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王從沒有這樣開心過,在他大捷的日子裏也不能和今天相比。他的戰哥兒,他的下一代繼承人,帶著幾百女兵打贏這一仗,還就便兒把別人對他的諷刺盡數奉還。這樣的好兒子上哪裏去找?在王爺心裏喧囂的回答著:“自家的,是自家的!”


    執瑜執璞哪一天不來,卻也在今天到了,讓王爺十幾年窩在心裏讓小倌兒占住兒子的氣,也在今天“大仇得報”。


    他得找個地方開心去,在校場上肯定不能。因為他的兒子和兒媳立下軍令狀,正要和他算賬。隻怕鬧到王爺當著三軍的麵賠禮的地步,那他的開心就大打折扣。


    故意的,吼一嗓子小倌兒,褚大“如約而至”,王爺撒丫子就逃。蕭戰在後麵跳腳:“別走!哎哎,說清楚這事的理兒再走。”


    奔跑中的王爺樂不可支,暗想生下你這聰明兒子的爹能呆嗎?越是說理越是要走的快。


    讓提醒的還有將軍們,將軍們一想是啊,軍令狀在呢,上有賠禮和請罪。賴賬不會,但當著人賠禮和私下裏賠禮能一樣嗎?他們也動起來,往東往南往北往西,一哄而散。


    蕭戰又叫:“哎哎,留下!欺負福姐兒的帳還沒有算呢!”不喊還好些,喊過跑得更快。陳留郡王和龍氏兄弟笑得前仰後合中,胖兄弟也以為自己明白了,原來跑的這些人就是戰哥說的罪魁禍首,他們也叫起來:“別走!咱們算一算!”


    “哄”,又有一聲出來。當兵的反應慢,見到王爺跑以為他和褚大又單獨練上。見到將軍們跑還在迷怔。但小王爺的聲聲喊,終於把他們也驚醒。


    甚至有人大叫:“不好了,快走啊。”呼呼拉拉,拉拉呼呼,沒多大會兒功夫,校場上隻剩下陳留郡王的人,還有就是笑話沒看成的郡王、世子們。


    靖和世子是好奇,兵部尚書家的公子能不多看幾眼?東安世子是鬱鬱的氣結,一層氣在小王爺蕭戰身上,惱他贏了!一層氣在尚書公子身上,他沒襲成王爵,看梁山王不順眼,看袁尚書也不順眼。還有一層是擔心。


    他尋好些強盜進京,消息已經傳回,據說鬧出大笑話。


    獨世子不敢笑,他又抓耳撓腮的擔心強盜把他的人供出來,順藤摸瓜供出他。


    長平、漢川、渭北三郡王是怏怏,他們在京裏見到過執瑜執璞送親,真的是他們到了,尚書有了光彩,不是和王爺有關,就是貼陳留郡王臉上,他們隻有眼紅的。


    項城郡王卻微笑著對胖兄弟走來。


    “你父親好嗎?”項城郡王問候道。


    問到長輩,胖兄弟必恭必敬回答:“父親好。”


    人人看得出來項城郡王想再說些什麽,但卻隻笑意濃了些。他真的像一位世交的父執輩,把長平等人嚇了一跳。


    三個人嘀咕:“他什麽時候和尚書交情濃厚?”東安世子也走過來詢問:“哪裏不對哪裏不對,我就說嘛,項城郡王忽然補的糧草多不對勁兒,敢情他背地裏巴結上尚書!”


    長平三個人搖頭,項城郡王補糧草多的內情他們知道,項城郡王的人馬接下來出營巡視的多,糧草自然應該多。繼續用懷疑的眸光盯著。


    項城郡王親親熱熱地把執瑜執璞的肩頭拍了拍,毫不掩飾的誇獎:“結實!好小子們!有你爹的風範。”


    見過尚書的人都知道尚書大人蜂腰若柳,就眼下來說,兒子胖墩墩,跟父親的風範扯不到一處去。但項城郡王說得興致勃勃,好似跟真的一樣。


    長平郡王三個人見到,也就認可東安世子的猜測,果然,項城應該是和袁尚書背後有了勾當。大家背上一寒,趕緊的回想近幾年有沒有說話中不防備,免得背後插滿刀子,自己還沒看到。


    項城郡王退下來,也不出意外的讓他們圍了起來。從表麵上看,好似簇擁著項城郡王離開。其實前後夾攻的問他話。


    “哎喲,在京裏也沒看出來你和袁尚書好?我們眼拙。”


    項城郡王好笑著不客氣:“是眼拙,小王爺不是剛罵過。”長平郡王等麵色一沉,項城郡王也板起臉:“別把我扯進去!你們細想想,從小王爺到了,我有說過他不好嗎?全是你們說,我跟著嗯啊。我啊,不在他罵的人之內。這點兒眼力見兒,我還有!”


    長平等人沒有套出他的話,反而讓項城郡王教訓一路子:“咱們是跟老王爺的人,不誇張的說,你我全是老王爺手裏出來的!雖各有家門,但都受過老王爺指點。怎麽?他走了也就十年出去沒多少,忘記了?不記得了?老王爺會教出草包孫子嗎?粘媳婦的話虧你們說得出來,人家高興粘,自家的媳婦管得著嗎!”


    長平郡王等麵麵相覷,駭然的忘記還話。這還是項城郡王嗎?那和陳留郡王有奪妻之恨的人?難道他是真的喜愛陳留郡王妃,因此愛屋及烏,恨陳留歸陳留,卻對尚書俯首帖耳?


    營門兒上大家分開,長平郡王等對著項城郡王遠去的背影不自覺的歎氣:“紅顏是禍水啊。”原本還有些英雄氣,敢和陳留拚高低,現在呢?無端端軟而又軟,大家代你窩囊。


    ……


    校場上,胖兄弟的本家親戚還是沒親近成,霍德寶哪有不跑上來的。


    跟見加福的時候一樣,“楊大彪,木小柱,趙石頭,昆小五…。”,亂叫一通,把他的一幹子小夥伴們聚齊,霍德寶帶頭衝上來。


    “一隻魚,一隻兔子,你們想不想我?我想死你們了!”一頭紮到執瑜懷裏。


    這獨特的稱呼,執瑜不用扳他的臉也能認得,把寶倌重重攬到懷裏興奮大叫:“寶倌,你長得這麽高!”


    一隻兔子不高興,從哥哥懷裏接過寶倌時,在他耳朵邊上悄聲道:“你再亂叫我,我給你一頓好的。”


    寶倌一個字沒聽進去,隻沉浸在幼年玩伴到的歡樂中。狠狠揉搓著胖兄弟,揉的他自己眼泛淚花,執瑜對他笑個不停,執璞的心也軟下來,讓寶倌捶著後背,他也拍著寶倌肩膀,嘟囔道:“好吧好吧,你再叫一天,隻許一天。”


    葛通在一旁吸了吸鼻子,他想他的兄弟們了。


    等到霍德寶肯放開他們,又索要東西:“給我帶好吃的沒有,加福姐姐帶了好些給我。”


    執瑜執璞尷尬搔頭,他們日夜兼程趕路,如果沒有順伯和孔青等人照顧的話,啃個幹饅頭夾肉,喝口泉水就得。上哪兒有精細點心?


    “呃,匆忙出來的,沒有,改天請你大同城裏吃行嗎?”胖兄弟說著,忽然一抬頭,躲閃地對陳留郡王瞄了瞄。


    陳留郡王正奇怪小弟讓孩子們來,卻不先給封信?還有就是怎麽說動的太後?聽到“匆忙”二字,又看到孩子們的眼神,心思如電的郡王微微一笑,原來是偷跑出來的。


    難怪!


    他的笑容讓胖兄弟們莫明的有了心虛,讓失望的寶倌先等會兒,來見姑丈澄清:“爹爹有信來嗎?”


    “哦?”陳留郡王暗想,這麽說小弟是知道的?他猜不明白了,疑惑地望一望順伯和孔青。


    順伯嗬嗬:“小爺,咱們急行軍來的,三天裏隻睡兩夜,你們要快快快,侯爺的信攆不上啊。”


    “是啊是啊,我們的馬可比驛站的馬好。”胖兄弟笑嘻嘻,同時想到另一個人:“南表哥也讓我們落後麵了吧?”


    加福奇怪:“南表哥為什麽來?”


    “那就是沒到嘍,也是,他帶著書慧表姐,一定先去大同。”胖兄弟們對左右看看,偌大校場上隻有他們在,空蕩蕩的也不是說話地方。日頭升起來,越來越熱。


    “姑丈,咱們去你帳篷慢慢說,先弄點兒熱水給我們洗洗,戰哥你打仗了?一身的血,你也得洗洗。再給我們點兒吃的。”


    ……


    霍德寶很想呆在帳篷裏多粘乎,但陳留郡王想聽內幕,把他支開。葛通也覺得這事不對。換成來誰的兒子都不令人尋思,獨太後的心頭肉不打招呼的來了,總是有內情。


    他把不情不願的兒子拉走,霍德寶一定要執瑜執璞答應:“說完話就陪你。”


    現在帳篷多出來的是家將們,胖兄弟一個眼神兒,陳留郡王的老家將夏直將軍識趣的一笑,把人帶走。


    蕭戰也早看出來不對,迫不及待問道:“可以說了吧?怎麽了?你們惹嶽父生氣,嶽父把你們攆出來了?”戰哥神氣活現:“我就說嘛,在嶽父心裏我這女婿最好。”


    胖兄弟斜眼他。


    戰哥再改口:“那就是嶽父心疼我,把你們攆出來陪著我。”


    陳留郡王心想著急怎麽還這麽貧?咳上一聲:“還是說正事兒吧。”眼前一閃,胖兄弟撲到懷裏,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腰,把腦袋鑽到他手臂上:“姑丈,請收留我們,不要讓我們走!”


    蕭戰把下巴跌下來,如墜在雲裏霧中。麵上現出苦苦的思索:“福姐兒你說,這是兩個生得像舅哥的奸細吧?這不是我那頂天立地的舅哥對不對?”


    加福輕輕一笑。


    陳留郡王也沒有想到,讓懷裏多出來的溫度拱的怔忡著,恍然間,腦海裏出現袁訓幼年的時候,姐丈長姐丈短的叫著,也是猴身上揪手臂地跟自己廝纏。


    他笑容加深,把胖兄弟們抱緊,柔聲道:“有姑丈在,天塌下來姑丈頂著。”


    蕭衍誌和蕭衍忠也笑。蕭戰有些吃味,一昂腦袋:“哼,幸好你知趣不這樣對我,你要是這樣對我…。”蕭衍誌故意地問:“你想怎麽樣?”蕭戰撇撇嘴鄙夷:“我能說答應嗎?我爹可就一個兒子,這不是搶兒子的來了。”


    吼一聲:“分開!嫌我耽誤不說正話,你也這樣!”


    陳留郡王讓提醒,拍拍胖兄弟:“出了什麽事兒?”


    “姑丈,我們打了人!”胖兄弟撒嬌很徹底,扁起嘴兒,配上個胖腦袋有些滑稽。


    蕭戰搶先,喝彩:“打得好!”把拇指翹起。


    陳留郡王也是不以為意:“這算什麽事兒?”


    “他死了!”胖兄弟們瞅過來。


    蕭戰搶先,喝彩:“殺得好!”把拇指翹起。


    陳留郡王也是不以為意:“哦,就這樣?”殺個人對郡王來說實在小事,他傲氣上來:“留姑丈這裏,有姑丈護你們。”這才問:“誰?”


    胖兄弟就把話源源本本說了一遍,聽到一半,蕭戰先不耐煩:“我當你殺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你要是把柳壞蛋幹掉,我還有聽的興致。哈……欠。”


    對歐陽保極不捧場的打個哈欠。


    陳留郡王也嗤之以鼻,龍氏兄弟聽的差不多,也搶了姐丈的話:“就呆這兒,有聖旨來也不去,什麽東西!打一巴掌就倒,還有力氣罵人,還好意思訛人嗎?”


    胖兄弟又把和父親見過的話說上一遍,陳留郡王聽明白了:“你們倆個,是誠心的吧?”


    胖兄弟嘿嘿:“姑丈,順爺爺說的對,全怪您一回進京二回進京,卻不把我們帶走。說來說去全怪您。”


    陳留郡王也想打個哈欠。


    把兩個胖腦袋再揉幾記:“沒事兒沒事了,到姑丈這裏一切安定。”剛說到這裏,外麵霍德寶忍無可忍,揚聲道:“說完沒有說完了沒有?一隻魚,一隻兔子,快出來看你們的新帳篷,我收拾的,我選的地兒,離我最近。”


    蕭戰一躥出了去:“胡說!離加福近還差不多!”


    霍德寶鬆口氣:“你肯出來,可見說完了機密話。”


    蕭戰神神秘秘:“是啊,你想聽嗎?”


    霍德寶對他上下左右看看,最後好奇心大於嫌棄戰哥的心,湊上腦袋來:“你肯說嗎?”


    “啊呸!”蕭戰大笑。


    執瑜執璞走出來,把要小王爺拚命的霍德寶拉走:“看帳篷去看帳篷去。”霍德寶掙紮著:“戰哥你等著,等我回來揍不好你!”


    ……


    晚上梁山王從兒子那裏知道也不放心上,歐陽保沒有官職,卻很想成點兒事情,攬點兒私底下的權勢,試圖染指軍中不是一回兩回。梁山王眼裏哪有他,他伸一回手斬斷一回,聽說死的是歐陽保,梁山王咧開大嘴兒:“哈哈,再也沒有人裝國舅了。”


    他跑來見胖兄弟們,反而多個拉攏他們的借口:“好小子們,不過你們這還叫會殺人,要想學的全,跟著我,到我帳下來。”


    陳留郡王當然不答應,和王爺大吵一通,胖兄弟們看不下去,聲明他們跟著加福,在加福帳下。陳留郡王才不說話,梁山王算算兒媳的帳下也是自己的,也沒啥說的,把這事定下來。


    軍中采買三天,結束的那個晚上大宴三軍,為兵部尚書的兒子到來接風洗塵。哪怕京裏為貴妃之死你躥我跳,毫不影響胖兄弟在軍中大受歡迎。


    隨父從軍的少年,一半兒跟隨小王爺,一半兒看不慣小王爺和寶倌一隊,寶倌全介紹給胖兄弟們。沒有幾天,把龍書慧安頓在娘家的鍾南到來,見到胖兄弟們大喜,連說從此軍中更不孤單。閑話中得知自己從軍惹得胖兄弟們出京,鍾南又討了一個人情。


    蕭戰和加福的威風驟然上升,以前的竊竊私語消失大半。郡王和東安世子見到如此厲害,很難不背後非議,但也不敢在表麵上。加福有哥哥們護駕,又和公公生分一回,梁山王在兒媳麵前也放老實,不敢再怪她帶壞兒子。


    唯一的美中不足來自蕭戰,胖舅哥比陳留郡王還要嚴苛。陳留郡王允許小王爺在加福帳篷逗留到不超過二更,胖舅哥是一到天晚就不答應。


    戰哥要是不走,進去架起往外麵一拋。看得陳留郡王和龍氏兄弟大呼解氣,梁山王知道後,悻悻然拿兒子的舅爺也沒有辦法。


    胖兄弟們開始他們的軍中之行。


    ……


    自歐陽容死後,馬嬪心驚肉跳的時候居多。她以為是宮外文章侯世子和人繼續紙上論拳腳的原因,拿這風波很快過去安慰自己。


    韓正經斥責一些人居心不良誣陷太後和皇後,直指他們內心是“欲憾動儲君”。別人要是忍著不成了不敢分辨。那些人也是多年的官場,扒拉著福王餘孽的話。兩下裏這種往來,最短的沒有小半年結束不了,還得是有人居中調停的那種才行。


    席丞相本就身體欠佳,因此累病。別的人資格不足、言談不能彈壓等等,勸不動索性不勸。不跟在裏麵打太平拳已是好的。


    這就無人勸得下來,從朝堂到書社嘈雜日夜不停。馬嬪一麵關注一麵安慰自己影響不到宮裏,但這一天熟悉的小太監說的話,讓馬嬪不寒而栗,仿佛見到一把大刀逼到眼前。


    ……


    太監是采買能進宮門的小太監。


    “今天往宗人府去,我見到歐陽家的人在那裏悄問人話,知會娘娘一聲兒,您小心著。”


    馬嬪怒不打一處來,牙縫裏迸出話:“跟貴妃相交一場,一點兒好處沒落著,反而惹一心的煩惱。這又鬧什麽,人也葬下,他們家就不能安生些!”


    小太監也怕,他收受兩邊的好處,給兩邊傳送消息,也提供他能知道的消息,他也怕再查下去對他不利。慫恿馬嬪道:“娘娘您再不拿個主張出來,咱們全沒命。貴妃自盡和咱們沒關,但我給你們傳遞消息,貴妃的宮女是知道的。要是把我供出來,我能一死也就罷了,要是死不了,隻能說聲得罪。”


    馬嬪眼前一黑,險些沒暈過去。她要是隻和這一個小太監有往來,倒也簡單,她為自己可以下毒手。但她還和別的小太監也有往來,以認老鄉、不擺架子、銀錢上大方等買通他們四下裏收集皇上去哪裏的消息,以期自己能遇上。


    她殺不完這些人。


    還有歐陽容的宮女,也有知道她們的,馬嬪也沒本事盡誅。


    她手伏著胸口,好半天緩過氣,可憐兮兮問小太監拿主意:“怎麽辦?”


    小太監把“得罪”的話都說出來,是一定要逼娘娘們也出來才行。他不怕馬嬪殺他嗎?他知道馬嬪殺不完。再說宮裏有往來的人,不見得個個都用滅口的招數。


    馬嬪的出身是個宮女,僥幸得寵,她沒有外戚支持。她能做的就是攀附宮中的紅人兒,和買好宮門上進出的人。不然她也不理會歐陽容。小太監雖看不到這麽遠,卻知道他死了,看明白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他也有他的後著。


    繼續激將:“隻有讓暗查的人碰個大跟頭,以後再也不敢查才行!”


    “歐陽家?”馬嬪眼前閃過曙光:“是啊,得阻止他們。”她有了一個主意,低聲和小太監說了幾句,小太監笑了:“這法子好,不能怪我們冤枉他家,這些人來到就想占山為王,也太稚氣些。”


    ……


    “回皇上,前太子太師任厲之子,任堂,任黨求見。”


    “問他什麽事兒?”


    太監出來命小太監出去傳話,大熱天的到宮門上他可不願意跑。小太監出來,任堂和任黨追問:“皇上沒說進見嗎?沒說嗎?”


    小太監不高興:“皇上有話,誰敢瞞呢?”臉兒一暗:“您二位有話嗎?沒有,我可就回話了。”


    “別別,你就說有要事求見。”


    任堂說過,任黨怕皇上又讓出來問什麽要事兒?加上一句:“有關江山社稷的大事!”


    小太監把他們打量一下,見一件不紫不黃的衫子,一副不顯神也不喪氣的臉兒,答應轉身,對空中一個白眼兒,把話回到禦書房。


    大太監回進去,明顯看到皇帝的神色不豫,太監也隱隱生氣。前太子太師任家?離京二十年出去,當初沒有一直輔佐太子,今兒又來做什麽?


    垂著身子的他等著皇帝說不見,但皇帝思忖好一會兒:“宣。”他離開案幾往偏殿去,顯然,不願意在正殿會見。


    由這舉動太監對任家更生貶低,出殿來還是讓小太監帶他,自己則趾高氣揚的等在殿口,在這裏接住任家的人,把他們帶進去。


    皇帝淡淡:“太師身子可好?”


    “還算康健,日常隻是掛念皇上。”


    皇帝出了會兒神,前太子太師是他的師傅之一,當年是讓他逼走的。這件事情與柳至有關。


    再回來又能說什麽呢?皇帝根本沒有聽的興趣,也希望這一對兄弟能敷衍的輕鬆。


    “太師有話?說吧。”


    任堂也好,任黨也好,因不是天子近臣,沒看到皇帝的不滿。身負“使命”而來的他們激動不已:“回皇上,父親雖在家中,卻一直心係皇上而關注朝中大事。近來的事情,父親憂心,特命我們兄弟前來進言。”


    任堂以頭搗地:“皇上,父親說外戚不能縱容啊。自漢以來,從開國皇帝劉邦開始,呂氏外戚作亂…。”


    皇帝憋著氣,他不想聽人背書!自漢以來,自什麽以來……翻翻史書外戚作亂的事隨時會有。但你這是認為朕同樣是個昏君!


    再呢,不過是和太後過不去罷了!不過是想置太後於死地罷了!作為一個在乎“仁德”到把定邊和福王都沒有誅盡親族的皇帝,他怎麽能容忍有人扣他一頂太後歹毒的名聲!


    他為什麽就外戚隻想太後,而沒有想到皇後。因為作為兒子,他知道歐陽容是太後所殺。


    這有什麽難的?身為太後的兒子,皇帝聽到報訊就心如明鏡。而他要還是糊塗的話,他以前冷眼旁觀的太上皇太後忽然加寵歐陽容,令她為僅次皇後之下的貴妃也就能明白。


    包括皇後兩年受難,處處是太後插手的痕跡!


    皇帝與太後的母子感情非同一般,而歐陽容對他來說,不過是個逗樂子的。後宮裏他的女人由他掌控,高興就去,不高興就拋下,不過如此。


    而皇帝手中也有一些歐陽容的罪證,他為什麽不處置呢?後宮由他的母後作主,太後隨便幾句話,皇帝就不管。在後宮這個地方,沾滿鮮血的和心中歹毒的人無數,全計較留不下幾個活人。


    太後要留,原因也很明朗。與加壽有關,這太好猜。如今太後要殺,與執瑜執璞有關,這也好猜。


    心中透亮的皇帝想朕都不過問,幾時輪得到一個過氣的太子太師來論是非。


    再說“是非”二字,你任家論得起嗎?


    你任家是怎麽告老回鄉的,忘記了不成?


    你任家受國丈柳丞相的賄賂,在柳至得重視以後,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攆別的太子黨,以為這樣就能塞進更多的柳家人,就能進而肅清太子的內宅,隻餘正妻的子嗣。


    當時袁訓已經進府,這事情雖與袁訓也有關連。但更讓太子生氣的是,他怕帶壞柳至。太子一怒之下,把除柳至以外的柳家人攆了出去,暗中逼迫任太師返鄉,柳丞相因此收斂。


    任太師憋憋屈屈的回了家,一直不死心,在皇帝登基連連上書,還想返回朝中,皇帝不理會,他又想輔佐太子,皇帝當時有阮英明了,索性把用熟的董張二位大學士指給太子,任太師這才收斂,再沒有信來。


    借歐陽容之死,他打發兒子來?在皇帝眼裏可笑之至。


    歐陽容無功無績,無才無德,白占貴妃之位數年。上不知承順太後——以皇帝是看不到,他隻看到太後有目的提攜於她。


    從歐陽容升貴妃的那一天,皇帝看透了她以後隻能是個犧牲品。這犧牲品早死晚死重要嗎?


    朕不是允她皇貴妃身份入皇陵,地下也能見到她,其實是件膈應事兒。


    歐陽容還不知侍奉皇後,皇帝再看她是個犧牲品,也給她皇貴妃禮遇,那你憑什麽不侍奉皇後?


    皇後再不得寵,也是本朝的皇後。


    歐陽容還和嬪妃們勾勾搭搭,皇帝都懶得多看。


    任家為這樣的人進言?更不要回來做官!也做不好。


    果然,外戚的話說完,任家兄弟就貴妃之死言談:“皇貴妃是皇家的體麵,死因不明,百姓憂心,父親的意思,要明查以給百姓以交待才好。”


    皇帝冷冷一笑,以他的脾氣就要大發作。外麵有人回話:“回皇上,燕王殿下求見。”


    皇帝暫壓火氣:“宣。”命任堂任黨留在這裏,回到正殿去見四皇叔。四皇叔抱著一些紙張進來:“回皇上,現查出來準備進宮的女子中,有人和逝去的貴妃有勾結。”


    這還有完沒完?死一個人就這麽麻煩!皇帝怒氣上來,把四皇叔送上來的口供看了看,問到關鍵上麵:“誰讓你們這般大膽,繼續懷疑歐陽氏死因!”


    把口供往地上一摔。


    “是歐陽禮歐陽初。回皇上,他們私下查到采買的小太監曾為貴妃采買過東西,逼著臣把小太監抓起來審問毒藥是怎麽送進去,據他們說貴妃是不會留毒藥,隻能是哪個人送給她,他們懷疑和宮裏的娘娘有關。三個小太監供出來,為康平郡王馬家的人傳過信,東西沒送過。歐陽禮拿出貴妃曾寫回家中的一封信,信中也有一個姓馬的人,他們說這就能對得上。逼著臣這就回皇上,他們現在外麵等著。”


    皇帝抽出歐陽容的家信,那一句已讓紅筆圈出來:“……此事待我和馬氏等商議……”


    “嘩”,皇帝往下一摔,紙張在半空中翻滾著,白紙花似的落到地上,不盡寂寥之意。


    皇帝雙眸逼視四皇叔:“好!他們要查是嗎?查吧!讓柳至來,讓刑部的官員都參與,大理寺派三個人,都察院來兩個禦史!把這事嚴查到底!”


    讓太監把任堂任黨兄弟們叫到正殿,和四皇叔一起等著。歐陽禮歐陽初兄弟也叫進來。


    柳至到了這裏,聽過就忍不住好笑。


    歐陽禮懷疑皇後殺人的心重,又見皇帝應允,以為得了意,指責道:“柳大人,君前失儀是大罪!”


    柳至理也不理他,對皇帝道:“皇上,有些事情經不起揭開,貴妃身死,臣以為事情也就過去,臣大量點兒不再計較。既然歐陽禮歐陽初大人要查到底,那臣奉聖命不得不說。”


    歐陽初又跳上來:“你說,你還有什麽可說的?你敢侮辱死人不成?”


    柳至對魯豫點一點頭:“駙馬,請你去提來人犯,取來證據。”


    魯豫對皇帝欠身:“回皇上,有些人犯在宮裏……”皇帝打發他的總管太監出麵,又命太後宮中的任保前來。


    外麵接連有官員求見,皇帝讓等著,眼下隻辦這一件事情。因為人是分頭提來,半個時辰全到殿下。馬嬪等人也不可避免地到了這裏,馬嬪用眼神不斷安慰神色慌亂的人。


    “馬氏”,也可以是別人不是嗎?現成的康平郡王馬家帶進京十二個女人,太子府上嚴詞拒絕,轉打主意去宮中。馬嬪臨時想到,不用她們也想不到合適的人。


    柳至辦差不是吹的,他帶出來幾個能吏也厲害。提過人,三言兩語就切中厲害。歐陽貴妃的真麵目浮出水麵,歐陽保仗著姐姐名聲在外麵招搖撞騙也浮出水麵。


    什麽受袁家欺壓而死的歐陽保?什麽被逼服毒的貴妃……讓柳至結案的一席話否定。


    “回皇上,臣本就打算近日提審歐陽保,卻沒有想到他失腳把自己跳死!歐陽保一死,臣怕有些人倉皇逃走,雖有些手續不合,也隻能把他們盡數關押。貴妃娘娘應該是兄弟死了,擔心沒有人在外麵為她欺瞞彈壓人,把她的罪行泄露出來,她羞愧自盡的才是!”


    歐陽禮和歐陽初早嚇倒在地上,聽著皇帝沉聲吩咐下來:“歐陽氏狼子野心,瞞騙太上皇太後這些年,朕也讓她哄進去!不堪配享皇陵,即日起,攆出另葬!”兄弟一個字也沒有。


    皇帝免去他們的官職,命永不錄用,兩人淚流滿麵,也沒有可以分辨的話。


    ------題外話------


    希望明天回到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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