世子奶奶的麵色愈發的灰白起來。


    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再坐在這歡樂之中,又不能就此抽身下了薰籠,外麵又進來一些人。


    阮家的阮瑛阮琬,董家的董賢等兄弟,還有柳家的柳雲若,也是來看加壽。進來一看,瞪大眼睛:“你們吃這樣的好東西。”衝上來要位置。


    世子奶奶借機下了薰籠,整理好麵容,對丈夫說要先回家時,把倚立在裏間門上的一對人看在眼中。


    袁訓扶著寶珠,夫妻依偎著,心滿意足看著這房中升騰的炭火味兒、食物味兒,和果子清香味兒。


    “加壽就坐在那裏最合適。”袁訓對寶珠咬著耳朵。


    寶珠柔和地笑著,也在想像著薰籠上有一個多出來的孩子,他或她,叫小七。


    ……


    當一行人在官道那頭出現時,雪地還是白的,不過多出來幾分肅殺。


    長陵侯世子方鴻介紹:“阮大人、馬大人到了。”


    使臣們還是謹慎的,不過多出幾分怒目。


    這位漢人的正使,名叫阮英明的,從使臣們到京外驛站以後,他是一麵也沒有來過,用漢人的話來說,是怠慢。


    高南諸國來的人中,有人通漢書。早就分析過,禮部應該接待,但視對使臣國家的重視程度,出來的不一定是尚書。


    高南正使叫窩兒貼,傲慢地道:“咱們是送財寶來的,尚書他應該過來。”


    他們雖然戰敗,卻還驕傲的不行。


    方鴻三天裏早就煩了,想總算熬到小二出現,這一堆眼裏沒有人,總是誇他們弓馬更好,言下之意梁山王這一回贏的不公道的人,這就可以交給本朝牙齒最尖利的小二處置。


    他率先露出笑容,跟隨他的人隨後露出笑容。


    小二出現在眼簾中時,卻是黑著臉,跟他不滿意這差使似的。跟隨他的人也就差不多,從馬浦開始都是滿麵的不耐煩。


    “這是阮大人,這位是馬大人。”方鴻隻介紹這兩個,就不再說。


    使臣們見到小二年青,對馬浦倒多看幾眼。


    小二好似沒看到,盯了盯一位使臣佩的彎刀,露出欽佩的神色:“可惜我們的禮節裏不許帶兵器,不然我也有劍給你們賞。不比你刀差,不信你敢給我看看嗎?”


    馬浦翻譯了話,使臣哈哈大笑:“不是我誇口,中原沒有這麽好的彎刀!”解下來往小二麵前一送。


    小二對天看看沒有接,使臣驟然怒氣上湧時,兩個官員一溜小跑的上來,一個接過刀,另一個為小二卷了卷袖子。


    使臣欺負小二聽不懂話,冷笑著用他們國家的話說了兩句:“中原最拿手的,隻有膽小和好聽話。”


    “那我們用膽小和好聽話打敗的你們嗎?”小二迅速回了他的話,是他們國的語言,字正腔也圓。


    所有使臣們齊齊後退一步,看出眼前年青人不好惹時,見刀光閃動如雪冰飛舞。時而成圓,時而如擊冰迸寒。


    彎刀在這小白臉兒大人手裏舞的飛快,好似他身體的一部分。


    使臣們大驚失色,把手放到自己佩刀上時。刀光一收,剛才好似天地欺淩,這會兒阮大人微微一笑,好似春回大地到人間,處處又有了暖意。


    就是阮大人的話不太好聽,他說兩個字:“好刀!”把刀送還回來。


    尾音砸的不重,常年以武力示人的諸國,也接出下麵幾個話,好刀往往是英雄所佩。


    他說著好刀,分明是在說刀不錯,那人呢,打敗了想來一般。


    還沒有交談,隻吃了這個癟,使臣們憤怒的揪著胡子按著兵器,小二權當沒看到。


    又兩個字:“上馬。”


    冰冷著臉一躍上馬,好身手不再隱藏。嗓音淡然,眼光沒有著落點的在使臣們腦袋上掃一圈兒,輕描淡寫:“進京有酒奉上。”


    窩著一肚皮火的使臣跟在他後麵,估計心裏罵個不停。方鴻好笑,追上去和小二並騎,悄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當然,我算著鍾點兒不會錯。”小二對他洋洋得意。方鴻不再說話,一行人雖有花花綠綠的旗幟,卻沉默的行進。


    進了京門,出去一條街,行人忽然稀少,一個寬闊的路口四通八達出現在眼前。


    使臣們正在納悶,心想這中原怎麽沒有人在街上?見到正中一座高台,台上一個人銀盔銀甲,閃動寒光。


    頭盔下的人,容長臉兒秀氣眉,一雙眸子英氣逼人,隔著老遠殺氣重重,讓看他一眼的人仿佛置身於戰場上。


    “陳留郡王!”


    有人驚叫出來,是離得遠看不清,是陳留郡王也曾以銀盔聞名。


    使臣裏驚呼出來,有人胯下馬匹也不安分的亂動著。三聲炮響,“咚咚咚”,兩邊推出無數囚車。


    高台上的人,是也以俊秀出名的鎮南王。高舉手中一道聖旨,大喝一聲:“殺!”


    這一聲,讓使臣們安定下來。陳留郡王是山西人,說話中有他的口音存在。鎮南王是京裏的人,是圓潤的官話。


    他們剛想到這個人不是陳留郡王的時候,就見眼前糊滿血光。


    囚車飛快打開,押下車中人跪伏於地,劊子手把腦袋一扳,鬼頭刀一刀下去,就是一個人頭飛起,落到地上滾出去。


    “阿赤將軍!”


    “這……”


    使臣們在人頭中找到熟悉麵容,這些有他們的奸細,是他們常年安插在這裏做生意的商人。


    也有他們不熟悉的,如遠處哭的肝腸寸斷的忠勇王夫妻,他們看到常棋倒下來,也看到黃躍倒下來。


    鮮血把這一片雪地染的好似天上下的是血,血腥氣頓時成為這裏唯一的氣息。


    當使臣們明白過來時,他們的人一個不剩的全沒了命。耳邊,隻有正使阮大人緩緩的解釋:“對不住,今天是殺人的日子,我忘記了,卻走了這條路。”


    ------題外話------


    天太冷了,不過這樣才是冬天。麽麽噠,求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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