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氣急攻心,抱住女兒痛哭:“女兒啊,你快點兒醒醒。”但見到稚氣麵龐上眸子緊閉,還能看出一段傷心欲絕。高夫人蹲在地上,但不耽誤她對沈渭夫妻高聲憤怒:“豈有此理!為一個外來的你拋下我女兒!你們這忘恩負義的,摸一摸良心想一想,這些年我們對你家怎麽樣!”


    說過,又罵丈夫:“就這一個女孩兒,要是兒子倒也罷了,不愁山南海北再找一家!多給聘禮不怕沒有美貌的!隻這一個嬌養的姑娘,嫁錯了人一輩子後悔。現放著沈家,他到這裏來時年紀小小,看著他長大,性情上錯不了,人又聰明。你放他過去,再給女兒挑什麽人家!女兒要是就此轉不過來心思,我看你有什麽法子收場!”


    太子和齊王詫異:“這是外省的規矩嗎?也不問問別人定親在前麵,她養個女兒跟生個天王似的,想要什麽就是什麽?”


    高大人讓妻子“點醒”,麵沉如水,正要說話。又過來兩個人。一個慌慌張張的丫頭扶著一個涕哭不依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臉腫了半邊,發髻也歪,是衣裳也亂,沾的一身青草色和泥。


    原來,這是天豹打的那位。春裳單薄而鮮豔,她在地上滑出去,弄一身的狼狽難拂去。


    丫頭見天豹勢惡,帶著小姐去尋大人。和沈渭兩下裏走錯了路,上到半山才看到這裏有人,急忙趕過來。


    那一家的夫人抱住:“我的兒,你是怎麽了?”丫頭怒從膽邊生,心想幾個外路人這回要觸黴頭,手指袁訓一行正要說話。冷不丁的,又出來一個程咬金。


    元皓跳到太子身邊,搖動他的手,一迭連聲的:“哥哥哥哥,治她的罪。她剛才欺負我,要送我們到衙門裏打板子。”


    齊王先生氣地道:“我看誰敢!”


    高大人見對付沈渭這“親家”有了幫手,另一位姑娘的父親看一看女兒傷勢,就怒不可遏,使眼色過來。高大人對沈渭冷笑:“沈大人,這樣不好吧!憑你什麽樣的客人,也不能欺壓到我們本地官員的頭上!”


    沈渭想我夫妻忍你們這些求親的人這幾年,你們抱怨,我們一肚子怨氣就是假的不成?如今你自己尋上來找不痛快,沈渭想我何必客氣。


    冷笑回高大人:“大人,說話謹慎。這些年你沒少煩我夫妻,我夫妻也早就對你們明示暗示,我兒子不會和你們定親。怎麽,你如今還是不服氣,把本地官員全拿出來說事情?”


    高大人袖子一拂,昂然道:“沈大人,你在這裏做幾年官員,卻還是個稀鬆不懂事體!你以為你官職高過我們,我們就要奉承?你以為你四平八穩這幾年,都是你的功勞不成?”


    另一個官員嘲笑而惡毒地道:“好不好的,我們讓你顏麵盡失的離開這裏,你信不信?”


    太子和齊王越聽越奇怪,太子也冷了臉兒。但對上袁訓時,留有恭敬:“嶽父,這裏官場上有什麽內幕,卑職敢威脅上官?”


    袁訓沒有就對沈渭說破二位殿下的身份——沈渭幾年前離京,當時齊王長成,太子少年,沈渭應該是記得起來的。但他隻顧著看袁訓,二位殿下又是布衣,沈渭到這裏還沒有認出來。


    這一聲嶽父叫著,也不是響亮的大叫大嚷。沈渭又正怒目本地官員,還是沒有想到。


    袁訓就更不在此時說破,免得說破了沈渭揭露的話難免懷疑刻意。


    在太子問過以後,袁訓揚聲:“小沈,你這個官當得憋屈成孫子了?”一直沒有走出來的尚棟也現出身,對沈渭挑眉頭:“小沈,我也在這裏。想當年兄弟們怕過什麽惡霸官員?有話你今兒挑明了說。”


    “惡霸官員?說得好輕巧!”高大人怒斥道:“你以為這裏住的是些什麽人?隻是惡霸官員就能鎮得住!”


    袁訓沉聲:“倒要聽聽。”


    這是害女兒妻子傷心的罪魁禍首,高大人咬牙切齒:“你不聽也得讓你聽聽!”抬手指指四方山林:“這外麵居住的全不是漢人,是苗回等各族。當年幾回苗人鬧事,回人鬧事。過來的官員有哪一個呆得住?”


    對沈渭譏諷:“沒掉腦袋能活著回去的就是上天降福!”


    太子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裏起用各族人為官員,也仍然是皇上治下。聽你的話,天高皇帝遠,亂翻了天不成?”


    “他敢!”沈渭還是沒認出來殿下,忿然中接了太子的話。這位也是將軍出身,改成文官後英武不改。今天和高大人大攤牌,沈渭絕不後退。見高大人愈發的囂張,沈渭可以容他自揭不軌,卻不會容他把自己蔑視到底。


    見高大人把他的內心已暴露不少,沈渭就不用再揭。一架肩膀挺直脊背,正色凜然訓斥在這裏的所有本地官員:“列位!我素來容你們三分,沒想到幾年過去,你等還不自知!這裏各族混居,紛亂時起!要說有權勢的頭人,爭名奪利的,打死也罷!皇上滿心隻體恤的,是無辜受到連累,不能安生的百姓們。才派漢人官員,一來監管,二為防範。怎麽,客氣了,你們就以為我是泥捏的!”


    身子往京城的方向,鄭重的跪下來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再回身麵目森森然,寒氣殺氣一起出來。


    “你們當我是誰?瞎了眼的!幾年裏為尋我兒子親事,屢次往省裏打聽,可打聽出來了?就沒有想過,為什麽你們打聽不出來!”


    高大人怒的牙齒磨出一聲,喝道:“今天倒要聽聽你的底細,你敢說嗎!”


    “說了怕你從此不老實聽話!”沈渭獰笑一聲:“且聽老爺的履曆!我姓沈名渭,家父是原兵部侍郎!”


    高大人略有不安,高大人後麵站的人有些驚嚇。前兵部侍郎沈大人,他們總是知道的。


    聽沈渭再道:“皇上為太子的時候,我十三歲入太子府中,十四歲即能獨自當差!直到我從軍去,手中拿下的橫行官員豈止十個八個!陳留郡王與項城郡王往京中招兵那一年,我奉太子命往軍中去,與當時太子三近臣之一,如今的忠毅侯袁訓同在軍中,他是我的上司將軍,我們情如手足,在軍中即定下兒女親事。當時,我還沒有兒子,他也沒有女兒。當時,你們在哪裏!”


    狠瞪一下眼睛,沈渭接著說下去:“石頭城大捷我有份!此後數次戰役,我都有份!福王造反,我等進京勤王。皇上登基後,我出京到了本地為官!高冷泉!你細想想,我是到這裏來受你們氣的嗎?”


    他一口一個太子,一口一個皇上,高大人還能站得住,有幾個官員已戰瑟出來。


    沈渭的話又快又厲,話裏每一句都意思重要。直到他反問過,凝視著等候他們明白時,才有人小聲驚呼道:“他說他的親家是忠毅侯?”


    “那不是太後的侄子?”


    高大人隻覺得內心燥熱,覺得後背上也有汗水出來。他竭力地不看那英俊的年青人,剛才把他們一古腦兒放倒在這裏的心思蕩然無存。


    沈渭已說得很明白,本人不是來受你們氣的,監視你們的還差不多。這份兒不是膽量,是附近有駐軍,是他的底氣。


    沈渭要的就是這明白勁兒,見他們開始醒神。看也不看他們,嚴厲的喝命兒子:“過來。”


    他在家裏不是個常板著臉的父親,又有小沈夫人疼愛兒子,沈沐麟極少見到父親發脾氣。


    由剛才的話聽到現在,沈沐麟已經驚在原地,知道父親動了大怒。見叫,惴惴不安地走到他的麵前。


    沈渭不改厲色,喝道:“你也聽清楚了!”


    沈沐麟小聲地道:“聽清楚了。”


    “你和佳祿,不是成一門親!是我和你嶽父數年兄弟,我們不忍有個彼此,想讓兒女們延續這份情意!從門第上說,佳祿是太後的侄孫,咱們高攀。從對待上說,從你生下來以後的一衣一食,沒有一件不是太後關心著,你嶽母辛勤動針指。從你習武學文,沒有一件是平白而來。今天話對你說盡,你給個痛快話吧,你要還是小時候那憊懶脾氣,又或者你真的相中同你玩的誰誰誰,當著你嶽父的麵,你明說!”


    最後話鋒一轉,沈渭麵上已是氣極。


    沈夫人奔出來:“不可以,”她雙手亂擺著,對著丈夫哭了:“你應該一直勸他,讓他說好不是?這些年兩家辛苦,這些年太後辛苦,這些年我們為了他,從沒有回京探親過,老祖母也體諒,說等他們兩個和好了再回來不遲,你怎麽讓他自己選呢?”


    沈渭是個怕老婆的,袁訓尚棟都知道。但他冷漠的推開妻子,估計這是當表兄的從生下來,頭一回這樣對待表妹。讓表妹惹生氣的時候應該例外。


    他有了傷心,但語聲毅然:“讓他自己選!免得他以後說小袁遠路來接,他心裏還沒有定!”閉一閉眼眸,眼角有了水光:“他要是不長眼睛,是個配不上佳祿,又不體諒我們的,早早說出。”


    香姐兒在這些話裏,哭的哽咽難言。蕭戰伸頭探腦,生怕她聽不見,拉上討嫌大姐討論:“什麽是他們兩個和好了?他們以前為什麽不好?”


    加壽歎上一聲:“沐麟小,二妹也小,就是這樣。”加壽也自當的促成這事情,愈發的多說幾句:“可憐沈家嬸娘幾年不回京看親戚,想來是怕二妹和麟哥兒沒忘記當年不和的時候就見到麵,怕他們兩個好不起來。”


    蕭戰故意道:“唉,這要是兩個懂事的,自然就好起來。不然頭一個,我臉上怎麽下得來,”


    沈沐麟咧一咧嘴兒,有你什麽事情。


    “我的臉上都下不來,何況是太後為他們上心這幾年,是了,我想起來了,難怪一年裏有幾個月,加福不是寶貝。原來太後心裏隻有他,嶽父母心裏隻有他。嶽父,”蕭戰腳尖一蹬,就到了袁訓麵前,氣呼呼地道:“一路上快馬,顛的我骨頭都要散架。就為找他?他有什麽好兒?您又偏心了!好笛子不給加福,給了他們兩個!又是不懂事的!還有功夫,”


    腳尖一蹬,到了龍十七的麵前。蕭戰對他大眼瞪小眼:“你排名第十七?看你臉上有傷,這是戰場上殺出來的吧?你有真功夫,怎麽不來教我?我總比這不省事的人好吧。我幾時離開過加福?”


    他的祖父在人後麵啐他:“沒羞的東西,又沒出息的提這一句。隻說前麵的話不是很好。”


    蕭戰嚷起來:“十個手指不一般的長,也須認認誰是大拇哥,誰是小拇指?他這個女婿多少年沒麵前侍候過?給他許多的臉麵作什麽?”


    手舞足蹈的,加上身板兒壯,臉蛋子黑,活似個黑熊在蹦噠。


    沈沐麟忍無可忍:“戰哥兒,我更記起來了,你以前煩人的不行!”不等蕭戰再說,沈沐麟白眼兒:“不管你是什麽心思,以後有我呢,別爭前爭後的,我看著煩。”


    沈夫人大喜而呼:“我的兒,就知道你不是糊塗人!”


    沈渭卻還不肯放過,鐵青著臉再次追問:“你可想清楚了?平時不讓你跟這些人家出去,你偏出去,我件件記得呢。”


    沈沐麟沒好氣高大人:“是她們跟著我,又不是我叫上她們!有時候也不是跟我,跟我的先生才對。細打聽龍師傅教我弓箭的鍾點兒,全跑了來聽著,一看就是為他們家裏想學弓箭的人當奸細的。還打著喜歡我的名義,誰是傻子!”


    龍十七長笑:“哈哈,我龍家的箭法要是看看就會,那還能軍中揚名這些年嗎?”


    高姑娘半中間醒來,聽到這裏話心痛如絞:“你別這樣說,我是真心的喜歡你,從見到你,我就……”


    “可我娘說自有一個配得上我的,卻不是你!”沈沐麟焦躁:“我早說過,不是你,不是你們。你們想強壓我的親事,我也知道!”


    沈渭碰碰妻子:“你都告訴他了?”


    “那是當然!親事這事情,發自於禮,動乎與情。他們一不守禮,拿公事鎮嚇你。二來,哪有情意。是了,”沈夫人上趕著對兒子笑容可掬,除去幾點子淚水不太像:“你和佳祿呀,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她嘀咕著:“多好的日子,天生一對這就是證據。”


    “我們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另外湊上來兩個。沈夫人張口結舌,這是哪兩個?寶珠告訴她:“你忘記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還有稱心和如意,還有戰哥兒啊。”


    稱心和如意笑眯眯:“你就是麟哥兒?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誰?”沈沐麟看她們正在尋思,稱心對著他的衣裳抿唇笑了:“這件,是我幫著料理的呢。衣角上小小的花,是我繡的。我繡的不好,隻敢繡個小的。”


    如意則握住沈沐麟帶的青玉佩,是個透雕竹子山石。如意笑:“這是你八歲生日得的吧?這是我親手放進匣子裏,花樣兒是我為你選的。要說我有什麽證據,這後麵有個連成北鬥七星的白點子,我說天生的巧,就給了你。”


    把手一翻,玉佩的另一層,也是一樣的花樣,但石頭上有七個白點子,連成星辰圖樣。


    沈沐麟對她們就更覺親切,有風吹過,無意中扶自己簪子一把,褚大路笑了:“哈,鑲寶剛石雕十二生肖的簪子。你得感謝我,”對蕭戰努嘴兒:“姨媽說送人,我給你挑了個老虎的,我得了大公雞,早他一步,後麵他到了,把他氣壞了,我們倆個打上一架。他說老虎威風應該歸他,你也是家裏的人,別忘記慢慢跟他算帳。”


    蕭戰撇嘴兒:“你們一個一個的這就上去獻好給殷勤的,小古怪還沒說要他呢,興許不要他……”


    一個帕子擲到他麵上,香姐兒氣道:“我要他,他要我,與你有什麽相幹?分明沈叔父是讓他拿出真心話兒,你跟這裏左摻和右摻和的,哪能聽到他真心話?”


    “二妹,”加壽出來主持公道,不然全讓蕭戰一個人主持完了。加壽柔聲:“別隻問沐麟的真心話,你也要說說啊。”


    太子和齊王聽到這會兒,想到這門姻緣來的不易,在加壽的話後麵,也齊聲道:“就是這樣,二妹,你也說一說。”


    眼光飄飄,都到了香姐兒身上。她局促不安的垂下頭,半側容顏更顯秀麗難敵。比高姑娘等不知強到哪裏去。沈沐麟也等著,手心裏無端擔出一把子汗。


    “二姐,扭扭捏捏的不是你。”加福也來添一把子火。


    當著這些人,香姐兒這才小聲道:“太後定的不是嗎?爹爹送到這裏來,要是說不好,隻怕把我送回京去。”


    這是女兒家羞澀的回答,“這門親事好,你就點點頭”。不點。“那你搖搖頭,就應下”。不搖。“那你不點也不搖,就成了。”不點也不搖,轉身走了。


    香姐兒此時就是這樣,知道她的人都知道她答應了,但找不完的理由。


    她的爹火冒三丈:“今天不許囫圇話!”寶珠也露出不悅:“二妹,爽利些的才是你小古怪。”


    “嶽母也偏心了,爽利的明明是加福。”蕭戰嘟囔。


    “你閉上嘴!”執瑜執璞火冒三丈。元皓這個有眼色的,知道戰表哥是好欺負的,加壽姐姐永遠要向著的。不等加壽說話,攥起胖拳頭,拿出衝鋒陷陣的氣勢:“啊啊啊,”對著蕭戰過去,蕭戰拔腿就跑。在元皓後麵,韓正經和好孩子也上來,把蕭戰攆出去老遠。


    香姐兒讓這樣又一鬧,一橫心說出來:“我願意!”


    沈夫人喜極而泣。寶珠轉嗔為笑:“那過來拜公婆吧。”


    “慢著,”袁訓還是沉著臉兒,又是一句問話:“你願意,知道以後是什麽樣兒吧?”


    香姐兒懵懂的看向父親,見他板著臉,不是平時的和氣模樣,心中氣苦,又哭了起來。


    “你說願意,以後跟他有個爭執,有個吵鬧,你知道怎麽辦?”袁訓見把女兒訓的也算厲害,放緩語聲。


    香姐兒哭道:“知道,我不跟他爭,不跟他吵就是。氣頭兒過去,再到長輩們麵前理論不遲。”


    沈渭淚水又出來了,噙著淚走去和小袁擁抱:“小袁,你女婿有不好的地方,你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又和尚棟抱在一起。


    沈夫人則抱著兒子哭道:“看看你有個多好的嶽父,我的兒,這是你的福氣,你以後也不許惹佳祿生氣,我聽到,全怪你。”


    沈沐麟老實的說聲是,實在是讓父親教訓過,又讓嶽父教訓小古怪的話又震一出,內心早就低頭做人。


    這一聲“是”出來,在這裏的人皆大歡喜。頭一個,沈夫人和寶珠心滿意足,沈夫人推著兒子:“見過嶽父,見過嶽母,再來見見呀,”她笑得合不攏嘴:“我的好兒媳。”


    高大人聽在耳朵裏,還是五雷轟頂後的第六雷。沈夫人又斜眼給他,嘴裏顧著兒子:“你們這天作之合,誰也搶不走,誰也打不斷。”


    高姑娘隻哭得肝腸寸斷,高夫人怨恨萬端。


    但又怎麽樣呢?那邊花團錦簇起來。加壽加福喜歡不禁:“拜過爹爹母親,我是大姐,她是三妹。”又把香姐兒推去見公婆,拌嘴三差人走在腳下,小紅褚大路孔小青也在。


    小六帶著蘇似玉最後上來:“沈叔父,我是小六,”蘇似玉幫腔:“他叫袁執瑾。”沈渭哈哈一聲,一左一右抱了抱,那邊說小夫妻相見,小六掙下來跑開。


    袁訓走來,兩個人都沒有看小夫妻,而是抓住這機會,袁訓匆匆道:“那就是壽姐兒,當年對不住……”


    沈渭握住他手晃一晃:“別說這話,太後年年照應沐麟,這話要讓她聽到多傷心。”


    袁訓同他重重又是一抱,丟下這話不提。


    沈渭自家有數,太後在兒子身上花許多的心血,已是她承認做事有理虧的地方。


    任何一處地方,任何一點兒感情中,都有恩情存在。在沈渭這裏,是皇恩於大天。就禮法上來說,他和袁訓是私定兒女終身,太後以家中長輩身份,有強詞奪理的資格不認。


    就尊卑上來說,前太子黨沈渭是不能反駁太後的。


    所以沐麟和香姐兒的親事是天作之合,無人再能撼動。已經讓了一次不是嗎?太後也彌補很多不是嗎?袁訓決不丟下沈家,一定給個女兒給他…。這種種早在沈渭心裏翻騰過,是以不讓袁訓的歉意出來。


    袁訓就不再多說,親昵的揪住他耳朵:“隨我見見太子殿下,齊王殿下。”


    高大人一堆的人沒有讓沈渭吃驚,在這裏嚇一大跳:“哦?”


    “噤聲。”又丟下兩個字,袁訓和沈渭手挽著手兒過來。從這一個動作上,太子就能看出他們當年的好,和齊王一起滿麵春風。


    高大人等又糊塗一回,看著沈渭對兩個青年行了大禮,隱隱的不妙上來。


    元皓還沒有忘記,還在慫恿:“哥哥,快治他們的罪,他們要打元皓的板子。”


    沈渭阻止住:“小爺,本地糾葛一直如此,能四平八穩就是政績。他有來言,我有去語。不是一族的人,遇事能忍三分能太平,忍下去最好不過。這會兒圖個痛快,我攛掇著您出個頭兒,事後我說攔不住,是沒有我的事情。但接下來亂幾個月,全是我的事情。麵對皇上我無顏以對。看這裏一方的百姓,我是此處的長官,給我三點顏麵,由我處置吧。”


    太子聽了進去,齊王沉吟道:“但就此揭過,也太客氣不過。他都明說了,他是這一方土皇帝不是嗎?”頓時,有了一個主意,叫過自己的隨從,單管寫公文的那個:“給他寫個公文,月底或下月初,我在揚州過了明路的,我見他。”


    沈渭忍住笑,光想想高大人那會兒的驚嚇和尷尬就覺得不錯,謝過二位殿下,見讓圍住的沈沐麟那邊還在熱鬧。


    加壽等嘰嘰喳喳:“叫我大姐吧,再叫一聲兒,我還給你好東西。”


    黑臉的孩子,沈渭已經推算出是梁山王府的小王爺蕭戰,又攪和上了:“太氣人了,他是個新來的!嶽母給他的漢白玉簪子我就沒有,你這大姐又給,我的呢!”


    加壽搖頭晃腦:“今天太得意了,沐麟,以後再也別離開我們。有你在呀,可就收拾了那個人。”


    沈渭看著都是有趣的,沈沐麟更是笑逐顏開。稱心又送東西給他:“我也備下來了,這是我和如意做的帕子,你別嫌不好。”


    蕭戰又要往上湊,執瑜把他一把推開:“我真的惱了,你在家裏搜刮這些年還不足夠嗎?”


    沈沐麟就把個帕子對蕭戰展開,報上一回仇。沈夫人笑得不行,扭臉兒見到丈夫像是說完話,招手道:“快來看佳祿送我們的東西。”


    香姐兒扭過臉兒去難為情。


    兩雙鞋,繡著福祿壽。是安老太太、袁夫人和寶珠伴著她慢慢的做出來。


    四個女兒中,除去加喜還小,這會兒路還走不好。另外的加壽是頭一個沒功夫做活的人,管宮務管家去了。加福有老王照管,他肯讓孫媳學繡娘嗎?


    隻有香姐兒算閑,在她看書看花出城逛以外,能坐得住一個鍾點兒。


    寶珠哄她給父母做鞋,又一針一針的盯著,做的居然栩栩如生。香姐兒還記得送給母親後,就沒有見到穿過。卻原來……是用在這裏。


    小時候再大的擰勁兒,這大了也淡下去不少。再加上長輩們一力的促合,香姐兒也早在內心裏低下頭,父母之命不是嗎?


    耳邊公婆讚不絕口,沈渭笑得隻見一嘴白牙:“好媳婦,這針腳兒比你婆婆做的好。”當婆婆的不但不生氣,而且跟上又讚一通:“是啊,佳祿是誰?是佳祿啊,咱們家裏沒有人比得上。”


    高大人心灰意冷,他已見到那個叫佳祿的小姑娘,發上多出一塊紅綠紫黃各色寶石鑲成的首飾。


    這首飾是海外商人來賣,沈家高價買到手。都傳言他們家送兒媳婦,高姑娘也一直眼饞。真個的,人家是送兒媳婦的……但留了幾年給別人。


    公事上的震嚇沒有把沈渭嚇倒,又抬出忠毅侯,又有兩個青年不管怎麽看,身份像是過人。高大人這會兒已失了主張。


    高夫人看出來,恨聲道:“你是白吃飯的嗎?把他們就地拿下你也不會!”


    “夫人,回家去說吧。”高大人跺腳:“沈沐麟已有神射手之稱,加上他的師傅龍十七,再者你看鄰居蔣家的姑娘,讓人一巴掌打的,也是有功夫的人。夫人小姐全在這裏,動起手來討不到好。”


    高夫人麵有寒冰,低聲道:“那,等他們晚上在沈家住下……”高大人眸子微閃:“我想到了,不用你說。”


    “沐麟,跟你嶽父走吧。”沈渭的這句話,把夫妻的壞主張打破。


    沈沐麟奇怪:“父親說什麽?”


    沈渭和氣地道:“剛才說了,你嶽父特地來接你。”


    “去哪兒?”沈沐麟道:“回京去嗎?”


    加壽樂顛顛兒:“我們到處遊玩,沐麟,再加上就一個也不少。”蕭戰粗聲大氣:“還少加喜。”執璞沒好氣:“好啊,再接來雲若,你肯不肯?”蕭戰老實閉嘴。


    “好,可父母親不去嗎?”沈沐麟有戀戀,也對剛見麵的一家人還有生疏。


    寶珠看出來,把他攬在懷裏:“有我照顧你,有你嶽父。還有姐妹兄弟陪著,玩上一陣子,就送你京裏見祖父母。”


    “去吧。”沈渭夫妻還是這樣說。


    沈沐麟笑道:“那好吧,可是,一早怎麽不說?我沒有換洗衣裳。”


    執瑜執璞把他挽住:“我還有一套新的,從裏到外沒穿過,就穿那個。”


    沈沐麟說行,又掏懷裏,取一把碎銀子在手心裏:“父母親給我些錢吧,我以為晚上回去,就帶這些出來。這可夠住店的嗎?”


    “找你嶽父要。要衣裳穿戴,找你嶽母。”沈渭擺手:“走吧,別再羅嗦,不會少你東西用的。”


    “是啊,”加福帶著拌嘴差人一擁而上,把沈沐麟帶走:“走吧,為了接你,可費了我們不少玩的鍾點兒。”


    “哎,讓我別過父母親。”沈沐麟笑著回頭。


    沈夫人笑道:“走你的吧,不用別了。”


    高大人眼睜睜看著這一行人轉過山腳,沈大人夫妻對他們一個字也沒有,帶著龍十七走了。


    龍十七還在?高大人心頭壓下沉重石頭。輔國公府?他雖說不認為名氣大,但陳留郡王是天下揚名。


    本地的官員回去,是悶悶不樂。


    ……


    頭一天,沈沐麟就沒有不自在的地方。


    他們回到營地,梅英紅花等把飯食安排已定。拌嘴差人們爭著送上他的一份兒餐具,又都願意帶他排隊。


    韓正經道:“這個是粥碗,這個是飯碗,這個裝菜,這個裝肉,這個上麵放果子…。”


    “給你果子。”好孩子見到是二表姐的夫婿,把自己的果子送上來。


    元皓對他還在打量,有個笑臉兒,卻不是很激動。


    香姐兒出於害羞也好,出於突然也好,沒有主動兜搭。但小紅和禇大路也是熱情的不行。


    “到我們桌子上吃飯嗎?”禇大路問道。


    好孩子搖頭:“沒功夫,他跟我們坐一起吃。”鑒於一雙小手捧著吃的,好孩子不能揪住沈沐麟衣角,但是和韓正經一左一右的,把沈沐麟夾得更緊。


    沈沐麟得提醒他們:“別隻看我,我跟著呢,小心腳下,有塊石頭,是了,避開也罷,手裏的東西別灑出來。”


    一個案幾分兩邊,往常是元皓獨自坐一邊兒,韓正經和好孩子坐一邊兒。今天沈沐麟和小王爺並肩坐,對麵是韓正經和吃飯也話不停的好孩子,半點兒離家的憂愁也不會有。


    袁訓寶珠見到,就沒有刻意讓他同桌用飯。加壽加福卻道:“下一頓飯,我們約下了。”執瑜執璞也道:“我們再約下一頓。”沈沐麟開開心心的吃了這頓飯。


    飯後就離開,蕭戰磨蹭:“等會兒,興許有人來生事情,我們正好比弓箭。”袁訓不理他,讓沈沐麟坐到自己馬上,蕭戰一看上馬跟上,對著嶽父總想理論幾句,奈何一張口,就讓袁訓堵回去:“加福在哪裏?把他帶走。”


    沈沐麟看出蕭戰眼紅,心眼子裏又添一樂。


    為了照顧他剛到,未必習慣急馳。在晚上以前,春風中行得悠然。孩子們有功夫就玩,掐許多花,胖孩子頭一個簪了滿腦袋,坐在春風裏背書,朗朗清聲,聽到的人都生出愜意之感。


    晚上天豹做的野味,沈沐麟吃了許多。執瑜讓他去淨手臉,取衣裳給他,帶他睡到車裏。


    “就這裏睡一夜?”沈沐麟新鮮極了。


    執璞笑道:“是啊,哥哥去值上半夜了,我值下半夜,我先陪你說話,哥哥回來陪你睡。”


    正說著,執瑜跳上馬車:“爹爹說麟哥兒剛來,攆我回來陪他。二弟,你下半夜也不用出去。”三個人說到半夜,問問你看什麽書,我是怎麽練功夫的,睡去,一夜夢沉。


    胖兄弟們問得明白,第二天,沈沐麟跟胖兄弟一個鍾點兒念書。馬車搖搖,趙先生許許的講解,沈沐麟快樂地又過一天。


    第三天一早,事情出來了。蕭戰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把袁訓拉到一旁,皇帝密探的鬼祟:“嶽父,大事不好。”


    “你又怎麽了?”袁訓抬手要敲他:“他新來,你少爭上來。”


    “他新來的,我照顧他呢。嶽父,第三天了,”蕭戰把三個手指在袁訓麵前晃動,加重語氣:“三天啊,小古怪沒有同他說一句話,這太辜負您了,您不管管。”


    袁訓哦上一聲:“這次你有道理。”蕭戰趕緊邀功:“我哪一回不占理?等回京去,您的兵器庫房打開來,讓我一個人好好瞧。別先給……”袁訓已經走開。


    往營地中間一站,把個麵容一沉。


    心愛的長女跑來討好:“爹爹,您為什麽不高興?”


    “把二妹叫來。”袁訓暴雨欲來風滿樓。


    香姐兒過來,袁訓提高嗓音,生怕別人都聽不見似的:“你的人,你袖手不管?平時的伶俐都去了哪裏?再這樣,看我打你。”


    香姐兒回來,小紅跑來:“二姑娘,聽我告訴你,是戰哥小王爺告狀,我掐花,見到他和侯爺說話。”


    香姐兒謝過她,孔小青也跑來:“我巡邏呢,見到是三姑爺告黑狀。”香姐兒也謝過他,自己嘀咕:“我也看見是他,這草地上沒有擋頭,一眼就見到。真是的,就他最多事。”


    但是怕父親再說,而且母親也露出不悅,好似說二妹好生不懂事。香姐兒走去見沈沐麟:“中午,還是跟我一處吃吧。”沈沐麟聽到嶽父教訓,正在不安。


    袁訓是隻說女兒,但既然聽到,一起有感受。沈沐麟解釋道:“不是我說的,”


    “不是你,是別人。”香姐兒剛說到這裏,好孩子後知後覺的跑來:“二表姐,小紅和大路表哥說黑臉兒小王爺坑害你呢。”


    “多謝你為我想著,我知道了,咱們別理他。”香姐兒道謝過,沈沐麟納悶:“他怎麽又上來了呢?我和二妹與他有什麽關係?”


    有心尋蕭戰問問,見到蕭戰和胖孩子,已知道是鎮南王世子在說話,沈沐麟就沒有過去。


    胖孩子胖拳頭對著蕭戰:“小紅說的,她聽見了,你讓舅舅罵表姐?”蕭戰在他胖腦袋上擰一把:“死心眼兒,有我這樣的表哥,你還不學聰明些?”


    往草地上一坐,細細地開導表弟:“你想啊,咱們是老公事,”元皓一聽就樂了:“是呀是呀。”


    “新來的,是不是得有人教著?”


    元皓點頭。


    “他是小古怪家的,小古怪不管他,咱們就多費力氣。好表弟,你省省你的力氣,不用天天帶上他吃飯,隻要動動嘴兒,讓小古怪陪他不好嗎?等陪到十成熟,咱們再用他不遲。”


    元皓聽在心裏,第二天一早,他醒得早,出了馬車,就在袁訓腳下跟著。袁訓擦牙他擦牙,袁訓洗臉他跟著洗。袁訓誇他:“以後天天跟著我,你以後大了,總不能還跟著表姐?”


    元皓回他:“等我大了再說。”但是不走,還在舅舅身後跟屁蟲一般。


    沈沐麟後出來,打著哈欠笑:“瑜哥璞哥,今天早上淨麵的水我來打,”


    “舅舅,”小胖手遙遙對他指住,元皓大叫:“舅舅看他不聽話,他不去給二表姐打熱水?”


    袁訓啼笑皆非,元皓更叫得一個營地的人全看過來:“就是他,壞蛋舅舅快罵他,他不跟二表姐說話,不跟二表姐好,”


    蕭戰掩著嘴跑開,到小溪邊去洗。邊洗邊壞笑:“這裏可沒有我的事情,這是表弟自己的意思。”


    香姐兒又去對沈沐麟解釋:“別惹表弟,表弟其實是最懂事的孩子。”


    沈沐麟幹笑:“我沒有惹他啊。”


    話音剛落,不能惹的胖孩子到了。繃緊臉兒:“過來過來,開會!”香姐兒陪著過來,見鍾南龍書慧念姐兒也在這裏。鍾南裝模作樣咳嗽一聲:“老公事開會。”


    香姐兒撇嘴:“他來,南表哥你總算熬成老公事。”


    鍾南對“老公事”努嘴兒:“他讓我開的,”


    香姐兒才不信:“真的?”


    鍾南嘿嘿:“當然,有了新來的,我吃過的虧這就打他身上撈回來。”


    香姐兒問元皓:“好表弟,你是個最好的,沒有人對你說什麽,你怎麽會一早就罵他?”


    元皓眨巴著眼睛:“是戰表哥說的,表哥說他是新來的,老公事得教他。”


    “又是他!”加壽加福稱心如意執瑜執璞等一起抱怨:“離開他,這日子隻能是平淡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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