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王的心裏,他說加福不好,挑的是親家的錯。加福不過十歲,要有不好也是爹娘教出來的。梁山王是不會尋親家母的晦氣,隻和袁訓不過去罷了。


    但他的爹一定撇得門門清,加福好,好的不能再好,你爹帶出來的哪有不好?你的親家……可能、也許、估計、沒想到的地方,有點兒問題吧。隻因為這親家是你自己挑的。


    梁山王是表麵粗性子,內裏又不笨。老爹你說親自帶出來的加福,縱然不好都怨不到小倌兒身上。你帶出來的加福,粘得戰哥不見自家老子,這樣推下去,怪……老爹你!


    抱怨還用繼續嗎?父子們改個話題也罷。梁山王和父親促膝而坐,目光閃動放低嗓音:“現在說兒子吧,老爹我有東西給你看……”他往房門外咳上一聲:“取來!”


    ……


    內宅裏,“收錢”的一幫子人散了。經過蕭戰的“提醒兼努力”,其實他又和小十那叔叔扛上了。加福要睡加壽房裏。


    他一提出加壽就答應,加壽又把香姐兒留下。香姐兒怪蕭戰這點兒爭風沒意思,加壽的話把她說服。加壽盈盈道:“咱們到了老家,就到了地頭兒。等回京去再想姐妹這樣睡可就不能。”


    香姐兒就想了起來,大姐明年十五周歲,回京去一定大婚。以後姐妹們再想跟出行的時候擠在一個房間裏,真的不能。就答應下來。


    元皓、韓正經和好孩子也跟著留下來。


    加壽命人添床鋪,倒不必開庫房,先把隔壁房間睡不著的床或榻搬來就行。蕭戰把三個小的拉到一旁交待一通:“看好了,夜裏那叔叔又來了,不分錢就把他轟走。”


    韓正經裝憨,小臉兒上繼續正經。好孩子張口結舌,內心是不是讚同倒不得而知。元皓是大力點頭:“好呀好呀。”胖臉兒上神采飛揚。


    韓正經想不通,一時沒忍住,請教了蕭戰:“呃,那個,怎麽知道小十叔叔會夜裏來的?”


    蕭戰張狂地笑著:“你們,要學的還多呢。今兒一天我盯他幾回,他圍在討嫌大姐身邊問幾時晚飯結束,幾時回房,幾時熄燈睡覺,我全聽到了。”


    韓正經好孩子把又佩又敬的眼光給了他,元皓在太過滿意戰表哥的心情促使下,把個胖拇指給了一回。


    好孩子一時沒忍住,請教了蕭戰:“呃,那個,為什麽一定要和小十叔叔過不去?橫豎大表姐拿到,又不是真的不分給我們。”


    “哼!”蕭戰鼻子裏出一聲氣,“沒聽到嗎?隻給討嫌大姐準備錢,隻字兒沒提加福。眼裏沒有加福就是沒有我,沒有我這還了得?”


    好孩子和韓正經雖年紀小,對這位表姐丈早有了解。點動小腦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眼睛眨了又眨。


    蕭戰眼睛裏飽含警告:“正好我說下,你們以後都給我記牢!以後眼裏要有福表姐,討嫌大姐可以沒有。”


    好孩子小臉兒發白,韓正經小臉兒發青,元皓晃一記胖拳頭,房裏床已擺好,蕭戰先讓轟出去。小主婦稱心如意已上任,聞說蕭戰還在姑娘們房裏呆著,知道他不會回梁山王的院子睡覺。留下人候著他,見小王爺出來,帶他去歇息。


    …。


    約一尺高,兩、三尺長的舊紙本子等拿進來,梁山王的親兵行個禮,退出把房門關好。


    梁山老王隨手翻了翻,在兒子密切的注視下,眼角也跳了跳:“這些是各郡王的舊賬、采邑地圖,你從哪裏弄來的?”


    “有些不過副本,有些賬本卻是真的。”梁山王找了找,打開一個送到父親眼睛下麵:“您看,這是先輔國公的父親在世時,他的田地四至副本,這裏這裏,這一塊兒不小,歸了陳留郡王。這一塊兒小了些,讓項城郡王高價買走。”


    梁山王顧不上得意,先尋思著:“項城郡王忒笨了!陳留郡王是低價買,他弄了個高價,花一筆銀子。雖然傷損得輔國公府後來十年交軍糧不易,但項城這十年裏也沒賺到錢。”


    老王陰沉沉:“這老龍,我看走了眼。他背後有一批好管事,為首的叫萬大同。這事情還是我跟著你的親家走這兩年慢慢得知。老龍幾十年裏對著我叫窮,背後把自家的田地高賣後,尋人低收,陳留郡王是他的愛婿,沒少出力氣!”


    梁山王看了個笑話,貌似抓住機會看笑話,也是他家的家風之一。嘿嘿一樂:“老爹,虧您幾十年說的嘴響,人家早防了你幾十年。”


    “老子也沒虧啊!”老王拿起賬本作勢要打:“他家的箭法還是到了戰哥手裏,這萬大同的女兒萬小紅,如今給加福管鋪子。揚州一間,是太子白送的,蘇州一間,是齊王白送的。老子的孫子學箭,孫媳婦指使著以後賺錢,老子還是上風頭上!”


    梁山王樂了:“老爹,這親事是我定的,箭法是我為戰哥謀劃到了手,您這話裏不能搶功不是。”


    老王一瞪眼:“偏你這麽多廢話!”


    繼續來看這堆東西,不用梁山王說,老王也能知道兒子用意。沉吟地道:“從你曾祖父到我,三代人裏沒少收拾十大國公。錢國公絕了後,隻怕地底下也要罵郡王們,也要罵我家。兩、三個國公願意跟著定邊造反,也由此而起。也罷,你要解開,是你有胸懷。隻是一件,國公們那裏,你讓他們明白了嗎?”


    “您放心吧,餘下這幾位國公能沒數嗎?再沒有人為他們出頭,他們就讓逼死了。這事情,其實在皇上登基那年,老爹您回京去,陳留對我發難以前,我就輪流會見幾位國公。當時還有人梗脖子,覺得輔國公府上有了小倌兒,有了太後,國公們抱成一團,從此能抖起來。後來陳留發難,更有人這麽閑言。結果呢,大戰四國,主帥還是歸我。太後固然是陳留的內親長輩,也是我家的內親長輩。我暗暗的使得他們明白了,尚書是我親家!年年的戰利品,挑好的送回去給加福穿戴是不是?陳留郡王雖是輔國公的女婿,卻不肯為所有國公出頭,”


    老王微微一笑:“他愛惜自己呢,他又不傻,強出頭是遭猜忌的事情。居功自傲仗年紀比你大眼裏沒你,倒是能中京裏下懷。”


    “所以呀,慢慢的,他們認清我才是靠山。我們已密談多回,每一回找的緣由還行,就當下來看,陳留是鬼東西,他又是國公府女婿,別的國公有沒有透露風聲,他知不知道我看不出來。其餘的長平、漢川、渭北、項城一定不知。東安世子、靖和世子,虎父生老鼠兒子,還是沒能耐隻能奉承我的傻蛋!更是影子也不知。”梁山王說到這裏,神色有了猶豫對父親看上一看。


    老王會意,麵色一翻張口就罵:“我教出來的,不是老鼠孫子!”


    梁山王釋然:“那就好,那就好,”但往房門外看去,又有躊躇,喃喃道:“不是老鼠兒子,怎麽還不回來?”


    “你是同我說話,還是來找戰哥說話!”老王手點賬本,把梁山王的視線重扯回來。問他:“你有了這些,了不得。你要怎麽樣,呈給太子?由太子主攬大局?”


    梁山王素來嘻哈隨意的麵上凝重似的嚴肅:“老爹,儲君這算已定不是嗎?”


    老王淡淡:“就是不定,我家的家規,從不摻和!”


    梁山王露出大白牙笑容:“那就是了。一來以我看,小倌兒可真能折騰,攤別人身上就祭個祖,半年一個來回的事情,放他身上能花幾年功夫。邸報我認真看了,又是路邊賑個災,又路過砸個衙門的,心情不錯,還入個藏。等太子回京去,入了藏有了資曆,順手賑災有了閱曆,拿下江強有了威武,誰敢再亂動歪腦筋?”


    老王搖頭:“話不要說得太早,九五尊位,自古血雨和腥風。我家雖不摻和,卻時時要眼明心亮,不讓別人扯下水去,也不給別人可乘之機。”


    “是。我的意思是,縱然有人動歪腦筋,但經過這一番小倌兒折騰,認定太子的人越來越多,動歪心思不容易。算儲君已定。二來,按我家的家規從不摻和。太子是太子,就是儲君。又正好他到這裏,老爹,這件事情應當呈明太子,由太子拿主意吧?”


    老王拿不定主意:“這裏有沒有討好的意思呢?這種討好一舉收伏眾國公的心,可不是一般事情。”梁山王靜靜等著。


    …。


    窗外,北風狠狠的擊打在窗欞上,好似渡過一道難關。而窗內,在老王父子的心裏,這也是一道難關。在梁山王府的代代歲月裏,遇到過不少難關。眼前這個雖然沒有明月關山難收複,沒有將軍埋骨黃沙裏,但不折不扣的算難關。


    擰起的眉頭在老王的麵上起了深深的溝渠,這不但是他糾結的思緒,也是他想的太多太多。等到他想的不多的時候,又想的太深太深。


    對於任何一位權臣來說,帝王猜忌永遠在第一位。限指權臣。一般官員想帝王猜忌未必容易。


    隻要皇帝還在,手握兵權的梁山王府心向的隻能是京中的天子,那普天下的第一人。


    梁山王提出的,就諸國公府曆年舊事對太子做個透露,幫忙國公們恢複舊局麵也吹點兒風聲,把這道溝渠擺到父子們麵前。


    ……


    老王在不得主意的時候,並沒有忽略兒子全由自己當家作主。而是自語出聲,以便讓兒子聽聽,一起有個商議。


    “看似順理成章,太子到這裏,你就便一說。但皇上那裏怎麽交待?你的心思皇上還沒知道,你先知會太子?恢複國公舊局麵不是密報個貪贓將軍、受賄官員,這是軍國大事!”


    “如果輔國公府出麵,大家不是一個鍾點,但算同時在說,大倌你算解釋,另當別論,但老國公幾十年謹慎,他不是莽撞的外甥有了靠山,就冒失爭回利益的人。再說太後身世過明路的這幾年,龍家兄弟甚是安分,可見他們有了太後更加自重,不肯輕易動搖如今暫時平衡的局麵,也是陳留雖和你爭風,心下卻明了,不肯輕易的針對你。爭些閑風雨,跟手段是兩回事。他怎麽肯平白為一幹子國公出麵呢?”


    “太子已到這裏,如果大倌你不說,等你奏章進京,和太子離心的話難免出來。說我梁山王府居功自傲,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話這又添上一筆?他年登基,有人提起來,太子又要算這一筆的話,對我家卻也不利……”


    這最後一段猜疑,梁山王都沒有說出分辨加壽是加福親姐姐的話。他的爹說出這段話,當時場景必然是皇後已不得寵,宮中有人分心,加壽已照顧不到加福。那種時候,因皇後而拿外戚開刀,梁山王府不會排在最後。


    不是梁山王府不看重加壽姑娘有能耐,而是名門世家,帝胄出身。袁訓再一夫一妻,他們為自己家的基業源遠來想,也不會就在此時做無味的幻想。


    就是幻想了,也與防範是兩回事情。


    而當時太子是不是就因為有人幻想而和加壽生分,也未必可能。但這與梁山王府保持警惕不相幹。


    低低的話語,依然在燭光中穿行。有的時候,是老王獨自沉思。有的時候,是父子們交頭接耳低低私語。


    在這一刻,不管是老王平時的散漫隨意,還是梁山王的跳脫嘻哈,都不在父子們麵上。


    ……


    燭光前兩張相似的黑臉重新抬起來時,都帶著狡猾的意味不明。


    老王恢複他看事情大多的不可一世,梁山王也重新有了嘿嘿哈哈。


    “就這樣吧,”老王漫不經心:“太子既然到了這裏,你應該有所進言,軍國大事不是嗎?橫豎有張大學士,殿下應該出這種風頭,還是裝聾作啞,他大學士是作什麽吃的,當由他這太子師拿主張。”


    梁山王咧開大嘴:“還是老爹你狡詐勝得過我。”王爺沒有等到兒子,也打算開心的回房。


    但一出門,他的心思就變了。


    他的住處也在這院裏,在父親沒來以前,就把正房留出來,給兒子住西廂,自己住東廂。


    站到台階上,應該往東廂去是不是?但梁山王太開心了,他是個不開心要生事情,開心也要生事情的人。


    心情大好的想,這會兒不去跟小倌兒計較一回怎麽行?趁著心情不錯,尋釁他正是時候。不假思索的,梁山王走出這個院子,尋到上夜的地方,神氣活現的吩咐著:“有話要說,叫你家尚書爬起來見我。”


    袁訓來以前,就猜測蕭觀找他的原因。雖然這會兒王爺的心情,不是袁訓能捉摸到,但總能猜到一個跟他對胃口的。


    見到蕭觀後,袁訓頭一句就是:“戰哥沒回去嗎?”


    蕭觀一跳八丈高,身形帶起的風把最近的蠟燭煽動的忽閃忽閃的,架著肩膀提足中氣,反正有風雪,嗓音傳出去受到折扣,並不會有過大的驚動。他大叫大嚷有如一隻讓激怒的獅子:“你還好意思說!我把兒子許你當女婿,不是讓你教壞他……”


    袁訓一個字也沒有聽,認真聽去跟這親家生氣,豈不是犯呆?這親家一定是得意的。


    袁訓吩咐人:“把戰哥叫來!”麵龐沉了下來。


    梁山王暗生喜悅,以為可以看一場翁婿大戰。他不是以挑唆兒子不敬嶽父為已任,是影影綽綽的總認為小倌兒妨礙了父子親密,能見到翁婿大戰,王爺由衷的有了期待。


    但蕭戰到來以後,隻看頭一麵,他還是失望。


    ……。


    戰哥揉著眼睛,睡眼惺忪模樣。可眸光放到嶽父麵上,笑容也出來了,嘴兒也咧開了,明明這裏有兩個人在,戰哥先看的是嶽父,堆笑問道:“大半夜的,嶽父還不睡?您累了一天,有話明兒再說不遲。”


    梁山王頓時火冒三丈,還有你老子在這裏,還有你老子也沒有睡!還有你老子我今天接駕,難道不是累了一天的人?


    重重哼上一聲,顯示他的存在。


    袁訓誤會,以為這位等著會兒子,沒好氣地對蕭戰道:“沒睡不是因為你!怎麽又睡到內宅裏來?不去陪祖父和父親?”


    蕭戰嘻嘻:“搶大姐錢呢,嶽父聽我告訴你,小十叔叔哈……”湊上兩步就要耳語那架勢。


    這是他從小有得意事情時候,會出來的身姿。但袁訓瞄一眼梁山王,親家臉上像更難看。袁訓自家有兒子,能明白親家此時心思。對蕭戰厲聲嗬斥:“站住!不要說了!跟父親出去,明兒再說也罷!”


    這是一番好意。但話音剛落,另一個暴聲出來,梁山王怒了:“你!小倌兒!憑什麽罵我兒子!”


    這句話把戰哥惹起來,戰哥隨著也怒了:“說過沒有,我說過沒有!不許叫我嶽父小倌兒!”


    袁訓大怒:“戰哥!怎麽跟父親說話,從不是這般走大規矩的人不是嗎!”瞪眼蕭戰。


    “我兒子不用你管,滾開!”梁山王暴怒,瞪眼親家。


    蕭戰跟上:“別罵我嶽父!”對父親掛了臉色。


    袁訓一愣,明白過來。止不住的笑意在心底漫延開來,自己一定是累壞了腦袋不靈光,才跟著這對父子攪和在一起。


    一個字不再說,侯爺往外就走。聽到身後腳步聲響,回身看是蕭戰跟出來兩步,狠狠一記瞪眼,把蕭戰逼的站住,又用眼角暗示他陪著父親。


    梁山王急急跟上呲牙晃黑臉兒,你又凶我兒子呢。見親家頭也不回,已到風雪裏。


    走出十幾步,袁訓聽到身後大叫聲:“你是誰生的,你敢說你不知道!我是你爹,我才是你爹,是你親爹!”


    侯爺嘻嘻笑了起來。


    ……


    “好,你是我爹,是我親爹,那我來問問你!”蕭戰叉起腰走上一步,看樣子也似要耳語。


    梁山王喜出望外,主動把腦袋垂下來,嘴裏感歎著:“你小子真高啊,我倒不用怎麽低。”


    耳朵邊上,是兒子低低的憤怒:“是我親爹,怎麽半點兒我的威風沒有!讓郡王把你欺負了!這好幾年了吧!我記著呢。給我守好了行不行,親爹!好歹守到我來。別我正長個子呢,你守不住了,逼的我提前來當大元帥,收拾一堆爛攤子!”


    梁山王愕然,這跟他想像中的兒子不一樣。他以為兒子讓小倌兒一家迷了心,卻沒有想到出來這番話。


    梁山王眨動眼睛,嗓音因詫異而變得沙啞:“戰哥兒,你這是向著老子說話嗎?真吃驚。陳留郡王是加福的姑丈,你倒不向著他?”


    蕭戰的嗓音出來三分惡狠狠:“是加福姑丈,又不是我姑丈,你是我親爹不是嗎!你怎麽不好好收拾他!”


    梁山王舒坦了,為兒子凝結出的些許碎冰在心裏,也破裂開來。周身如墜溫泉裏,讓溫潤一點一點兒的浸潤過來。


    太激動了,眸子裏有幾點水氣,慈愛不經常用,在心裏湧起時,使得王爺結結巴巴:“戰哥兒啊,到底,你是我的兒子,到底是……”


    蕭戰手一揮:“那是當然,所以您不能窩囊了,我從不窩囊,在京裏我聽說葛通欺負您,把我氣的,見天兒尋霍德寶事情,”


    梁山王哈哈大笑:“是哈是哈,你哪能幹看著老子吃虧。”


    “那個陸中修不發糧草,我也沒客氣來著,”


    梁山王崇拜的眼光看著兒子:“是哈是哈,你是個好孩子。”


    蕭戰碎嘴的說上一通,最後板起臉,看上去他活似老子,而他那重新認識兒子的老子,兒子倒不像,有點兒像孫子。


    “是我戰哥的爹,就不能太軟,我來了,從此以後強硬起來,不要怕這個怕那個。個個給我狠狠收拾!”


    梁山王笑的合不攏嘴:“戰哥你說的好,”


    “夜深了,爹你回去睡吧,我當兒子的也得心疼你不是。”蕭戰這一句,讓梁山王的笑摔落地麵。


    隨時又要怒:“怎麽你不跟老爹睡,陪老爹說話嗎?”


    蕭戰左右瞧瞧,小聲道:“您不知道,我得守著錢。不然就撇下我了。”


    梁山王直接誤會成:“就是!兒子要跟女婿一樣對待!你嶽父天天私分兒子錢嗎?再把他叫出來,我找他問問給你出氣!”


    “那沒用,就得看著才行。”蕭戰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像您帳下的郡王,相信您沒少敲打,可討人嫌的時候不是還有。”


    梁山王深以為然,就差肅然起敬:“戰哥你說得對,是老子我想錯你!也是的,就得看著,不然你嶽父偏心兒子這事情,我信他會有!你想啊,我是他什麽人,是他女兒以後的公公,白送一個好女婿給他,他居然還向著陳留,這就叫蹬鼻子上臉!”


    蕭戰皺一皺眉,他不愛聽。但為了早早把親爹打發走,隨意晃下腦袋點下頭。


    父子分手,梁山王心滿意足的回去,覺得收獲了最好的兒子。蕭戰掩嘴竊笑一回,三步並作兩步往內宅。


    …。


    第二天,太子一行出城,去看太後長大的舊村落。梁山王等跟隨前往。當晚,住到袁家小鎮,又是一早是大年三十,給袁國舅上墳。太子為敬重太後而去,梁山王等跟隨前往。再回來進城,依就住到袁家守歲。


    忠毅侯至此,完成他對長女加壽的心願,壽姐兒親往祭了祖先。大同城裏提的最多的人就是他,而不管誰提到,都要誇讚一番。


    忠毅侯,了不起!


    ……


    元旦正歲的這一天,皇帝早上起來恍然想了想太子不知到了哪裏,就丟下來。見百官的時候,聽著字雖和去年不一樣,意思卻千篇一律的賀詞,也有發悶的感覺。


    方鴻等回來就有如初春的第一縷風,讓金殿上喧動起來。


    ……


    “禮部尚書方大人率官員回京。”相當一部分官員下意識對殿外望去。方鴻等人不在京裏,消息已傳開。但去了哪裏,還讓人猜測不已。


    “宣。”皇帝回來一些精神。


    方鴻等人帶著大批的東西上殿,回話時,官員們表情就一個接一個的好看起來。特別是方鴻拿出僧官和太子締結的願意永遠交好的公文時,有些人趕不上這一趟的氣憤已不能掩飾。居功的臣子會這樣,倒不是稀罕事情。


    他們細細聽著太子的隨行人員,對忠毅侯、二老王和大學士不用說嫉恨加深,又聽出來幾個陌生的人名,四下裏用眼光在熟人中打探。


    “韓正經是誰?”


    常都禦史對這句話竭力表示沉默,因為正經固然在太子的隨行人員名單裏,他的孫女兒巧秀也在加壽的隨行名單中。


    常大人不是怕,是懶得和這些人在金殿上多說悄悄話。在這個地方,他們縱然心頭不悅,又能怎麽樣呢?對韓世拓望去,韓世拓恰好看過來,兩個人會意的眼神有了笑意。


    太子又出彩了,加壽又出彩了,還以太子妃聲名入藏——張大學士代的筆,寫的奏章天花亂墜。讓他的兒子、門生小有糊塗,不知道是太子命大學士這樣寫,還是忠毅侯的逼迫。


    這個大年初一,注定很熱鬧。官員們走出宮門以後,消息如插上萬雙千雙翅膀,飛也似到千家萬戶中。


    太後不用說是得意的,說著:“不枉我養大壽姐兒一場,如今中用了。”太上皇就吹噓元皓:“元皓在布達拉宮裏,要吃這好味道的牛肉。”他手裏抓著牛肉幹,老人的牙齒耐心的嚼著。


    梁山王妃已回京,和婆婆點著戰哥送回來的東西。梁山老王妃嘖著嘴:“布達拉宮,那是天邊兒的地方。戰哥去了,你公公也去了。”拿起一個布包,老王妃遞給梁山王妃:“看這上麵的字,戰哥倒又給柳家那壞小子送東西。”


    梁山王妃念著:“小包裏當即送,大包裏出了正月再送。戰哥又玩什麽呢?”


    老王妃件件依著孫子:“不用管了,他讓這樣送,就是這樣送。”當下打發人送去柳家,大包裏的放著,等出正月再送去柳家。


    吏部尚書阮梁明回到家裏,因和兄弟小二一起下朝,這就不用別人去叫,直接道:“小二,你跟我來。”


    路上遇到管家來說話:“老侯爺說難得進城的老親來了,去年身子不好不能拜年,今年來了,請侯爺和二爺回來就去見見。”


    阮梁明也顧不上了:“說我有要緊話和二爺在說,說過就去。”打發的管家離開,和小二到書房坐下。


    阮尚書臉色不太好看:“小二,你做錯事情了吧?”小二不用問,隻把嘴骨嘟起:“我又不長前後眼。”


    “你不接瑛哥兄弟多好,你在洞庭沒碰到他們,你直接回京,把琬倌他們丟給小袁也罷。今天入藏的公文名單上,也就會有他們的名字。”阮梁明道。


    小二埋怨他:“是哥哥你說早些送回,早些送回,你舍不得瑛哥也不舍不得琬倌。父親也說了,”


    說到這裏,外麵傳來老侯爺的說話聲:“我怎麽了?”帶著一雙孫子,靖遠老侯走進來。


    “什麽要緊的話,老親也不見。我看他身子未必支撐到明年。隻怕是自家心裏有數,強著來各家走走見見。再要緊的公事,今天可是過年。”


    阮梁明悶悶的答應,卻不動彈。


    小二抱住兩個孩子,問他們:“瑛哥琬倌,接你們回京,怪不怪我?”靖遠老侯聽著不成樣子,問著兒子:“怪你什麽?小袁這東西對得住我,說好五月裏送拖到八月送還,帶他們玩了車裏,去了南疆,不容易了。”


    瑛哥也燦然的笑:“二叔,不但不怪你,還要謝你帶我和弟弟去見表叔,加壽姐姐在路上可疼我和琬倌了,這全是看著二叔的麵子不是嗎?”


    琬倌也小臉兒陶陶然:“父親,文章侯府家表姑母又下貼子請我和哥哥,一定還要我和哥哥去說遇上正經的話。梁山王府也約下接我和哥哥,說這個正月裏要接好幾回,單備席麵給我和哥哥吃,隻為聽戰哥的話。鎮南王府也要接…。作什麽要怪你呢?”


    老侯也等著。


    阮梁明苦笑:“父親,方鴻今天回來了,原來他去了烏思藏,到了為文成公主修建的布達拉宮,”


    靖遠老侯脫口而出:“太子去了?”見兩個兒子一起點頭。靖遠老侯想的和兩個兒子先不一樣,心情難耐的在房裏走來走去:“大手筆!小袁這是大手筆!加壽想來也去了。以太子未婚妻子身份入藏……”


    “太子妃,父親,人家沒這麽多的詞匯,張大學士直接寫的是太子妃。”


    老侯激動加深:“這麽說小袁終於把這牛擰的夫子扳過來了?”很快,他怔在原地,對著兩個孫子看去,沒兩三眼,也跟長子一樣,把小二埋怨著。


    “你呀你,你好生生的弄出京,交給小袁,又接他們做什麽!你呀你,瑛哥琬倌沒去成布達拉宮裏轉經,全是你害的!”


    小二塌拉著腦袋沮喪滿麵。


    阮瑛阮琬很懂事,弄懂以後,抱住小二手臂搖晃著,勸他不要難過:“我們吃了許多的好東西,已經足夠。去年過年沒有祖父沒有大伯,隻能看著胖隊長有祖父,正經表弟有祖父。好孩子表妹沒有家人,問她時,她小呢,不知道難過。今年我們在家裏過,有祖父,有大伯,不去布達拉宮有什麽。”


    阮梁明兄弟捧場似的笑了笑,出門會親戚。


    ……


    “這是什麽?”柳雲若收到梁山王府送的小包裹,見包得嚴實,本能以為戰哥送來解開就炸的火藥。


    王府的人說小王爺大遠路送來,柳雲若見他不知道,給了賞錢讓他走,請母親從親戚中出來,拿給她看:“您不用擔心了,戰哥又把我想起來,不過依我看,是他又要說破爛流丟到處踐踏,隨手一撿才送給我的東西。”


    柳夫人笑說胡說,親手解開,母子們一起掩鼻子。柳雲若開心了,邊忍著怪味,邊道:“母親您看,我就說戰哥不會打好主意,好東西他才不送呢。”


    柳夫人看了又看,她不認得酥油,真以為蕭戰特意弄的膈應東西。讓丫頭拿出去,薰爐好香清理屋子。


    她繼續待親戚,柳雲若去看案頭蘭花。蘭花又開好幾朵,柳雲若嗅了又嗅,自覺得這樣能解氣。小子說陸長榮來拜年,柳雲若從蘭花旁離開。


    陸長榮進來,拜過年坐下奉茶,問道:“下午做什麽呢?”柳雲若聽他的意思是出去走走,不想跟他去,回他道:“學著陪客,不然父母親又罵我不長進。”


    陸長榮笑容滿麵:“我父親也這樣罵我,但你我兩家親戚多在京裏,原籍太遠,不是有重要事情,輕易不去。平時就見的人,過年裏鄭重的再陪著,你難道不生厭煩?城頭上下午就放煙火,約了道榮兄他們,去走走又有何妨?”


    柳雲若還是不想去,又怕他窮追不舍的邀請。實話實說:“下午雖沒事情,晚上卻要送親戚回家。我們家年年過年喝過頭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一半。年下家家要用人,有時候早早把家人打發回去,我就得送送。長輩們喝的多了,更得到家裏對祖母們說聲歉意。去年我就幫著送叔伯哥哥們回家,你還遇到我幾回,今年也是一樣。下午不能離開,我養養精神。下一科,我也要下了,有功夫多理理書也是好的。”


    陸長榮不再勉強,喝完這碗茶離開。


    到了晚上,真的如柳雲若所說,不是叔叔喝多,就是伯父喝多。他和家人們一趟一趟送人。有還在喝的走的晚,直到二更後,他騎著馬又送一位堂兄。


    仗著堂兄雖不住在附近,也沒出幾條街。柳雲若又有功夫,隻帶一個小子。送到地方交給他的家人,主仆裹緊雪衣往家裏回。出街口,一道黑影在牆頭上一閃,主仆見到,都把馬勒住。


    跟的小子道:“小爺,有賊呢,我回家叫人手去。”


    柳雲若啐他:“等你叫來人手,賊早沒了。”把馬韁往他手裏一丟,出來時帶的有刀,輕拍一記:“我去看看。”但等他查看方位從另一條巷子裏過去時,幾個黑影跳出來,一棍把他打倒在地,隨後一條布袋把他包起,幾個人一抬,無聲無息打開牆上一道門,把柳雲若抬進去。


    ……


    這裏應該是後花園,晦暗的竹徑,掩藏著出入的木門。幽幽的燈籠光在樹後發出,像個鬼火一樣,照出三間房屋。


    到了這裏,幾個人推門進去。裏麵陳設簡陋,不過有桌有幾,也有蠟燭在桌上。


    有一個人在燭下抬一抬下巴,打個寒噤:“這是你家的什麽地方,要給人住呢,不應該這麽寒酸,火盆也不生,真冷。”


    這是個臉白白的少年。


    另一個人回話:“你忘記了不曾,這是我祖父消夏的地方,當然冷。夏天住在這裏都涼快。冬天是不住人的。”


    他抬起麵龐,是個姿容秀美的少年,看年紀,跟柳雲若相差無幾。他也覺得冷,又找出幾根蠟燭點上,仿佛這就能暖和些。最後進來的個子最高的人好笑:“你是給柳雲若取暖嗎?”


    他用腳尖虛點布袋:“把他丟在這裏,咱們換個暖和地方說話。”這個是柳雲若的熟人,幾個時辰前還在他的房裏用茶,陸長榮!


    大家同意陸長榮的話,把所有蠟燭取走不說,走的時候故意不關門,讓冷風吹在留在冷地的布袋上,他們離開這裏,走出約半裏路,有一間看雪的茅草屋,因為看雪用的,地下籠火,把這裏上夜的人打發走,他們關上房門說話。


    陸長榮先道:“你們怎麽處置柳雲若?”


    秀美的少年冷冷道:“殺他肯定不行,他爹是刑部尚書。但我要毀了他的臉,這樣加喜就是我的了!”


    陸長榮對此沒有話說,但第三個少年,臉白白的那個陰鬱了眼神:“不是說好的,收拾了他,加喜歸我!”


    第四個少年天生嘴角往下,天生冷淡的意味,也開了口:“加喜歸我!”


    陸長榮急了:“先把柳雲若處置了,把他和加喜的親事攪散,你們再爭也不遲。”


    秀美少年挑起眉頭:“什麽叫不遲!就是現在辦這事都晚了又晚!都是你陸長榮!我早就對你示意過,拖拖拉拉的你到今天才定下來幫忙!不然我早把這親事弄掉。”


    另外兩個少年也有了生氣的神氣。


    陸長榮擺手:“哎哎,我哪知道忠毅侯這麽厲害,竟然把女兒太子妃身份定下來。今天我爹下朝說太子太子妃入藏,把我嚇了一跳。但我總夠兄弟吧,我聽說太子儲君身份這就算定下來,袁家加壽身份也穩固,我不是就來找你們,柳雲若今晚的行蹤,也是我打聽出來。”


    餘下三個少年露出狠毒之色:“所以這門親事不能落在柳家!他柳家還不夠得意嗎?是太子外戚還不知足,再有了加喜,別人還能站地兒嗎!”


    “看不慣柳雲若那囂張樣子,嘴上說著不要,往宮裏見加喜一次也不少。”


    你一言我一語的看似厲害,其實他們卻不嚴謹。窗外,柳雲若支著耳朵聽著,手輕輕撫摸頭上挨棍的地方。


    他對戰經驗豐富,一挨棍就往地上一倒,手就勢按到刀上。不是他不立即拔刀,是這一棍力氣足,又看到不止一個蒙麵身影。就尋了個他當時直覺上認為最好的方式。


    如果對方再打,柳雲若就出刀。但下一步,布袋當頭罩,這些人甚至沒檢查他真暈假暈。柳雲若心想敢在京裏出手,不是一般的人家。不如跟來看看是什麽人敢大膽。陸長榮在冷屋子裏說話時,柳雲若就聽出來。但他按壓怒火,直到他們離開,悄悄跟到這裏。


    裏麵的人他已認出來,這是在哪裏他也認出,他來做過客。再聽裏麵商議怎麽收拾他,劃花臉還是讓他不男人,就是為除掉他,他們中有人可以得到加喜,柳雲若翻身跳起不打算再忍。


    一手操刀,一腳把門踹開。帶著風雪的身子把寒意盡數趕進,在幾個人的驚駭之下,柳雲若一字一句地道:“加喜是我的!你們死了心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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