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風下的驚喜竟然是假的,多喜愣上一愣明白過來。臉兒往旁邊一扭,高高的嘟起小嘴兒來:“哥哥,為什麽哄我們?”


    大人們對這些孩子了如指掌,上前去勸,說些什麽兄妹情不可以生氣的話倒不用,多喜郡主也不是一般的人能說教,就都笑看著。


    見元皓慌了手腳的模樣,對著妹妹左陪一個不是,右陪一個不是。說出一堆好吃的來:“多喜歡不生氣,哥哥送你好些東西,你要的全在這裏……。”


    “真的嗎?”多喜透出不相信的神氣。等著哥哥點動他的胖腦袋,多喜嫣然:“哈,騙你的了。我們玩得開心就好。”隨後對加喜三個笑眯眯:“我也哄了哥哥一回。”


    “多喜姐姐最能耐。”加喜三個湊趣兒的,送上六個大拇指。


    大人們笑起來,元皓也不生氣,嘿嘿地反而把妹妹一通誇獎:“還以為妹妹你不會頑皮,這下可以放心。我和祖父去西山,太上皇麵前還有多喜歡最淘氣。”


    多喜眨一眨烏黑發亮的大眼睛:“我也很會淘氣,可是父親說,”學著父親口吻,拖長了小嗓音:“女孩子要端莊哦。”


    元皓對好孩子一指,壞笑道:“像好孩子姐姐一樣端莊?”雙手連擺:“還是不要了,她又會扮傷兵,又會沒有雙下巴。”


    小王爺的陪伴韓正經適時的稱職,一本正經地幫腔:“還會掉酒窩。”


    好孩子把額頭往前一頂,腰身一叉:“誰說的誰說的……”


    玉珠笑得前仰後合,湊到丈夫耳邊打趣女兒:“你說她這般大了還這樣說話,成親以後改不過來可怎麽是好?”眯一眯眼眸:“長公主要抱怨這不是好孩子,你可怎麽辦呢?”


    常伏霖看一看妻子,這會兒憨跳不次於女兒。也把她打趣:“我就說怪家裏她淘氣的娘。”


    “嘻嘻,”玉珠這個笑容笑得更接近正在拌嘴竭力占上風的好孩子。


    鎮南老王的到來,把客廳上的笑聲打斷。常大人帶著兒子們請他進來,問他辛勞:“又去西山看望王爺?”


    對皇帝的傳言是病重,或者是離京。對於有些人來說,更願意相信病重不能理政事。而鎮南王也不是前往海邊,而是長在西山大營。


    在一般的人眼裏這樣說,他這樣信。但右都禦史常大人是應該知道的人,雖當麵用隱語問過安好,但和老王親家笑得心照不宣。


    鎮南老王也用隱語:“王爺還在西山呢,想元皓了,這不,我把他們帶去。”老王說著自己笑:“拌嘴三差人,少一個也不行啊。”


    常家的眼光聚集到好孩子身上,都為她又一回高興。她的小夫婿是青梅竹馬上拌嘴而得來,稍大的這幾年裏,也依然離不開她。去西山的時候,如果長公主不要好孩子做伴,小夫妻形影不離。


    三差人,自然還有一個韓正經。


    韓家的人對韓正經笑得也不言而喻,舊看法不變,正經的前程將是遠大的。


    但這一回韓正經不去,元皓體貼他:“添喜這幾天在家侍疾,你多陪她吧。”


    韓正經日子也是一樣的好,他正式領一份兒朝廷錢糧,卻和以前一樣和元皓相伴。他的曾祖母病重的這一年裏,元皓時時的給他假,讓正經在家裏當孝敬的人。


    韓世拓帶著家裏人上前謝過小王爺,感謝他的許多照顧。自然而然的,心頭總是浮現四妹夫他們夫妻二人。


    天已近下午,鎮南老王肯進來喝一碗茶,一是給親家顏麵,沒有個到家門上卻不進來的道理。二是等好孩子換上方便騎馬的男孩子衣裳。好孩子出來就不肯耽誤,往西山有路程,老王帶上孫子小夫妻這就成行。


    去幾天不一定,鎮南王不在,說不好一個月幾個月的才回來。常大人不會多問,隻帶著自家和韓家的人送出大門。


    目送老王背影雄風依然,小王爺背影挺拔筆直,好孩子背影似青竹迎風,常大人撫麵悠然:“國之棟梁呐。”


    都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孫婿,大家會意一笑。


    直到背影離開這街道,常大人回過身,對韓世拓和韓三老爺含笑:“二位,進來再說幾句。”帶上客人,叫上兒子們,他們往書房坐下。


    書房裏一爐薰香嫋嫋,看得出來常大人早就讓人準備,他的話也應該早就準備好。


    韓世拓和同來的韓三老爺洗耳恭聽的模樣,接過小子送的茶,眼神也沒離開過常大人。


    這樣的談話不是頭一回,但常大人滿麵肅穆不肯有一絲的怠慢。不管是凝坐的身姿,還是沉沉的嗓音,都把他的認真也表露無遺,也似提醒在這房裏的人加意重視:“近來京裏往太子府中打主意的人又多出來,這鑽營取巧的人什麽時候都有。都說說吧,小袁壽姐兒雖用不到咱們幫忙,但做為親戚,咱們受惠頗多,也要有些準備的主張吧。”


    韓世拓沒有讓別人的道理,在常大人的話落下去,搶先道:“叔父說的是,皇上不在京裏,眼裏看著太子殿下為大的人打不散烏雲似的,父親、二叔三叔和我也日夜憂心。張大學士雖出手,但還有一些……”


    常大人打斷他,關切地道:“張老大人出手了?”


    韓世拓笑道:“可不是。上一回您對我說過,都察院裏那兩個往太子麵前獻殷勤,打算做文章的人是大學士門生,我怎麽會不對他說?正經親事是老大人的意思,當年他願意定親,我們願意讓他定親,後續為的不就是他能周護壽姐兒幾分?”


    說到這裏把董大學士想了起來,鼻子由不得一酸:“董家祖父為這事大動幹戈,不惜在忠勇王府勞神費力,後麵和張大學士握手言和,為的是什麽,他老大人難道會說這會兒忘記了?”


    常大人欣慰:“如此甚好,我說那幾家正興頭著,我聽到的風聲把女孩子好好打扮,卻匆勿定下親事,正疑惑不解誰人能打下他們,卻原來是恩師大人。也是,除去張大學士,誰能壓製住他們的家事。”


    覺得心事去了一半,還有一半可以寬心。常大人暢快許多:“有張大學士肯出麵,餘下的人你我盡可能對付。”


    他報出姓名來:“這個,是國子監的人,我主管都察院難道是擺設不成?家事我雖管不了,查案也不如刑部,但查些隱私卻還不難。世拓,這個人你轉告阮二大人。”


    韓世拓恭敬的應下。


    常大人對韓三老爺笑:“兵部裏有人彈劾你,但是除去壽姐兒事情以外,我可不循私,你自己先有個防備就行。”


    三老爺不以為意:“咱們一門心思隻為壽姐兒,除此以外不必循私。循私這事兒,可對不住忠毅侯。”


    大家一起點頭,要說大家成親戚以後,對袁訓愈看愈佩服的,是人家不需要結黨。早年前太子黨自成一派,是皇上親手組織,還用結別的黨嗎?


    太子黨中的人也是不循私的,朝野上下盯著他們,隻隻紅眼睛,也沒法兒循。


    新老臣之爭中,又盯著他們,皇上也沒法兒為他們公然循私。


    袁家門裏的功勞,不管是袁訓的,還是執瑜執璞,還是加壽得太子專寵,都有光明正大的原因。


    袁訓也沒有尋親戚們把殺人案犯輕判過,或為誰誰多走軍需過。至於互相提個醒兒,通個消息:“你當差要謹慎,有人說你什麽了,”不過這些,如今天常大人對三老爺所說的:“有人彈劾你,你自己有數就行。”


    這類的消息,有時候衙門裏的雜役也能打聽的到。


    至於是誰,三老爺也底氣十足:“不用明說,我自己知道。”


    今天是為加壽來的,這樣的話隻說到這裏,常大人幾句作注腳:“大概有人也許會說,我衙門裏知道的話提點給你們一句半句也叫循私,為了加壽本就是這樣。難道別人針對加壽,我知道了,還幹看著等別人得逞,最後一路殺到我頭上,這就叫不循私?”


    傲然地一抬下巴:“老夫我辦事盡我所能公正,不設冤獄,不亂攀扯同僚,孩子們親事上沒有弄詭計,自問老夫還算過得去。”


    大家輕蔑一笑,接下來又說了一回正經話,不過是怎麽為未來皇後加壽添磚加瓦,小心提防,傍晚前各自告辭。


    常夫人挽留韓家用飯,韓世拓說家裏有祖母老太太纏綿病榻,能多陪她就多陪她。把費玲瓏帶上,先回自家。


    費玲瓏是以準曾孫媳身份侍疾的人,出來前說過晚飯後送回,費家並不擔心。添喜在家,姑嫂玩上一會兒,一更左右,文章老侯親自把她送回。


    費老爺夫妻接過小姑娘,問她玩得好不好。費玲瓏自然說好。張大學士為了加壽都肯強壓門生,韓家對這兒媳婦沒有任何不滿意之處。


    這門親事雖帶足緣由,但到今天,再沒有不和諧。


    ……


    夜風下現出城池,從表麵上看沒有燒殺的痕跡,隻城頭原本應該飄揚的旗幟不再,靜寂寂中帶著死城的味道。


    看到這裏,皇帝深信這城已讓強盜占領。他從海邊出來經過這個城池,曾經是繁華的,曾經在夜晚也有行人喧鬧。


    不由得怒從心頭起,親臨城下的皇帝勃然斥道:“去人,把這亂平了,把大膽妄為的人拖出來當眾斬首!”


    “是是,二老爺已去交涉,說今晚就入城。”隨行的人回話。


    二老爺,是行程之中對鎮南王的稱呼。


    這城裏有強盜,附近的駐軍趕來,半路和皇帝遇到,鎮南王單獨見為首的將軍,對他亮明身份,大家到了這裏,王爺又趕著去議定奪城事項。


    皇帝望過去,烏壓壓的軍隊滔天般氣勢,他的心裏才好過一些。


    接下來是心急如焚的等待,好在很快鎮南王回來,對皇帝道:“說好了,讓人繞到別的城門潛入,這個城門上牽製強盜,約見麵談話,問他要什麽。”


    火把明亮的點起,有一個士兵出來,對著城上高喊:“哎,聽著!我們邱將軍到此,有人能說話沒有?”


    城頭上有人回:“哎,什麽將軍,把官印弄一個來我們看看才信你。”


    邱將軍在城下罵:“莫明奇妙,老子官印一亮,你們就伏法是怎麽著?”


    但是取出來,尋張紙蓋上,縛到箭上射上城頭。


    城頭又回:“哎,這將軍是真的,你膽兒肥不肥,要是有膽的,隻你自己近前來說話,別的人退後!”


    皇帝怒罵:“他憑什麽指使官員,問他要什麽,就說!先還城是大事。”


    鎮南王想想:“一城的百姓在他手裏,依他才是。”但是不讓邱將軍過去:“這強盜未必認得你,談判還是我去合適。”


    把兵器暗暗藏好,邱將軍的盔甲穿在身上,鎮南王獨自帶馬,緩緩的往前行走。


    聽上麵人說話:“站住,就是那裏,不許再近前了!”


    鎮南王奇怪:“這人說話好熟悉。”但依言住馬。


    “嗖!”一聲,這一箭之威似狂風暴雨,天地間似有旋風起來。再看隻一聲,倒有數枝箭飛來,“叮叮叮”數聲,把鎮南王身後封死。


    長公主眨眨眼睛:“這箭聲好熟悉?”皇帝也支起耳朵張大眼睛。


    箭過,城頭有人大叫:“看好了,你要敢走,遠不如我家小爺箭快。你老實原地呆著,給你封信看,你仔細地看。”


    又是一箭,對著鎮南王閃電般過來。


    這一箭並不迅急,而到了近前,鎮南王用手一抄,抄到手的同時看出沒有箭頭,沒有傷人的意思。再看箭杆子,鎮南王瞠目結舌:“這是…。”這箭杆子與別的箭不一樣,他認得。


    把縛在上麵的信打開,果然見一個官印,一行字。


    “水軍將軍袁執瑜無奈占城,請進城說話!”官印,正是執瑜的。


    鎮南王電光火石就洞察這裏的用意,哭笑不得而又欣慰無比,對著城頭大喝一聲:“我是姑丈,你小子別放箭!”


    城頭執瑜聞聲驚跳:“姑丈,”他也瞬間明了姑丈在這裏的好處,姑丈能調兵啊,往城下就跑,邊跑邊道:“小青,備馬,姑丈在這裏,伯父也在這裏。”


    剛才喊話的人是孔小青,因此鎮南王才覺得耳熟。孔小青拍拍自己腦袋,也挺樂:“老爺在這裏,那太好了哈哈,想要多少兵都有……”一溜煙兒往城下跑,邊跑邊吩咐下麵的自己家人:“備馬嘍,援兵到嘍。”


    城門內,本城縣官已得到解釋,也認可袁將軍的舉動。他不認可呢,他現在執瑜手下看管,也沒有別的辦法。聽到這一句,如釋重負:“嗬嗬,這就好這就好,這城您可以還給我了。”


    城頭的這一幕,皇帝不知道,城下的一幕,他也泛奇怪。“姑丈?”皇帝問長公主:“你丈夫的親戚當了強盜?”


    長公主卻猜出來,抿唇含笑:“哥哥,您自從聽到強盜占城,就帶著氣足不願意多聽話。姑丈的親戚是姑姑的,這親戚倒是你和我的,而他還能是誰的姑丈?他又有哪個內侄兒有這樣的好箭法?”


    皇帝愕然,也猜到是誰,吃驚的話還沒有出來,鎮南王打馬回來,興奮的把執瑜的信呈上來,還有一句誇獎備至的話:“您瞧,瑜哥把駐軍調動。”


    皇帝看過信,下意識看看同行的人馬,一仰頭大笑:“哈哈哈哈…。這個小子打小兒就聰明,長大愈發伶俐,快快叫他來見我。”


    沒多大功夫,執瑜來到馬前,下馬見是皇帝更喜不自勝。怕皇帝不知道江家的底細怪罪,邊行禮邊解釋:“我也是沒有辦法,我調動不了兵馬……”


    “我已經知道原因。”皇帝笑容可掬。


    執瑜的擔心盡去,就高興去了:“那太好了,”拉著皇帝滔滔不絕:“我們算過兵馬不能抗衡,範先生想出這個法子,您看那個方向,張豪將軍占住兩個城。那邊,白卜將軍也占住一個城。”


    執瑜樂的快要跳起來:“這四個城能來多少駐軍啊,滅江家都足夠。”把邱將軍的人馬興致勃勃望著,笑得合不攏嘴兒:“伯父您看,說一聲強盜敢占住城,來的倒有多快。要是我去調兵,哪有一個人理我,隻怕還要當我胡說,一起把我彈劾。”


    皇帝含笑聽著,間中還是誇他:“瑜哥,你又長進了。”


    執瑜就說得點滴不留:“嘿嘿,有件事兒您別生氣,要治罪全在我身上。”


    皇帝笑吟吟:“說,”


    “考慮到我們調動軍馬來的不及時,江家見海盜得手,又或許讓我們圍住,說不好要反。真要那樣,先要備的是糧草。可我們動不了糧庫,就裝著殺人,逼的城裏有看守城外戶部糧庫的人把糧庫打開,這城外有糧庫呢,糧食已屯到城中……嘿嘿嘿,一年內沒有接濟不發愁,”


    “哈哈,”皇帝又是一聲大笑,隻看他麵上喜動顏色,那是不會怪罪。


    執瑜放下心,接著陪上一堆笑容,而瑞慶長公主這個時候見可以插話,笑眯眯問道:“瑜哥,你這般能耐,隻隨姑姑吧?”


    “姑姑您搶功來的也太是時候,但是呢,我隻隨壞蛋姑姑,姑姑您是壞蛋嗎?”執瑜回答的滴水不漏,頗是長公主風格。


    皇帝剛止住笑,要說幾句,這樣對話出來,又笑了起來。執瑜抓住這會兒不用回話,迅速地想了想,人馬足夠,皇上和姑丈也在,這是萬事齊備,隻欠東風……


    對著皇帝跪下,慨然請戰:“趁此機會把江家拿下來,正是時候。”


    皇帝這會兒疼愛他還來不及,願意再給他功勞。而江家勾結海盜,又占住一定的海域,不拿也不行。命執瑜起來,叫來鎮南王吩咐他:“以你的名義告訴他們,以瑜哥為首,除留下一部分人守城巡視道路,所有在路上的駐軍趕往海邊,不許一個海盜上岸。有上岸的,也就不用回去了!”


    ……


    一個時辰以後,馬蹄騰飛,殺氣彌散奔向海邊。


    ……


    天色大亮,京門打開後,遊沿等人一路回到刑部。尋個房間把東安世子關押,讓人打水洗臉,再泡上茶水,柳國舅按著鍾點兒到來。


    如梁山王所說,皮肉傷在路上就好,也幸好如此,不至於頂著青腫回衙門,隻怕要讓同僚笑死。但遊沿回國舅話時,還是羞訕俱有,眼睛對著地麵不敢抬:“人是拿到,這暗虧吃得也不小。”


    梁山王尋釁與國舅有關,但柳至沒有先安慰遊沿,而是也嗓音悶悶:“我已經知道了,你們路上還要歇腳,兵部快馬兩騎一行,梁山王的公文日夜兼程已經進京。”


    遊沿氣不打一處來,這惡人倒還先告上狀,又怒又惱:“他說什麽?”


    柳國舅舉薦的遊侍郎,但也不能凡事包庇,輕歎道:“遊大人,你這事辦的本就不對,”


    遊沿火了,我們挨打的原因是你國舅和王爺搶兒媳婦,又不是我們得罪梁山王,忍著氣咬上牙:“您說,我錯在哪裏?”


    “東安世子出逃大,還是邊城亂這事兒大?”


    柳至一句話,遊沿傻了眼。心裏有層窗戶紙讓捅破似的呼啦一聲,遊沿霍然明白。在他明白上來以後,懊惱也隨之而來,支支吾吾:“我,我沒有想到。”


    “您盯梢的時候可以不知會梁山王,免得他軍中人多嘴雜,把話傳到東安世子。但決定抓捕的時候,一邊下手,一邊應該給梁山王去信。可以先下手再去信,但信一定要寫。”


    遊沿垂頭,他除去擔心梁山王處走漏風聲以外,還擔心一回抓捕不成,而梁山王已收到信,這就打草驚蛇。說白了,怕影響第二回抓捕。


    他抓捕的時候,對自己並沒有懷疑。但從此時來看,他還不是足夠相信自己能一下子對付東安世子,才有這樣的顧慮。


    當捕快的不信自己,又是在柳國舅麵前,這人丟的比讓梁山王下黑手還要大。


    他已經足夠難堪,柳至點到為止不再說,隻把梁山王公文內容說一說。


    “他告咱們無憑無據擅拿守將,又說不把他放在眼裏,東安世子的邊城要是亂起來,這個責任誰擔?”


    柳至皺眉:“忠毅侯也認為他說的有理,準備在太子麵前跟咱們打官司。”


    這種時候可不能論親戚,也不論交情。大家都是公事公辦的主兒,袁訓對柳至會這樣,柳至對袁訓也一樣。


    遊沿讓驚駭住:“無憑無據?”憤怒上來:“他怎麽就敢張嘴胡說呢!他眼睛是瞎的嗎!我就不信他一點兒證據找不出來。”


    柳至淡淡:“以我看,也是無憑無據。”


    遊沿張大嘴,半天才合攏:“不不,不會吧,他怎麽敢毀滅證據……”


    “不信,我問案你隔壁聽著,我打包票,東安世子嘴裏什麽也審不出來,隻怕還有一堆洗清他自己的證據。”柳至說著,對外麵走去,遊沿跟了出去。


    ……


    東安世子在關押房裏,哪怕準備充分,忐忑不安也必然存在。聽到房門上鎖響,陡然的打了個寒噤。


    見進來一個公差帶著恭敬,把世子又嚇一跳。


    公差如對大賓:“柳大人有請。”為世子去了一路上帶的簡單枷鎖,把他帶到一處小廳,台階下有花樹,景致稱得上幽雅。


    柳國舅在廊下滿麵春風:“世子,好幾時不見,又把你請來,唐突莫怪。請請請,我還有些許好茶葉,正方便你我促膝言談。”


    東安世子能說什麽呢,隨他坐下,見一副茶具在這裏,小火爐上茶水正開,國舅親手炮製,茶香如雲霧般升起,世子嗅了嗅,確實是好茶,更不知國舅葫蘆裏賣什麽藥,暗自提醒自己還是小心為上。


    都是富家子弟,都會品茶。三碗茶下肚,麵上都有舒暢之色。柳至徐徐開口:“明人麵前不說暗話,遊侍郎辦事不謹慎,落到王爺手裏耽誤一天的功夫,想來這一天的功夫,乾坤可以扭轉。”


    東安世子就勢捧出隨身信件:“國舅,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是我與京中往來的信件,除去公文外,公文您可以在兵部查底,這些是私信,重要的我隨身帶著,我也想到,進刑部就要受審,這是我清白的證據。餘下的信件數量多,由我的先生們帶著,我往這裏來,他們尋客棧去了,隻怕等下就到。您要過目一件不少。”


    柳至露出笑容,隨手撿了一封信在手中把玩,卻不拆開,淡淡問道:“哦,這裏也有和安王殿下往來的信吧?”


    “有啊,他有知己要往我處遊玩,觀山川賞景致,我還細細地給畫了個路線圖,有哪些地方可以歇腳,我也寫上。”東安世子小心的隱藏著不安,堆上笑:“皇子殿下,我敢不恭敬?”


    “嗬嗬……”柳至發出一長串子笑聲,隔壁遊沿氣的渾身哆嗦,他娘的他真是全數推翻,刑部就成了一白幹事的衙門,梁山王你就是一混蛋!


    笑聲止住,柳至比剛才還要悠然:“世子,您這些話收好了,對我用不著。我會您,是說幾句實話。”


    把手中扣的那封信還給東安世子,笑道:“這個你也收好了,對我也用不上。”


    國舅真的跟請知己品茶沒兩樣,抬手,把茶給東安世子續上:“喝茶,還是喝茶這事兒好。”


    東安世子哪有喝茶的心,但是不喝,好似自己有多緊張,有多心虛。再說茶也真的不壞,國舅手藝也好,茶水又能鎮定,世子謝過,把這茶吃下去,來聽柳國舅接下來怎麽說。


    國舅眯起眼:“你這一回進京準備齊全,我們呢,也不是一定要和您過不去,”


    對著一疊子隨身帶來的信一笑。


    “東安郡王府上戰功赫赫,您的令尊老郡王曾是第一名將。隻要您沒有謀反的心,”


    東安世子騰地起身,起天為誓:“我若有二心,一定伏法。隻是我縱然死在五木之下,也是清白之人!”


    “嗬嗬,”柳至又用一串子笑對他:“言重了,世子請坐,”國舅半真半假地道:“我特意請你為喝茶,咱們不是審案子。”


    又是一碗茶下來,柳至帶笑又道:“您沒有謀反的心,令我欽佩,但要是您能揭發謀反,功可抵罪。”


    東安世子後背一冷,他知道自己冷汗下來不少。看看眼前茶香飄渺,要不是進京前認定王爺是靠山,就憑和安王勾結一事,內心有鬼,怕不把柳國舅當成救命山石。


    如果真的是這樣,隻怕這時候會對“和藹可親”的國舅吐露些什麽,指望他說話算數,真的能將功折罪?


    但他隻要吐露一句安王有謀反的心,他前一回在刑部不肯招認安王,可就讓自己的話掀翻。柳國舅把臉一番,能饒過他嗎?


    一麵心中恐懼,一麵嘴上把得鐵緊:“請國舅去查,我手下沒有人有謀反的心。別的人,我不能察覺國。要是知道,一定早早告知國舅。”


    “嗬嗬…。”國舅又笑得陽光燦爛,他是個出名俊秀人兒,這一笑對得起禦賜“傾國”之名頭。


    親切的東安世子都差點當他是知己,但幸好世子做好準備不上當。


    柳至三番幾回的旁敲側擊,世子嘴裏也沒有空子可鑽。柳至也不生氣,他本就是請人“喝茶”的,讓人帶東安世子去詔獄,臨行前和世子拱手道別。


    遊沿過來,臉上氣出通紅一片,坐下就罵:“他說的話您聽到沒有,身死五木之下也還清白,他熬刑的心都早有準備。”


    柳至不屑一顧:“那是他小瞧我,在我看來,動刑是最下等的法子。咱們辦事兒要口供,要認罪,再就發落,能讓他自己吐口,遠比動刑好。離得近還濺我一身血,我從不喜歡。”


    斜眼遊沿:“你都聽見了?人家是細細的畫好路線圖,迎接安王的知己友人。”


    遊沿胸口起伏,氣又陣陣上來:“聽見了!可就這樣放過他不成,這口氣我咽不下去!國舅,讓我再去邊城暗查,我就不信了……”


    “這有什麽咽不下去的,”柳至把他打斷:“咱們當差,為的緝拿案犯,不是為了鬥氣。”


    “可國舅,他就是犯人,你我心知肚明,他是!”遊沿怒氣衝衝。


    柳至白眼兒:“你別衝著我來,有能耐對梁山王說去,”遊沿麵上紅一陣青一陣,柳至自悔失言,趕緊換個話題:“梁山王還給忠毅侯有一封私信,忠毅侯呈到太子麵前,太子給我看過。”


    “他還能胡扯得出來什麽!”遊沿從牙縫裏擠出來這句。


    “他說東安世子沒有謀反的心,他有確鑿證據,也歡迎刑部隨時去查。”


    遊沿怔住:“安王勾結的人都到長城下,東安世子卻沒有謀反的心?”遊侍郎火冒三丈:“我去查,我一定去查,我就不信梁山王能瞞天過海。”


    “我看過他寫的緣由,他說的沒錯。”柳至溫和的語聲阻止住遊沿。


    遊沿直了眼睛:“我們白查一場?”


    “什麽話,老公事怎麽能說出這話。安王要是不倒,邊城不去人能行嗎?”柳至有了嚴厲。


    遊沿強打精神:“那隻辦一件防範安王的事情不成?這位世子白帶來一回。”還白挨一頓打。


    柳至冷冷:“讓他再平白的走了,你我成了死人。”


    遊沿急忙看他。


    “證據雖然不足,他卻有嫌疑。安王真的逃走,把他們抓個現行,他還敢說是清白人!就以這個為話題來說,這位世子得留在京裏了。”柳至冷笑:“一來警告各郡王,二來得對他懲戒,三來,再讓他回邊城,太子能放心嗎?”


    還有準親家忠毅侯那裏也沒法對嘴,柳至以緝拿官員為職責,袁訓卻為各方安寧為職責。梁山王一封私信一個公文,把這兩位準親家再次擺到對立麵上。


    ------題外話------


    本來想多寫,忽然胃痛,堅持到現在還在痛,堅持不下去,說好的四點也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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