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瘋了嗎?”冷捕頭斥責道。


    章太醫頭一眼尋找太子,見殿下看似安然無恙。放下心後,手中菜刀握緊,踩著讓張道榮打破的那半邊門來到冷捕頭麵前,菜刀刃離冷捕頭鼻子隻有一寸左右,因手氣得哆嗦著,刀刃刮豬皮似的在冷捕頭肌膚上晃來晃去。


    冷捕頭要想保住鼻子不破相,隻能往後退一步,見刀刃又跟上來。抬手握住刀背,大怒道:“走開!”


    “殿下要是咳嗽一聲,我殺了你熬藥!”章太醫這斯文人,也有這凶神惡煞的一麵。


    太子看著這一幕,覺得房裏真是精彩。


    鎮南王對冷捕頭橫眉,阮英明對冷捕頭眼角抽搐。袁訓和柳至防著阮英明再次跳起來,魯豫卻是袖手旁觀狀,不去管章太醫菜刀飛舞。


    這都是忠心辦差的人,哪怕是看戲似的魯豫,太子也暗下這個結論。


    鎮南王譴責冷捕頭的擅自行動,阮英明憤怒與馬浦的病重,袁訓、柳至和魯豫都不是負責疫病的人,但也留在這裏。更不用說章太醫接近失常,兩個蒙麵夫人帶著人進來把冷捕頭圍住,再次請他出去看病。


    背後都是想辦好差使,對京中安危放在首位。默默的太子想到這裏,


    他清咳一聲,這是打算說話的先兆。


    卻見到從袁訓和柳至全白了臉,章太醫要暈不暈,眼睛對著太子轉過來,手裏菜刀對著冷捕頭打下去。一時間不知道先拿冷捕頭泄憤是頭一件要事,還是先去看太子殿下。


    謝氏石氏奔進來:“殿下,請跟我們來。”


    太子往後就退:“我沒事情,我就是清清嗓子!”機靈的把手腕送到章太醫那裏:“不信你把脈。”


    三根手指一搭,又很快收回。但這手沒有收回身邊,而是一指冷捕頭,章太醫露出森森白牙:“把他帶走,好好清理一番!”


    今天是冷捕頭有病也好,沒病也好,章太醫都要跟他過不去。


    謝氏石氏和跟進來的三個人,不是拉就是推。冷捕頭毛骨悚然,不知道這些人要怎麽對付自己。大叫:“我沒過上病!”


    但誰聽他的呢?


    謝氏石氏在香姐兒說失職的話時,就跟著頭也抬不起來。造成她們對任何可能成為病人的也一絲不苟。


    手上纏著隔離的布巾,或是布手套。防病也沒有男女之防這一說。冷捕頭很快讓謝氏石氏等往外麵帶著。


    在即將出房門以前,冷捕頭深深給了鎮南王一眼,分明在說你不能輕易的拿下林允文,鎮南王收到這眼光,眉頭緊的如千千結的繩索,化不開似的在眉心打上結。


    兩個捕快也殺豬似的大叫讓帶走,鎮南王從煩惱中回神。先辦差,吩咐著人:“章太醫那套防病走下來,今天晚上不用指望冷捕頭出來。安排兩個妥當的人去魏行家外麵,從現在開始,進出的人,和手上拿的東西來龍去脈,都要清清楚楚呈報上來。”


    “是。”這個人走開。


    鎮南王又叫一聲:“柳侍郎魯侍郎,我信我的人,但冷捕頭這混帳也有他的道理。消息走漏上麵,還真不能不防。你們也安排兩個人出來,我再請袁二爺和梁山王府尋幾個混混出來,不讓他們互相知道,都從頭到尾盯下來。我們聽他們的綜合回話,再決定拿人還是不拿。”


    嘴角有冷笑出來:“魏行此人?幸好我早就致信席丞相不堪大用。現在要做的,是把他現在的差使收回,不驚動的抓捕他。”


    “是啊,要是在京裏傳開大天教主有真假兩個?這消息可不好。”柳至早就在思慮中端起下巴。


    稍停,他們一個一個沉默如山重,應該是沒有話要再說,太子重新開口。這一次殿下不敢再清嗓子,徑直道:“去回父皇一聲。”


    “我這就去。”鎮南王也有借機把太子帶走的意思,對太子躬身:“殿下請,咱們一起走。”


    太子微微一笑,堅定不移:“我留在這裏!”


    鎮南王也是固執的口吻:“我不能答應!”


    “疫病這算到了京裏不是嗎?不但宮中要擔心,百姓們也要擔心。隻怕有混亂,或有人製造混亂,我得留下來,以安他們的心。”太子昂首挺胸。


    在鎮南王心裏,他的職責是保衛京都安全,但也有先有後。宮中和太子放在第一列,他根本聽不進去太子的話。


    還要再說服,甚至心裏動了是不是把殿下強行帶走,袁訓和柳至齊聲開口:“我們陪著殿下,王爺請趕去宮中。”


    袁訓相信女兒,從小古怪指揮防治疫病開始,袁訓陪過她很多回,親眼見到比馬浦還要厲害的病人,但因為救治而接觸他們的人也沒有幾個過上病。


    不能幸免的人也有,但事先有服藥預防,又發現的早,卻沒有一個有性命危險。在過年前有病愈的,往忠毅侯府和章太醫府上道謝,袁訓親眼見到氣色紅潤,是健康的人。在袁訓心裏,這疫病就不是一倒一大片的可怕。


    既然在可控製中,以太子殿下身份,他需要更多的經驗和積累,袁訓沒費事地把這一條想通,為太子幫了句腔。


    柳至想的也是如此,殿下親自坐鎮,對他的擁戴將會實質性的增加,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鎮南王無話可說,出門去再喝藥汁,藥的蒸籠架起來,把王爺請到房裏薰了又薰,折騰小半個時辰,又去看一回章太醫臉黑得不行,才允許他離開進宮。


    太子殿下得已留下來,他也不是白站著,往附近街道上人家裏看了看,丟幾句勸慰的話。很快齊王也到來,消息傳開來,這方圓的百姓們還真的安定很多。


    ……


    常家裏,好孩子苦著小臉兒:“唉,二表姐是不來了。二伯母三伯母四伯母去幫忙,也還沒回來。”


    “我們吃了,就跟表姐吃是一樣。出來送我們,我們要走了。”蕭元皓韓正經在奶媽手底下披鬥篷。


    小客人車馬在二門登,常都禦史夫妻陪著好孩子和家裏的孩子送客到二門。


    在路上哄著好孩子喜歡:“雖然表姐沒有再來,但你請客圓滿。小王爺也好,表哥們也好,從中午呆到晚上,下午休息也在咱們家裏,這就是主雅客來勤,這是個好意思。”


    又教別的孫子們:“記得說再來再來,招待不周。”


    別的孫子們都記住,到了二門上一片稚語活潑歡快:“再來再來哦,給你們再下貼子,請一定要到。”


    獨好孩子對小王爺道:“表哥回自己家裏,我不擔心。你回我姨母家,別吃我放在曾祖母房裏榻旁紅木小盒子裏的點心。”


    “那博古架上漆盒裏的糖就不是你的了?”元皓睜大眼睛。


    好孩子氣呼呼:“也是我的,你哪天發現的?吃了我多少?”元皓小王爺晃動胖腦袋:“我就看看,我有糖呢,我沒吃。你們過年回自己家,忠婆婆單獨給我做好些糖,舅母單獨給我包了餑餑。”


    “那你應該分給我們。”韓正經也不樂意。


    元皓小王爺伸出手讓隨從背到背上,才回話幸災樂禍:“隻我陪舅母過年,應該我多!不分!”


    說一聲走,常夫人熱烈的說著把帽子裹緊,常都禦史帶著孫子們拱手相送,小王爺占了上風,開心而去。


    韓正經嘀咕:“早知道,條幾座屏後麵放的果子就不告訴他。”好孩子氣憤了:“那也是我的!”


    當表哥的自知道理虧,讓奶媽趕緊抱他上車,往車深處一鑽,就催:“趕緊的回家去。”


    “不許再偷吃我的東西!”好孩子追在車後麵跑了兩步,讓她的奶媽勸回來。


    “去見母親。”好孩子噘起小嘴兒。


    玉珠房裏,因要留一個侍候公婆和照顧客人,沒有回到祿二爺麾下的大奶奶,正和玉珠說笑著:“不是好孩子請客,我還不知道我的孩子們很會陪客人說話,”


    玉珠還是謙遜:“大嫂快別誇她了,她就沒少誇過自己。”丫頭回話聲中,好孩子沉著小臉兒進房:“母親,明天是十五鬧花燈嗎?”


    “還不是,”


    好孩子大為失望:“哎呀,過了十五我才能回姨母家呢,竟然又不是?”


    大奶奶和玉珠一起笑:“竟然不能說喜歡自己家嗎?”


    “不是不能說,是我的糖、點心和果子快要保不住,胖孩子和表哥已經知道地方。”好孩子生氣地道:“再說要是在姨母家裏,興許我還能和二表姐一起當差呢。我是好孩子二爺啊。”


    玉珠小小的瞧不起她:“你到底是想當差,還是要糖、點心和果子?”好孩子嘟嘟囔囔:“都要,為什麽我不能去呢?二表姐總送賞賜給我,我也想送給她一回。”


    大奶奶嫣然,湊近對玉珠低聲道:“不得不服袁家,不服你四妹妹不行,好孩子在他家養著,是比咱們家裏的孩子懂事。”


    玉珠也覺得女兒這話得體,好孩子又一個大鬼臉兒對空氣:“不給胖孩子,也不給不好的表哥。”


    玉珠啼笑皆非:“你又來了,什麽是不好的表哥,分明表哥生得好,我就很喜歡他。”


    好孩子小嘴兒巴巴:“可曾祖母喜歡我啊,曾祖母說,”


    玉珠無奈:“又開始了,”對大嫂苦笑:“懂事體是養在妹妹家裏出來的不錯,這沒事兒把自己誇到天上去,也是養在妹妹家裏,跟長輩們學出來的。”


    大奶奶忍笑正要說話,“好孩子,”家裏的孩子們進來。紛紛問好孩子:“祖父母說小王爺會回請是嗎?說正經會回請是嗎?”


    “要到王府裏去吃飯嗎?不帶上大人?”


    好孩子來了精神,玉珠撇嘴:“又可以顯擺了,”好孩子小手張著:“都聽我的,胖孩子住姨母家裏,他應該在姨母家裏回請。等他下貼子,做客的規矩,聽我的……”


    玉珠揉著額頭:“再生一個是這模樣,我可受不了。”大奶奶笑了出來。


    ……


    宮門早下鑰,但皇帝從白天收到章太醫的呈報,一直在等著。鎮南王到宮門,侍衛直接請他進去。


    聽過鎮南王的回話,皇帝徐徐,是商量的口吻:“從他頭一回離京,他讓火燒的投河,過了河就沒有蹤影開始,冷捕頭說這個人是麻煩,朕就命各省監查禦史受理此案,別說受他愚昧的教眾,就他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尋見過。但好幾個省每年有衝砸衙門的事情出來,都是小縣城,或是小集鎮砸了裏長的門,如果不是冷捕頭提議,讓禦史們事無巨細都呈報,偶有亂民誰會在乎?”


    鎮南王的心更沉重,見皇帝停下來悵然,垂手的身子更低下去:“臣,附議冷捕頭之提議。大事原本就是從小事而來。”


    “有陣子沒見到他,朕想這個人說不定死在外省,不然以他貪婪的性子,不可能不露麵,不可能不鼓惑人。冷捕頭堅信他會回京,朕還當是個笑話。果然,他又回來。”


    皇帝麵如嚴霜:“上一回他在京裏,勾結異邦人,妄想去忠毅侯府偷盜軍機沒成,留下一個假扮瘟疫的神死在廣緣寺。冷捕頭來見朕,說由頭已經丟下,他後麵還會出來。今年發大水,外省發瘟疫,朕說是了,他去外省折騰去了,把冷捕頭臨時打發出京去尋他蹤跡。冷捕頭還沒有回來,他卻先到京裏,等到冷捕頭找到他時,已是天冷,他已經魏行家裏藏身!”


    勃然大怒一聲:“朕的好臣子,表麵一套,背後原來早和大天教勾結!這樣看來,魏行四平八穩的政績,也真不到哪裏去!派去查他曆年政事的人還沒有回來,林允文又在他家裏,暫時不能驚動,不然朕早就把他送到你,宰奸細的那天一刀宰了他!”


    “皇上不可!”鎮南王急急出聲:“冷捕頭說的是,林允文既然隻藏在他家,想必他對林允文在京中的同黨了然於心。他由外省進京,說不定林允文在外省的藏匿之處,魏行也知道不少。”


    眸中含了淚水,鎮南王惶恐地跪下來,泣道:“臣擔護衛京都之職,臣沒有早察覺,致於今天之事,是臣有罪,請皇上重重治臣之罪才是。”


    皇帝自嘲:“起來吧,你沒有罪,朕以前沒有虧待過他,朕也沒有錯。全國百姓如江海般,朕隻求盡心竭力,不敢求人人體諒。”


    話是這樣說,但皇帝還是沮喪地歎上一聲,那眾多的百姓,難道都認定跟著他亂人心,比跟著朕好?


    鎮南王不敢勸,他對自己也沮喪,沒有早挖出魏行這包藏禍心的人。


    這樣的心思下,就有片刻的鍾點兒,君臣在禦書房裏一個默默對天惆悵,一個無言對地自責。


    這寂靜直到皇帝再次開口,才得以打斷。


    “阮英明呢?聽說他在馬家,讓他來見朕。”


    鎮南王陪笑:“他守著馬大人,想等到他能清醒說上幾句話。”


    “讓他再找一個助手吧,馬浦就是好轉,也不是這幾天裏就能當差。再讓他回家去!把他過上,朕可再找不出一個他!”皇帝有了嚴厲。


    鎮南王恭恭敬敬答應。


    “抓不抓林允文?明天好好的議一議。眼前要緊的,先把使臣們打發走!”皇帝難掩不悅:“朕留他們多住幾天,安排他們去看中原的繁榮,我們中原的文化。朕的意思已很明確。一定要打嗎?可以通商,可以互為友國不是嗎?朕本是這樣想。但現在朕煩了,”


    往殿門上看看,本想這就命擬旨給阮英明,話到口邊,想到在使臣們身上花的心血不少,又忍耐下來。


    皺眉不展:“也明天議一議吧,聽聽臣子們的話,勸不好,就立即離京!”


    鎮南王心中一動,飛快回話:“皇上,可以把林允文一同攆出京,使臣們由沿途官員接待,他們在路上的勾結盡可以看到。再不然,拖住林允文,晚於使臣們一個月出京,”一咬牙:“把魏行打發出京,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少下處。”


    “三百使臣功夫不弱,如果再有大天教眾接應,沿途破壞不是小事。但你說的也有道理,沿途勾結引出教眾也不是小事。魏行,”皇帝露出猙獰:“這個人留不得了!”


    驟然間,皇帝起了殺心。但再暴怒,謹慎還有,依然道:“明天你進來,讓席丞相進來,議過再定怎麽處置他。”


    鎮南王說好,見皇帝沒話,就要退出時。皇帝淡淡:“消息傳開了吧?卻沒有人回話,說百姓們亂呢?”


    “太子殿下早早趕到,齊王殿下隨後趕到。二位殿下輪流去民居裏安撫過,皇上可以放心。”


    皇帝恍然大悟,這話鎮南王一進來就回過,皇帝憤怒於馬浦在京裏中招,憤怒於魏行在眼皮子下麵沒發現,憤怒於可以把林允文抓起來千刀萬剮,卻礙於長線已放這幾年,這就一刀宰他隻落個痛快不甘心。他把太子和齊王拋到腦後。


    皇帝在今天晚上,有了第一絲笑意,雖然不多,也讓他心懷跟著寬上一分。


    就隻關切一句:“都小心不要過上病。”


    鎮南王悄嗅自己,禦書房裏從他進來,就一股藥味飄得到處都有。王爺幹笑:“章太醫和袁家二姑娘在去年就把疫病控製的很好,臣信他們今年也不會辦錯。”


    暗想,這把人拿藥從頭澆一遍似的,別說是病,鎮南王覺得自己的命都讓這藥折騰下去半條。這整一個藥人。


    皇帝揉揉鼻子,他早就讓這藥味薰得慌。但這藥味也正說明祿二爺指揮繼續得當。皇帝笑意加深,讓人賞東西給香姐兒和章太醫。


    鎮南王退下,上馬重返馬家,卻因他隨時要進宮,章太醫不許再接近,隻得在附近街道上占一處酒樓當辦公地點。


    這一夜,太子也好,王爺也好,袁訓柳至和救治的人也好,都不曾睡守在馬家。


    夜巡的孩子和香姐兒,睡的也不夠時辰。


    ……


    藥味,升騰而起,把廚房裏染的到處都是,再往院中飄去。文章老侯和老侯夫人用托盤端上第一碗,往老孫氏院中走去。


    這藥在大廚房上熬煮,一個是因為大廚房上管全家人吃飯,薰一薰也好。另一個是全家的人喝,大廚房裏大灶大鍋煮得方便。


    這就算從二門外往二門內走,在二門上麵,遇上回來的韓世拓。老侯忙道:“世拓,這一碗是給祖母的,你客廳上坐著,讓你母親送一碗給你,你喝過再去見你媳婦。”


    “別見了,我讓人去袁家問過,袁家侯夫人又不見客了,也不出她的院門。我聽過,讓人對媳婦說,橫豎沒幾個月就生,讓她也不出門,把你們正房點平和的藥香,薰了又薰。等生下來再見吧。”老侯夫人不敢大意:“過上病不是玩的不說,再看正經,老太太打發人一早接走了,說不在她麵前,她不放心。”


    老侯堆笑:“我看著熬藥,倒沒聽到這話。也是,祿二爺出自袁家,正經還是回袁家安全。”


    韓世拓心頭又是一暖,有心事的他本想回家來清靜的發個呆,這就卻接過托盤,對父母笑道:“我也去送。”


    送過回來客廳上去,老侯夫人讓丫頭送藥來,韓世拓喝了,那神色還是似有魂兒似魂兒不在家。


    老侯就這一個兒子,他浪蕩的時候就稀罕他,如今前程光明,更把兒子看得好似眼珠子,探詢的道:“使臣們很難纏?這是有的,咱們兩國風俗不同,個性不同,說不到一處去是有的。”


    韓世拓微笑:“不是的父親。”還是出神。


    “你累了?過年沒休息是不是。但你接待使臣,這是二大人看重你,不然官員有那麽多,他不要別人隻要你,兒子你別不高興,哈哈,你也沒有過人的才幹,全是二大人照顧。”老侯如今說話就謙虛的不行。


    韓世拓笑得還是恍然:“父親我知道。”


    老侯露出疑惑:“那你再累也應該打著精神頭兒,這一臉的找不著門路似的,你怎麽了?”


    “父親,你信我當差有幾分?”韓世拓反問他。


    老侯想也不想:“三分!三分是你的,五分是有袁家。餘下兩分是有二大人。兒子,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聽過,韓世拓嘻嘻像個孩子。對著他比夏天日頭還要燦爛的笑,老侯也跟著一樂:“有事父子商議,我還能幫你開導開導不是?”


    “父親,我是副使了。”韓世拓收住笑。


    老侯漫不經心:“凡事有二大人在……啊?”他驚駭的原地呆若木雞。


    韓世拓繼續開心:“我也覺得自己隻有三分才幹,阮大人叫我過去,對我說馬大人病了,讓我接替。父親,我不敢相信這好事情落到我頭上。這是把守國門的事情,這跟我能陪伴副使不一樣,這好事情,是有二大人……”


    “哈!”老侯一聲狂笑,把韓世拓嚇得一寒噤。


    隨後,老侯到他身前,把他抱得緊緊的,不抱的時候,就把兒子搖個不停,客廳上完全是他一個人的狂笑聲:“哈哈,接待官員有好幾百,再出挑也是幾百裏的一個,但正副使隻有兩個,都是直接聽命於皇上,哈哈,世拓,你將是幾百人裏的第二人,二大人呢,他在哪裏,我要去謝謝他……”


    拔腿往外就跑,韓世拓愕然過,追到台階下把父親攔回。


    “您會把二大人嚇住的,他正煩馬大人的病,也沒功夫聽您的感謝話。”


    文章老侯聽進去一半,回到客廳上。另外一半就是他在客廳上繼續暴笑:“人來,請夫人出來,準備禮物準備上好的禮物,準備送給二大人,來人,把庫房打開,來人…。”


    韓世拓目瞪口呆,悄悄往外麵溜:“我另找個地方靜一靜吧。”半路上遇到母親慌慌張張,怕母親也跟父親一個模樣,韓世拓搪塞幾句:“父親想母親說說話。”


    老侯夫人啐他,但眉開眼笑,真的什麽也沒有問就走。韓世拓也趁機溜走,換個安靜地方繼續發呆,且無拘無束的歡喜著。


    ……


    敲開席家的門以前,魏行挺起胸膛。他對自己說,有足夠的理由來見席大人,他是正當的。


    沒有怎麽等,剛從宮裏回來的席大人即刻見了他。


    客廳上,兩個人一打照麵兒,席連諱牙就癢的想咬人。好在他城府足夠深,滿麵笑容絲毫不改:“請坐,你們這過年都沒歇著,皇上說了論功行賞,讓我仔細地報上去。”


    魏行沒有看出來席老大人對他已恨之入骨,他把個大天教主藏匿在家中,如果遇到昏君,一直對魏行評語不錯的席大人,可以受他連累抄家掉腦袋。


    再就是信任這事情,讓破壞以後,傷透人心。


    扶你前程,為你開道,不求桃李滿天下,但求你四平八穩當個平庸官員也罷,結果這個人卻另一副肝腸,讓席大人在禦書房裏當著議事官員的麵,腦袋綁著千斤秤砣似的,想抬都抬不動。


    越是恨他,席連諱越是溫和,助長的魏行還以為跟以前的待遇一樣,隻要他說得有理,就可以建議一二。


    “大人,卑職特地來見您,請您阻止阮大人的瀆職行為。”魏行麵無表情。


    席連諱眼睛裏都快有火光迸出來,但語氣還是親切和關心:“請說,阮大人他辦下什麽事情?”


    “副使馬大人病重,阮大人另選副使本是應當。但放著諸多能吏他不用,再次縱容的是他親戚文章侯。早在文章侯為陪伴官員時,我就對大人您說過。他放浪不羈到三十以上,在舉子們十年寒窗苦又苦時,忠毅侯為他走門路,陳留郡王恃功請命,把他帶出京,安插在軍需上管理驛站。軍需上的錢從來含糊,去年大人找來我等幾人商議,就提到監查禦史也有不周到的地方,命我等多加注目。那文章侯想來錢撈得足夠,又打襲爵主意。阮大人和他,同是忠毅侯的親戚。那年阮大人當了他的師傅,那科阮大人是主考官,沒有不中的道理,他果然中了。以他過往名聲,國子監教導天下文人,他不配任職。阮大人是上司,他去了。這步步瀆職,有忠毅侯相助,皇上想來為太後顏麵,沒有斥責下來。但這一次太離譜,前浪蕩子出任副使,這太丟人不過。”


    席連諱在心裏恨聲,別人都瀆職,就你他娘的是好人!沒功夫顧麵上,麵上依就笑眯眯:“以你之見,應該怎麽樣?”


    魏行露出詫異,阮大人以高官瀆職,這事情可不算小,這一臉還有笑是怎麽回事?席大人真老了,犯糊塗了不成?


    魏行心中更焦急,如果席大人能空出官職,接替他的人必然有資曆有官聲。而放眼看去,再也沒有比出任副使更增加資本的事情。這時候再謙讓,隻怕讓到爪哇國去一輩子不翻身。


    他慨然道:“卑職毛遂自薦,卑職自到大人衙門辦差,不論民生耕種,學堂訓誡,軍機調派都有參與,卑職不是專精一職,卻跟隨大人,小有淵博。卑職,豈不比文章侯更勝任副使?”


    席大人隻想啐他一口,但清清嗓子,這個冬天他保養的好,此時嗓子容清楚,偏偏沒有。


    無奈咽下這口氣,心想你又來耍我好玩,一次一次當我好蒙騙。


    他要是不擺笑,隻怕怒容滿麵。沒有辦法,繼續笑容光輝,把魏行駁回。


    “嗬嗬,這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該用誰,不是自己說了算。”


    魏行暗暗心驚,原來他笑容是這個意思。小心翼翼地:“是皇上的意思?”


    “是啊是啊,嗬嗬。”


    魏行暗罵,你們這一群趨炎附勢隻會討好的東西!看你一臉的笑,是笑話我說文章侯不好,是不自量力吧。


    絕望自心底濤卷疾風般,把他對官職的美夢砸得零零碎碎,也讓他說不出挽回的語言。


    “那…。卑職告退了。”頭一回,魏行沒有在臨走時百般叮嚀席大人保養身體,垂頭喪氣離開。


    席連諱回到書房,打開上鎖抽屜,取出一份兒紙箋。起頭,是官員每一年的評語。下麵有幾分為人謹慎,為官清廉的話。落款,是丞相印章,和馬浦的簽名與手印。


    重重的摔下這份評語,席連諱罵道:“混帳大膽!”


    這是魏行前幾年的評語,是馬浦還在丞相官職上,親手所寫。


    ……


    禦書房裏靜悄無聲,包括皇帝都在凝視細思。袁訓蘇先柳至頭碰頭,他們要的有紙筆,不知在寫些什麽。


    席連諱、阮英明和韓世拓湊成一小堆。張大學士在鎮南王身邊發問:“確定是真的教主在京裏?”


    “是。”鎮南王冷冷淡淡,他還在生自己的氣:“派去的人得力,半夜在他家屋頂上,他們有偷聽的法子,由魏行跟他的交談裏,確定是林允文本人!”


    張大學士也有棘手之感:“隻怕他手裏還有疫病的東西……”


    大學士走出來:“皇上,京中安危關係重大,以臣所見,把他作速拿下。”


    “回皇上,後患不除,流毒無窮!”董大學士最近一定跟張大學士唱反調,他隨後走出來。


    張大學士忍著氣,但心裏更有一層鬱結。


    忠勇王說辦說辦,大年初一上董家送禮,大年初二曆書上寫不宜出行不宜什麽的,王爺自己非說是黃道吉日,振振有詞說年初二出門的人多了去,把常鈺送到董家叩了頭。


    董大學士也不含糊,當天就留小王爺在家上一課,上的是什麽,張大學士不得而知,但他聽女兒說,忠勇王把原來跟常鈺的人盡數攆了,那些陪他花錢陪他找樂子的人,也不管是年下不合適動板子,各打十板子散去。親手挑選家人,送去董家請大學士看過,董大學士說中意的人,給常鈺當陪伴。


    跟加福相比的全姐兒,自家的外孫女兒,也讓王爺罵一頓,說她年紀小小就勾結表哥,不許她再和常鈺玩耍。


    常四姑奶奶據說氣的發暈過去,但她是庶女,沒處說理,自己家裏弄貼藥吃吃隻能這樣。


    張大學士不得不把董大學士摻和放在首要位置上,也知道以常鈺的年紀還小,換一個人教導,有出息完全可能。


    他是想想董大學士,這個年就過不好。這會兒見他又跟自己對上,總覺得眼前發黑。


    憤然回董大學士:“京中一旦疫病發作,你算過這損失巨大嗎?”


    “我們正在算。”席連諱回了他的話。


    張大學士隻能等著,足有小半個時辰過去,席連諱阮英明韓世拓呈上一張紙箋。袁訓蘇先柳至呈上一個紙箋。


    皇帝用了一刻鍾看完,看不出他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但點一點頭,把兩張紙箋給鎮南王、張大學士董大學士和另外幾位在這裏說話的官員傳閱。


    陸中修自在大捷上觸了黴頭,凡事不敢再冒尖兒。但看過幾眼後,情不自禁撫掌讚賞:“回皇上,這筆帳妙極,算得清楚。”


    張大學士滿嘴苦水,瞪著紙箋想果然我老了嗎?我竟然想不到這賬目上麵。但席大人也老不是?這並不是隻有年青人才想得到。


    一張紙上,是就地抓捕林允文所費的費用。如林允文敢進京,必然有煽動民眾的法子,安撫也是一筆費用,衙役京都護衛的出動,也是一筆費用。


    外省教眾們見不到他回來,將存在不知在哪裏的暴動,出動兵馬壓製,影響農耕,這也是一筆費用。


    這是深諳各省政事的席大人才能算得出來,阮英明和韓世拓是年青腦子快,幫他整理不讓數字出錯。


    另一張紙上,袁訓蘇先柳至計算縱放林允文,跟蹤到各省一一搗毀他的藏身點,所派官員的費用。


    前太子黨裏數這仨個最精明,都出京,對出外一趟,按裏數來計的出差費用了然於心,把物價加上,計算精確到銀子的兩數。


    陸中修又一回對新臣們心服口服,把對忠毅侯的忌憚拋到九霄雲外,迅速站隊:“皇上,縱放他出省,這筆銀子劃得來。在京中拿他,他的教眾在京中鬧事,隨時將危害到宮中不說。京中官員最多,不知道還有沒有魏行這樣與他同流合汙的人,他們在暗,我們在明,京中危險矣。”


    皇帝在第一眼見到,也首肯袁訓等人提出的這筆銀子。他也道:“放他去外省,一來京中可以安全,可爭取時間徐徐盤查曾與他接觸過的官員。二來,外省官員也可以盤查。三來,抓捕他在人口較少的地方,最好是曠野不會驚動百姓。四來…。”


    董大學士得了意,對張大學士有意無意的晃晃眼神,張大學士厭惡的不去看他。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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