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加壽得到她平生以來最大的彩頭。對父母親的愛戴湧滿心中,對母親撒過嬌還不算,又來對父親撒嬌。


    身為大姐,她不需要和弟妹們爭,以頭一個孩子的身份得到父母的疼愛。一直以來,也是弟弟、戰哥和她爭寵。像這會兒這樣的並不多見,把執瑜執璞蕭戰氣到,隻有父親袁訓明白。


    不理會蕭戰的著急慌忙,和執瑜執璞噘著嘴。袁訓輕拍女兒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柔聲道:“從來最疼的就是你,隻要你喜歡就好。”


    “啊!”蕭戰目瞪口呆,隨時暈過去的模樣。


    執瑜執璞懊惱的搔著額頭:“就是這樣,從小到大就是這樣…。”


    如果隻有蕭戰,沈沐麟巴不得看個笑話。但舅哥們也不痛快,沈沐麟要笑又不敢笑。


    加壽的重要性,家外麵的人也知道,何況是自家的人?龍氏兄弟也紛紛道:“壽姐兒放心,最疼的那個一定是你。”加壽展露出稚氣如孩童的笑,這是歡愉到極點而出來。謝過伯父們,繼續挽著父親,嬌滴滴道:“爹爹,母親說用飯了,咱們去吃飯吧。”


    那一刻也離不開父親的嬌憨,袁訓還沒有說什麽呢,龍氏兄弟喜上眉梢。加壽和父親感情深厚,他們兄弟先有凡事安然的心——這是指未來皇後。又父女們親親熱熱,理當為他們歡喜。龍氏兄弟簇擁著父女們離開。


    原來自從袁訓一家回來,兩府裏輪流用飯。今天全在袁家,龍氏兄弟也就一起去了。


    看著熱熱鬧鬧的身影,蕭戰不是習慣的追上去理論,而是反複的質問:“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想尋個緣由出來。


    他能問誰呢?這裏就這幾個人。沈沐麟是不會回他,執瑜執璞嘟囔:“罷了吧,戰哥,你費盡再多的心思也比不上大姐。”


    蕭戰不死心,加壽以後是皇後,他能不懂嗎?但還是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昨天還不是這樣的,我就是想知道個原因。”


    執瑜怏怏:“原因?你在這裏能問出來什麽!我們和你一樣剛聽說,你在這裏隻能問天問地。”招呼著執璞和沈沐麟:“兵器放架子上,咱們也用飯去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三個人扭身一看,見蕭戰拔腿飛奔而去。


    沈沐麟忍不住笑:“他去尋原因去了,真是的,我看著嶽父也疼加福,作什麽還要一爭再爭?”看似說蕭戰,眸光詢問的也放到舅哥麵上。


    執瑜慢吞吞:“不為什麽,就是要爭一下,不爭,就全讓大姐和戰哥攔完了。”


    執璞拖長嗓音:“就是想知道從我小的時候就掐尖兒的東西往京裏送,是為了什麽?”


    三個人說著話,也往飯廳裏去了。


    ……


    當天蕭戰也沒有弄明白原因,去找韓正經和好孩子問,拿出回京後請客、吃點心等利誘。韓正經和好孩子哪裏知道?但知道蕭戰又“針對”大表姐,正經雙眼對地,好孩子雙眼對天,蕭戰吼聲吃點心了才恢複正坐。又去稱心如意處百般敲打,也是個不明白隻得作罷。


    大家都習慣蕭戰的“舉動”,這一天隻氣到他的爹。蕭戰東奔西走的追問,把和他爹暫時的平衡,每天有半個時辰父子相聚拋開。梁山王跑去把袁訓罵上一頓,讓陳留郡王轟走。這一天王爺父子就各有“心事”,別人沒有招惹,也看上去不好過。


    回京前的日子,兩府忙忙碌碌。龍懷城身為嫡子送到京城,陳留郡王女兒大婚,前往京城。梁山王已答應。各自收拾東西。方氏母女帶著禇大花隨船見老太太,邵氏張氏就不去,接走外孫親熱幾天。


    加壽的丫頭二丫和父母親戚離別,天豹母子往舊草場上去走了走,回想當年,再想到天豹如今是官身,想到人的際遇,如果沒有遇到侯夫人母女一對好心人,母子不是落草就是為賊,母子們感慨萬千。


    加壽聽了許多的外國古記,海路上的顛簸。姐妹三人對海上小島最為入迷。回想起她們在南海諸島上玩耍過,算重溫一回。


    輔國公世居在此,因為是邊城,代代有守城功績。聞聽國公前往京中,送行的人無數。諸家國公們,是在臨走前的那天約好到來。


    ……


    當年和梁山王府互相掣肘的八位國公,錢國公溫國公已倒,成國公莊國公和定邊郡王勾結。坐下來,除老國公以外隻有三位。英國公、登國公和宣國公。


    老國公心頭發酸,三位國公感受不到他的心情,隻彼此看看人數凋零,沒有說話以前也是唏噓。


    這些代下來,總曾有過情意,也曾有過矛盾和猜忌。但老國公知道都不是他們上門的話題,更不會是送行。老國公挑開窗戶紙:“好些年沒好好的聊,今天不說個痛快,我走了,隻怕這輩子不能再見到。”


    他的麵上還帶著將要離開故土的幫忙,但也讓三位國公油然羨慕。


    英國公歎氣道:“你這是要去享福的人,我們不能比啊。”


    老國公哎呀一聲:“什麽能比不能比的,孝順兒子沒有,這不過是外甥孝敬我。”


    早年間輔國公府的笑話,國公們間不是秘密。聽到老國公毫不掩飾,英國公也不再掩飾來意,和登國公、宣國公看上一看,道:“我們也不指望孝順兒子,隻指望京裏能想到舊日局麵。”


    老國公對太子的回話也是這個意思,但太子是什麽決斷,京裏又是怎麽看,他卻不能這就知道。因此不能肯定的安撫三位國公,也沒必要這就告訴他們自己和太子進言過。不用告訴,他們也會東猜西猜。當下隻能是安慰的口吻:“會好的,像我也沒有想到老了老了歸外甥養。”


    笑容好似自嘲,反正沒有人會認為他由外甥養有哪裏不對。以袁訓帶著加壽和太子帶迎接他的大張旗鼓方式,人人隻羨慕他還來不及。


    三位國公陪他笑上一笑,英國公委婉再道:“幾十年大家的處境,你知我知,咱們沒有可隱瞞的,也刻意做不成假。老龍,如今你去天下子腳下,說話可就方便了。”


    老國公心想隻要有機會,話是一定會說。但刻意的提到“方便”,興許進了京找不到機會說呢?皇上難道就肯日理萬機中見我不成?這可說不好,他還是含糊其詞:“我難忘記你們的處境,難道自己幾十年怎麽過來也會忘記?能說的時候我自然會說,隻怕……”


    下麵“不能說”頓上一頓,這是不用明說出來的話。但三位國公眸光微亮,像是等的就是這句。老國公疑惑不解剛剛出來,英國公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道:“您是養老去的,自然沒地兒說去。但尚書見駕有的是機會。”


    老國公哦上一聲,微微有了笑容。發現自己看似在離愁中,其實還是在喜悅裏。不然怎麽會這點子小心思看不出來。


    國公們都是幾十年閱曆,深知道實權重要。現放著太子在這裏,大學士在這裏,他們都不找,偏偏在這就要登船的前一天上門,主意打在能隨時見駕的袁訓身上。


    為什麽來得這麽晚?來早上怕老國公左辭行右辭行的,辭來辭去忘記他們的叮囑。也有他們的用心良苦。


    索性的,老國公大大方方道:“既然要見他,我把他叫來你們說話。”


    三個國公一起擺著手笑:“不用不用,我們在他麵前說話哪有分量,雖然爵位比他高,但誰不知道忠毅侯本是永國公?隻為敬重你這舅父不肯並肩才辭去國公爵。您記著,到京裏去,住他家裏不是嗎?有機會就說上一回,您說話他準保上心。我們說,有什麽用?”


    他們既肯承認這樣想,老國公來上一通取笑:“我以為醉翁之意在尚書,卻原來深意下麵還深得很。”三個國公陪他笑上一回,因明天就起程,不好多耽誤,約好明日送行辭出。


    老國公獨坐房中的時候,痛痛快快的露出笑容。看出自己是喜歡,又何必遮遮掩掩。正笑著,小十跑進來,歡快地道:“父親父親,我來檢查東西。您收拾好了的吧?明天上路去,可不許說丟東丟西的,誤我的船到京裏。”


    老國公跟他打趣著:“喲,你又來檢查東西了?昨兒你檢查三回還不足嗎?什麽叫耽誤你的船,你是隨我去的不是嗎?”


    小十才不生氣,昂首挺胸道:“就是隨您去,姑母等著見的也是我。”說過,一溜煙兒的走了。留下老國公在後麵大笑:“沒有我,你姑母才不等著見你呢。”


    話由尚在搖動不止的門簾子出去,小十的回話也由門簾子縫裏進來,脆甜脆甜的嗓音:“不會的……”


    ……


    老國公離開大同,儼然全城的大事情。餘伯南不管送他也好,打著送寶珠的私意也好,都起個大早往國公府。路上,見到街頭巷尾過年似的熱鬧。手中捧著香燭的,在家門前擺著香案的。路遠,去年聽到信,今年才有功夫趕到的十裏八鄉百姓們。把往國公府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老國公就要走了?”這是個遠路來的。


    “是啊,咱們這城裏的人一生受用不盡國公府在這裏的好處,也沒有好好對過他,他竟然要走了?”這個人說著話,嗬嗬就要哭。


    有人勸他:“人家去當京裏人,咱們得為老國公喜歡,好事兒不要哭。”


    在這樣的話語裏麵,餘伯南就以為自己也應該是喜歡的。但想到守在這裏近十年,和寶珠匆匆一見卻又要別過,實在喜歡不起來。回想他在幾處任上呆過,隻有這裏最安心。跟守住一個渴望發芽種子似的,不過就為這裏是袁家的老家,寶珠總得隔上幾年回來瞧瞧。


    但他沒想到皇上登基後,忠毅侯變成太後外戚,成了侯爺當上尚書又有太後公開的眷顧,輕易不再返鄉。餘大人在那一年時時冷落,但苦苦思索老國公在,寶珠不可能一次不回。終於,把寶珠盼來,卻是把老國公接走。餘大人能有什麽好心情?


    人群裏說話,那準備要哭的是他此時的知己。


    衙役們開道,開出一條路送他到國公府上。見到大門,餘伯南眼睛一酸,險些失聲淚落。認得的人上來寒暄,自己也感丟人。裝著春天風沙大,把帕子向眼角一揩,喃喃道:“這天氣,盡迷人眼睛去了。”


    這本算是句實話,春天可不就是風沙大。但一句話把自己說得怔住。什麽是這天氣迷人眼?簡直就是十幾年前竊珠賊出現以後,世事就迷自己眼睛去了。


    憤怒上來,餘伯南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麵見寶珠,不管不顧也要和她說句話,問問她過得好不好。要是她說有一點兒不好——雖然這不可能,但情敵心中大多會有如此希冀——餘大人一挽袖子,雖然不是竊珠賊的對手,也跟他拚了!


    他是一腔想見寶珠,腦海中流連著小時候玩耍的青梅竹馬,沒有再重溫過,而出來的脾氣。越得不到緩解越是為難自己。這就進的是國公府,卻不去客廳上,往兩府中間相連的角門走去。


    到了地方一看大失所望,自從寶珠回來,白天打開的這道門上掛銅將軍,一把大鎖在門環上。


    有個婆子從這裏過,不管怎麽看,往這裏來的人是往西府裏去,殷勤地忙道:“大人要去表公子府上嗎?昨天還行,昨天入夜以後就不行。西府裏兩位大奶奶,嗬嗬,沒成親呢,不知道怎麽稱呼才好。就是稱心和如意姑娘,這樣稱呼,又覺得不恭敬。不愧是京裏出來的人家,別看年紀小,謹慎的了不得。說今天送行的人多,必然是亂的。又說今天上路,早早的理好門戶,也就不用我們這邊多費心思。今兒一早侯爺過來,都是走的正門。大人您要去,繞路吧。”


    餘伯南胡亂答應著,把婆子應付走。對著緊閉的角門,眼角落下一滴子淚。滿腔的要見寶珠氣概在婆子一番話裏煙消雲散。西府裏都有“兩位大奶奶”出來,寶珠已是有媳婦的人。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當年……


    讓打醒的他怔怔,沮喪的往國公府客廳上來。


    ……


    客廳上,國公府的親戚舊家將、家仆們都在這裏。國公暫時還沒有出來。在這個小十急的出門的日子裏,他去了哪裏呢?


    ……


    舊書房,在老國公病臥以後就沒有用過。他是在袁訓到來以前能下地,在那段日子裏,舊書房也沒有去過。


    此時由袁訓和龍懷城一左一右扶著進來,見花木扶疏還是舊景,隻是人就要去了。


    暗暗的,對花草也做個道別。老國公命兒子和外甥:“扶我進去。”在他們的後麵,跟著加壽和天豹。獨有加壽在這裏。


    表麵看上去和客廳沒有區別,陌生的麵龐自稱是舊家將們。但老國公命房門閉合時,袁訓和龍懷城、天豹一起守在房外,而房中有了凝重。


    “壽姐兒,”老國公柔而低聲的喚著她,加壽雖不明白讓她來見的陌生人身份,但堆上笑容:“在呢,舅祖父請說。”


    “咱們家底子不厚,不過呢三百死士還訓練得起。”


    加壽笑容凝住,嗓子幹幹的。在繼父母親送給她一份兒“後路”大禮以後,再收到任何禮物本不應該有過多吃驚。但加壽還是驚的有片刻不給尋思。


    出一個皇後家裏要費多少心思,和舅祖父自己起不來時都在為她考慮,讓加壽感激涕零。


    烏黑而長的眼睫有了淚珠,加壽哽咽著跪下來:“舅祖父,讓您為我操勞了。”


    老國公彎腰上還差些,所以對著蕭戰亮箭法,要讓小六把箭袋捧高。見到加壽跪到麵前,伸手想去扶,但哪怕一隻手借著小幾的力,另一隻手也勉強隻到加壽的發髻。


    隻在話語上連聲表達出來:“不要浪費鍾點,還有話要說呢。”加壽把感動壓下去,拭著淚水起身來,把老國公扶住。


    老國公指給她看:“這裏隻有伍拾人。不是今天才告訴你,是壽姐兒身份貴重,近你身邊的人隻怕受到盤查。不是借著為我送行,又有太子在,不敢讓他們到家裏來。如今你看一看吧,他們的命是你的了。”


    加壽屈膝欠欠身子:“多謝舅祖父。”


    “還有兩百伍拾人,命他們都分散進京。等到京裏,在你回家的時候,慢慢的給你見過。以後呢,他們居住在京裏京外,住在你需要他們呆的地方。隨你使用。”


    加壽低聲道:“知道了。壽姐兒要怎麽孝敬您,才能當得起舅祖父的這番疼愛。”


    老國公開心地笑了:“隻要你好,舅祖父百年以後,也是安心的。”


    加壽又一次鄭重,告訴老國公,也告訴自己:“請您放心,太後為我頗費精神。父母親也為我花盡心思。舅祖父您一直病著,也時時記得我。加壽若不上進,若不守好自己的天地,誰也對不起。”


    老國公欣慰不已,但接下來他說的依然不是怎麽振興家族的話,而是和加壽的一對父母一樣,循循叮嚀:“隻要你喜歡就好,不求你無邊權勢,隻要歡歡喜喜。”


    對於這種沒有揚我家聲那種嘶聲要震山河的話語,雖然平淡,但加壽放開他的手臂,重新跪下來,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


    ……


    客廳上的人還在談話,以他們來看,老國公在內宅裏交待過家人,女眷們道別就需要時辰。但小十急不可耐。親戚們看他前程似錦,想和他攀談幾句。但一會兒就找不到他,他去尋找父親。過上一會兒,又不見了,再請回來的時候,依然是嘴兒可以掛油瓶:“父親還沒有來,那船在水裏該生氣了。”


    大家聽到,把他笑上一回。


    而梁山王和他相反,揪住兒子沒完沒了的絮叨:“日子過得太快了,咱們爺倆還沒親近好,你就要走了。戰哥,早些來吧。你十二歲了,長伴著祖父母是英雄好漢,回去對祖母說一聲,就再來吧。”


    蕭戰沒好氣:“十一歲又九個月,我六月裏過生日!”


    “那又怎麽樣,也算十二歲。你都十二歲了,日子過得多快不是。我的兒子十二了……。”王爺似乎要哭哭啼啼。


    哪怕加福在一旁打著眼色,蕭戰也終於煩了:“老爹,你這是扮女人嗎?這是祖父教導有多糟糕,我們家裏多出來個女人!”


    梁山王一抹黑臉翻臉:“臭小子,給你臉麵捧好!”


    “嘮嘮叨叨,沒完沒了!我十二歲就該來陪您嗎?學您還差不多!您十二歲不是隻在京裏玩雜耍,帶著幫混混占山頭!偏我十二歲就應該往這裏來,往那裏去的……”


    梁山王氣的很想眼前發黑,幹脆看不見這個不親老子的孽子算了。但他們家的人體格都壯,想來個頭發暈不容易。就瞪著兒子吼一聲:“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蕭戰比他吼的更響,麵對小十:“那叔叔!找找你爹那長輩去!再不走,別說船要生氣,水要不耐煩。就是喝水打嗝全不勁兒!聽到沒有,呆站著有用嗎?”


    小十這一回聽進去,一溜煙兒又跑沒了。


    一角,表弟撇嘴:“著什麽急!我還沒有同人道別完呢!”龍家親戚多,回來沒幾天,元皓以其過人的身份,可愛的胖麵龐,大方請客的性格,又有一批小知己。


    這一回齊全,有男也有女。男孩子輪流問他:“可以去京裏看你嗎?”小姑娘輪流送他帕子和點心。


    正收的快活讓打斷,當表弟的同樣火大:“別打擾我!”


    蕭戰今天脾氣有點不同,表弟說過他沒有消停。大步走過來,對男孩子們瞪瞪眼,忽然道:“誰願意到京裏當貴客?”


    “我,”


    “我,”


    ……


    小姑娘們也舉起手。


    ……


    “哪一個改名叫六馬,哪一個以後是我和表弟的貴客!”


    ……


    “我,我可以改。”


    和元皓玩得熱鬧的孩子們都不大,還以為蕭戰逗樂,其實戰哥也就是逗樂,一起高舉雙手。


    蕭戰舒坦了,麵上讓他爹煩出來的火氣不再,氣定神閑的對表弟壞笑:“好表弟,你的知己已齊全,可以上路了!”


    元皓瞅著他,片刻後響亮地吩咐:“小黑子取我棍來!”小黑子過來:“小爺,給!”雙手送上。


    元皓對著蕭戰高舉:“啊啊啊啊…。”把蕭戰一路往廳外攆去。


    梁山王大笑:“該!讓你欺負老子,這會兒活該讓欺負!”再一想不對,追後麵也出去:“小子,給我停下來,姑丈沒和你表哥說完話呢,小子,說你不信是怎麽著?姑丈也會告狀,寫信給你爹告你的狀!”


    蕭戰不停,元皓也不停。


    “啊啊啊……”直攆到前麵過來的人麵前。


    加壽掩麵笑:“元皓,又打表哥玩兒呢?”元皓這才停下來,大眼睛靈活的動著:“加壽姐姐,表哥不打是不行的。”


    蕭戰躥到嶽父麵前,把表弟一頓的黑:“嶽父您磨蹭什麽呢?再不走表弟要把客人全攆幹淨。咱們走吧。”


    “咱們走吧!”小十不知從哪裏鑽出來,嘟嘴兒甩小手。


    梁山王攆上來:“走個屁!明天再走。老子沒和兒子說好話,誰也不許走!”


    小十讓他嚇住,蕭戰和元皓這一對表兄弟默默的轉過身子,蕭戰吩咐先生們:“備馬,回京了!”元皓叫小黑子:“取我的吃食包袱來,上船回京了!”


    龍懷城忍住笑,和袁訓扶著父親,施施然越過梁山王往客廳去做最後道別。


    梁山王沒同他計較,又去和兒子糾纏:“戰哥,哎,你怎麽總不給老子臉麵,別走,再說幾句……”


    他們往門的方向去了,在他們離開有段距離,袁訓沒忍住,哈哈一聲樂了出來。


    ……


    到碼頭上,老國公轉身立定,對著身後人山人海送行的百姓們拱起雙手,提起中氣朗聲貫穿四野:“龍某這就去了,父老鄉親們,以後有往京裏來的,記得來看看我,薄酒相待述述鄉情!”


    揮一揮手,他滿麵春風含笑登船。


    ……


    同一天,柳雲若碰個釘子。


    哄加喜遠比他想像中的難,這是柳雲若事先沒有想到。


    太後和柳夫人說話,柳雲若湊到加喜麵前。宮外花開不少,宮人們采了來,多喜、加喜、增喜和添喜弄花瓣,嗅花香,玩的不亦樂乎。


    見到柳雲若過來,加喜笑出淺淺小酒渦,低下頭繼續擺弄香花。


    這一笑,讓柳雲若自信更添三分。蹲下來小聲道:“加喜?”奶媽在旁邊笑而不語,但是看著不離開。


    有人叫,加喜抬一抬眼眸。烏黑深邃大眼睛裏的稚氣,讓此時算別有用心的柳雲若心頭跳上一跳,沒來由的有了心虛。


    這種感覺他夜巡的時候麵對壞人也沒有,卻在這裏出現。而他的年紀還算小,自省自己的時候不多。不由得生出詫異。隨後直接忽略不計,按他想的往下進行。


    加喜又給他一笑,眼睛垂下放到手中紅色黃色的花上不抬頭,柳雲若笑嘻嘻:“到我家過生日好不好?給你好多花兒。”


    加喜隻聽得懂花,過生日和去我家都不懂。在她記憶裏,柳雲若隻是個認識的人。這認識的人和經過的宮女太監在一個類別裏。加喜為花,點一點頭,再又搖一搖頭。


    “我家花房的花都給你,加喜你聽我說,”柳雲若接住加喜拈花的手,試圖讓她認真來聽。


    就要三周歲的加喜呆呆看了看他,再看看沒有到手的花,小臉兒變了變,小嘴兒撇了撇,把柳雲若視為不討人喜歡的人物。奶媽見到不對伸手來抱:“姑娘,我在這裏。”


    “哇!”加喜因沒有拿到花,素來要風有風,要雨有雨,指住危險才不會到手的她大哭起來。


    嬌養的小姑娘大多這樣,不給,就哭給你看。未必就是她膽小或於過嬌弱。把太後和柳夫人驚動。


    柳雲若沒有想到對小孩子說話有多難,她除去親近人的話,別人說的因生疏而自然帶出聽不懂不是。慌了手腳的哄:“加喜別哭,跟我家去,我給你花!”


    太後沉下臉生了氣,柳夫人離得近,把柳夫人罵道:“難怪經常來看我,就不打好主意!一定弄哭了,你們才如意!”


    罵的柳夫人柳雲若一起跪下,耳邊是讓加喜哭聲帶出來的多喜、增喜和添喜同時大哭。


    小孩子哭是會傳染的,有孩子的家人都見識過。柳雲若就更尷尬,直到出宮麵上發燒也沒有恢複。


    柳夫人這一回沒有罵他,在車裏歎氣告訴了他:“你縱然想上心,也得先哄得加喜愛跟你說話,慢慢的,她才肯用心聽你的意思。以前就沒陪她玩過,她認得你是誰?”


    柳雲若太難為情,嘴硬的道:“三歲了不是嗎?怎麽一句話也聽不懂……”搜枯腸的尋出來一個人:“多喜郡主的哥哥,元皓小王爺四歲的時候就離京周遊去了,難道路上也是天天大哭不成?他三歲的時候就湊熱鬧夜巡,雖然坐在車裏吃東西,但遇到打鬥並不害怕,偏加喜就這麽膽小不成?”


    柳夫人還是沒有動怒,慢慢的說給他聽:“姑娘和小子不一樣,姑娘裏挑死理,也挑得出來千裏走單騎的。但整個兒來說,姑娘跟小子比,到底氣怯弱些,這是一。放你麵前你興許不認。你再想想,你自己也說,元皓小王爺跟著夜巡坐在車裏,車外麵又是什麽人?是他的表哥們,周圍膽氣壯他怕什麽?那時候他是三歲了,加喜還沒有三歲呢。小孩子差上半年三個月,膽識都可以大變樣子。”


    柳雲若還是死掙理兒:“我想想,小王爺也跟加喜這年紀的時候出來過一回?”


    柳夫人好笑:“不同人家,性子不同。像你不到十歲就滿街上夜巡,前年來的我那遠房表親,那兒子比你還長一歲,六歲還見個蟲子就哇哇大哭。加喜不到三歲,你當她是金剛女菩薩嗎?說到底,和你不熟悉!這又怪誰?從她生下來就帶著你去看,你不肯哄她,”說著氣上來,是想到蕭戰。


    “你呀,就是不如梁山王小王爺。小王爺兩歲就會哄加福出門兒,到現在太後津津樂道,幾時想到幾時笑的合不攏嘴。你十二了,三歲孩子也哄不好,這人,丟定了。”柳夫人翻個白眼兒。


    柳雲若無話可說,悶悶直到家裏。


    他不知道他的母親看出端倪,當天柳至回房,欣喜的說出來:“雲若總算轉過來,雖然看不出有幾分,但他哄著加喜回家來,太生硬,把加喜惹哭。”


    柳至絲毫沒有奇怪,一邊換家常衣裳,一邊道:“該懂事了,生在這樣的人家,哪能渾渾噩噩到大才明白!”


    趁熱打鐵,把柳雲若叫過來。柳雲若垂著腦袋,以為父親又是一頓好訓,乖乖的站到他麵前。


    柳至淡淡:“聽說你宮裏丟了人?我擔心的不行,這以後你上任去,哄不好個孩子,官還能當上三天嗎?等我老了,這家交給你,你能辦成什麽事情?”


    柳雲若嚅囁:“加喜小,聽不懂我的邀請。”


    柳夫人斥責:“說加喜不應該小也是你,如今你又說她小?到底她是應該聽得懂你的話,還是不應該聽懂?”


    “聽懂話的時候,有聽懂話的說法。聽不懂話的時候,有聽不懂話的主張。你這是給自己開脫的話罷了。想說你以前小,你以前聽不懂我和你母親說的話?”柳至又是諷刺。


    柳雲若訥訥:“沒這個意思,就是……還需要點兒功夫吧。”


    “別是水磨功夫就行了!你嶽父就要回京,如今沒有許多功夫給你!要說早幾年,加喜剛生下來,你完全可以水磨功夫。如今,哼哼!”


    直到柳雲若回房,父母親的嘲諷聲還在耳邊。他雙手掩住耳朵本不想再會任何人,房外兄弟們過來:“雲若夜巡去了。”


    柳雲若答應著出來。


    。家人叔伯列隊跟上,出這條街口,柳雲若手一揮,數隊分開,兄弟們跟著他往各條街上巡視。


    自從大年初一的那個夜裏,柳雲若巡視的路線做了變更,再固定下來。每晚,他先去陸家門外站一站。還是見不到陸長榮,柳雲若冷哂離開。


    再去茅家,剛好和茅都遇上。茅都低頭不敢看他,暗恨自己不防備,又忘記今晚柳雲若會出來。這小子,是來示威的!


    最後去衛家,隔開半條街站住。兄弟們湊上來低語:“這小子今晚又弄什麽手腳?雲若,還要等嗎?今晚動他的手吧!”


    柳雲若眸光閃動,慢慢地道:“不急,再陪他玩幾天。”夜風拂動他的發,也拂動他的心情。直到今天,他也不是爭媳婦兒,加喜還沒三歲,怎麽可能談得上有情和有意。他爭的是京中貴公子中的地位。但覺醒的心情裏再也不允許任何人染指,如衛戒等人更是想一想都不可以。


    ……


    行船的路上,每一天小十都很開心。讓他父母有意說話,卻不是有意烙印在他小心眼裏的話,是小十的人生宿命。他就要達成,天天似過年。


    還有幾天的路時,二老王、大學士和老侯等歸心出來。回味三年遊曆,都覺得能見山水緣分不淺。就是曾打到親家府上的梁山老王,也開始盤算回府後怎麽請客。


    艙外過來袁家的小子:“侯爺請老王爺過去說話。”梁山老王過去,見到太子大學士等都在這裏。看一看老國公氣色,梁山老王要笑話他:“看你滿麵紅光的,這船上的飯這麽好,你就呆船上別下去了。”


    老國公回他一笑,臉上更紅潤油澤。


    十年前他受傷以為不能再好,當時又不能原諒老國公夫人。在寶珠自軍中接他回家的路上,想到雖有幾個兒子,卻其實貼身無人陪伴。最心愛袁訓,又不是兒子。沒理由要他長伴房中。當時還看不見,心情灰暗不能自己,輕生的念頭都有過。更別提遊山玩水,坐著大船看兩岸風光。


    從第一天吹到水上的風,他的飯量就大起來。沒半個月胖了不少,要不是起早帶孩子們練箭,隻怕腰帶要放些尺寸。


    老王的取笑,在老國公看來是得意。笑容忍不住的出來。袁訓看在眼中,也很想得意。但他請來眾人有話說,清清嗓子道:“就要到京裏,回家報信的快馬已打發走。咱們也是說說見駕的事情了。”


    文章老侯兄弟吃上一驚,但沒有說出來。隻兄弟對視一眼,都有疑問,還有見駕嗎?在他們心裏從沒有這樣想過,但這一看以後,從對方的眼裏莫明的明白了。


    是啊,還要見駕呢。這一行可沒有閑著。


    元皓嚷嚷:“壞蛋舅舅,我們還有一百兩銀子沒花出來,好孩子小氣鬼兒,獨她就放了伍拾兩。”


    好孩子噘嘴兒反駁:“我問過姨媽,明天還有最後一個養善堂,我又想著興許還有條路沒有修,你們給銀子又快,我留下來了,最後給,怎麽了?橫豎到京裏以前我會給完的。”


    元皓還要吵吵,鎮南老王笑道:“你們倒也痛快,錢花光了回京去,皇上的恩典銀子盡力盡心。以我來看,皇上會誇獎你們的。”


    小十跟上:“我也花了。”陳留郡王笑話他:“現在這一隊裏多個你,我看出來了,以後拌嘴吵架的,必然你是頭一個。”


    文章老侯心裏慢慢定下來。要說這幾年領皇上的銀子,有孩子們看著呢,可沒有少花,也沒有亂花。見到路是必經的,損壞了,他們就地修繕。附近衙門裏讓他們記上一筆。橋不穩當了,他們修了。幾年經過的地方,春荒夏澇秋收欠冬天寒,該幫棉衣糧食醫藥,凡看到的,都沒有錯過。


    讓家人們積存了錢,帶回家去是出門跟來一趟。但主人們不管大小,到今天為止算兩袖清風。


    這模樣,自然是要見駕的。文章老侯暗暗欽佩,有忠毅侯在,哪裏會安排不好呢?他說怎樣就是怎樣吧。


    袁訓倒沒有說太多,主要請張大學士說說見駕的禮儀,揣摩下皇上可能會一個不少的宣見,會問什麽話,怎麽回妥帖。又有小黑子是初到王府初進宮,但做為元皓的跟班,不能讓太上皇太後擔心。也匆忙教起來。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


    第三天,快馬到京中,袁家門外下馬,看門的見到露出驚奇:“這不是跟侯爺走的人嗎?回來了,你們回來了?”來人不及回他的話,問聲國夫人在哪裏坐著,趕到那門外去。


    袁夫人和老太太最近天天在說幾時到家,聽到有話回急忙讓進。袁夫人滿麵喜悅,頭一個問小十:“小十公子好不好?”再問老國公。老太太把從好孫婿到寶珠一個一個問下來,又讓關安家的、天豹家的,和奶媽衛氏來聽。打發人,往各家裏報信,約好那天碼頭上接船。宮裏,是兩人親自去說。


    消息很快傳開,而常家和韓家闔家歡騰。董家阮家鍾家也有欣喜。街上談論不休,說忠毅侯這一行玩的過癮。而這個晚上也出了事情。衛家的兒子衛戒,茅家的兒子茅都雙雙出事。兩個人都爛醉如泥,在各自親戚床上讓發現。


    衛家是依靠親戚進的京,他的親戚依靠他家進的京。有一個小女兒,生得不漂亮也不醜,打死衛戒也相不中。眾人尋來之時,眾目睽睽之下,小兒女共眠共枕。


    茅都也是一樣,與他親戚家一個有名潑辣的寡婦的女兒出現在眾人眼前。那寡婦尋死鬧活,往順天府告了,又往茅家門上撒潑。


    和柳雲若差不多的年紀,有的人不相信他們會人事,有的人覺得這年紀還是長成。這不足以影響和袁家有關人的歡樂,隻是讓柳至父子長談一回。


    ……


    燭光把書房撐的滿滿的,父子們神色彼此可以看見。柳若打量著兒子,柳雲若也猜測著父親心思。


    “你長大了。”柳至頭一句話。


    柳雲若沒有回避和退縮的神色,他動用家裏的兄弟們,父親不可能不知道,雖然他從沒有問過。麵上更見平靜。不疾不徐回話:“隻可惜走了陸長榮,他今晚還是不出家門。”


    “還有嗎?”


    柳雲若心平氣和:“還有淩離。”


    “淩離不會。”


    柳雲若眸光有三分跳動:“這麽說,是父親安排了這一出?”柳至沒有發怒也沒有斥責,搖一搖頭:“跟你夜巡的三叔對我說的。但淩離不會。”


    下巴輕抬:“怎麽?你本來把他也要送到女人床上?”


    柳雲若身子動了動,他可以坦然麵對父親,聲稱自己害了衛戒和茅都,還有意陸長榮。但說到淩離,有了不安。


    “我隻想困住他問個明白,父親說不會,請您告訴我,他為什麽要和我搶加喜?”


    柳至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那是因為你蠢笨,他瞧不起你才有一出子吧?”


    “可瞧不起我,他可以明說!”柳雲若激昂的說過,立即後悔。


    柳至冷笑:“明說的話,你聽的還少嗎?”


    柳雲若還是來火:“但是他用不著那樣的方式,父親您知道他怎麽罵我的嗎?”


    柳至抬手壓住他下麵的話:“我不用聽,當然什麽難聽說什麽!”


    柳雲若叫出來:“他要和我搶加喜!”


    “加喜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可加喜不理我,街上都傳開了,袁叔父就要回來,加喜還不理我!”柳雲若氣餒地低下頭:“小孩子真難哄。”


    “什麽?”柳至皺眉:“自從你把加喜弄哭,怕你讓太後厭煩,不是沒進過宮?”


    柳雲若提高嗓音:“沒進宮,也可以見三歲的小孩子!”又一次低下頭:“小孩子真難哄。親戚家裏的,陌生人家裏的孩子,這種年紀的,我最近見到好些。有些抱抱可以,抱上離開,哭的撕心裂肺,跟我是拐子似的。給糖也不行。”


    柳至還真沒想到他兒子還有這一手,錯愕半晌說不出話。


    柳雲若瞄他一眼,更加沒臉見人模樣,嘟囔道:“就知道要笑,您笑個痛快吧。我就是不信小孩子不是聽大人的話嗎?為什麽這麽難哄。”說出來,又後悔。


    他的爹在這裏不說他,那是一定嘴癢。柳至忍俊不禁:“你就不聽大人話,還敢指望別人。”


    柳雲若隨意含糊個音節應付了他。


    柳至太過好奇,兒子不說,他追問上來:“你,怎麽想到這法子的?”


    柳雲若漲紅臉:“這跟練刀一樣不是嗎?多哄幾個就會了。”


    柳至忍住爆笑的衝動,嘴角抽了抽:“呃……”忽然就沒話說了。想對他說這和多哄幾個不一樣,因為又不是奶媽靠這個為生,精神頭兒用得上去。但想想兒子對著一堆小孩子用心思,說他不忍心。


    換個話題:“你準備把陸長榮還怎麽樣?”


    聽到這個名字就沒好氣,柳雲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還能怎麽樣!他們毀我親事,我送他們親事。他們害我那天,商議什麽劃花我的臉,讓我不男人。我沒那麽下作,也犯不著無端結怨去,橫豎不是不報時候沒到,出過這口氣隻能這樣。他不出門,我也沒有辦法。”


    “去見他父親。”


    聽到的這句話讓柳雲若一愣,看向父親在燭下的麵龐泰然自若,不是說笑的模樣,柳雲若還是反問:“您說什麽?”


    “你有膽子玩手段,沒膽子上門嗎?”柳至語重心長:“不是所有人都居心叵測。他做這樣的事情,陸尚書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柳雲若不用打聽也了然:“不但陸長榮是私意,就是衛戒茅都也都一樣。要是幾家大人摻和進來,那天一定置我於死地。”


    柳至撇一撇嘴:“我是刑部尚書,哪有這麽容易置你於死地?”


    柳雲若立即問個明白:“那父親您還是事先知道的了?沒告訴我,是借著這事又教訓我呢?”


    柳至喝一聲:“我哪有許多功夫跟你折騰!京裏為加喜親事嫉妒的人也遠不止這幾個。你,我都管不住,更管不過來別人!這幾個敢下你的手,是自以為跟你熟悉,容易接近你,摸得清你去哪裏。換成別的人,有心,哪有能耐收拾你?”


    “這倒也是,”柳雲若回想大年初一那天:“不是陸長榮往家裏來打聽我送客,他們也不敢。”後麵的事情想想又有嘲笑:“父親知道嗎?自從讓我知道,他們玩過多少蠢招數。夜巡的時候不是出來當街搶錢的,就是出來當街調戲女人的!京中夜巡早有名聲,那搶錢的就在我馬前麵,他還真敢?調戲的那女人,脂粉味兒跟調了十分邪氣似的,風向都可以不對。我會去追嗎?家裏出來這些人,追也不用我啊。再說您素日教導我夜巡當心,我怎麽會上當!”


    柳至斜眼:“你還能想到我的好?”


    柳雲若幹張張嘴,想說什麽又閉上。


    柳夫人在外麵敲門:“說什麽呢?天晚了,還不睡?”柳至父子起身,準備走時,柳雲若低低地道:“父親,我要去揍淩離,您攔我也不行。我就要揍他!”


    柳至嗤之以鼻:“剛誇你大了,你又縮回去。你揍誰不用問我,也到該知道揍不了人怎麽收場的時候了。去吧,你有輕易不結怨的心,我還算放心。要打人,家裏賠得起湯藥錢。”


    “我就揍他!打陸長榮髒我的手!”柳雲若氣梗梗著,走去打開房門。


    柳夫人把父子們麵色審視著:“是說加喜嗎?不讓我聽聽?”柳雲若一聽,抬腿走了。


    柳夫人氣結:“這是什麽意思?我就不能問問。你哄不好加喜還有功是怎麽了?”


    柳至微笑:“別罵了,你問到他痛腳上,他正覺得丟人,你偏問。”


    夫妻並肩回房,柳夫人憂愁上來:“不是我一定要問,是忠毅侯就要到家,我怕他……”


    “有我呢,怕什麽。”柳至輕輕地笑。


    柳夫人忽然就心定下來,把月色下丈夫瘦削卻顯偉岸的身姿看在眼中,笑容加深,說話還有批駁。


    “有你我放心,不過你知道說你的人也不少。”


    柳至是聽過的,還是含笑:“說我什麽?”


    “說忠毅侯純出兄弟情意,獨你是私心,攀附了他。”


    柳至露出瞧不起:“當年我定這親事的時候,娘娘是太子妃,我穩穩的是個國舅吧?小袁可還沒有家世。”


    柳夫人推他:“快別這樣說,你這樣說,別人又要說你炫耀,會說你再炫耀到現在也不如忠毅侯。忠毅侯還是純出兄弟情意,獨你還是私心。”


    柳至冷淡:“不講理沒辦法。小袁是太後親戚,他就成了兄弟情意。當年他不是太後親戚,我就成了純出私意。我當年為老丞相和小袁結仇的事情,我把老丞相的家主擠下來,在他們眼裏,我也是純出私意。我為小袁質問老丞相,當時太後還不是太後,我還是純出私意。我為自己家人,純出私意又怎麽了!哪一個人做事不純出私意?是掙了銀子灑天下,是他不喜歡但講理的話他聽的還歡歡喜喜?說出這種話,就純出私意!”


    “還有執璞中毒那事情,是你帶著全家人,拿著去世的老丞相,出的頭。誰從歐陽保嘴裏問出解藥,還不是你?”柳夫人說到這裏,淡淡一笑:“不過當時有太後在,你呀,還是個純出私意。”


    柳至冷笑:“也不想想,當時有太後,願意做這件事的人有幾個?願意傾全家得罪歐陽家的又有幾個?”


    柳夫人淡笑:“快別說了,要是讓人聽到,又要有人說你炫耀顯擺邀功,說為兄弟辦事,怎麽自家提起?又要有人說你是為了皇後娘娘,雖然你為了娘娘,也犯不著明打明的跟歐陽家對上不是?宮裏有那多人,咱們怎麽就偏跟歐陽家對上!”


    “我說實話就是炫耀顯擺邀功!說我純出私意亂說一通就成了有理!哼,這親事本是個蘋果樹,別看成梨子樹也罷。這親事是為我和小袁而結,依然如此。要有些人說我夫妻在這裏背後不該談論,顯得我們人品又不好了!今天這話,提醒提醒不要錯看了人!”


    柳夫人輕挑蛾眉:“那你說許兒子納妾的話,可怎麽說呢?”


    柳至嗤笑:“看著吧,我怕以後有人不爭著誇我,說我這話說的對!”甩下一句話:“等著瞧!”


    ……


    船離碼頭還有遠的時候,岸邊有高聲出來:“執瑜執璞……”十數匹快馬隨著船奔走,揚著手的麵容歡笑欣然。


    鍾家的兄弟們、董家的賢哥、阮瑛阮琬等接船。


    執瑜執璞樂壞了,蕭戰皺眉翻眼不是好麵容。小王爺在京裏的名聲繼承家風,以霸道見長。不是他沒有同年紀的玩伴,但低上一等,這種熱烈的親熱少見。


    元皓也樂了,讓祖父抱得高高的:“鸚鵡!小碗!”


    阮瑛阮琬裝沒聽到。董賢納悶:“他叫誰呢?”看一看左右,就他們這些人在。又問跟著出過京的鍾南:“你聽得懂嗎?”鍾南眼神飛上一陣子,見沒有人出來答應,也說不知道。


    碼頭上,常家的人和韓家的人聊著。玉珠告訴掌珠:“我公婆說生下來增喜,果然時時是增喜的。”


    掌珠笑道:“我家也是一樣,是添喜歡進了門,處處添喜歡。”


    姐妹抱怨:“也不想想這是有寶珠的好處,再不然是祖母定親的好處,與增喜添喜有什麽關係?”


    順著話,就把即將見到的老國公想起來,互相地道:“要說好處,與老國公和舅祖父定親也有關係。”


    見大船將至,姐妹認真的尋找著,想頭一個見到老國公。老國公曾來到京裏,但姐妹已出嫁,沒有好生的見上一見。


    見船頭上,幾個孩子神氣之極。


    母女連心,玉珠呀上一聲,頭一眼放到好孩子麵上,見女兒著一件黃色小道袍,寬鬆的應該會讓風吹起衣角,但她背著一個東西壓住小半個下麵衣袍,風就沒有吹起來。


    玉珠心花怒放:“大姐,看,好孩子長出那麽高?”


    掌珠也看到韓正經,還是肅然的小臉兒,但氣色流動如玉一般,也是高的讓家裏人不敢相信。也背著個東西。


    姐妹疑惑:“背的是什麽?”怎麽也不敢想他們在學弓箭。


    有人引著鎮南王走到最近水邊的地方站定,鎮南王麵上樂開了花,他認出來元皓背著弓箭,腰上掛著木棍,全副武裝的打扮。


    “元皓,你又借誰的家什了?”王爺越看越愛,隔水問上一聲。


    元皓往船邊再走上一步,小黑子從後麵揪住他。元皓響亮回答:“全是我的,爹爹,元皓的弓箭,元皓的棍,元皓的!”


    玉珠掌珠明了:“是弓箭啊?”又疑惑了:“他們還小,背著弓箭做什麽?”


    柳雲若奉父母之命前來迎接也在這裏,先和蕭戰對上眼。皺了皺眉頭。他沒有想到三年不見,這些人大變樣子以外,神采全都出來。讓他油然生出低一等的感覺,極不舒服的讓壓製了什麽。


    好在不是一直看戰哥到下船,幾個英姿的男子扶著一個老人走上船頭。


    袁訓大家都認得,另外兩個認的就不多。龍懷城沒過來京城,壓根兒沒有人放得他。而陳留郡王風采如玉,儒雅翩翩中,唯有讓他一雙厲如寒刃的眸光破壞。


    鎮南王輕抽一口涼氣:“這個人厲害,莫不是陳留郡王嗎?”十幾年前陳留郡王到京中的時候,郡王是名將第四。鎮南王還是世子,跟他就是打過照麵也沒多留心過。


    在今天好好看個清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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