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過來和董大學士見禮,大學士收回心思跟他寒暄。收到袁訓一行送的東西和信,知道袁訓還是風光侯爺,對柳至恢複官職就不放心上,遲早的事情而已,沒有在此時多問。


    見到張老夫人到,忽然想到常鈺對他說的,他母親自去年冬天隨大伯娘小張氏返鄉祭祖,回來就沒有精神。董大學士巴不得二奶奶從此是個啞巴,話也別說一個字,免得把常鈺耽誤,反而勸常鈺隻要不生病就行,勤問候著。


    其實呢,從袁訓信裏心中有數。姓張的隻怕出了招兒把她暗算。董大學士還是個不管,常棋媳婦再好再歹,並起不到作用。隻要常鈺上進,張大學士就多根刺。他和張家的人也寒暄一回。


    多喜帶著加喜三個出來,太後興高采烈:“走吧,去小鎮上。”多喜感染上大人喜氣,沒來由的喜歡著,又“道喜”一通。加喜又開始“大喜”,增喜則指著自己:“真喜真喜,”把掌珠等人笑的不行。玉珠也對著小女兒好笑:“天天喜?你好好喜歡吧。”


    四月天氣,宮外桃杏如雲,宮內更是芳菲爭春。多喜指著花兒仰著臉兒笑,帶動另外三個也叫嚷著,皇上帶人過來。


    在別人看來,這是討好太後,隻有皇帝自己知道,他也想散散心。他身邊跟的另外的大學士們,阮梁明兄弟,翰林院和國子監的有名才子,韓世拓也在。


    吸一口充滿花香的氣息,皇帝邊走邊道:“朕來著了,成天奏對的,朕也鬆快一天。”


    命阮英明:“作詩。”又命翰林院的人:“你們唱和,贏了的簪杏花,輸了的休想。


    阮小二一眨眼睛就是一個促狹的主意,欠身回道:“回皇上,輸了的,給他一段老枝子簪。青翠嫩綠的還不給,隻給褐色難看的。插在發髻上令他戴三天,進進出出也是一件樂事情。”


    皇上開懷大笑:“就你最多壞主意,”隨後靈機一動,自己先笑得有些站不住:“此為首句,阮英明,你等接下句。”


    自從國子監裏有阮英明,翰林院裏作詩輸的多。翰林院裏孟至真這就聯上來,手指小二笑道:“就你最多壞主意,桃杏反把東風欺。”再來個注解:“今天來的人裏,我們的狀元總比阮二大人早,但這幾年不管詩詞還是歌賦都不如他,這是後浪推前浪了。”


    阮小二就有了下一句:“就你最多壞主意,桃杏反把東風欺。後浪不把前浪打,翰林院裏風歪西。”


    也來一個注解:“我要是不壓著你們,怕你們天天胡謅一通,弄些歪詩出來。你們斷了腸子我不管,弄出一股西歪風,仔細薰到我,也薰到東風。”


    翰林院的人笑罵上來,皇帝也忍俊不禁。


    就這樣到太後麵前,太後問為什麽這樣樂,皇帝說作詩,太後手指玉珠:“這裏有一個才女,也去作吧。”玉珠難為情的謝恩,皇帝又把柳至看在眼睛裏。


    袁訓不在麵前,有信來,大多能讓皇帝喜歡。皇帝見不到人,沒法子跟他生氣。把柳至一瞄,又沉下臉:“你也來吧,做的不好,攆了出去。”


    把個首句不改的給他:“就你最多壞主意,你也這句。”


    這是又把柳至罵上一遍,當著許多的人在,皇後忍不住氣怒上來。但見柳至一揚眉,已做了出來:“為臣不敢壞主意,一片清風倚日霽。雷霆雨露蒙恩賜,效法淩煙誌不移。”


    霽有怒氣消除的意思,在這裏是個機會,柳至當眾求饒。淩煙閣二十四功臣,是唐朝有名的功勳。柳至借用,讚美皇帝對柳家過往的恩典,也重申他盡忠的心不變。


    皇帝本來還想跟他生一出子氣,聽過以後麵色動了動,最後哼上一聲以為結束,淡淡道:“元旦朝賀,朕不想看到你!偏偏張良陵問你幾時回來,他有舊傷,他要告老休養。他舉薦你!”


    皇後又喜悅上來。


    柳至不回話,隻是叩頭。皇帝命人擬旨:“周鎮捕快柳至,”說到這裏,太上皇和太後露出笑容,皇帝也好笑,但接著說下去:“進刑部尚書一職。”


    皇後長籲一口氣,又想到親事在這裏能提一提多好,皇帝恰好說到,看一眼在奶媽手上討要花兒的加喜,再看一眼柳雲若:“親事,請太後發落吧。不過聽說大的不答應,小的又還不懂。以後有怨,隻怕笑話不小。等著看就是。”


    太後撇撇嘴:“我不給他雙喜臨門,他升了官,親事今天就別想提。皇帝你的話有道理,加喜還不懂。等加喜大了,指不定也是個不答應,到時候聽加喜的吧。”


    這一推到加喜懂事,隻怕又是一個十年。皇後暗暗著急,小二走出來道:“皇上,為臣有詩。”


    皇上道:“說。”


    小二搖頭晃腦:“從此不敢壞主意,十年不向鼇頭驅。”太後笑上一笑,這十年的話,不用想是指袁柳十年之約。太後道:“你要打趣我,我可不依你。”


    小二陪笑,說著不敢,來說下麵一半:“一眚大德圖輕淺,明明止善修身疾。”


    柳至父子一起看小二,韓世拓忍住笑,說了個:“好詩。”皇帝掩麵咳上兩聲,太後似笑非笑:“這也罷了,”轉過身子去才忽的一笑,讓眾人進小鎮。


    柳雲若眼睛盯著小二,見小二喝了兩碗茶,應該是去小解走出來。柳雲若跟上去:“小二叔叔,你為什麽罵我?”


    “罵你,什麽時候的事情?”小二裝糊塗。


    “古詩詠柳,有輕絲一說,你說輕淺,分明是我柳家。古人有句,不以一眚掩大德,你說一眚大德是我們家。後麵又說我家不迅疾的修身。”


    小二打個哈哈:“原來是這樣,我隻顧作詩,把你家姓柳給忘記。”打算要走,柳雲若不放他:“再去作一首表表歉意。”


    “歉意個屁!就是罵你,你當然聽得出來。”小二把柳雲若麵頰一擰:“柳至兄長和袁兄,自以為十年之約獨占鼇頭。遇上你,自以為生得好,不把長輩之約放在眼裏。這還不是一眚掩大德?又在你們家嗎?柳兄袁兄都身受皇恩多矣,為了守私約,把皇上氣的不輕。一起丟官不能盡忠,這不算一眚掩大德嗎?難道皇上在他們倆個身上花許多心血,就為讓他們把私約放在頭頂上?”


    柳雲若幹瞪著眼。


    “還有,你是念書的孩子,明明德是首要讀的。以後你要治國,先要齊家。家齊先修身,別說你忘記。父母之命你不守,我不罵你罵誰?”小二白眼兒:“皇上都點你呢,說加喜大了未必答應。真是的。加壽香姐兒加福哪個生的不好?加喜大了也一樣的好。你等著吧,到時候加喜說不,這事情就過去了,你再想討我罵,還不容易呢。”


    柳雲若垂下頭。


    小二推他:“是個懂事好孩子,不是輕淺眼皮子的,讓今天人人喜歡,太後喜歡,皇上喜歡,娘娘不擔心才是。別再跟我纏,小心招出我的詩來,我還要罵你。”


    柳雲若嘟囔:“會作罵人的詩有什麽了不起,”


    “沒什麽了不起,就是會罵你,我就很喜歡。”小二說完走了,柳雲若回來。


    見加喜正在抓周,一堆的東西在她麵前,她溜圓眼睛,不知下手抓哪一個好,神情很是可愛。


    衛氏總想讓個個效仿加壽,提醒道:“把盤子拖走。”加喜聽不懂,對她笑嗬嗬。


    柳夫人見兒子回來,把他往加喜身邊推,悄聲而急促:“快讓妹妹抓好的,”柳雲若讓小二罵的沒了性子,陪個笑臉兒:“好好。”他穿一件玉白色繡花衣裳,袖子剛一伸,加喜覺得花樣兒好,一抬手,把柳雲若抓在小手裏,然後樂的很大聲:“格格格......”好似在說她抓住了。


    太後撲哧樂了,太上皇也好笑,皇後嫣然:“這個抓的好,”皇上微哂,不想聽皇後下麵說出什麽,說賞花,帶著人走開飲酒作詩。


    小二回來,柳至找個機會又把他叫到一旁:“小二,你把我罵的好。一眚掩大德,你用得對景。”


    小二鄙夷:“你兒子也來尋我,你也來了。”


    柳至捶他一記:“我是謝你的,你這個壞東西,你才真是壞東西。改天我單請你,讓你把壞東西這詩做到齊全。”


    小二皮頭皮臉:“兄說著了,就你最多壞主意這句,本來就是皇上說我的。不過見到你,就轉給你了。”


    又問:“謝我什麽,難道明白過來了?”


    柳至板起臉:“明白了,謝你點撥。”


    小二洋洋得意:“本來嘛,你和袁兄守十年之約沒什麽,但一個借機躲出京,趁著皇上生氣,把加壽帶出京。你呢,死擰著不肯認錯,等著風波過去,能如你的意。皇上過年不見你,大有道理。”


    鼓起眼睛:“十年如願,一定要擰著嗎?”


    柳至歎氣:“行了,我知道了,你怎麽不早勸我?”


    “周鎮捕快?我得出京才找到你。兄也是的,怎麽不早來請教我呢?”小二趾高氣揚。


    柳至讓逗笑,揶揄道:“罵了人,你還占上風。好吧,你這天下師,我服你如何?”


    “晚上備大禮送到我家去,”小二笑嘻嘻:“收兄為門生這事情沒幹過,不過你一定要拜,我勉為其難。”


    柳至提起拳頭,小二一溜煙兒回到皇帝身邊。柳至慢慢過來,皇帝先還是不給他好臉色,後來柳至的詩不少,漸漸高興起來。


    下午散了回家去,聞訊往柳家慶賀的人成堆。柳至不想見,讓柳垣和柳雲若及家中叔伯兄弟子侄陪客,他在房裏吹風散酒。


    柳夫人興奮異常,也打發妯娌們見客,和柳至在房裏說話。


    “加喜抓著雲若不放,雲若今天也聽話,抱了她半天。你說這是天意吧,加喜抓周,抓了女婿。”


    柳至微微地笑:“是啊,天作之合。”


    “太後也沒了話說,由著娘娘說了一車的話。還說過幾天請太後的示下,許咱們家接加喜玩耍。那梁山王府頭一回接加福的時候,是多大來著?”柳夫人顰眉。


    “加福進京就過了周歲,一周歲出去。”


    柳夫人興衝衝:“那咱們得趕緊的接,聽了老王妃許多的話,隻要比接加福早一天,早一個時辰,也就算把她打下去。是了,我見管事的去,讓他們把家裏洗刷,三天後吧,咱們就接她來家.....”


    她出去,柳至呼一口長氣出來,也有悠然之感。


    ......


    這一天柳雲若睡的很晚,翻來覆去的想著心事。


    他不肯和加喜定親,張道榮也說他裝相,陸長榮等背後罵他亂顯擺架子,說心裏指不定多喜歡。他全知道,不放心上,也不會為之動搖。


    隻有今天小二叔叔的話紮疼了他,讓柳雲若把“忠”和“孝”掂量再掂量。


    忠心為上的話,他不能眼看著父親為親事不中皇上心思。皇上心思其實簡單,別看他一開始震怒,但氣消以後,還是以太後意思為準。


    孝心為上的話,那就隻能是答應親事了。


    小小的人兒和自己年紀上的差距雖還梗在心裏,但柳雲若的心思開始活動。不時的,有一聲歎息。


    ......


    皇子殿下駕臨揚州,在袁訓接女婿的去路上,揚州開始準備。路墊平,灑黃土,官道新補種樹,準備行轅忙了一個不亦樂乎。


    沈渭等人先於袁訓到揚州,驛站裏住下,高大人等忙著找熟悉認識的官員,問齊王的來意。沈渭則攜夫人東遊西逛。三四天過去,高大人等更為定心。


    花一筆打點銀子,都說揚州是本朝貿易富裕城池,最近又開大集市,來的波斯等外國人一堆,齊王殿下奉旨出巡,來看通商貿易。


    高大人等也遊玩起來。高姑娘也帶來散心,依然蒼白小臉。閑下來的時候,高大人夫妻還是商議怎麽對付沈渭。


    袁訓一行到的那天,是元皓生日一天。齊王與其說奉承長公主,不如說記掛怎麽玩。和元皓約好第二天晚上出來吃壽麵,又想把念姐兒留下來。


    念姐兒擔心官員們帶著殿下花天酒地,和鍾南夫妻還是跟著。齊王一行別了太子和袁訓,先去城外驛站。


    第二天一早,一應接駕的官員各按方位迎接。高大人等不是揚州官員,在城外恭候。


    大汗淋漓不知多少身,耳中有細樂過來。高大人等精神一振,以為這就到來。


    又等半晌,見鼓樂在車上,來得徐徐。後麵寶扇華幢......儀仗鋪開,再加上侍衛隨從迎接官員,一眼望去看不到王駕在哪裏。


    高大人呼一口氣,心想這要進城,不知走到什麽時候。但凜然很多,讓儀仗威風垮震住。


    兩邊特意安排的百姓擺香案,焚好香,薰得半天裏都有煙霧出來,一頂大轎說不出的華貴尊榮,出現在視線中。


    “臣等,見過齊王千歲,千千歲。”官員們跪下來,高大人也隻能低頭。


    齊王命打起轎簾,倒不是特意看高大人,是把兩邊全看了看。見城池整齊,旗幟威武。點一點頭,命:“進城去。”


    城裏紮著各式的彩旗,頭一天進城的元皓樂壞了,搖著加壽的手:“加壽姐姐,咱們擠到前麵去看,才有好熱鬧看。”


    加壽同他玩笑:“聽說準備的此地民俗玩意兒,你要看,何不跟著齊王哥哥一起,不就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元皓晃動胖腦袋:“那就沒有意思喲,咱們當布衣才有趣兒。前麵有麵人兒,如果我坐在車裏,可怎麽下來買呢?”


    扯著加壽過去。


    香姐兒邀請沈沐麟:“咱們也去,元皓最能的一件,就是聞點心,尋好玩攤子。去看看,他又找到什麽?”


    ------題外話------


    抱抱仔的新進士,風信子親愛的。小劇場哈,等閑下來再寫。先感謝一直的支持。


    今天求準時,先就這樣吧。希望明天能多更些。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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