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你來得正好,我們辦件兒有趣的事情,算你一個。”袁訓見到沈渭,高興的搓著手。


    沈渭又上前去和他抱了抱,仿佛這樣才能讓兩個人之間的交情不滿得溢出來。自當的,接上話:“當年,你我在軍中的時候,有你的地方就有我。”


    關安的大紅臉兒在房門外麵晃上一晃:“嘿嘿。”沈渭正敘友情的好,不給他情麵,把手一揮:“你老關退後。”關安嘴裏嘰哩咕嚕著退後。


    “在京裏的時候,你像是和柳至好一些,蘇先那人,見人沒個笑臉兒……”


    蘇似玉伸出腦袋來,不依的道:“別說我爹爹。”


    沈渭道:“這是什麽耳報神,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他,就在這裏等著的?”


    小六伸出腦袋來:“我們是叫二姐和二姐丈去,不是偷聽話。”


    “二姐丈?”沈夫人興高采烈,催著丈夫:“說舊情不要攀扯人,說你就是。”


    袁訓卻愛聽,兩個人好幾年沒見麵,上一回見到沒有好生的說,不但沈渭有一肚子話,袁訓也是一樣。


    打發女兒:“帶你婆婆去見母親,安個上好的座位。我們不過去,隻等著吃就是。”


    沈夫人忙道:“看我,我是來看六姐兒的,來看佳祿的。我不管你們說話,我去了。”袁訓請她自便,香姐兒沈沐麟、蘇似玉和小六,把沈夫人帶走。


    袁訓和沈渭挽起手臂,帶著他也出了房門,走的不是同一條路。袁訓笑道:“你挑,殿下和二位老王,二位夫子,在那間屋裏。你要是不願意和他們同坐,我和你另外安排。”


    沈渭看這院子,小小的,並不算宅院。離衙門不遠,稍僻靜的街上。來的時候見到街上有人走動,但精神氣足,袁訓並不阻止,應該是守衛。


    因為小,屋子不會太多。另要一間屋子固然好,卻不知道會占住誰的房間。


    沈渭收回眸光,笑道:“和他們一起坐吧,不過,我酒吃多了,就隻絮叨你,他們煩,我也不管。”


    “誰煩?”袁訓反問著笑:“你我在軍中的時候,你我在京裏的時候,誰敢煩咱們?有一回那個…。外地進京述職的官兒,往太子門上去,候見等三天,見到咱們直進直出,表示不耐煩的那個……”


    “這是我!”沈渭大笑,手點自己鼻子:“我約他出去喝酒,把他扔進大酒缸。好可憐的人兒,還以為給我幾句硬話聽聽,說我候見順序排的不對,有意把他搪塞三天。指望我服軟呢。卻不想想老爺們是誰?”


    袁訓也大笑,另一隻手捶他肩膀,把沈渭帶進房中。


    沈夫人這個時候見到寶珠,看下起坐的房間,是在廚房之外。沈夫人也見到院子小小,不解的問道:“怎麽把廚房擺設的這般大?雖然人多做飯是件大事情。但吃飯可以酒樓上送些。到底,住的舒服,歇息的好更要緊吧。”


    “你跟我來,”寶珠請她到廚房的裏間,見到孩子們全在這裏。


    加壽指揮著:“這是我的爐灶,放近些。”沈沐麟、元皓、韓正經三個,推的推,拖的拖,把個小巧的爐灶挪動著。


    爐灶是鐵打的,有兩個耳,沈沐麟占一邊,元皓和韓正經占一邊足夠。執瑜執璞和蕭戰禇大路隻看著。小六蘇似玉和好孩子抱著走來走去的,有蘿卜有青菜。


    第二個是香姐兒,“該我的了,”說過,沈沐麟帶著胖瘦二小,滿頭大汗又來幫忙。


    跟苦工似的,沈夫人不但不見怪,反而對寶珠道:“看他搬得好不好?你來指點指點。”


    寶珠嫣然:“他們是幫忙,怎麽會不好?請你來看,是我們要學這裏的名菜。派出最能幹的萬掌櫃,和酒樓東家說了一整天,又給一道京中名菜的菜方,總算答應。你來的剛巧,”


    手指輕點:“加壽佳祿加福,三份。稱心如意和似玉,又是三份。好孩子和小紅,又是兩份。念姐兒和書慧,再加上我和孔家的萬家的,我們一起學。你要學嗎?如不學,隻請坐著當個品嚐的人吧。”


    沈夫人自知的道:“我做菜不如你,學不好浪費東西。我給你打下手吧,也方便說話。”


    “給,”好孩子分發圍裙,聞言,伶俐的給沈夫人一個,又去給胖孩子。這兩個當晚就和好,但胖孩子能不能的官司有沒有打完,卻不得而知。


    院門上,萬大同帶進一個彎腰哈身的人進來。見過袁訓見過寶珠,請他到廚房,唯一的大鍋灶給他用,寶珠也是臨時鐵匠鋪子裏現買的。


    孩子們小,更是得用小巧的,大家就位,目不轉睛看著名菜師傅。


    “菜要好刀工,這菜的主菜配菜是這幾樣,主菜的刀工,”師傅說著切起來。


    寶珠等和孩子們也切起來。


    “配菜的刀工。”


    砧板當當的響,大家都切的很認真。


    小紅在母親身邊,紅花見到她斜著麵龐,小刀子慢慢的切著,就有說不出來的歡喜。


    萬大同、順伯帶著孔小青,負責各人的爐火。這是五月天,門窗大開,也很快熱氣蒸騰,衣裳很快濕了。但沈夫人沒有離開,她幫忙給各人送菜,走到香姐兒身邊時,就對她讚許的一個大大笑容。


    蕭戰總要標榜加福的日子最好,跟加壽還比呢,更不輸於小古怪。沈夫人笑過,蕭戰無事也要對加福:“嘿嘿。”執瑜執璞懶得理他,禇大路揉自己麵頰,喃喃道:“冷,哪裏這麽冷?讓人冒寒氣。”


    “哧啦”。師傅的菜下鍋。


    “哧啦”一大片的出來,大家的菜下鍋。


    調料等放進去,香味出來時,執瑜執璞禇大路拿起托盤,而蕭戰緊走一步,硬是擠到前麵,在後麵三個人的白眼兒中,殷殷勤勤的把木托盤送到加福手邊。還不忘記提醒:“福姐兒,我在這裏。”


    加福笑眯眯答應著:“我就好了,你且等會兒。”蕭戰堆笑:“慢點兒慢點兒,別著急,慢工出巧活哈哈。”


    師傅勾芡,加福也勾了,盛到好幾個盤子裏。蕭戰端一盤就要走,加福叫住他,挾一筷子吹吹,喂到蕭戰嘴裏,帶上小心:“你先吃一口,不好,你先說。”


    “天下美味,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蕭戰剛吸溜到嘴裏,估計隻吃個湯水味道,也沒有細嚼菜,就一臉隨時樂暈的神情。


    加壽香姐兒一起瞧不起他,也把各自的菜出鍋。稱心如意、好孩子小紅的也得了。每個人麵前的盤子顏色不一。各人的頭一盤子,執瑜執璞沈沐麟禇大路裝上,端出去準備送到大人那屋裏。找蕭戰的時候,早就過了去。


    禇大路抱怨:“又來了!爭是梁山王府的傳家寶怎麽的?說好,大家分著送這些,他隻送一盤子就走了。”沈沐麟嘻嘻。


    執瑜執璞笑道:“別理他,他是什麽人,你能說不知道嗎?咱們端得下就是。不行,就作兩次送。”禇大路沒了話,三個人把餘下的菜送去。


    一進那屋,就見到蕭戰春風滿麵:“祖父,怎麽樣?好上加好吧。”沈渭挑他的眼兒,小聲對袁訓道:“太子為尊,他卻先送自家祖父?”袁訓小聲地回:“他這是先聲奪人,他自家祖父會說偏心假話。”沈渭嘿嘿地笑了,見到另外四個小子的菜也送到。自家兒子端上來,沈渭感慨:“你長這麽大,頭一回侍候老子。”


    “好菜好啊,”梁山老王在對麵大聲地道:“孫子,雖然你是這一次出來才這般侍候祖父,但這招兒,你是受表弟指點。”


    沈渭聽聽不對味兒,嘀咕道:“這話什麽意思?你不誇小袁還有理了。”取筷子吃上一口,沈沐麟滿麵生輝等著,輕輕地道:“這是二妹做的。”


    沈渭想我也會,也來個大聲喝彩:“好啊好菜!”


    蕭戰給他一個大白眼兒,抄起布菜的筷子,這一回把菜送到太子麵前,滿麵笑容生生把黑臉兒也能映白:“哥哥,你請一口,”太子送到嘴裏,蕭戰迫不及待:“好吃吧?這是最好的。比請來的師傅做的還好呢。加福做的,從來高過別人。”


    執瑜執璞和禇大路送菜有眼色,雖然胖兄弟背後還要說大姐分寵,但早就不搗亂,送給太子的頭一份兒是加壽的,盤子上沒有標記,太子也能知道。


    除去沈渭是自家兒子送到麵前,送給別的人,也是頭一盤加壽,第二盤香姐兒。為什麽不把寶珠的送在前麵,寶珠的菜大家吃過,並不用品題。這一回學,主要是小姑娘們學手藝。


    加壽三姐妹裏麵,加壽加福是最沒做過女孩子閨中功夫的人。但加壽給太子做過湯,蕭戰時常帶著加福去蹭吃那種,算有心得的人。加福呢,五歲到梁山王府進學,梁山王府何曾讓她進過廚房。


    一口加壽的下去,一口是加福的,高下已出,加壽的更好些。太子想我說實話嗎?戰哥虎視眈眈在旁。說假話呢?犯不著壓下加壽討戰哥一時的痛快。


    就吃第三筷子是香姐兒,這一口更好,太子有了壞主意,笑顧蕭戰:“這是誰的,竟然最好。”


    沈沐麟認認盤子,一蹦多高的出來:“是二妹的。”他的父親皺眉斥責:“不成體統!”袁訓不讓他說:“天性不可拘,隻要他們到學裏,到眾人麵前,以後到朝堂上不錯就行。你我當年,不也這野模樣。”


    沈渭心服口服:“也是。”不再管兒子,沈沐麟沒有拘束,跟蕭戰吵了起來。


    “分明加福的好!”蕭戰怒了。他的祖父為他後盾,悠然呷酒:“好呀好呀。”再拉一個幫腔的,親家手裏隻有孫子不是,這老王叫那老王:“你外孫媳的好菜,你怎不誇上一聲兒?”


    “二妹的好!”沈沐麟寸步不讓。他的父親為他後盾,悠然呷酒:“好呀好呀,我媳婦的菜做的香。”


    梁山老王惱火,直接伸個手臂,要不是離的遠,這樣子應該是打人:“你小子,當年在老夫帳下不敢放個屁,如今肆意,討打麽?”


    別的人竊笑,一一把菜品完。


    太子一句話就把爭執引到沈沐麟和蕭戰中間,忍笑再把他們平息。把餘下的盤子裏品嚐完,確實都比加福做的好。吃一口,誇一口:“這個好,”


    “這個也得了滋味。”


    蕭戰果然不在這裏吵,跺跺腳,一頭衝回廚房。門外廊下涼快地方,幾張小幾擺得停當。寶珠等就位,帶著孩子們,請著師傅正在品嚐。


    母女們加上好孩子等,十個人出去做菜。品菜的人,要吃十口以上。元皓搖頭晃腦,正吃一口菜,喝口清水漱過,有條不紊的吃第二口。


    還沒有吃完,表哥在麵前蹲下來。送上一臉阿諛的笑:“好表弟,你說,加福姐姐做的最好。”


    元皓胖臉兒對天:“我隻會說加壽姐姐最好。”蕭戰灰溜溜:“問你也是白問,我就不應該來。”氣呼呼的就要走,寶珠叫住他:“戰哥兒,你也來吃吧。你別急,我們還要再做一回,直到大家全做的有模有樣。”


    喜歡的蕭戰把嶽母一通奉承:“那是那是,加福從沒做過,頭一回這滋味兒已是難得。自然再做。再說換成討嫌大姐和小古怪,是做過菜的人,也不過這般。”


    念姐兒主持公道,打趣他道:“你怎麽說句話哄了加福,就要把別人說上一回。”蕭戰恍然大悟:“忘記說你,你眼紅了不是?”念姐兒趕緊閉上嘴,免得引火燒身。


    半天裏每個人做了五遍,師傅隻做二遍,第三遍走動著指點。直到加福,和小些的蘇似玉好孩子小紅也做的很好,寶珠另給他一筆賞銀打發離開。


    見是飯時,來看袁訓等人要用哪些酒菜,二老王樂嗬嗬:“酒足飯飽矣。”


    寶珠算算也是,每個人做五遍,幾十盤子的菜下去,不飽倒是怪事。隨意做些湯水,大家喝了散去。沈氏夫妻看完全程,見兒子過的比想像中好,走的心滿意足。


    ……


    如是三天,每天花上半天功夫,學了三道揚州名菜。揚州名菜多了去,但姑娘們不是當廚子的前程。學上幾道,以後長輩麵前有所敬奉,夫妻可以自娛自樂。


    另,名菜學得多,跟熟讀唐詩一樣,不會作詩也會謅。自己就能開發新菜品。不見得個個比得上名菜,但吃起來味道差不到哪裏去。


    姑娘們能在這裏學上三道,已都覺得不錯。已當人媳婦的龍書慧猶其開心。


    第四天,花魁爭頭彩的消息傳了出來,孩子們摩拳擦掌,準備大玩一番。


    ……。


    午後的雷雨,打得地麵幹燥的塵土濺起落下,最後卷在雨流中泥刷幹淨。


    石榴花殷紅的花瓣似風中飄晃的旗幟,在青石板上飛舞旋轉。


    廳口上往外麵探視的人,心也如這讓打落的石榴花一樣,沒會兒停的時候。


    魏行坐在人堆裏,表麵上裝出熱烈的討論,內心卻靜靜聆聽,方便推敲這裏官員的心思。


    這個讓席連諱起了疑心打發出京,有個密使招牌,又可以頂著出差名義跟本地官員相見的人,依然是個勤謹辛勞麵容示人。


    骨子裏靈活透了,跟有些人明明不認識,也說的推心置腹。


    一個山羊胡子的官員捉摸不定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殿下到這裏就看各衙門的卷宗。咱們準備他問話,偏偏不問。這是查出什麽來了?”


    魏行嗯嗯連聲:“這是給咱們頭上懸把刀,總會有落下來的時候。”


    “是啊,”另一個發福的官員麵色陰沉,目光閃了又閃,幾讓人找不到眸中的焦點:“揚州繁華,又接待外國通商,京裏告咱們黑狀的人不是十個八個,”


    另一個精瘦的人來了火,悻悻的生著氣:“他們在京裏撈著錢還不足夠,有分一隻眼睛盯著咱們的,不如大把撈他自己的!”


    魏行跟個知己似的勸:“您這話黑了自己也就罷了,不要把大家一起黑進去,”


    “是啊,邱老三,你收了多少錢,報出來我們聽聽,殿下要問罪,隻把你推出去。”有人戲謔。


    邱老三意識到話不對,皮頭皮臉的一笑:“我是沒有撈著,所以對京裏的人眼熱,你這樣說我?是你撈到錢不成?”


    眾人嘻嘻哈哈的笑了,還在互相取笑時,有個眼尖的見到大門上進來一個人,忙著:“府尊大人回來。”一多半兒的人走到房門外麵,見進來的人官袍在身,正是本地知府湯有亮。


    “湯大人來了,”招呼的人與其說是討好,不如說是搜尋。湯大人隻覺得麵上明晃晃的,把個袖子一拂,笑了笑:“這哪裏是人眼睛,分明是幾十把出鞘的刀。”


    眾人忍俊不禁,有幾個心腹的笑回:“不是我們出刀子,是大家全擔心。”伸一伸舌頭:“跟齊王殿下的人每天欽差似的進出各個衙門,要看什麽,不給不行。要問什麽,不答不行。這才是刀子呢。”


    說話中,湯有亮從抄走遊廊走過來,先招呼道:“大家進屋再說吧,在外麵說這樣的話,讓殿下知道怎麽想我們?”指點著說個笑話:“好說這不是一群官員,竟然是一群賊,個個帶著心虛。”


    先知先覺的人眼睛微亮,有一個大膽的請教:“往常大人見過殿下回來,總不是開心模樣。今天卻肯說笑,”他走前一步打一躬:“我等焦急的五內俱焚,湯大人有好信兒,還請教我們。”


    其餘的人讓他提醒,也齊齊打下一躬。


    連日裏大家的擔憂,湯大人全看在眼裏。就輕歎一聲:“好吧,我先用一句話說完,別的再細細的說。”


    眾人睜大眼睛,有點兒像嗷嗷待哺的雛鳥兒。


    湯大人微笑:“各位,讓你們猜中,殿下往各衙門裏調卷宗看,不是挑刺,而是熟知各位辦事的性情,就要大用各位了。”


    雨水嘩啦嘩啦的下著,人人的興奮也嘩啦嘩啦般的出來。有的人張一張嘴,顯然是想問個究竟。也有的人聽出這裏有差使,急頭漲臉上來。幸好有兩個老成親信提醒眾人,對湯有亮道:“大人回半天的話想來勞累,這天熱的,走幾步都難過,何況是在殿下麵前捏一把子心。請大人進去坐下,洗把子臉,喝點兒涼的,慢慢的再說不遲。”


    湯有亮也說最好這樣,實在是他熱的受不了。五月的天氣官袍一絲不苟在身,見齊王以前,他也跟這裏的人一樣忐忑不安。心拘成一小把怕出錯,下再大的雨也硬是沒覺出涼快。又都知道夏天的雷雨憋悶死個人,肌膚涼快心還是蒸騰。


    他進去,有人送上新打井水湃過的手巾,又一碗綠豆湯。湯大人也不故意讓人等著,匆匆喝完,徐徐的說起來。


    “殿下今天喜歡,見到我就說曆年差使辦的不錯。我跟各位一樣,也以為殿下雷厲風行是整頓。聽到這句,我忙說不敢,隻求年年通商增加,銀錢上不錯就行。梁山王打的是國之威風,我們賺的也是國之威風不是?”


    眾人露出佩服之色:“大人此言有理。”


    “殿下聽過,說我回的好。隨後他說花魁遊船的事情,並不是隻圖玩樂。殿下命我把城裏城外,各國通商,並兼派係之首要人物,”湯大人凝著神色,生怕錯一個字,眾人也不住點頭,尖著耳朵竭力捕捉。


    這是齊王的原話:“各國通商之首要人物,請來,與我一同觀賞!觀你等卷宗,各國通商,以國為分,也有爭鬥。各派係之首要人物,請來,與我一同觀賞!”


    有人輕呼一口長氣,不是有意打斷湯大人,是在此時有感而發:“殿下這就弄明白各國通商的人,他們自己也爭?”


    湯大人沒有怪他插話,隻對他看了看,叫出他的名字:“鄭大人,殿下隨後點出的人,頭一個就是你。”


    鄭大人雖然已隨眾放下心,還是嚇得身子一縮:“說什麽?”


    “殿下說,鄭七,會說幾國語言?我回了。殿下說,讓他給我翻譯。”


    鄭大人眉開眼笑,對著湯大人就拜倒:“多謝大人美言。”湯大人笑說:“與我無關。”眼角處見到亮了眼睛的人不止一個。


    湯大人好笑:“不要打岔,我一一說完。殿下說張大人辦事幹練,在他手上的案件從沒有積壓過三天。幾個大案不能怪他積壓,也上報省裏,不算他一個人的責任。”


    張大人也跪下來,瞬間淚眼漣漣:“殿下是這樣說我?殿下……”他泣不成聲。


    “姚大人,滴水不漏,事事精細。”另一個古板麵容的人也跪了下來:“殿下火眼金睛。”他以辦事過細的名聲,湯大人是他直接上司,要有人,對他倒也賞識。但省裏大員們嫌他事無巨細,細到十分,認為他不堪大用。


    在齊王手裏得到中肯的褒語,這位也眼淚花花。


    湯大人接下來又報出好些評語,感恩不迭的人越來越多,魏行卻眼睛越眯越細。


    沒有想到齊王殿下這樣厲害!魏行在心頭震驚。在京裏的時候,隻當齊王是個年青人,占住年青二字,凡事總有青澀。但初到揚州細密卷宗,震的官場無人不驚,以為殿下不大開殺戒也展開雷霆,先立個威也罷。


    萬萬沒有想到,他從各人公事中推敲出各人特長。這一手兒的震撼比雷霆大作還要驚人。雷霆大作,屈於權勢,不見得人人心服。但看此時的這個地方,凡是提到名字的人,包括傳話的湯有亮,都有臣服的神色露出來。


    耳邊,有人戰戰兢兢的話,問出魏行此時的心聲:“原來殿下他他,他不是來…。”


    湯大人怕下麵的話不好,截住含笑:“是啊,殿下說揚州是通商的邊城,是重鎮要塞。他奉旨到這裏,協助咱們大家夥兒辦好差使。說有難事兒辦不了,往京裏去又路遠,直接麵呈。他若能辦或調停,決不耽誤。他若是不能,大家夥兒一起往京裏呈。”


    “殿下英明能幹,是我等之福。”廳上的人沒有跪的也伏下身子,魏行也一樣跪下。湯大人最後是心寬舒暢的語氣:“各位,殿下這算是體恤咱們,咱們可不要丟人才是。在殿下在這裏的日子,大家夥兒自持自重,不要犯些拿不出手的錯兒。掃了你我的臉麵是小,讓省裏恥笑,可就難翻身了。”


    ……


    “不是尋事情?倒是籠絡人?”林允文迷惑。


    魏行沉思著踱步:“我高看他一眼,說實在的,這一位以前沒這麽犀利。”輕歎:“隻這一手,把揚州地麵盡有的官員震得服服帖帖不說,還都對他感恩戴德。”


    林允文忽然道:“這算搶名聲嗎?”


    “算!”魏行回想剛才一片的“殿下英明能幹”聲音,眉頭微解:“他出風頭不奇怪,奇怪的是誰給他出的主意!又或者他一直隱忍,這心性可就厲害了,而且一旦發作,這第一把火得了名聲,下一把火又將如何?現在不知道他遊船見各國通商們說些什麽。如果中了皇上心意,再派他去別的地方,再有一個能幹名聲出來,將和太子爭風。”


    “他敢嗎?”林允文勾起舊恨:“太子拿下他盡有的姬妾,也沒有見他說個不字。”


    “那是你害的!”魏行眸中閃過寒光:“你帶著那異邦人舍布,從袁家逃出來,從他府上逃走。”


    林允文冷哼一聲,魏行板起臉:“我可對你說了不下三五遍!你敢這樣對我,我可不助你離開。”


    “你不助我離開,我讓拿,把你全部兜出來!”林允文麵容更黑,晃動著戾氣:“你現在的風光密使官兒是從哪裏來的?先不說你任上的事情,那時候你不認得我。就從你認得王恩以後,你們倆個密謀升官路。王恩雖死,你沒有臂膀,但你一個人也玩的不錯。在外麵當差的好,回京去席連諱一死…。”


    “住口!”魏行眉頭跳動,暴怒地喝止住,咬牙道:“這裏是說這些話的地方!”


    窗外,有幾株竹子搖搖曳曳。再往外麵看去,就是街上。這是魏行在揚州的臨時下處。


    林允文不再說,呼呼一個人喘會兒粗氣,平息下來後,淡淡地道:“算了吧,我聽你的,我離開內陸避避風頭。”


    魏行見他答應,對於這個掌握自己很多事情的人答應洗手,也心頭一寬。


    “我已經查到,伊掌櫃和巴老板的身份,殿下也在查。他剛到這裏不久,城外死了的人不少,這是大案。水陸都嚴緊。等放鬆些,我送你離開。天高任你飛,帶著你的神算,去哪裏沒有飯吃。”


    林允文打心裏不認同這話,心想京裏那假貨一步一步跟的緊。新得到的消息,他下一步就要往揚州來,看樣子要走遍全國,擠到自己沒路走為止。說不好,齊王反是給他打前站和護駕的人。要不是自己早有籌劃,隻能步步後退。


    齊王也不是個好東西!這樣想著,斜眼見到魏行還在揣摩。真笨!暗罵他一句。林允文淡淡道:“你要是把我送去邊城,還能幫你幾分。”


    “你不再添亂就行!我到這一步不容易。如你所說,席大人頗為器重我。接下來我不要你,不過盡份朋友情意保你周全。”魏行聳起眉頭,仿佛在問,你還能幫我什麽?


    這與真教主名頭盡失有關,而提到這事,或與這事情沾邊,林允文就惡心惡膽全起來。一怒之下衝口而出:“齊王為什麽膽子大?他梁家有文官,又有外戚陳留郡王不是嗎?”


    魏行動容,他想到卻不敢說,或者不願意和林允文商議。但讓林允文說出來,他也不阻攔。


    徐徐地剖析不可能的地方:“太子有太後。”


    “陳留郡王自家有兵權!”


    “據說和袁家很好。”


    “那有屁用!自家女婿當皇帝不是更好。再說他風裏血裏扶持起女婿,女婿會怎麽對他!這還用想嗎?太子已明旨出了京,”林允文恨的牙出癢了。


    難怪從滄州離開,他在官道上就難找到袁家一行行蹤。原來,他們東拐西繞的,不是下江南,而是躲在泰山上。


    依著他的恨,可以恨到明天也不完。但話說到一半,魏行定定看過來,林允文酸著臉吸溜一口涼氣,繼續道:“太子出京有光彩,齊王也出了京。隨便弄個好名頭兒。你看他在這裏,前麵裝的跟酷吏似的,弄得人心惶惶。再就誇獎下來。這一片兒的人會不說他好嗎?他這是弄齊王黨。他敢弄齊王黨,會少得了他老泰山在裏麵搗鬼?”


    魏行低語:“有道理,太後身世一過明路,陳留郡王就跟梁山王分庭抗禮,是個抓住機會心思多變的人。如今他女兒要當齊王妃,他再變變心思也在情理之中。”


    “等我去了邊城,你看我能幫你幾分嗎?我教眾滿天下,軍中也有。”林允文誇口。


    魏行不易覺察的諷刺一笑,心想你教眾滿天下,卻大多是螢火之光。京裏假的一到,大多即刻以假當真。


    但說軍中有人,這卻是可能。魏行表麵點一點頭,並不表露出有求於林允文,雖然打聽到軍中內幕,對他得力於席丞相麵前大有益處。隻欣然地道:“你肯去邊城?還以為你又要煩我,在內陸到處的跑。”


    “我走遠些,去邊城再不好,我就去異邦躲避一時。”林允文道:“完全聽你的,讓你安心,你看好不好?”


    “那你有的麻煩,我能為你解決的,我就為你解決。不能,我助你避開。”魏行還是隻字不提,但心裏已轉動開來。如能知道陳留郡王的心思,甚至掌握到證據……


    林允文接下來告辭,走到門外,混於人中的教眾們接住他,一絲得意而盡在掌握的冷笑,從林教主嘴角逸出。


    喃喃聲裏,也帶著惡毒:“逼我走!哼哼。看我手段,我給你弄個斷根,大家過不好。”


    ……


    遊河是在晚上,但白天街上就有小攤販們去占地方。允許入河的各青樓畫舫也早早下水。引的遊玩人無數,指指點點先把船評個高下。


    孩子們上午還能完成功課已算收心,到下午舞拳弄棒的時候,已談論起來。


    “舅母,有銀魚吃嗎?”元皓又走到廚房門外。


    寶珠帶著媳婦女兒準備晚上吃食,是街上買一半,自己備一半。聞言,從灶後露出笑臉兒來:“有。”


    韓正經過來:“上午點心剛吃過銀魚蒸蛋,你又銀魚上了。舅母忙呢,你隻搗亂。”


    寶珠說不妨事:“晚上銀魚羹湯,正經你也多吃些,離開這裏,可就沒有新鮮銀魚吃。”韓正經歡歡喜喜回答好,讓胖孩子瞧不起一回:“就會說我,你自己何曾少吃過?”


    寶珠讓胖孩子不要爭執:“給祖父們下酒,咱們帶的辣椒還有,辣辣的炒上一大盤子。再給你們不辣,隻用蔥薑一大盤子,晚上好喝果子露。”


    胖孩子滿意,和韓正經重新去練功夫。無意中,聽到蕭戰對福表姐的私房話,因為這私房話聲音不小。


    蕭戰舞一回錘,停下來的時候,當眾對加福道:“街上傳了好幾天,全城鼎沸。但我不看,我陪著你聽曲子吧。”


    胖孩子納悶:“為什麽不看呢?說有好些好看的人兒。”執瑜執璞一起笑,胖孩子走到執瑜麵前:“大表哥對我說。”


    “晚上是本城的風塵女子比頭牌,元皓,她們不是咱們應該細看的人,咱們隻聽曲子。”


    胖孩子小臉兒一沉,不高興了:“大哥哥這事兒不好,為什麽不是清白人家。”邁開小腿就到太子房中,加壽在這裏和太子說話,胖孩子一頭紮進來,氣憤的告狀:“加壽姐姐,咱們晚上隻聽曲子。據說晚上的人不好,不能看。”


    太子和加壽笑起來:“正是咱們隻聽罷了。”


    胖孩子還是不高興:“今天是加壽姐姐生日,為什麽用這個賀?”


    加壽笑眯眯:“哥哥正和我說呢,說這個本不應該賀我生日,但咱們出來一趟多不容易啊。再說揚州因為這行,歌舞有名。元皓,開心些吧。大哥哥讓選的人,全是上等的。就像花也有輕浮名聲的,但可以一觀。長個歌舞的見識。”


    說的元皓重打喜歡,答應著:“長見識好。”一轉身子又出了去。他時常的無事忙人,太子和加壽也不管他。元皓又來到祖父麵前。


    聲色誰不喜歡?二老王說著晚上吃酒看美人兒,都笑容滿。鎮南老王甚至有個回憶:“這裏曾有個美人兒叫玉娘子,”梁山老王取笑他:“你會過的?”


    “三十年前,我還年青,也還沒有成親。”鎮南老王有了悵然。梁山老王看見,更想問一出子風流韻事出來,元皓進來。到膝前大聲道:“回祖父,晚上隻吃銀魚吃果子露,不許看人。”


    二老王笑了起來:“這又是怎麽了?”想想晚上有煙花女子可以看,猜得歪掉:“是你那一心一意的壞蛋舅舅說的話?”梁山老王吹胡子瞪眼:“豈有此理,祖父我愛看就看,你去告訴他,他管不著!”


    元皓二話沒有,利落的出去。梁山老王倒愣住:“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聽我反駁壞蛋的話?”外麵腳步響時,元皓把蕭戰帶進來。


    二老王大笑聲中,小胖手把蕭戰送到梁山老王麵前,元皓沉著小臉兒,對表哥道:“祖父要看混帳女人。”蕭戰一把握住他胖麵龐:“你呀你,出來見識有了,這些話也會了。全是從如意開始鬧的,再到蘇似玉,你就也學會了。尊貴的表弟人兒,這話不能學。”


    元皓大力搖動胖腦袋,把蕭戰的手甩開,胖臉兒繃繃緊,堅持地再道:“我不說可以!但祖父要看呢。”


    蕭戰抱起他在手臂上:“有我們主持大局呢。”把表弟故作陰沉的臉兒送到自家祖父麵前,又把自己的黑臉送上來。


    元皓胖臉兒嘟的,隨時下雨似的。蕭戰更是麵沉如水。二老王放聲大笑:“出來是玩的,壞蛋拘著行程也就罷了,這鑒賞的事情上,又讓你們拘著。”


    “祖母一個人在家裏多辛苦啊,祖父要多想想祖母。”蕭戰回道。元皓見事學事:“要多想想祖母。”勾得鎮南老王笑容一滯,勉強的說了個好字。


    蕭戰帶著表弟出去,鎮南老王的苦笑還沒有下去。梁山老王了然的問道:“有古記兒聽了?”


    “隻別笑我就是。”鎮南老王黯然地道:“當年我很喜歡她,本來說要收到府裏。沒成親呢,我說先安置在別院裏。不想回京後,我父親病重,為衝喜提前成親。剛成親,哪能為她讓妻子難過。給她一筆錢,把她打發了。”


    梁山老王道:“後來,你又後悔了?”


    “是啊。我讓人再找她,說從了良,嫁了人。不知道過得好不好?人還活著,也應是白發滿頭了。”鎮南老王陷入沉思。


    梁山老王和他是一樣身份的人,很理解“哪能為她讓妻子難過”這話,並不完全是夫妻情意,而是怕影響身份。見親家如今是告老的身份,可以無憂無慮的緬懷舊事,怕他傷心進去。


    故意道:“興許,拿上你的錢辦一家青樓,今天晚上也出來,你也老了,她也老了。你們一樹梨花對一樹梨花,我見到了,是個大笑話,可以痛快的多吃幾大杯。”


    說的鎮南老王哈哈一笑,撫下自己發絲:“我還是海棠。”瞄一瞄親家比自己多的白發,也打趣回去:“倒是你,聽說在軍中久曠,回到京裏親家母已老。今天晚上相中一個,偷偷的去了。相比之下,你才是一樹梨花。讓孩子們知道,從此是個大笑話。”


    梁山老王沒好氣:“說話歸說話,怎麽拿我妻子說起來。”鎮南老王也笑:“你不說我當冤大頭,我就肯說你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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