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老王縱然覺得心懷坦蕩,但總是會見舊情人讓孫子們撞上。他錯愕的舌頭打了結:“你你,你們怎麽在這裏?”對於林正要省悟,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衝過來,握住他的手,氣衝衝把他往車旁帶。不用問,元皓表現的最憤怒。


    老王的一句話還沒有恢複自然到說完全,人已經上了車。於林擺動馬鞭,打馬就走。馬車在一天最熱烈的日光尾巴裏揚塵而去,帶足酷暑的活潑勁頭。


    車走到看不見的時候,老婦人才邁動到孫女兒旁邊,不清楚的眼神捕捉到一個影子的她激動的道:“是小王爺吧?是他來找我。我就知道…。”


    村姑扶著她進去:“阿婆,您又說古記兒了。沒有的事情。咱們是鄉下人,哪裏有什麽小王爺來找你。”把老婦人扶到廊下涼快的地方,有把竹椅子坐好。老婦人顫抖著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又是半天打開來,裏麵是個碎銀子。


    “就剩下這一點兒了,還好沒有用掉。這是當家的安家銀子。他打發人來說,好生嫁人吧,這錢給你安家,再別拋頭露麵的。幸好我守得住,還有這一點兒是個念想。”


    她絮絮叨叨,村姑是從小聽到耳朵生繭,有一句沒有一句的回著話,見天已半下午,淘撿著米,準備做晚飯。


    晚飯前的半個時辰,齊王出了衙門。換上便衣,和念姐兒坐上車,揉著額角希冀地道:“晚上不知有什麽吃,跟這些商人又纏一天,我餓了。”念姐兒掩麵笑他:“一天下來,點心湯水沒有少吃,為什麽還要抱怨?”


    “我以為我過去用晚飯,會有人犒勞我。”齊王胸有成竹。


    念姐兒微微紅臉,小聲道:“去用,碗筷要多洗幾副,哪有人犒勞你。”


    齊王繼續信心滿滿:“昨天聽了近一夜曲子,花魁是出來了,酒也就出來。這裏的官員也混帳,看不出來本王是柳下惠一流嗎?居然從今天晚上開始,晚晚為我定下花魁。我得懲治他們,我微服一走。一是閃了他們的酒,二是不用見花魁,三呢,嚇他們一嚇,以為我私訪,看他們收不收心在衙門裏,還敢請我吃花酒。”


    挺一挺胸膛,咧嘴邀功:“就沒有人感謝我嗎?我沒有去吃花酒呢。”


    車裏狹小的空間,念姐兒沒地方躲。而且不管她表麵上裝的再大度,再賢惠,甚至可能大婚後為表心跡,公開給齊王納妾。但,骨子裏知道這是殷勤,拂了去不禮貌不說,她也不願意。


    夏天本就熱,隨著羞澀和滿意,汗水就更蒸騰。女兒香味和脂粉香氣隨著汗越來越熾烈,在車裏交織成濃暖香氛,便宜齊王聞了一個飽。


    齊王也就沒有追究念姐兒不回答,反正她會喜歡不是嗎?再裝相,她是那“舅舅”的外甥女兒,說不羨慕“那舅母”一定是假的。


    他就嘻嘻著,自己個兒很得意上來,一直得意到袁訓下處門前下車。


    “咦,這不是老太爺?”鍾南的聲音從車外過來,隨後更加熱烈:“戰哥你們去哪裏逛?老公事也去了?老公事你好,有一天沒見,你又出落了。”


    還沒有從局促不安中走出來的念姐兒,和車外的龍書慧露出笑容。鍾南自從讓老公事開過會,見到老公事從來巴結、討好和阿諛模樣一起出來,分分寸寸露出不敢輕視,讓念姐兒和龍書慧背後取笑過好幾回。


    這會兒的低聲下氣,不過是他最近巴結裏的九牛一毛罷了。


    遇見老公事都是喜歡的,聞言,也就要下車,齊王和念姐兒探出身子,龍書慧在馬上欠身,笑道:“老公事,你們買了什麽好點心,這揚州就是點心式樣多,快拿些來我們吃吃如何?”


    隨後,眸光打在老公事麵上,見到雪白胖麵皮皺巴中透著不耐煩。加上鍾南,四個人愣住,都生出疑惑來。


    這又是四個朝氣正派的年青人,齊王肯帶念姐兒出京,心意不說自明。鍾南夫妻又情投意合。鎮南老王紫漲麵龐,生怕孫子小,說出幾句實話,自己讓年青人笑話,忙胡亂代孫子回答:“沒買點心,我們出城逛了逛。你們到了,進來吧,稱心如意肯定有好點心吃。”


    元皓張張嘴,是要說什麽來著。但蕭戰看出外祖父尷尬,再說犯不著當鍾南的麵說,按住表弟肩膀,給他一個眼色:“進去再說。”


    這四個字,把元皓哄進門裏。但也隻限在門檻內。齊王等隨後進來,就聽見兩隻腳剛進門的胖孩子響亮而惱怒地道:“開會!開會了!”


    蕭戰愕然,但見到廊下的小六蘇似玉,廚房裏的稱心如意,房裏的好孩子香姐兒加壽,院子裏的執瑜執璞和加福,還有從後院裏奔出來的小紅禇大路都聽到。已經攔不下來,蕭戰忽然很想笑,掩住嘴對外祖父投去愛莫能助的一眸,笑嘻嘻的不再管表弟。


    鎮南老王無奈:“開什麽會,有什麽可開的,”孩子們七嘴八舌把他的話淹沒。小紅知道能開會,就是這一行裏有身份的人,是胖孩子眼裏有。伶俐地道:“在哪裏開?我幫忙安排椅子。”


    好孩子在房裏回應:“都進來。”


    小六在廊下道:“這裏涼快。”地方這就定下來。太子也走出來,湊熱鬧不是?以為好玩。齊王是吃晚飯再和太子說話的,但說話不急在這一時,也笑道:“我們也聽聽。”鍾南更是點頭哈腰打哈哈:“哈哈,我們最近不錯?不會是背著我們說不好。隻能是說昨天的曲子好?”四個人也走過去。


    張大學士是為取樂來的,梁山老王心知肚明,故意過來。趙夫子倒是不想過來,在房中默默溫習明天給孩子說的功課。門外麵露出胖腦袋,元皓走進來,對他氣憤而小聲地說著話。


    “哈哈……”趙夫子爆笑一大通,鎮南老王麵上漲的更厲害。是於林趕車,應該猜出與梁山老王有關,過去對他道:“旁邊說話。”梁山老王一步不動:“就這裏說,不然,開過會再說。”老臉上壞笑:“你沒有聽到,開會開會呢。”


    伸出手臂把鎮南老王握住,看樣子也不讓他離開。


    又吆喝人:“出來了,老公事們開會了。”袁訓關安孔青等就也過來。鍾南陪個笑臉兒,跟老王爭上一爭:“這話本來我要殷勤,您搶了去,我少獻一個。”


    梁山老王笑道:“那從現在開始都歸你喊,你把人全叫來,一個不剩的才好。”


    鎮南老王窘迫地大急:“別胡鬧!”鍾南隻對他狐疑地看一看,但鎮南老王說不出阻攔的理由,覺得還是另一位老王的壞笑更應該附合,鍾南裝模作樣清嗓子,一麵咳一麵道:“巴結老公事的事情,我得算上。”


    孩子們就拿他說笑起來,紛紛道:“你也老公事了不是?”說話中,鎮南老王更急更想對策,免得當著這些人孫子胡說一通,麵上怎麽下得來?就見到胖孫子負著小手,繃著小臉兒,比尋常嚴肅十倍的走出來。


    小派頭兒十足的不是。


    而在他後麵的趙先生,平時是個端莊的人,至少不嬉皮。今天卻和元皓相反,笑得全身抖動,勉強才站得住走到這裏來。


    鎮南老王苦笑:“孫子,你太胡鬧了。有話,咱們爺兒們房裏去說。”元皓小臉兒板邦邦,一本正經地道:“我不說,請趙先生說。”一眾目光投入趙先生,趙先生笑得手扶住牆,先是一句夾著笑聲的:“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好!”梁山老王喝彩,大笑道:“這話好。”鎮南老王又惱又怒的白眼他:“全是你害的,你讓於林帶上他們跟著我的不是?”袁訓等人瞧出不對,袁訓一向也是有樂子得問就問個明白,追問道:“怎麽了?”鎮南老王對他狠狠地道:“少管!”


    “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趙先生又帶笑念出來。元皓從沒有聽過,瞅瞅他。趙先生解釋:“就是一心一意的意思。”元皓麵容緩和大為滿意:“這話好,接著呢?”


    趙先生又笑:“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元皓捧場:“嗯嗯。”淺顯的不用解釋,他聽得懂。


    “夠了!”鎮南老王火冒三丈:“夫子,你不要學著小孩子胡鬧!”把孩子們先嚇一跳,小六尋思:“這些話挺好呀。”梁山老王再次大笑:“哈哈,紮著他的心病,所以要惱。”趙先生也沒有害怕的意思,也是忍不住的大笑:“老爺子不要跟我生氣,這是小爺安排我,讓說情意忠貞的話。詩也行,句也行。我聽的時候並不明白。但您一發脾氣,我就懂了。本地有個行當有名,是您去看了不應該的歌舞,會了不應該的人吧?”


    他攤開雙手,帶幹淨無辜還是笑:“不能怪我,我也剛猜出來。本來還以為小爺們胡鬧,我說玩一回也罷。”


    張大學士也笑了,袁訓也笑了,孩子們左看右聽的,卻失去笑容。小腦袋們湊到一起,嘀咕的話不是有意,不時拋出來。


    “會了混帳女人?”


    “我看不會,”小六還想打個保票:“祖父是個好人。”


    “那為什麽胖孩子很生氣?如果真的相與不好的人,是要開會。”


    大家一起忍住笑,鎮南老王臉上再下不來,對著梁山老王一拂袖子,氣哼哼轉身進屋。但外麵並沒有完,在屋裏並不能避免的聽到。


    孩子們嗓音高起來的時候,是一一的約定。如蘇似玉問小六,稚氣十足又帶著認真:“你看嗎?”


    小六道:“這輩子我也不看那樣的人。”


    韓正經呢,他的祖父們在這裏。又有胖孩子和祖父生氣。韓正經總是向著胖孩子,當著大家的麵問祖父:“你們看嗎?”


    二位祖父也是紮中心病,在路上早就懺悔過好些回的內疚心上來,對著孫子不無討好:“再也不看了,要是再看,你也開個會。”


    梁山老王是個搗亂的,哈哈保證:“我不看。”張大學士是看笑話的,沒防備跟上一句:“我也是。”他身邊是太子,太子樂不可支:“我也一樣。”齊王哪能落後:“還有我。”


    鍾南是拱手抱拳:“我我我,老公事的事情,哪能少了我?以後回京去,也請多多的提攜。”張大學士心頭微動,因為太子剛才順著做保證而起的微微警惕,像水中的漣猗慢慢散開。


    早看出來通過最近的行程,太子興許能有齊王做臂膀。但太子卻不能明目張膽的籠絡齊王。會讓皇帝疑心對太子助力多多,還要結交別人心懷鬼胎,還真的拿不出來籠絡齊王。


    畢竟,還隻是年青太子。給差使上的事情還是由皇帝當家。齊王輕易的怎麽能服太子?就是服,也要表示不服。因為避開猜忌不是?


    但倆兄弟中有個微妙的聯係,比如拿一心一意當個幌子……以張大學士來看,也隻能是個幌子。因為太子殿下房中沒有人,這事情說出去誰敢信?


    有人會說隋文帝膝下沒有異生之子,但他是開國皇帝,禮法對他的約束等於沒有。


    一路行來,為加壽的事情大學士在京裏辦錯碰不少釘子。他退步另有主張。他不信京中認定太子應該納妾的人隻有他自己。不如,穩坐高坐,等別人來鬧也罷。沒有主要緣由,可再也得罪不起忠毅侯。


    既然路上不可能勾著太子亂會人,也怕他得病是真的。不如拿一心一意和齊王往來,兄弟們有共同的話可以說,心也就慢慢走到一起。


    在鍾南點出“回京後,咱們也是一夥子老公事”的話,張大學士微微笑了。


    鎮南老王還是懊惱,哪裏想得到外麵大學士動了許多心思。聽聽外麵散了,也見到二殿下衣角一起走開。見到梁山老王樂嗬嗬進來。老王暴跳起身,揪住親家衣襟:“看我打你!你怎麽開這個玩笑!”


    梁山老王斜眼:“什麽是開玩笑!我讓孩子們救你才是。”


    “太胡鬧!你居然還有臉說嘴。”鎮南老王氣不過,這一出子人丟的?把個拳頭在親家麵前晃來晃去。


    這親家也不是好惹的,當年三軍統帥才不怕一個拳頭。梁山老王不慌不忙:“你聽我說,看我有沒有道理!”


    “說!”鎮南老王不能真的打親家。當年他為了妻子拋棄外麵的人,固然給了安家銀子,但也說明尊貴和身份在他心裏占上風。今天也是,他已見到玉娘子,知道她有和美的家,可以放下心,不會為她和親家生分。就惡狠狠變臉色,權當一回的出氣。


    梁山老王看穿這是個紙老虎,哪怕他眼角全氣的歪斜呢?老王越發的慢條斯理,說的理直氣壯。


    “幾十年的人,要麽她不在了。給你看一座孤墳,你該多冷清。我讓孩子們去,你傷心難過的時候,他們可以勸一勸。”


    “要麽她在,見到你找她,要是見錢眼開的,纏住你不放,你該多麻煩。我讓孩子們去,可以解救你,你說對不對?”


    “要麽她在,她與你夕陽裏話別,情深意切的,你難道不傷心嗎?萬一你舍不得回來,把我們全拋下,害的我以後喝酒少一個知己,同行的人少一個健談的人,回京去見你的家人沒法子交待,又壞你的名聲。這多不好?我讓孩子們去,及時把你勸回來。我這麽有功勞,你不說晚上敬我幾杯酒,反而對我提拳頭?”梁山老王也把個眼睛怒起來。


    鎮南老王把他衣裳一鬆,得了解釋也隻能這樣,悻悻然的道:“鬼東西!幾十年難道沒少招罵名!”


    門外,走過元皓的胖身影。二位老王趕緊坐下,都扮一個和氣輕鬆,見到元皓不是往這屋裏來,是徑直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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