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放下信的是太上皇,從手中數頁的紙中抬起麵龐。平時保養的好,氣色紅潤麵上皺紋也不是很多,隻一雙眼睛裏增添出世事滄桑。


    外麵的碎金陽光似灑下一地光燦燦,這樣的天氣也讓人神清氣爽,太上皇遙對遠到殿外的日光微微地笑著,滄桑不再見到,麵上盡是慈祥。


    太後和他老來相依,又坐在他的身邊,一舉一動看在眼睛裏。也放下自己的信,問道:“你沒有看完,怎麽不看了?”


    兩個人的眸光一起放到太上皇的手上,他手指夾在信的中間,按著一般看多張紙的習慣來說,前麵一半是看過的,後麵一半還有待主人賞鑒。


    太上皇對她還是一笑,但沒有回太後的話。揚揚下頷,侍候的太監知趣走上來一個。太上皇漫聲吩咐:“讓章太醫來見我。”


    他和太後說話的時候,別的人守禮就是聽到也裝沒聽到。但聽到這一句,看信的人一起讓驚動。安老太太仗著年長——其實張大學士夫人、文章侯府老老侯夫人不比她小歲數。但老太太又還仗著她有個好孫婿。大膽覷一眼太上皇的麵色,看看沒有病容,嗬嗬問出大家都想問的話:“秋天是進補的時候,您要開什麽樣的好藥方,臣等要是也能沾光聽一聽那就好了。”


    其實是關心,但不能問您病了的話,就這麽樣的問出來。


    太上皇悠然:“那是自然的,我問的藥,你們也都有。”他的目光在抬進來的箱子上掃幾眼。安老太太等會意,知道是孩子們送來許多的好東西,也都對箱子看看。很想早知道的人,就低頭再去看信。


    太醫不是吹口氣兒就到,太上皇也去看信。信上的字落入眼中的時候,和以前看信一樣,太上皇越看越滿意。


    給他的信紙張可真不少,是信上的字寫得很大。這是加壽的體貼——元皓在信裏寫過原因。


    “加壽姐姐說太上皇太後要看大字,讓元皓按描紅的大字寫信。所以就有許多張,不要看得不耐煩才好。”


    太上皇太後跟所有上年紀的人一樣,眼神兒越來越不濟。還有安老太太也是。字寫的大,他們就能親自觀看。親自的看,每每見到元皓的字一天比一天長進,太上皇能不滿意嗎?


    太醫過來的時候,太上皇在信上的眸光更見悠然。但聽過通報,看一看來的不是章太醫,太上皇不易覺察的有了失望。他更相信章太醫,也就語氣淡了:“他不在嗎?”


    “回皇上,章太醫奉公主之命出城去了。臣今天當值。”


    太上皇就看瑞慶殿下,瑞慶殿下抿唇微笑:“剛才我見他,問前年佳祿在的時候,治愈的疫病病人這兩年有沒有複發過,他說按日子去的,但今天是日子這話,我卻不知道。”


    太上皇釋然,眉眼重現笑意:“這也罷了,問別人也是一樣。”當值太醫恭敬的垂下身子,聽太上皇緩聲道:“銀魚是藥嗎?”


    太醫沒想到問的不是藥,卻是銀魚。一愣回道:“書上說補虛、健胃,用來蒸蛋給身子虛弱的人吃最好不過。”


    “嗬嗬……”太上皇有了一陣笑聲,太醫還是沒有明白過來,太上皇道:“你去吧,我知道了。”


    太醫暈暈乎乎的回去,出這個宮門的時候覺得自己反應過來。回身去尋任保,惴惴不安地道:“任公公,我惹禍了不是?”任保納悶:“你做了什麽?”


    “剛才太上皇傳我去……。”太醫說完,哭喪著臉道:“我們沒有把這藥文早早獻上來,太上皇要降罪是不是?”


    任保明白過來,險些沒大笑出聲的他對著麵前這個人,得先開導他:“你又不是太醫院的頭兒,有你什麽事情?要說你們滋補藥方說的不足,也先和章太醫過去。”


    太醫精神回來三分之一,一迭連聲的應著:“是是,那我趕緊尋上章太醫,跟他先知會一聲。”


    “你趕緊去,去晚了隻怕大禍臨頭。”任保忍住笑把他打發走,返身回到太後身邊,見殿裏箱子全打開,分發的一包包東西有一個打開的,裏麵玉白勝雪,果然是銀魚。


    任保知道這是袁訓一行又送東西來,關安也會給他帶來。見到殿中熱熱鬧鬧在說銀魚怎麽好,孩子們有孝心,想到剛才太醫的麵無血色,又一次忍住笑才行。


    太後對他招手:“來來,這是你的。”任保雙手接住,見包裝上就好大一包,手握住時跟著一沉,任保喜笑顏開。


    關安的箱子裏除去給太上皇太後、皇上皇後、自家舅舅的,還有給安老太太、袁國夫人,和自己妻子的。


    別的人也跟他一樣,除去宮中的,就是自己家人。太上皇和太後、皇上皇後就成最多的。


    袁訓一家也給瑞慶長公主,長公主、安老太太、袁國夫人相差無幾。


    餘下的人,如沈家隻收到二妹小夫妻的,張家隻有大學士固定不變的送,再就是太子有時候會賞下來。


    梁德妃是收齊王、念姐兒和鍾南夫妻、齊王隨從的東西,雖然還沒有袁夫人多,但一個箱子都放不下,把她樂的合不攏嘴。


    殿裏討論起來,梁德妃支起耳朵趕緊去聽。


    “銀魚這是好東西啊,這是元皓自己打的,看看他吃到什麽好東西都會送來。”太上皇有得意之色。


    宮裏什麽好東西沒有,但平時吃的不覺得稀奇。沾過元皓的手,太上皇眼睛裏這就有了銀魚這一件子東西。


    餘下的人都跟著奉承,沈渭的父親把他到手的銀魚翻來覆去的看,笑容也是半會兒不歇息,太上皇話音剛落,他就迫不及待跟上來:“這要不是特意的送來,誰平時想得起來多吃這個。也就把這好東西平白的忘到腦後。”


    “是啊,”尚老大人緊跟上他,也是把個紮得緊緊的紙包愛不釋手,他更善頌善禱,眯著眼睛笑道:“托太上皇太後,皇上皇後的福氣,如果沒有許他們出京,上哪兒吃到這樣親手打的東西。”


    太上皇太後一起點頭,連老大人見再不說,好聽話越來越少。張老夫人跟他一起張嘴,卻沒有搶過他。


    連淵父親起身,對著太上皇太後打一躬:“說起來我們時時吃到這樣的好東西,倒是太後操心最多。”


    “是啊,”太上皇也讚成這句,帶著對著太後含笑。太後擺一擺手:“罷了,我是個愛聽好話的人,但當不起你們回回的誇。還是說銀魚吧。”


    眼睛對著太上皇手中的信瞅著:“像是又請客了?這一回還是請二蛋子。”


    太上皇晃晃信,把個腿蹺起來也晃晃:“我扳回一局,你也有記錯的時候,二蛋子是早就過去的人。”


    太後就凝神,想上片刻以後,一拍雙手:“我想起來了,是請三狗子。”


    太上皇比劃出兩個手指:“我扳回第三局,三狗子這事也過去了。”


    太後屏氣,眼神在太上皇往一邊兒藏著的信上找著:“那請的是誰?”


    “等我看看。”太上皇怕太後先看到,把身子也扭到一旁,看上幾個字,回身來神神秘秘:“叫張學。”


    太後琢磨一下,展顏一笑:“這一回請的人名字好,”


    太上皇就等她這一句話出來,哈哈一聲笑:“張學是元皓給他起的大名,小名叫四驢子。”


    “噗!”瑞慶長公主見父母親說的喜歡,她捧個茶碗吃茶,猛然聽到這一句,一口茶噴到地上,濕了自己裙角。


    太後哈哈大笑,帶的別人也笑起來,太上皇不笑,把個臉更顯嚴肅:“這是好事兒,這不可笑。元皓當小先生,收了一堆小門生講曲禮。咦?元皓如今看的書不少。”


    找到阮小二的妻子趙氏,對她加意的一個笑容。趙氏盈盈起身謝恩,太上皇太後齊聲道:“快快平身,你如今也算是有功的人。”趙氏回到座位上,把個眼光對著袁夫人投去,見袁夫人收到,深深的頷首示意。


    梁德妃無意中看到,神思一陣恍惚。


    她看到這殿內外金碧輝煌不改,春色深深猶濃。鎖住的無邊宮闈依然還在,眼前卻不是蕭牆禍起,你猜我忌。笑容多多的人麵襯上紫檀大屏風上的牡丹富貴,不見分毫爾虞我詐的殺氣,在今天才真的象征出來雍容華貴。


    她暗想著,這樣才稱得上天地人和吧。


    ……


    夜幕來臨,雖還有六月裏,湖水已帶出初秋的清涼。文章老侯走到船艙,先覺得麵上一寒。


    扯扯身上單衣,老侯不奇怪身上沒有覺得寒冷。自從上路他的身子是老樹逢春,一天比一天康健,抗寒能力在去年冬天就體現出來。


    對著船頭上獨坐的袁訓走去,老侯張張嘴就想說幾句感激的話,但見到袁訓回頭,麵上的緊繃時,文章老侯的話變成關切:“出了什麽事情嗎?”


    “沒有。”袁訓請他在旁邊坐下,老侯頭一回和這個一直景仰的年青人並肩,沒來由的溫暖,更是誠懇的道:“雖然我不如你們,但要我們兄弟做什麽,你隻管說就是。”


    袁訓對著粼粼水波,麵色如湖水般深不可測:“咱們現在是躲著,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呆陣子。”


    文章老侯想到二弟跟著關安等人時常打前站,衝口而出:“我也能探路,用上我吧,我們家的人騎馬過得去,我還不老呢。”


    袁訓聽出來他的迫切,覺得自己表現的過於認真,莞爾道:“不是探路,是你們老家離這裏約有十天的路。”


    “行行,到我們原籍去住,路上受你好些招待,早就難為情。去我家多住幾天,那裏也有幾個小小景致,可以看一看。”文章老侯差點跳起來說。


    “那就這樣說定了,讓關安來接。您二位中有一位跟著關安去,不是不放心您家,是二位大小爺在,得去個人先四麵看看。務必安全才行。”袁訓微笑。


    文章老侯就差把頭點到地上說好,他一直沒有報效的地方,就吃和喝去了。就沒有在這裏答應誰去,而是別了袁訓就匆匆回船艙,男人全住在一個船上沒有私下說話的地方,文章老侯想著把二弟叫出來,對他說自己回家安排,也算自己有點兒回報。


    腳到船艙門外,有什麽閃電似的襲到心裏。文章老侯明白過來,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濕了的眼眶對還在船頭坐著盤算路程的袁訓看去,這個年青的人身影更加的高大起來。


    好似肩膀能頂天,腳又能踏地,天地沒有什麽能難住他。


    又一次給予忠毅侯這最禮遇的心思,是文章老侯看出袁訓的心思。他分明是想成就正經回家祭祖,卻裝的好似無處可去,不得不去韓家躲避。


    這一路上去了多少好地方,文章老侯及時的想到,忠毅侯什麽時候是沒有地方去的?


    他分明是有意的幫忙,卻又裝的前途艱難似的。文章老侯仰麵望天,心底深深地道,這樣的年青人可敬可佩。


    ------題外話------


    抱抱仔的新進士chen0yan親,這小劇場可怎麽寫呢?如果仔想不出來,隻能先在這裏抱抱你再抱抱你,再抱抱你……無限循環中。


    抱抱仔的新會元cathydeng123親,妞妞小魚親,抱抱抱抱……無限循環中。


    感謝親愛的們一直支持,無限循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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