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沒有想到,柳至卻早就看的清楚。後宮裏的一切事情,以本朝的情勢來說,隻要太後願意,全都與她有關。而太後的為人性情,袁家是她的軟肋。


    十年前袁訓和他早定親事,不是柳至想用袁家親事要脅太後,也不是袁訓栽在兄弟情意裏沒出來,他上了柳至的當。這是袁訓和柳至都有拿孩子們親事作個由頭,請太後在柳丞相去世以後,對柳家手下留情。


    柳丞相在世的時候,當時的皇帝——現太上皇已削減柳家一批官員。後來雖有起複使用,但還有一部分就此沉寂。但柳丞相和柳至都明了,太上皇還算給老臣留有情麵,沒有直接清算他本人。


    那一年,柳丞相已上了年紀。遭此變故隨時都會離去。當時太上皇身體還好,沒有傳位於太子的跡象。前太子黨柳至難免擔心皇後發難,他的好友袁訓難免思慮。


    一同定下親事的時候,柳至並不知道袁訓是太後外戚,那一年隻是加壽定親英敏殿下。他為丞相一旦不在,他怕保不住太子妃,敵不住皇後的種種擔心,是他自己心裏的事情。


    與袁訓定親事,是柳至對袁訓的內疚。丞相不聽他的以正確對待給小袁,柳至身體力行昭告他在乎袁訓這個兄弟。


    與柳至定親,是袁訓對柳至的回護。


    如果沒有梁山小王爺蕭觀死皮賴臉,加福還真的是柳家媳。


    不想數年後,袁訓搖身一變成為太後唯一的親戚。太子黨們對袁柳瞞下親事十年可以有憤怒,對這事情卻表示理解。換成任何人,不透露是上策。


    但柳至心裏可就五味雜陳,知道袁訓答應親事是周全兄弟情意。


    為執璞和歐陽家大鬧,柳至去的心甘情願。


    為不再妨礙到太子和加壽,柳至不是完全不能營救當時挑唆皇後鬧事的柳明柳暉,但他沒有營救,甚至裝裝樣子都做的不多。


    死一個柳明,死一個柳暉,又算什麽?任何人和事都要退後於保住太子。


    這就是柳至犀利的看出太後利用歐陽容壓製皇後,讓皇後受難兩年,而他隻字不曾對別人說過,隻跟袁訓打幾架的原因。


    袁訓對他不錯,柳至還在尋袁訓對自家父親賠禮,但內心裏把皇後體麵退後與兄弟情。


    而事實上也證明他是對的,他當年是維護兄弟情的心思定下親,結果呢,加壽是太後一手帶大,加壽是太後最長的侄孫女兒,加壽有太後,有足夠的體麵讓太子安然登基。


    這也算對柳侍郎的回報。


    這也算是前侍郎能幹的在沒什麽蹤跡可尋的時候,事情也處置的不錯。


    對於歐陽容又露頭露臉,皇後臉麵可能受損,心情可能受傷,柳至對柳夫人隻有一個心思:“讓娘娘不要在宮裏再出事情就行。”


    這話有一半的心思,明示柳夫人去告訴皇後,不要主動招惹歐陽容。


    因為皇後的舊性子,可不是一般的不順當。


    這裏麵有太後多少心思,柳至也不想知道。他隻惦念袁訓當年肯與他定下親事,他願意損皇後臉麵和心情,讓太後趁心一回。


    再說搭眼一看,太後的心思不辨自明。


    加壽不在宮裏了,太後怕皇後獨掌宮務,舊性子又慢慢恢複。


    這個娘家隻有一個病秧子的歐陽容,實在是個好棋子。使將出來,敲打的也必然叮叮響。


    把皇後和太子相比,也是太子為重。柳至臨睡前,最後是這樣的心思。


    ……


    一室燭光,照得無處不顯纖毫。因為外院牆不高,雖然守衛的人都有好功夫,也怕遠處有人偷看到談話。窗戶,關得緊緊的。


    太子坐在中間,左首是二位老王。右首,袁訓說張大學士年長,又是太子師,請他占先。常五公子又讓袁訓為先,因為袁訓有爵位,而五公子到了這裏才知道,他這一回公差配合的人,就有袁訓在內。五公子坐在最下麵。


    門也緊閉,有人守護。隔壁孩子們哄笑聲把秋風壓得點滴聽不到,也就在孩子們不笑的時候,談話簡練而又安靜。


    張大學士沉吟中覺得棘手:“萬萬沒有想到,這林允文將成另一個福王。福王那年生變迅速,是他籠絡市井之徒。這林允文比他更甚,根據他過往的卷宗,和伏霖大人攜帶的消息來看,竟然是從老到少年都受他的鼓惑。”


    常五公子卻滿麵希冀:“有殿下在,有各位大人們在這裏,這差使我全無擔心。”


    座中不是殿下,就是經驗豐富的老王,和學識淵博的大學士,還有四妹夫文武雙全。他都能把太子一路帶著逛,五公子想區區一個在逃的大天教主有什麽難的。


    回想他發現袁訓與這差使有關,不由得更微笑浮現。


    那是至少一個時辰以前,為夫妻和好孩子接風的晚飯剛過。袁訓邀請五公子來到太子房中,當著太子的麵問他:“你是往滄州去嗎?”


    五公子詫異,他出京的時候,父親常都禦史說保密行事,四妹夫是怎麽知道?


    見太子微微一笑,袁訓再笑問:“是奔著林允文去的吧?”


    五公子聽過,就不再懷疑。知道京中大天教主是假冒的的人不多,能知道的,不會沒有原因。


    大家把話對上一對,雖然沒有完全說開,也對得到一起去。常五公子醍醐灌頂,對太子生出刮目相看。


    原來這件掩蓋在諸多教派安然太平的局麵下,皇上私下調派出許多得力人手的事情,由太子和四妹夫主要辦理。


    鑒於這事情要去的地方太多,牽涉到不僅有都察院,還有鎮南王,梁山王,丞相官署和六部。


    常五公子隻負責其中一段,相對於太子和袁訓,他知道的少而又少。太子和袁訓不會對他解釋從頭到尾,但五公子算算袁訓這陣仗。帶一位殿下,兩個老王和一個大學士出門,四妹夫管的隻會比自己多,不會比自己少。


    這就聽到大學士顧慮全局的感歎,五公子信心滿滿。有你們在不是?有上官也許受壓製,但有上官凡事有商議有指點,常五公子想自己運氣真是高。


    離京前,父親常都禦史說這件事情辦得圓滿,可以在皇上麵前進言,把五公子調去都察院。父子間互有照應,有機緣還能為兒子謀取自己的都禦史之職。


    五公子生出緊張,才有了日子寬鬆,他帶妻女先做個遊玩的打算。不想這一玩,玩到四妹夫這裏,差使上也多出許多老前輩。不由得五公子滿麵含笑,擺出謙虛聽教的麵容。


    張大學士看向袁訓:“你有什麽好主張?”大學士忽然生出和袁訓玩笑的心情:“當年大將軍奇計百出,梁山王大捷也與尚書有關,尚書,你說說。”


    常五公子咬住牙,把到嘴邊的一聲驚呼生生咽回。


    張大學士以為常伏霖奉密旨出京,難道不知道袁訓身有官印,說話上沒有防備。再說這常大人他不是袁家自己人?不是可靠之人,不會參與這件差使。


    隻看貌似受“袁柳結親”連累出京的人,他們身份就知道。鎮南王讓皇帝攆走的全是得力官員,外省早有謠言紛紛,說皇帝對鎮南王有了忌憚,這是伺機削弱他的兵權。


    前太子黨們,更不用說,那全是少年時身經百“煉”的英才。


    大學士因此說聲尚書,倒不是他想也不想就出口。


    袁訓也沒有解釋沒有聖旨,還不能算尚書這話。他也相信連襟,又眼前說正事兒呢,他隻回大學士的話。


    “人心變了,”先是這一句。


    白天對黃家等人公文的太子,心裏轉的不停是人心為何變了,聽到這話,目光炯炯有神。


    “水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天下所有教派,有高人,也有混人錢財的糟粕。如今太平盛世,人心不足又不滿,不是稀奇事情。”袁訓鄭重地道:“把人心扳回來,從有正也有反來看,也不稀奇不是嗎?”


    二老王思忖著,太子是他一慣的謹慎,他出來還不到半年,他多聽多看少說話。因為他地位尊崇,一旦說話將左右別人。


    還是張大學士開口探討:“我對這樣處置早有上諫。如小袁你說的,人心不足不稀奇。以我看來,你扳不回來許多。不平和不滿將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對此事的看法是,那天晚上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林允文呢!”


    一行人遇上林允文,沒有一個不是安全的。張大學士看得出來袁訓要殺林允文那晚上就行。


    袁訓微笑:“那林允文勾結的官員奸細等不能知道。”


    “人心,是可以教化的。我對皇上進言,一刀殺了林允文無聲無息,隨後在各省推行聖人學說昌盛,國子監裏許多的人,阮英明成天的跟人吃酒鬥詩,早有才名都遠播。讓他各省巡遊去。他口才好,去一處說一處,還能扳回許多回頭官員。”張大學士早有不滿:“咱們在白費許多功夫,容他猖狂的太久。”


    鎮南老王輕咳一聲:“大學士,你難道不想知道皇上曆年推行仁政,為什麽還有許多人心跟著林允文走嗎?”


    “但是此人多活一天,我都睡不安穩。”大學士回話。


    梁山老王清清嗓子:“大學士,林允文與異邦勾結,隻怕他的人到處都有。軍中,也不例外。再說,有些樹得砍根才能斷絕。樹根的絆係一個不能留著。”


    他慢條斯理:“我讚成小袁的主意。”


    “我也讚成。”太子這個時候也開口。他輕聲地道:“我想知道那些人心為什麽變?為什麽種地打魚做營生不好,心向著林允文叫好。”


    張大學士也就不能再強烈反對,隻是道:“隻怕夜長多生變。”


    梁山老王一樂:“夫子不要再尋理由,你是怕奉大小爺這一路上,姓林的活著,你不放心。”


    “是啊,他是個生變的首腦。”張大學士也笑了。但不客氣也揭梁山老王一句:“您也有理由,是怕王爺軍中奸細不除,當父親的怎能安心。”


    梁山老王沒有難為情,反而欣然揚眉:“正是此意。”


    大家笑起來,張大學士又給袁訓一句:“你是怕帶著孩子們上路沒方向。”


    袁訓失笑。


    鎮南老王道:“夫子,就隻有我,你沒有說。”


    “您呐,您是怕帶孫子玩不好。”張大學士如老王的願,也給他一句。


    房中的笑聲起來的更多,張大學士卻沒有笑,他有些茫然:“真是奇怪,我這樣同你們一說,我也不擔心了。”


    那心中無聲無息,卻漲滿邊邊角角的寬厚感,是張大學士以前議論林允文時所沒有的。


    聞言,太子看向嶽父,二老王看向“壞蛋”,五公子看向四妹夫,袁訓卻把大家一一的看過來。


    他們謙虛的都把別人當成自己安心的理由,自然“壞蛋”受到的關注最多。


    相對而笑,打算互相取笑幾句時,“哈哈哈哈……”加壽房裏又是一陣掀屋頂子似的哄笑,在靜夜裏動靜極大。


    “格格格格……”元皓笑得最響。


    袁訓忍俊不禁起身:“該睡了,好孩子到來,我說晚上陪著說說話,這就快子時了還在鬧。”說聲去看看,往加壽房間裏來。


    見房門是閉上的,雖然聽到裏麵還有兒子們在,不是大姑娘加壽睡下,當父親的沒有要事不可以進去,袁訓也不推開,隻敲幾下,和顏悅色:“加壽,可以睡了。”


    裏麵一陣慌亂,好似有人躲藏,有人跳下椅子。隨後加壽快快樂樂,香姐兒快快樂樂,元皓更是快快樂樂,一起攆人:“就是你,先出去。”


    門打開,蕭戰頭一個出來,對著嶽父表功:“嶽父,我最聽你的。”袁訓在他腦袋上輕拍一記,笑道:“還不快走,隻是廢話。”


    “爹爹,嘿嘿,”執瑜執璞堆個笑臉出來。元皓賣力的在後麵扮親切:“大表哥二表哥,元皓說的不是你們。”


    好在蕭戰表哥從不生氣,不但不生氣,估計明天就要還擊表弟,蕭戰還是樂著走了。覺得今天晚上跟加福一起坐到半夜,這日子還是相當的不錯。


    小六和蘇似玉出來,小六撒嬌:“爹爹,咱們房裏還有三姨媽和母親在說話,我們去睡覺,好似攆姨媽走。”


    袁訓也給他一記輕拍:“你睡裏間不是嗎?讓奶媽幫你們安置好,姨媽難道坐你床前麵和母親說話?你睡覺哪能打擾到她。”


    小六乖乖回去,蘇似玉跟後麵鄙夷他:“你想賴在姐姐們房裏睡,你就直說好了。為什麽拿姨媽當緣由?”


    “不是我想賴在姐姐房裏睡,難道你沒有看到嗎?姐姐們一個帶著元皓,一個帶著正經,如今好孩子來了,剛好是每人分一個。蘇似玉,你想想夜裏說話該多熱鬧,你難道不想留下。”小六理直氣壯。


    蘇似玉繼續鄙夷他:“可咱們出來是為什麽的呀?並不是為了玩不是嗎?雖然玩的這麽好。但,還不是可以讓公公婆婆多疼你,這是你在宮裏盼過的。公公和婆婆如今帶著咱們一個房裏睡,你怎麽能提出去姐姐房裏呢?”


    “我沒有說去姐姐房裏就不回來,我的意思…。哎,你就沒看到嗎?姐姐們三張床擺在一個房間裏,爹爹母親是在咱們的外間,我想是不是怕咱們打擾,有時候咱們也和姐姐做個伴兒。”


    蘇似玉沒好氣:“你知足吧,你這是想占住姐姐,還要占住公婆,”有時候頗受韓正經的蘇似玉一下子調皮了:“哈哈,你在眼紅胖小弟,正經小弟和好孩子妹妹有姐姐伴著。”


    小六和蘇似玉也是常年拌嘴,見月色滿天以為寂靜好說話,再加上他們的年紀沒想到“打擾”這詞不對。


    袁訓在後麵好笑,如果不是怕上夜的人笑話,真的把兒子叫回來,問問他什麽是怕打擾?


    孩子說話真不防備。袁訓搖頭回去太子房中。夜靜孩子們說話不壓嗓音,估計這房裏聽到。二位老王笑容加深,袁訓不由自主的紅了麵皮。


    ……


    而加壽的房裏,還沒有平息。


    ……


    “小笨,回去睡覺吧。你怎麽還在這裏?”元皓在被窩裏支半個身子嘟囔。


    好孩子氣呼呼:“福表姐說有句話要和戰小爺說,剛追出去了,我等著她一起睡。作什麽,你要攆我?你不是也在這裏,還有不好的表哥,也在這裏。”


    韓正經從香姐兒床裏的另一個被窩裏露出腦袋:“我以前就在過。”


    好孩子毫不掩飾她的嫉妒,一個白眼兒過去:“以後有我陪表姐,你們都可以退後。”


    好孩子隻跟二表姐熟悉,跟加壽表姐和加福表姐都不太熟。以前說話也很老實,但今天好孩子心花怒放,對著加壽撒嬌:“大表姐,以後晚晚我輪流陪表姐們。”


    加壽抱著元皓樂顛顛兒:“那太好了。”元皓在加壽手臂裏麵扮大鬼臉兒。


    好孩子著重警告胖孩子:“你有祖父,為什麽不回去。”


    胖孩子回敬:“你有母親,為什麽不去。”


    “哼!”


    “哼!”


    兩個人鼻子裏一起出氣,再翻個眼兒一起閉嘴。


    ……


    寶珠的房裏,姐妹對坐一直潤物無聲。在小六和蘇似玉回來的小小鬧騰以後,很快他們到裏間,外麵燭光下,姐妹倆個還是悄悄的動著針線,低低的說著言語。


    玉珠做完幾針,把手上自家好孩子的衣裳撫上一撫,覺得這安寧比剛才還要細潤。而寶珠的情意也全在這細潤裏。


    淡粉色的小道袍,是孩子們穿的衣裳。顏色是好的,原針線雖不是寶珠,也是上好的。精致秀密的沒有一針不熠熠似個藝術品。


    玉珠猜測這興許是太後讓宮裏做出來,但她沒有說。感寶珠的情,忽然回想一下,已不能用一件兩件來說。隻在好孩子身上,就到天亮也說不完。


    玉珠隻是輕歎:“寶珠你呀,你把好孩子慣壞了呢。”這件衣裳是蘇似玉的。


    好孩子今天到,除給她置辦玩的小木桶,跟香姐兒商議把她念書的小案幾分個對麵對表妹,寶珠又尋出跟好孩子身形相近的衣裳,晚飯後就著手修改,給好孩子上路好穿。


    對著玉珠雖是歎息的口吻,寶珠也聽出她的道謝。寶珠嫣然抬眸,燭光令得她的眼眸更如寶石般光彩燦然。寶珠輕笑:“三姐的好孩子,怎麽能慣壞呢?她是慣不壞的。”


    “除去我生她以外,她身上可沒有我和你三姐丈半點兒的心思。”玉珠很是中肯。


    下一句,把感謝能說成歎息的她,又把感謝說成悵然。


    “她隻要你們,在家裏哭的可憐,說起來,祖母太疼她,為她打主意讓她出京。你們也太疼她,這是她日思夜想,才能找到你們。”


    抿唇含笑:“這就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寶珠也調皮了:“那你生不生氣,說實話,三姐,你生不生氣?”


    玉珠挑眉頭:“我呀,早就讓你氣的不行了。想過和你爭孩子來著,再一想,我拿什麽跟四妹爭呢。我有的,不過是祖母說的,一肚子陳舊發黴,要天陰了,要刮風了,趕緊曬一曬,出門兒也沒有人稀罕的幾個字罷了。”


    寶珠格格笑著,玉珠扁扁嘴兒:“年少時輕狂,不把祖母的話聽進去。如今來看,真的是除去子曰和詩雲,我半點兒也不行。”


    “三姐丈家書香門第,要的就是子曰和詩雲。”寶珠柔聲。


    玉珠恍惚,眼前的寶珠側臉兒如一彎雨後自然而出的飛虹,在天邊看時不遠,走過去不近。但不管什麽距離上麵,在雨後出來,都讓人有親切感。


    跟十數年前,姐妹三個待字閨中的時候,竟然沒有分別。


    玉珠吟吟笑了:“寶珠,你還記得嗎?小的時候,你就是這樣關切別人的性兒。我呢,清高的到現在也沒有改變。大姐掌家,依然飛揚。不過我們有你,所以還可以把清高和飛揚繼續下去。”


    寶珠也恍惚,眼前出現姐妹三個也是這樣的秋風明月天色裏,聚在一起希望祖母今年能許姐妹們走百病,又抱怨幾句祖母不許人出去。當時的情形,不可謂不其樂融融。


    定一定神,寶珠笑道:“我就是這般親切嗎?我一直認為姐姐們才是親切的。”拖長嗓音:“是我有姐姐們才好吧。”


    玉珠故作吃驚:“呀,寶珠你有許多好孩子,也還沒忘記撒嬌啊。”寶珠故作生氣:“我有嗎,我有嗎?”


    玉珠大樂:“這更是了,跟小時候一樣的憨。你小時候我說認字,你不耐煩認許多,對我攪和,就是這口吻。”學著寶珠說話:“我有不認字嗎,我有嗎?”


    寶珠拿好孩子衣裳掩掩麵容,再露出來有個孩子式的笑眯眯:“我有嗎,我有這樣過嗎?”


    姐妹一起大樂,銀鈴似的笑聲一起逸出,很快裝滿整個房間。


    她們太歡樂了,裏間睡在小六另一頭的蘇似玉,鑽到被子裏,才夠得上拿腳踢踢小六,小聲問他:“睡這裏不熱鬧嗎?不好嗎?”


    “噓,人家正在聽說話。”小六也給蘇似玉一腳。


    門外,商議結束的袁訓露出笑容,聽得出來寶珠歡暢之極,雖然已是深夜,但還是不打擾的好。成年以後,這肆意的笑,不多見不是嗎?


    見院子裏關安萬大同孔青順伯等人換班,蔣德打個哈欠出來,天豹從暗處一閃現身迎上。袁訓對著他們走過去,打算撫慰上幾句。


    常伏霖回到房間,正一個人獨自的笑。妻子不見,女兒更不用指望她回來睡。他考慮到玉珠影響四妹歇息,邁出一步打算來找,把袁訓在房門外停步,側耳聽一聽,就往院中走看在眼中。


    看出袁訓不打斷姐妹,常伏霖又取笑自己沒有想到。姐妹在外省難得遇上,挑燈夜話原也應該。他睡不著,也對袁訓等人走去,此時天清月朗,再說上幾句倒也不錯。


    房中姐妹們輕笑聲不斷,房外袁訓讓換班的人去睡,跟五公子在明月下對起詩來。


    隔上一會兒,就對閉上的房門看一眼,兩個男人更多一份笑意盎然。


    ……


    鎮南老王醒來,邊下床邊對自己道:“又來了一個,看看有什麽熱鬧看。”


    出得門來,見果不其然。廚房的門外,元皓跑到這裏紮馬。腳下,放著他用的小木盤子。


    門的另一邊,新來的好孩子分明人人看得到在這裏,也一臉的鬼鬼祟祟,不懷好意,隨時出擊般的抱著一個木盤子,看架勢跟元皓占據廚房大門,隨時進去搶點心。


    出來,一行人全是木碗木盤子。這是袁訓借得在軍中行軍的法子,帶瓷碗不是不能,但長途顛簸想不受損壞,外麵得加錦緞和木頭盒子。增加馬車重量不說,經不起摔打,洗涮都不方便。


    全用木製品,孩子們使用,也不會出現碎片會傷人。


    這就元皓拿出木盤子,好孩子是寶珠昨天給她的,拿著她的木盤子。


    那對峙勁頭兒,鎮南老王在房中淨麵,都不忘記趕緊盯一眼,看看出現的新局麵。


    等老王收拾好,大可以看個全程的時候,他在走廊上站定。


    廚房裏熱氣不住出來,好孩子嗅一嗅,麵上有陶醉出來,眼神兒盯著元皓更緊,腳底下對著廚房門慢慢的邁動,近一些,再近一些。


    胖孩子呢,看似不在意,紮馬的兩個腳,也慢慢的移著。


    鎮南老王好笑:“這馬紮的,能有多少效用?”梁山老王走到他後麵:“他才多大,不過拘著他把學功夫和念書成個習慣,等回京去,就是壞蛋一大功勞。再說他昨天認真,前天也認真。至多,下午再拘著他紮會兒就是。”


    鎮南老王說也是,梁山老王並肩在此站住,他是狐疑:“點心又不少,為什麽要守著廚房門?”


    “祖父,這就是我對您說的,您還不信的,自從表弟會搶點心,廚房門上就沒有我站的地兒。”蕭戰停下手中的雙錘,對祖父重新申訴舊事一樁。


    梁山老王想了起來:“嗬嗬,你說你在嶽父家裏全是廚房吃,就是這模樣?”


    執瑜執璞也聽到,也停下手中比劃的弓箭來告狀:“祖父,凡是有戰哥兒的地方,我們一次也沒有搶到過頭回點心。”


    香姐兒附合:“就是這樣。”


    加壽在房間裏,也出來附合:“就是這樣,嘻嘻。”


    加福用力點頭:“嘻嘻,就是這樣。”


    鎮南老王大笑:“你家廚房是什麽寶地,在廚房裏吃,敢情還要爭搶?”


    蕭戰一聲歎息:“唉,我當年的雄風啊,表弟會爭搶的時候就不複存在……”


    太子在房裏也笑了出來。


    再看廚房門口,兩個孩子聽到這些話,加重他們的局麵。


    好孩子氣呼呼:“你不許跟我搶,要知道我讓你大大的一回過了。”胖孩子納悶帶氣惱:“什麽時候,你騙人!”


    “中秋我包月餅的時候,我給你兩個呢,兩個!”好孩子舉起兩個雪白手指。


    玉珠對丈夫雙手掩麵,呻吟道:“拜托去叫她回來,丟人,留兩個月餅還值得說嗎?”


    五公子依言出來,見情勢見風漲似的加劇。


    胖孩子可不是好糊弄的,胖孩子追問:“給別人呢,給別人多少?”好孩子一臉自悔失言,強詞奪理道:“這個不用你管!”


    胖孩子馬也不紮,抱上他的木盤子,對著好孩子凶狠的走上一步:“給舅舅多少!”


    好孩子尖聲:“你怎麽能和姨丈比,我給姨丈每樣留一大盤子!”


    “給表哥們多少?”


    “你怎麽能和哥哥比,我給哥哥每樣留一大盤子!”


    “給姐姐們呢?”胖孩子越看越明白,小臉兒氣得通紅。


    好孩子早就漲紅臉兒,怒道:“我給你兩塊!給不好的表哥我才給兩個!”


    胖孩子發作了:“什麽!你給他兩個,也隻給我兩個!”胖孩子大怒:“難怪我最近瘦了,原來是你搞的鬼兒!”


    院子裏人全哈哈大笑,鎮南老王笑道:“你瘦了,是你長高。怎麽賴上別人?”


    好孩子認同胖孩子這話,在好孩子腦海裏,胖孩子一定會跟她吵鬧,現在吵鬧在眼前,好孩子有鬆一口氣之感,總算吵鬧了不是,原本就該這樣。


    好孩子怒回去:“我辛辛苦苦包的,給你兩個知足吧!你瘦了?你瘦了有什麽不對嗎?你天天占住果子占住點心,還占住加壽姐姐,你早應該瘦了。”


    太子瞬間成為頭一個支持好孩子的人,太子樂不可支:“有理,占住加壽,你還不應該瘦嗎?”


    五公子退回房中叫玉珠:“你去勸,我自知沒能耐,我未必勸得好。你看看你女兒,這樣吵輕車熟路,不是一回兩回。”


    玉珠突發奇想:“那咱們裝還睡著,還沒有起來,所以不知道?”


    五公子張口結舌:“你你,”忍笑道:“所以這個真真是你的女兒,她把你沒有表露過的頑劣使將出來。”


    玉珠舍不得跟丈夫爭執,悄指外麵:“先聽完他們的,再爭咱們的。”


    外麵,哇啦哇啦不停,狂風暴雨一般。


    元皓是出了名的說話快,好孩子是出了名的說話伶俐,其實也是搶話快的意思。


    “賠我月餅賠我月餅……。”


    “不給不給不給……”


    “我瘦了我瘦了我瘦了,怎麽辦!”


    “你老實你老實你老實,就行了!”


    大人們頭一句話還沒有克化完,第二句流星似的撞過來。第三句,好似天下掉重東西,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人如其名的正經孩子,韓正經過去勸。元皓率先拿他下手:“昨天你喂了我的鳥兒,那鳥一直是我喂的!”


    韓正經也卷進來:“它離我近,我才喂它。”


    “你生得不好,為什麽你走在我前麵!”好孩子也有怨氣。


    韓正經小臉兒黑黑:“你是姑娘,曾祖母對我說的,是個姑娘呆在家裏最好。”


    胖孩子趁勢來上一句:“回家去吧。”


    …。


    今天又是好天氣,金黃色的日光染得到處明晃晃,襯上院子裏拳腳聲,和趙老先生帶著孩子們的念書聲,說不出來的怡然。


    三狗子幫著家裏做活計,從外麵經過,不高的院牆清晰可見習武的和寫字的。書聲朗朗,也跟水風一樣清爽而又無處不在。


    三狗子不羨慕念書的,但他羨慕習武的。他悄悄的,其實院子裏護衛看得到他麵上神情,把院子裏舞動大錘的黑臉孩子,和揮動漂亮的皮鞭的小姑娘看了看,又去看拎一對齊眉棍的雙胞胎。


    跟他玩的隻有元皓和韓正經,韓正經的話總是推崇胖小爺,三狗子也找了找胖小爺。


    見胖小爺明顯陰沉沉,握著筆寫幾下,對一個房門瞪一眼。再寫幾下,再瞪一眼。


    三狗子看不到那房裏,一早他砍柴,也沒有聽到元皓跟人吵架。就奇怪胖小爺的不喜歡。


    很快,他明白了。他自己喜歡習武的,所以認為胖小爺對寫字不開心。三狗子往家去,在心裏想著收了許多饅頭,得找件事情讓胖小爺高興才好。


    他就沒看到,房門出來一個小姑娘,和胖小爺大眼瞪一眼一回,小姑娘重新進房門。


    這個,才是胖小爺今天不喜歡的原因。


    ……


    院牆不高,袁訓說女兒們能在房裏寫字,就在房裏最好。又秋風總有寒涼,房間裏更為舒適。香姐兒拘著好孩子在房中。


    從袁訓也好,還是老王也好,就是大學士也沒有提出加固院牆,看書寫字不要讓外人看了去,是他們私下談過,有一致的想法。


    元皓離開漁村,對二狗子說的話:“你好好看書,中舉才能再跟我說。”


    這話是太子滿意,老王滿意,大學士滿意,袁訓滿意。


    如果他們每到一處,就能調動有人崇文尚武,意義不亞於驅逐林允文。


    有的人為什麽欺男霸女,有的人為什麽為害鄉鄰。這部分人中,大多前路迷茫,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眼前痛快了就行。


    讀書人守十年寒窗,能守得住,是前路康莊心中有底。


    雖然還不能知道二狗子是不是能讓元皓帶動,但元皓的話深得大人之心。


    至於此舉動是不是暴露給林允文,袁訓不會在這裏長居住,而且他都從海邊日夜兼程過來,他就是來找林允文事情的。林允文就在這裏,他住的地方,也不是隨便亂住。這附近有驛站,這裏離京城近,不遠處就有鎮南王的軍營在此,也有當地駐軍可以調動。


    習武的,可以放心的習練。寫字的,這是平靜地麵,抓緊多寫會兒。等到玩的時候,當差的時候,那是沒功夫寫。


    好孩子也不例外,讓香姐兒帶著,給一張字,給一個筆,坐旁邊描紅。


    因為她剛到,香姐兒按袁訓的話,不要上來拘的太狠。對於好孩子時常出門和表弟對眼風,香姐兒隻樂上一樂。


    太好玩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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