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姐兒眼神懵懂,梁妃以為話還沒有說開,打算更進一步地說說:“凝念,你是個賢惠的好孩子,你有太後的品格兒…。”


    “我來說吧。”齊王見母妃收勢不住,隻能他出聲打斷。


    梁妃善解人意地笑盈盈:“那我回去,你們慢慢的說。這事情兩個人說最好,”


    還是未婚夫妻,念姐兒飛紅麵龐,堅持地道:“請娘娘也聽聽。”梁妃就留下來。


    齊王沒來由的也漲紅臉,下意識對著門和窗戶都瞄了瞄。確定真的沒有人會偷聽,才用做賊似的低嗓音小聲道:“我沒病!”


    兩雙清靈的眸子中一點兒信任也沒有,梁妃顰眉頭反問:“沒病,睡了這麽久?”念姐兒憋住氣:“沒病,卻由著皇上時時的念著你,官員們每天來看你?”


    梁妃是出於當母親的關懷,念姐兒卻有指責的意思。令得齊王不顧平時修養,暴躁的回念姐兒:“這還不是全怪你!”


    梁妃對念姐兒有點兒掛顏色,但這位也是太後的侄孫,梁妃訕訕地勸兒子:“有話好說。”


    一個認為跟太後攀親並不就叫好的心思浮上心頭,野草似的四處布滿。


    比如不讓納妾,在別人王府上都有妾,太子府中還有四個當幌子的,齊王卻因為那一年姬妾一古腦兒讓拿,一直再沒有以“妾”之名存在府中的人,梁妃也是擔心過會有人笑話齊王怕妻子。


    對念姐兒的眼光更添不滿,梁妃心想難道不怕別人笑話你嫉妒成性?


    娘娘對這事的認識隻想到這裏,她也隻能想到這裏,因為齊王焦躁中斥責了念姐兒,現出又懊惱又後悔的神色,實話本來還想藏掖幾句,這就為了對念姐兒解釋而一吐為快。


    他還是鼓著眼睛瞪著念姐兒,還是又氣又惱,但話是這樣的:“全怪你,太子殿下離京我不能打聽,這也罷了。為什麽忠毅侯離京,你也不對我說!”


    念姐兒還是糊塗,又梁妃在,來自殿下的冤枉指責,念姐兒總得辯白,帶笑回話:“殿下現在不是知道了?舅舅是五月裏加喜滿月後離京,現在全京裏的人都知道了。”


    齊王瞅著她一動不動,烏黑的眸子似含嗔又含幽怨。


    這種眼光,隻能讓念姐兒更不明白,更想歪到另一條路上,她試探地問:“莫非?是羨慕太子殿下玩得好?”


    念姐兒本就是得到太後疼愛的侄孫,在表弟妹們離開後,和母親陳留郡王更是太後的心尖子。她能看到給太後的信,也能看到給外祖母袁夫人的信,對於舅舅一行在路上的玩鬧也心懷羨慕。


    這樣想齊王,也有念姐兒的道理。


    梁妃輕吐一口氣,對兒子道:“這一點兒我卻沒有想到,是啊,你莫不是也想去嗎?”梁妃欲言又止,下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難道又和太子爭上了?


    皇子爭嗣並不奇怪,但太後在願意的情況下,可以一手遮天。先不說太子是嫡子這話,隻說加壽讓壓製,太後就一定不會答應。梁妃早就看明白這事情不成不說,再論一論外戚,老梁尚書告老以後,梁家最出名的一個人,就是梁二混子大人。


    二混大人自己混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分出來爭太子位。齊王的這心思讓梁妃又一回猜錯,跟錯認為想納妾不一樣,梁妃心頭怦然跳動,纖纖手指把袖子揉緊。


    齊王是哭笑不得:“太子離京,十一皇弟雖然就要出宮也還年幼,看來看去,父皇麵前就隻有我是成年的,我倒是想玩,卻不能跟太子同時出京是不是?”


    這樣一說,念姐兒也擔心上來,心也捏成一小團,以為殿下你趁太子不在,你想怎麽樣?


    齊王下一句話把梁妃和念姐兒心思全打翻。齊王還是瞪向念姐兒,還在生氣:“全怪你,要不是我裝病,大婚的時候沒有福祿壽送你進門,你覺得挺好嗎?”


    “你卻是這個心思!”


    “你是裝病!”


    梁妃和念姐兒齊齊出聲。


    齊王哼上一聲:“你自己想想吧,瑞慶姑母成親,加壽去了加祿去了加福去了。你家娶公主,也去了。到我成親,她們在哪裏?倒是有加喜了,加喜能扶你衣裳,送你而且摔跤嗎?”


    念姐兒腦海裏出現把小繈褓的加喜往地上放,隨後出現太後的怒容……念姐兒搖搖頭,還是算了吧,不氣太後天下太平。


    梁妃擰眉不展,她聽到一半就明白兒子,喃喃道:“想的也是,福祿壽是吉兆頭,你是當下的皇長子,成親沒有福祿壽在,也難怪你不高興。”


    齊王聽過很高興,本來就不似病人的容顏上,因為得到理解,多出一層神采。


    對著念姐兒又樂上了:“全怪你吧,他們離京我不當時知道,你卻是早知道!你不說,我就沒能攔下他們,等咱們大婚以後再離京。”


    這個人異想天開的,念姐兒掩飾不住鄙夷:“我說了,舅舅就能等嗎?舅舅帶著加壽在海邊兒玩的正好。請舅舅在大婚以後再離開,寒冬臘月的,海邊兒今年可就玩不成。”


    說時沒有想到,說到這裏想到自己把“大婚”掛在嘴上,念姐兒憤憤然瞪一眼齊王,認定全是他的話害的自己跟著攔不住這言語,扭臉兒向著一邊去生氣。


    齊王耍橫的道:“我不管,他們明年不能去玩海邊嗎?”齊王在這個時候,才真的是嫉妒加羨慕:“我雖然病了,也有幾分消息在。趕海?哼!我還沒有去過!我也沒有見過!”


    念姐兒讓他絮叨的煩上來,再一想這個人裝病,哄的自己每天來看他,為他病好花盡心思。念姐兒就小聲泄憤:“早知道你沒病,而且不想大婚,我也跟去了。”


    殿下不痛快,念姐兒想自己更不痛快。在舅舅決定離京的時候,念姐兒也是埋怨今年大婚。如果不是大婚,她也可以跟著去了,跟元皓一起去和大魚打架。


    齊王殿下辦出這不靠譜的事情出來,讓念姐兒也想的很不靠譜。看一看梁妃還在沉思加壽不在,兒子大婚體麵是差了,念姐兒小聲和依靠口型對齊王商議:“不然,請繼續裝病到明年,我追上舅舅還可以玩半年。”


    齊王小聲回她:“不然,我繼續裝病到明年,我和你一起去追。”


    念姐兒對天一個白眼兒,心想這事情怎麽可能呢?她內心對沒跟去的懊惱,這就全數讓殿下挖掘出來,令得念姐兒垂下麵龐,表麵上看好似麵向殿下懺悔,其實呢在內心對殿下不滿。


    早知道你還會裝病,我也去了……


    梁妃終於走出心思時,輕輕歎息:“是啊,加壽姐妹們不在?”福祿壽在眾人眼光裏,代表的並不僅僅是名字,這種認識梁妃也有。


    宮外還有人認為加喜來的不好,沒給家裏添喜反而忠毅侯免官。但宮裏看法卻是早就改變。


    包括梁妃在內,都認為皇帝還在生忠毅侯的氣,但對於沒幾年也就要大婚,從此一步不能出京的加壽來說,全國性遊曆是一件大喜事。


    梁妃陷入糾結,左想怕兒子大婚沒有加壽在,是少了幾分光彩。右想怕兒子大婚沒有加壽在,影響到他一生的平順和安康。


    “怎麽辦呢?裝病不是事兒,但沒有加壽姐妹在就大婚,好像也不是上好事情?”梁妃憂愁。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表麵賢惠,背後也有幾分小利爪的念姐兒,在和齊王打眼風。


    殿下請慢慢病著,我也去了。念姐兒還是希冀。


    找個人扮我,我也去。齊王也不拉下。


    都知道這想法不可能成真,但小夫妻們“眉來眼去”,看上去聊的不錯。


    直到門外有人回話:“殿下請用藥。”侍候的人送來熱氣騰騰的藥。念姐兒忍無可忍的拿帕子掩麵,輕輕地笑了出來。梁妃也撲哧一笑,齊王卻是沒好氣,怎麽又喝藥了?


    ……


    江強陷入從來沒有過的煩惱之中,成天繃緊麵容,跟打上漿子的衣料差不多,平展展就差把五官也抹平。


    每天的回報,是他增添新心煩的根源。


    “報!讓推倒的衙門今天接待百姓五百七十一名,現在去說的是臨地一眾官員們的罪證。”


    本以為鐵桶似的地方,因一場不可能出現的暴亂而倒塌,讓江強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想不出他錯在哪裏。


    自從延寧郡王去世以後,從他的父親到他,在稅收上謹慎的上繳。


    他們謹慎的寫進去三畝新開海田,再幹涸五畝舊田地。今年有雨水,那就稅收少寫。到明年風調雨順,再加上少少。


    做賬冊的人也水平了得,幾十年裏硬是沒讓戶部看出蹊蹺。如果不是葛通異想天開……


    有時候江強蠻恨葛通。


    葛通狀告東安郡王枉殺霍君弈,靖和郡王吞並江左郡王的部將同時,提供一份來自平陽縣主保存良久的江左郡王封地圖,還有一份難得可貴的,幾十年前的江左郡王封地稅收賬冊副本。


    這兩樣東西是促成皇帝重新盤點逝去郡王封地的主要原因,也讓江強手忙腳亂一陣子。


    白卜來到並不長久,也能拿到延寧郡王舊封地圖,就與江強大肆尋找,而讓白卜鑽到空子,提了白卜一個醒兒有關,白卜本為牽製江強不扣他東西,費盡心思弄到手。


    白卜本來不知道外麵還有這個東西,江強鑽地洞似的找,白卜跟後麵找,他運氣好,他到手了。


    延寧郡王的子嗣你爭我鬥,房頭凋零,東西流失。江家父子以為王嗣不起就行,也沒有想到還有一個葛通敢爭外祖父的王爵,更沒有想到數代梁山王不大幹涉水軍,這一任梁山王會派個白卜過來。因此大意幾十年。


    將軍調動很正常,江強處也有將軍往梁山王軍中。但江家早在有霸占這一處的時候,就監視梁山王動向。梁山王蕭觀入軍中的時候,隨身帶兩個人,一個叫王千金,是混混出身,後來不知去向。另一個就是這白卜。


    江強認為這是梁山王派出心腹,王爺心思還用多想嗎?隻能是對江家起了疑心。


    他應該做的是掩蓋再掩蓋,但又有本地監查禦史許平,本來從不幹涉江強的所作所為。但縣衙讓砸,百姓們暴動,雖然不算大起義,許平也不能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幫江強,反而前來逼迫。


    就像此時……“報!許大人求見。”


    說是求見,不等人去請,許平隨後就進來。氣色灰暗的許平喧賓奪主擺一擺手,江強無奈的跟著示意,侍候的人走出去,這裏隻剩下兩個人。


    不等許平開口,反正他要說什麽江強猜得到,也耳朵聽出繭子。江強先幹咽一口唾沫道:“有消息嗎?”


    “你要聽什麽消息!”許平有苦大仇深,江強怎麽看怎麽滑稽,心想你收我錢的時候,可不是這表情。


    沉聲道:“怎麽處置暴動的人?打砸縣衙,哪怕爹娘是皇親也是死罪!這是鼓動造反!”


    “如果你認為你應該聽,我可以告訴你。”許平嗓音暗啞:“聖旨已到省城,省裏大人們這幾天就過來,不是一個省,是鄰近三省大人們全過來,據說新縣令早就到了。”


    有火光在江強眸子裏一閃:“新縣令微服私訪?”


    “應該是吧,我讓你害慘了!早幾年我就提醒你,不要把本地百姓逼得太苦。你們守著大海,一網下去就全是吃的,比種田成年麵朝黃土背朝天好得多。怎麽一上街,還都是窮得冬天沒厚衣裳的人!”許平知道自己前程就到結束,對回京的害怕,讓他打不起一絲精神。


    江強冷笑:“你這是不想管我了?你忘記收我錢的時候了?”


    “罷罷,我不跟你吵,你反倒要跟我吵。現在有功夫,坐下來該吃點吃點,該喝點喝點吧,”許平長長的歎息,好似夕陽西下最後一抹不願淪入黑暗中的餘暉。


    許平放棄似的語氣,跟前幾回來不一樣。令得江強心頭一震,走上一步問道:“你話什麽意思?你又從京裏收到什麽消息?”


    “是……”許平還沒有來得及說,外麵又有人回話:“鍾將軍到!田將軍到!楊將軍到!”最後一個報的是:“陳留郡王帳下葛通將軍到!”


    江強從頭到腳一陣寒冷,還沒有散開,就見到這些名為“先通報”的人,不等他說有請,實際是用“闖”的,也一一進了來。


    許平更有大勢已去之感,麵上蒼白退後一步。


    鍾將軍,來自鎮南王帳下。就是他在衙門讓砸之前,率領鎮南王在京外最遠的軍隊,往這邊挪了挪地方。在衙門讓砸以後,索性長驅直入,以“保護”為名,把軍隊駐紮到江強與海灘之間,形成阻撓江強避去海上的陣勢。


    田將軍來自鄰近省,楊將軍來自另一個鄰近省,分別駐軍在江強的一左一右。


    三位將軍對江強形成半包圍之勢,跟他們走到這房裏的站位差不多。


    他們三個是江強最近見過麵,叫得出來名字。那最後一個神采如空中之鷹,眸光如深邃幽穀的青年,隻能是幾年前狀告二郡王的葛通將軍,前太子黨之一。


    不管是葛通把東安、靖和郡王揪住不放,還是他讓長子改姓,入霍君弈名下,因為與江強利益有扯不斷的關係,江強擔心延寧郡王的外嫁女兒們也來上這一出,一直關注在視線裏。


    江強一直想見他,卻沒有想到是在這種時候。電光火石般,江強對從沒有謀麵的梁山王有了懼怕。


    葛通這一心謀求江左郡王爵位的人,對自己這一心謀求延寧郡王封地的家將,必然恨之入骨。


    葛通並不是梁山王心腹,但梁山王派他前來,用人得當之極。不給葛能一星半點的好處,葛通為正郡王家風,也不會對自己客氣。


    頹廢之色在江強心中起來,而此時葛通笑容滿麵,眸光卻如電,到了江強麵前。


    大聲宣稱:“奉王爺命,特請江強將軍前往大同議事!即日起程,不得有誤!”


    他的一隻手,按在佩劍上。


    江強並不怕和葛通動手,但暴動來得太快,軍隊逼近太快,他帶不走自己的家人,和積存的金銀珠寶。


    沒有軍隊沒有金銀,江強知道就是去當海盜都不行。片刻的猶豫以後,他黯然隨葛通離開。


    在他身影出這房門以後,驚恐的許平往後就倒,重重摔在地上。雙目緊閉,已是暈厥。


    江強府門外,葛通對著海邊想了想。他不知道袁訓在這裏,卻知道上官風二人在這裏。


    有心前去相見,隻是帶走江強更重要。葛通遺憾的撫一撫馬頭,低聲道:“故人相見,哪有這麽容易。走吧,咱們回營去。”


    ……


    午後的海風悠然的吹著,日光把石頭照得溫暖,坐在上麵看孩子們戲耍,不失為賞心樂事。


    潮汐每天不同,今天是什麽日子袁訓不記得,但恰好孩子們午睡醒來,潮水剛剛退去。


    軍營占地的海灘上,東西無人去撿。孩子們可就樂了,小桶晃動在手裏,在沙灘上跑來跑去笑聲一刻不停。


    如果耳邊沒有一隻姓白名卜的蒼蠅,袁訓也覺得日子挺好。隻可惜白卜一會兒也不放過他,隻要袁訓回軍營,就跟後麵煩著他。


    “兄弟我揭不開鍋了,侯爺你發發慈悲吧。”


    袁訓掏耳朵。


    “兄弟我……”


    “將軍!”遠處有人喊上一聲,白卜嘻嘻:“兄弟我等會兒再來。不過當著人,我鬥膽還是你哥哥。”


    袁訓掩耳朵。


    在白卜走開後,深吸一口海風,侯爺悠然:“這日子才叫好,管你是哥哥還是兄弟,你今天讓我閑一天吧。”


    元皓跑來:“舅舅,看看元皓又有這些好東西。”拎起滿滿的小桶,冷不防的,一隻小螃蟹溜出桶外,落到沙地上。


    “給我回來,晚上我要吃你呢!”元皓掄起竹夾子,追著螃蟹走開。


    小桶沉重,元皓提著卻不顯費力。但袁訓還是追上話:“放下桶不跑得快嗎?”


    “舅母說跑太快會摔跤,壽姐姐說正好練氣力,祿姐姐說……小螃蟹,你給我回來!站住!大膽!放肆!你居然不聽話!”元皓一氣跑開。


    “姨丈,”韓正經跑來,送上滿滿的小桶:“看我有這些好東西,晚上請姨媽煮出來,給姨丈下酒。”


    袁訓摸摸他的小腦袋:“你玩的好,還去玩吧。”


    得這樣一句話,韓正經就很開心,拖著小桶就要走,小六叫著:“表弟表弟,蘇似玉找到一個大珠貝。”


    追螃蟹的元皓先答應:“等我來瞧。”


    韓正經急了,他是送小桶東西給姨媽好呢,還是先看大珠貝。但見到元皓一路跑,一路小桶裏東西往下掉一地,韓正經也不管了,把小桶就地一放,更快的跑過去:“給我看一眼。”


    用力不穩,小桶一歪倒在地上。裏麵裝的小魚撲騰騰跳出來,螃蟹趁機大逃亡,海帶紫菜在海風吹拂下,滑出去好幾步。


    地上頓時跟擺攤賣東西似的,處處是東西。


    袁訓笑起來:“這海撿的,又丟了一地。”


    日光迎麵吹來,袁訓愜意的也想過去看看熱鬧時。“哈哈哈哈……”腦後一陣亂笑聲,白卜直衝回來。


    袁訓皺眉教訓他:“你怎麽不前麵多呆會兒?”白卜沒聽到這嫌棄似的,抱住袁訓手臂晃動,快活的像個孩子:“王爺處來人,把江強帶走了。”


    “要說請走!還沒定他罪名,你少亂說話!仔細起了嘩變,你打算收拾是怎麽著?”袁訓此時的勁頭,是尚書威風。


    白卜改口:“請走請走,把江將軍威風八麵的請走,嘿嘿,隻是他走的急,我的軍餉往哪裏去要?”


    袁訓這會兒真的體諒到白卜有難處,他撲哧一樂:“這倒也是,江強走的匆忙,按照慣例,軍餉軍需由他的人代管。江強在,還顧幾分大臉麵,他這一走,他的人心裏不痛快,你是王爺中軍出來的人,更要扣你的才是。”


    “是啊是啊,你明白就好。”白卜先是得到理解的快意,再就小心翼翼詢問:“對江強的事情,你知道的卻清楚?”


    袁訓虎起臉:“我當過尚書!”


    白卜軟了一半,連聲道:“是是,”忽然異想天開:“本地管軍需的人興許不知道你丟官……”


    “你以為京裏不發公文?”袁訓一拂袖子:“省省吧,老實回去呆著。苦不過這幾個月,挺住!”


    他對著孩子們走去,孩子們也歡聲叫他:“快來快來。”


    白卜原地僵住,對著那瀟灑身影苦笑:“挺住?手中沒錢怎麽挺?我能從海裏打魚填飽全軍人的肚子,我能拿魚修帳篷嗎?挺住,你說得真輕巧啊。”


    白將軍又一次失望,抱著腦袋回帳篷。蕭戰等在這裏,見到他迎上去:“今天怎麽樣?”


    “挺住!”白卜揪頭盔。


    蕭戰陪他一起苦惱:“怎麽挺呢?”


    ……


    台風來得猝不及防,頭一天還天氣明媚,第二天幾乎要把帳篷刮走。據白卜說這還隻是台風初期,換成中期,小些的船隻讓吹走是常事。


    元皓表示了對二蛋子家不能打魚的擔心,得到祖父老王和梁山老王的誇獎。


    那句話又出來:“咱們這樣家的孩子,心裏就是要懷天下事情。”但最後呢:“小子,念書當官才是濟世救人的唯一法子。當然你當個貪官可不行。你現在掛念一個人,也不是家裏門風。走吧,換衣裳,咱們去看新官就任,看他怎麽審這附近的大小漁霸。”


    寶珠帶著梅英和紅花在單獨的帳篷裏,這是白卜單獨搭建,給寶珠一行當小廚房。


    孩子們一個一個進去,再一個一個出來。出來的時候,背上多一個小包袱,裏麵是點心和果子。


    腰間多一個小水袋,有他們兩個拳頭大小。是自己路上喝的水。


    袁訓漸漸要求孩子們以軍人行伍方式的出行,自己吃喝自己帶。孩子們沒有怨言,反而認為自己是大人,一個一個很得意。


    太子殿下也拒絕張大學士,他的東西他自己背。見加壽同樣妝束出來,太子伸出手:“我代你背吧。”


    加壽很開心,但是道:“我自己背。”


    太子看一看嶽父,他背著一個大些的包袱,卻有兩個水袋在身上,嶽父背的,從來有嶽母一份兒。


    加壽會意,對太子道:“這多好玩兒啊,等到回京去,想背也不成,還是自己背著。”


    太子想想也是,握住加壽手,把加壽送上車。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小紅花,鼻子翹得老高,把個包袱也當成舍不得的好東西,也不讓禇大路背,快快樂樂的上車。


    各人的馬旁,袁訓等人走過去。


    胖兄弟和蕭戰在自己馬前挺起胸膛,乖巧加福現在屬於一半是父母的好寶貝,一半是祖父的好孩子。她從沒有試過在台風中騎馬,一定要騎。袁訓不想和梁山老王吵到昏天黑地的話,隻能答應。


    因為加福也上馬,太子也要騎馬。張大學士擔心殿下,也不顧身體陪著。其實大家都擔心張大學士支持不住,並不擔心年輕力壯的殿下。


    “上馬!”袁訓一聲令下,所有人飛身上馬,隻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袁訓,另一個是梁山老王。


    袁訓疑惑的看向老王,梁山老王對他橫眉怒目,走去加福馬前,帶住加福馬韁,給了加福一個笑容,風把他的胡須吹得擋住一半麵容,但擋不住老王的說話聲:“加福你不要怕,馬是祖父牽著,不會亂跑。”


    打一聲呼哨,老王的馬自動的走到加福馬後麵。


    加福對梁山老王笑眯眯:“多謝祖父。”


    袁訓又一次有敗給梁山老王之感,不過侯爺屢戰屢敗也不稀奇。袁訓對車裏招手:“姐姐不要父親牽馬,小六你出來,你是男孩子,應該在風雨裏呆著。”


    小六一跳下車,到父親麵前卻不著急上馬,大聲道:“讓蘇似玉也出來行嗎?”


    蘇似玉當不得這一聲,跳下車到小六身後。


    “誰叫我討的是蘇似玉呢?我要是討了元皓,就得帶上他。”小六對父親解釋。


    他是這麽說說,元皓在車裏樂了:“那討元皓吧,把我帶上。”撅屁股往車下去,讓表姐們捉手捉腳逮住。韓正經抵住他胖身子:“回去!”把元皓擋住。


    風陣陣吹來,小六和蘇似玉都要倒似的退後一步,但互相抱住後,利用兩個小胖子的力量,又回來一步。


    抬一抬頭,挑戰似的看向袁訓。


    袁訓微笑:“馬上風比地上大,怕不怕?”


    “不怕,蘇似玉會怕,不過有我在,她就不怕。”小六回的飛快。蘇似玉氣結,一時無話可回。


    袁訓不再多問,輪流抱他們上馬。風如戰鼓聲襲來,小六大叫:“蘇似玉你抱緊我,咱們倆個才不會摔。”


    蘇似玉大叫:“我坐你前麵,你抱我吧!”


    小六身後一暖,忽然背後風止,一道堅實身影上了馬。小六大樂:“蘇似玉,你靠著我,小心,別壓壞你背上的點心,爹爹在我們後麵呢,有爹爹在,不怕這大風。”


    寶珠和孩子們一起在車簾外看,對兒子這話不由嫣然。


    蘇似玉費點兒功夫,把包袱係到前麵,跟小六緊緊貼坐。小六應該還不知道什麽是感動,但他麵上一下子有了感動神色。


    抱著懷裏的蘇似玉,往後依著袁訓的他,仰麵對父親笑:“爹爹,咱們說過的,上路上你就可以多多的陪我是不是?在家裏你總是陪著姐姐和哥哥,等回家去,你隻怕陪加喜,我可怎麽辦呢?蘇似玉一定會哭的。”


    蘇似玉又氣結,一個字沒回出來。


    袁訓摟緊小兒子小夫妻,手指輕輕摩挲小六的小肩頭,柔聲道:“當然,咱們說好的不是嗎?上路去,隻多陪你。”


    說猶未落,一陣大風過來,讓還不及喜歡的小六再次大叫:“爹爹退後,蘇似玉退後,看我擋著!”


    蘇似玉這一回總算有話回,叫道:“你坐在中間,你擋的是什麽!”小六氣結。


    薄薄的大披風過來,把蘇似玉遮到披風裏,小六鬆口氣:“蘇似玉你不用埋怨了,這回你也擋住了。”


    蘇似玉怒道:“這要多謝公公,你別叫的好似要謝你。”小六神氣活現:“爹爹難道不是我的嗎?”隨後氣餒:“還是你的,誰叫我討了蘇似玉呢?”


    蘇似玉覺得這話說的不錯,幹脆不理他。


    “好了,咱們上路了。”袁訓笑著說過,頭一個帶馬。餘下的都跟上,而小六也不再叫來叫去時,就隻剩下一個聲音。


    “誰討元皓去騎馬?為什麽不討元皓?”元皓在車裏孤軍奮戰。


    表姐們讓他不要說了:“六表哥是男孩子,元皓也是男孩子,不能討你。”


    元皓不管,元皓繼續表達他的不滿:“快來討元皓吧。”


    鎮南老王騎馬護在車旁,也方便和孫子親近。不由得台風沒吹倒他,笑先倒了他。


    勒住馬韁穩住身子,老王又接住一嘴的風沙。


    吐一口出來,老王才不敢再笑。


    “討元皓,討元皓!……”這話持續到半路上,吃果子的時候,元皓小嘴兒才讓堵上。


    ……


    今天的集市上與往日不同,認一認,那天參與砸縣衙的人,後麵幾天淩洲勸他們逃開,今天也在這裏。


    為首的幾個大漢對淩洲和上官風道:“淩大哥上官大哥,聽說新縣令今天到任,你們放心,兄弟們陪著你們。如果來的還是狗官,兄弟們跟他們拚了,一樣把他們打跑!”


    淩洲和上官風麵上有尷尬,我們是狗官嗎?他們應該解釋下,但麵對討論的人,硬是沒張開嘴。


    帶人暴動的是他們,現在站出來說我們是官員,隻怕沒有人信。


    淩洲和上官風隻原地呆住,等著三省的大人們到來。


    有人來通風報信的時候,先開來的是黑壓壓的士兵。白卜也在其中,很快把道路占據。這個時候,一長排的官轎曳曳而來。如果在衙門前麵下轎,應該是擺得走不動人。


    遠遠的,官員們下了轎,整齊的官袍產生威懾感,暴動的人們把淩洲和上官風圍得更緊。


    袁訓一行還在那日觀望的酒樓上站定,麵對下麵人人的防備不由得好笑。


    太子故意指給張大學士看,想讓大學士開開心:“您看等下必然好玩兒,”


    張大學士愁眉不展,隻顧著四下裏看:“殿下,這樓未必結實,起風呢。”


    他麵對袁訓時,就滿腔怒火。是你讓殿下站上來,樓榻了怎麽辦?


    鎮南老王都勸他:“夫子,你不曾問過掌櫃的嗎?這樓是他家三代以上蓋的,常在海邊從來沒倒過,可見經過多少大台風。你放心吧,倒不了。”


    張大學士更憂愁:“萬一今天不行了呢?”大家一笑,都不去管他。


    ……


    樓下,大人們來到衙門前,抬眼一看,或詫異或驚愕或不敢相信,最後找一找人堆裏的淩洲和上官風,不認識他們的人就不尋找。都有了好笑。


    這還是衙門嗎?


    大門已沒了,外牆倒了三分之二。公堂還在,孤零零在風裏,水火棍全斷成兩截,橫在公案前麵。


    明鏡高懸匾額,鏡字一個大洞,懸字上糊著扔上去的爛泥。還好“明”字在,高,也似還在雲端。


    本省的大人心想好家夥,這跟過皇上的人就是膽子撐破天,換成別人來,憑梁大人再怎麽黑,也不敢砸衙門是不是?看到這裏,他諷刺地道:“幸好,有明在,還能斷案。”


    淩洲和上官風對著幹笑:“嗬嗬嗬嗬嗬嗬……”


    兩個人不回話,還指望著故意不收拾的這頹廢勁兒,能讓哪位大人動下惻隱之心,借點兒銀子把衙門修修。


    卻見大人們看了一遍以後,笑得更像隻看笑話來的。隻字不提衙門的破舊,反而還是誇上一通。


    “還有水火棍?如今一把斷成兩把,明年製水火棍,這裏可以免了。”


    “這公堂屋頂上還有洞,夏天涼快,冬天可以賞雪。妙啊。”


    淩洲和上官風抓腦袋揉額頭,恨不能一個字也聽不到。本省大人高舉聖旨,高聲宣道:“聖旨下,此處人等皆可聽聞。跪下!”


    太子袁訓等人在酒樓上跪下,官員們跪下,有部分百姓也跪下,餘下的人四下看看,也跪下來。


    “原全城縣令梁思福,書辦…。貪贓枉法,著就地審問,量刑以正清明!著戶部正三品前左侍郎淩洲,為全城七品縣令,主審本案!著都察院正四品前僉都禦史上官風,為全城正八品縣丞,協審本案!欽此。”


    念完,本省大人和跟來的官員們全是一臉壞笑,本省大人在台風裏悠然如沐春風,對跪著的一片百姓中道:“淩大人,上官大人,二位請接旨吧。”


    擁戴淩洲和上官風的人瞪大眼睛,看著這兩個帶他們砸衙門的青年苦笑走出來,再看看破爛不堪的衙門,瞬間由害怕心思全數轉到衙門上麵。


    這裏麵真的還能住人?


    砸了自己衙門?


    街上的人全數愣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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