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猝不及防,文三姑娘的話跟個硬橛橛的炮彈似的進到耳朵裏。頓時,像十萬堆火藥在腦海裏炸開,讓他的耳朵嗡嗡額頭重,就是眼睛也看著眼前人生痛生痛的。


    在他十幾年的歲月裏遇到最肆意大膽的人,當數袁家的孩子們。但袁家的孩子們調皮任性也還在一定的範圍之內。而這一位不顧羞恥的什麽話都說,真的是位活生生的本朝姑娘?


    刹時,安王誤以為自己看到一位大唐姑娘,相對漢服而狂野的胡服裏有個奔放而狂妄的心。但很快他打消幻覺,看清麵前這位從衣著也好,從麵容也好,是本朝他的未婚妻子。


    潮水般幻覺變成潮水般憤怒湧到安王嘴角邊,使他顧不上這是別人家裏。額頭上青筋繃直了,眼神有如歐治子鑄過般銳利,又是跺腳又是往下按動手臂,以男人輕易壓倒女人的嗓門大聲道:“放肆!你!以為跟誰在說話!”


    文三姑娘毫無懼怕之意,昂然的頭顱暴雨中英雄似的再次高昂,看上去不應該是個未婚夫妻見麵,而是直搗敵國都城的女勇士:“和殿下您在說話!殿下莫非忘記娘娘的遺言,太平的話麽!”


    安王泄氣似的啞了嗓子,太平的話確實是他的母妃臨終前虛弱的嗓音裏發出。她要他當個太平王爺,太平就不起戰爭,而不要摻和到任何事情裏。


    沒出宮以前安王還以為這是母妃的一生經驗之談,出宮以後和文家的人通上信,弄明白這是母妃身死的緣故和她用身死對自己的告誡和期望,盼他一生平順。


    她的死,緣起一段不太平。


    默默的,怒氣不再的安王垂下眼神沒了那截可能借自幹將莫邪的犀利。文三姑娘若是後退一步,大家就此分開,以後再說話不遲。


    但三姑娘抓住這個機會,用垂了垂頭表示恭敬以後,再道:“家中祖父有話,娘娘安排這樁親事,是文家與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決不會做損害殿下的事。也是避免殿下在女色上摔跟頭。今聽到京中風氣夫妻互敬為重,殿下反荒唐。我不得不來。既來了,明兒起就往殿下府中去,加壽姑娘是什麽樣兒,以後我就是什麽樣兒。”


    安王又一回讓氣的倒仰,但沒發脾氣。想到在袁家和三姑娘爭執沒任何好處,訓斥她不服不說,也寒文家人的心。不知情的人更會說自己沒度量,他們不會相信三姑娘胡說八道。真的相信,又還是看自己笑話。


    來的還有長輩就好辦,雖然疑心個個是三姑娘性子,但好歹有個別的選擇。想到這裏,安王不理會三姑娘的自言自語,盡量平靜的問明她下處,同來的是誰,說晚上請過府相見,又說前來道賀的,男女同行不便,囑三姑娘不要亂說話,和她分開。


    帶路的人接住他,繼續去侯爺書房。袁訓在書房裏得到稱心回話,早打開一些字畫,又想到家學裏牌匾讓二“混子”摘走,這是個重寫的機會,又把小二叫來,會寫字的人全弄來。安王沒有疑心,湊上去看看,恢複有說有笑。


    心裏對這樁親事是否和美起疑,故沒有讓三姑娘早走,再說讓她早走她未必會走。索性忍忍膈應由著她肯定可能會在別的事情上犯性子,也許可以和文家談談換個姑娘,或許取消這親事。


    三姑娘的話裏,文家就是殿下,殿下不好將連累文家的不時在耳邊,提醒安王他將受到名聲上的嘲笑,但見過三姑娘的疾風暴雨風格,安王什麽也不顧了。這笑隻是一時,成為夫妻笑一世才是更遭。


    ......


    稱心說不必聽壁腳,隻猜測他們麵色就行。卻沒有料到遠比想像中激烈,文三姑娘的梗話引出安王的憤怒,嗓門兒都不小,她派去的人掩耳朵也來不及,路的兩邊都聽到七七八八。


    特別那句“加壽怎麽樣,以後我就怎麽樣”,紮得稱心哆嗦一下,以她來想新一輪針對婆家的風波又將升起。


    這種風波來自公公忠毅侯不納妾,來自婆婆安然享受丈夫不納妾。再因為姐妹們中有一位太子妃,一位王妃,而隨時滿城暗地風雨生而非議著家裏人。


    假如年紀還小,這話隻添一時煩惱。但明年加壽就要大婚,稱心從沒聽公婆說過,也和如意私下商議過太子殿下一旦不納妾,家裏將要麵對一波紅了眼,以為讓堵住升官發財路的人。


    任何把加壽推到“你怎麽樣,別的女眷就有資本怎麽樣”的風波上,都足以讓稱心重視。在板著麵容聽完後,稱心吩咐有體麵的婆子:“正是客人多,你們代我先見,如意那裏知會聲,我抽半個時辰的空兒再回來。”


    她回話的時候沒有避開她的母親,連夫人聽完讚賞的點頭,覺得這事情應該盡快告訴侯夫人。看著女兒去了,連夫人再次激動淚流,她的女兒又機警又果斷,讓她百看不厭。跟她的丫頭淚流則是為了:“姑娘好威風,不管指派誰沒有不從的。”


    主仆相對又揩眼淚。


    ......


    作為不納妾的主母,寶珠在房裏早有感覺。陪客人說話的時候,直覺甚至主導她分了分心神想到外甥女兒念姐兒。


    齊王妃在沒出嫁的時候,上金殿直言不許齊王納妾,為加壽擔去以後議論的一部分。家裏人出足力氣保護加壽,或預先為加壽擺好層層保護,與“不納妾”這事件針對的將是本朝納妾的風氣不無關係。


    一個家族對上一朝風氣,在自己一畝三分地裏不礙別人眼行,到處亂晃到別人眼裏那是眾怒。而太子的地位將決定這眾怒帶來的紅眼層層複重重。


    作為母親,寶珠要的是女兒不因不納妾而受過多的閑言,從而激怒一些人。但雖有念姐兒保駕,也不敢安心的時候,安王妃到京中。主仆誤以為“京中風氣就是未婚妻子主中饋”的驚喜,讓寶珠不能心平氣和。


    梅英悄向耳邊說稱心姑娘有請,寶珠即刻出去。聽稱心把話說完,那句句緊盯加壽,而且嗓門兒大的以為這就道理十成,往寶珠心裏也紮上一根刺。


    稱心生氣地道:“請母親示下,剛到京裏就囂張,不打下去還行?”寶珠拿定主意,淡淡道:“避不開,就正麵給她。她若是真一心一意,壽姐兒又少些風波。她若是假一心一意,自己氣咱們管不著。”


    婆媳常年相伴,稱心聞言就知婆婆心意。還擊總是痛快的,她心頭不快一掃而空,笑容重出的獻策:“既要正麵,請她見見念姐姐和如意的好,大姐倒不必今天見,三妹也可以不給她多見。以我來看,戰哥飛揚跳脫,太子哥哥含蓄穩重,慢慢地給她看,說不好把她假心變成真心,反可以為大姐所用。”


    寶珠回房去的路上,暗自慶幸自己一家人並無嫌疑,孩子們吵鬧並不能算。兩個小媳婦更是貼心。


    ......


    離開安王,文三姑娘往園子逛。前福王府的景致花的是宮中巧匠功夫,又經香姐兒在太上皇太後幫忙取樂下修繕,雖非自然而起,卻秀麗奪人。


    文三姑娘還是傷心,滿眼香花俊水不敵安王話中本意。他對自己到來沒有歡迎之意,不歡迎,不喜歡......


    帶路有人,垂淚也不能輕易,三姑娘憋悶的無名火隻焚燒自身。在這夏天人愛犯焦躁的日子裏,她痛苦不堪。


    見到有人走來,不見得為自己而來,也要擦肩而過。三姑娘勉強忍住心頭苦,強打出一個笑容以示她遊玩的不錯。


    梅英帶著兩個丫頭和兩個婆子盈盈行禮:“姑娘可逛完園子了?總算如意姑娘有個閑鍾點兒,一會兒就來拜見。”


    文三姑娘一愣,怎麽又不是加壽佳祿和加福?問道:“這是壽姑娘的別稱嗎?”


    帶路的婆子先笑著介紹梅英:“姑娘,這是我家的孔大娘,管著家裏好些事情,廚房就是其中一個,因此在如意姑娘手下。如意姑娘,和我家二公子自小定親,三、五歲上就到我家來管家了。”


    三姑娘眼睛一亮,淚水都讓閃幹淨:“那我必要見見,初到京裏處處不懂,方便以後討教。”


    梅英打心裏不屑,這種跟後麵學家裏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可是多半不看看自身環境和家裏不同,弄到最後學不會,就成聲討侯府不納妾、不合時宜、弄小媳婦是有意給別人看......搖旗呐喊的人之一。


    得過寶珠交待幾句,梅英對文三姑娘今天的來意有所明白,沒法正常尊重她。帶上她,一路走,一路按想好的介紹。


    “我家如意姑娘主內,稱心如意主外。來人來客,侯夫人哪裏見得過來?重要的客才出來,尋常的稱心姑娘就見了。重要的席麵,侯夫人才料理。尋常的席麵,如意姑娘做主。就像今天這日子大,侯夫人吩咐待客事項,還是如意姑娘攬總兒。”


    人還沒有見到,文三姑娘景仰升騰。


    “貴人貴客要茶要點心,如意姑娘就知道了。太後見,她怎麽能不見?等回過侯夫人,問過稱心姑娘,這不,趕緊的請您到我們西院裏正廳上,那離廚房近,今天這日子就得離廚房近,席麵上萬不能錯不是。勞煩您走幾步吧。”


    文三姑娘在家裏學過主中饋,但有個京裏樣本學學最好。忙著客氣說能見就是給顏麵,隨梅英來到一處院內的正房。


    梅英請她坐下,打發人去請如意姑娘。茶剛送上,去的人回來歉意:“皇後娘娘到了,昨天說貪涼未必來,今天壽姑娘的好日子,娘娘撐著來了。如意姑娘又忙上了,請姑娘再等等這話說不出口,隻能請姑娘先去遊玩或坐席麵。不是不即時請去見皇後娘娘,是娘娘剛到,得坐下來,問候過太後,壽姑娘拜見過,殿下們見過,諸王妃們見過,有頭臉兒的誥命見過,您再去是時候,論起來隻怕要下午。”


    文三姑娘能嗆安王,膽子極大。當下拿了主意:“我已來了,不見如意姑娘怎麽行?她若是不嫌我京外來的,我去看她。”抿唇輕笑:“也可以學學你們家是怎麽待客,別當我是外人才好。”


    梅英腹誹,別人家的地方可以亂闖嗎?嘴上答應著,賠好些不是,一麵讓人先知會如意,一麵陪著文三姑娘過去。


    沒到那房子台階下,先見到人川流不息,走路似跑。一個跟稱心差不多的小姑娘,由十幾個管事簇擁出來,她圓臉兒溫柔親切,身邊氣氛火爆急促放把火能點著,她還能不慌不忙寒暄。


    隻是常讓打斷。


    “錢家的人要回去,稱心姑娘說以為他家老太太中暑,全家走不得,還記得讓人來,賞家人車馬轎錢。”


    如意讓人給後,道:“記下來。”


    在她的後麵,一排案幾後坐著不止一個丫頭,執筆打算盤的,一筆筆帳現記現算現弄清。


    “稱心姑娘說奚夫人陪田家老誥命到來,不能按往年的給家人賞錢,多添些,姑娘千萬別弄錯了。”


    如意應下來。


    又是一句:“忠勇王妃帶兩個房裏人過來,姨娘的回禮要給家人重。咱們家裏的齊王妃沒有房裏人,但也不能低......”


    如意帶笑打斷她:“這是稱心的話還是管你們的媽媽說話?都說了齊王妃是自家的人,就是不給回禮又怎麽樣?怎麽這沒有房裏人的,倒按別人有房裏人的例子比?我發給你,是我包賠還是你包賠。”


    回話的人羞愧:“是媽媽的話,姑娘莫惱,我糊塗了,想來媽媽也是忙糊塗了。”


    如意揮手讓她離開:“今天沒功夫和你理論,且當差去。”扭臉兒,對文三姑娘頷首:“見笑,表麵上看光鮮,內裏保不住出多少錯。”


    文三姑娘忙著記齊王妃,含糊的應上一聲。


    沒一會兒又有人來要金銀器皿,又是爺們習武比試的家什不足,現開庫房取。小黑子跑來:“胖隊長要吃別樣的菜,發出來請好孩子姑娘做。”


    好孩子打發人來:“海參發的少了晚上不足,再發來不及,外麵買些。”.......


    文三姑娘看得眼花繚亂,聽得雲裏霧裏。好生羨慕稱心如意小姑娘管得來,又配合得當。又嘖舌侯府尚且這樣,王府自己接手難度可想而知。在這裏深恨安王明知京中風氣如此,卻不早接自己。


    一眼看出這兩個小媳婦成親後絲毫不亂,不會有家下人敢笑話。而自己呢?隻怕管事奶奶們都是羅刹惡鬼吧。


    不能容她看許多,給她聽的是外麵管事濾過。如意隨即說失賠,講幾句一見傾慕,恨今天不得閑兒的話。三姑娘看出她實在是忙,告辭和梅英出來,主動提及齊王妃理當拜見,梅英陪她去見念姐兒。


    ......


    皇後午後回宮,三姑娘沒見成並不遺憾。皇後當不成她的樣本,能見到當家媳婦她深感知足。頭一回做客不久呆,又一肚皮的話需要克化,下午告辭回下處。


    見同來的長輩不在,三姑娘不知道是安王事先讓人請走,把他們來意打聽,伺機換親事。三姑娘自去想心事不提。


    ......


    鼓打一更後,廳上客人猶在。主人們不能時時陪著,袁訓夫妻回房歇息,換衣裳做隨時送客準備。


    空當不多,也不耽誤寶珠把文姑娘的話說出來。


    “剛回京,還沒有和安王府往來如何,就來這一位。那話句句瞄著加壽,又高的不怕隔牆有耳。索性的給她看上一些,但到底要防備。侯爺在外麵也要小心。”


    袁訓微微一笑:“風雲總從風雲起。”


    寶珠敏銳的脫口問道:“你知道了什麽?”


    “這幾年賣力氣說謠言的人,我今天弄得七七八八。我心裏有個收拾他們的主意,隻是再等幾天,老冷回來再查一查,確定無誤就該我出手了。”


    “有安王嗎?”


    袁訓還是一笑,意思不問自明。寶珠並不奇怪:“動太子的總是有好處的人,壽姐兒還有大半年大婚,從現在開始到太子大婚以前房中沒有人,這是他們能做的好文章之一。”


    “誰說沒有人?”袁訓自己想想先好笑的不行:“皇上賞賜下八個,安王送三個,太子府上有十一個呢。”撇一撇嘴:“比我強。”


    帶的寶珠想了起來也樂不可支:“壽姐兒生日,允她們出府來道賀。一排開,個個衣飾一新,倒賺得不少好名聲。隻是皇後娘娘把她們當眾教訓一通,我讓人回給你,你可笑了沒有?”


    “我陪去吃飯以外,書房一步沒出。我知道這場景好笑,隻是沒功夫細細聽。”袁訓往竹簾外看看,唯有月光一地。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用出去,我現在就聽著再樂樂。”


    寶珠說起來:“皇後娘娘的原話,既到太子府上,不管你們從哪裏來的,有心思的別想,有主意的別打。太子和加壽才是決定你們生死的人。不好,發賣了!不好,打殺也罷。又值得什麽。”


    “難怪安王下半天呆不住,走的時候麵色也不好看。”袁訓一哂。他知道皇後的本意出自於安王和太子同例,竟然沒有苦辭,就是安王在皇後麵前的大罪名。


    “娘娘還有話,說十一這數字不中聽,要麽六六大順,要麽四四如意。”


    袁訓有了鄭重:“娘娘有這話出來,縱然壽姐兒不打發,太子也一定會打發出來人,”他眉頭微皺:“不如壽姐兒擔著,她現管家,娘娘有話理當遵從。何必等太子提出。皇後娘娘得了皇上的話,這是一定要驕傲一回。這個時候畏手畏腳滅壽姐兒誌氣。”


    “是啊,白天不得閑。我一會兒要去見加壽,把這話告訴她。本以為你晚上又大半夜回來,就沒有想到你。你既然能早回房,等會兒咱們一起對她說。”


    袁訓搖一搖頭:“柳至他們沒有走,糟蹋家裏好酒正美的很。我隻怕還是半夜回來。你先對女兒說,就說......”沉吟一時,道:“你們先說著吧,這裏有一點還是得等老冷回來。六六大順,是打發出去五個。五個絕色好比五把利劍,給對了,籠絡五個人和五個人身後的人。給錯了,可惜了。定下人這事情,離開冷捕頭不行。”


    寶珠肅然起敬:“還是你想的周到,我今天隻想到這裏,原本和加壽商議來著,現在看看還是爹爹最疼,沒商議就有一堆的話。”


    袁訓往她麵頰上一擰,調笑道:“知道錯了?快掃床撫榻、洗手焚香,等我回來好好給你們母女出主意以後,就和你麵前論我多多的對。”


    寶珠把他的手抱住,遲疑道:“安王的人,也能籠絡人嗎?”


    “還給他。”袁訓想也不想:“太子做的對,張大人明白是安王的人,上一個人給了他,以後自己查自己,這帳有糊塗也落不到別人頭上。”


    又一笑:“知道娘娘這一回為著什麽底氣足嗎?”


    寶珠嫣然:“不過是長輩們,鍾、阮、董三家出手吧。”袁訓哈哈一笑,正要說話,竹簾外人影子出來,袁訓和寶珠相對惋惜,但又為各自的孩子氣相視一笑。寶珠送袁訓到院門,往老太太房裏來尋加壽姐妹。


    ......


    老太太累了一天,卻因興奮勁兒沒下去還有精神。袁夫人也在這裏,看著孩子們檢視給加壽的禮物。


    稱心如意事先看過一遍,禮物已入冊,好玩的有趣的珍貴的送進來。她們也在這裏,因為見者有份。


    “大表姐看這個,”好孩子打開的錦匣裏是雙滴珠寶石耳墜,又把盒子上留有姓名,誰送的念出來。


    加壽笑盈盈:“你收著吧。”


    好孩子謝過她,又去看別的。


    元皓拿到一塊玉佩,讓加壽姐姐幫自己係上。


    小十得了一塊縫帽頭兒上的玉,又拿到一盒六個,雕刻各式各樣的玉扇墜,正在把玩,寶珠進來:“喲,都有什麽好的?”


    “給,”


    “給,”


    孩子們把自己手中的東西舉起來。寶珠讓繼續玩,向袁夫人下首坐下來,同她和祖母說著今天的見聞。


    安老太太道:“寶珠,正好有件事情你也聽聽。”寶珠請她聽。老太太道:“正經大了,好孩子也大了,我精神也不如以前。又有加喜、增喜、添喜三個,托加喜的喜氣,多喜郡主和她們形影不離。雖說太後常照看,我這裏也要空下照看加喜的功夫。別的孩子們我陪的不少,現在要多陪的就是加喜,哪怕加喜在宮裏也要候著她。精神不足了啊。”


    寶珠感動中有些難過,陪笑道:“怎麽會,人人說您精神好。”


    “是啊是啊,看姨媽也這樣說。”好孩子、韓正經聽老太太說一個晚上,耳朵捕捉的快,這就接上話。


    老太太對他們滿麵笑容揮揮手:“玩你們的去,橫豎按你們的主張來,別聽大人說話,你們就趕緊沾大姐的光吧。看看好孩子你貪心鬼兒,你得了幾樣了?還有正經,你手裏也有三樣了。”


    好孩子和韓正經嘻嘻一笑,依言又去拆別的匣子。蕭戰知道有話說,隻陪加福沒在挑東西裏麵尖刺。


    安老太太得以再告訴寶珠:“這兩個養大了,該給老子娘了。大花又進了京,以後分些鍾點兒給她。”


    禇大花少不了也在這裏,聞言:“哎,我在這兒呢。”她的哥哥禇大路對著她笑:“沒叫你。”小紅拿一個東西給她:“這個好,去給壽姑娘看看,請她賞給你。”禇大花也不再聽大人說話。


    燭光明亮中,老太太雖不是得意,卻有為兩個曾孫出色的悠然:“托親家的福,”袁夫人含笑:“哪裏話。


    “托好孫婿的福,”寶珠回以笑容。


    “托加壽佳祿......”


    孩子們是不聽,話傳到耳朵裏不由得一笑。袁夫人止住:“老太太,寶珠和您一樣,也累了一天,有話短說。”


    安老太太對她點頭,還是那時常出來的不盡讚賞之意,切入正題:“我原意讓正經和好孩子各回各家過夜。正經要上學,白天還在這家裏。好孩子要學針指,也要念幾本書在肚子裏,免得以後跟紅花似的現學。”


    小紅眨眨眼睛,咦,說我的娘?禇大路放下東西在她手上,悄聲道:“沒說你。”小紅繼續看東西。


    “可咱們家的風水真是養人,這兩個孩子沒白養大一場,他們說能照顧我了,要陪我。親愛幫忙我們定下來,十天一計。十天裏,前麵四天,好孩子夜裏回家睡。後麵六天在我麵前。正經呢,推遲兩天的十天。這樣減少我獨自的日子,有兩天好孩子在,有幾天他們都在,有兩天隻有正經在。”


    “這樣我答應,如果說一回來就分開,這可不行。孩子們也想祖母您呢。”


    老太太喜歡了:“你也答應,那你明兒去送他們家去吧,把話對兩府裏說清楚,咱們還孩子了。知道你累,不過掌珠玉珠是姐姐,不拘禮兒。”


    寶珠一口答應下來,現叫管事的進來,為好孩子和韓正經回家準備禮物。


    “唉......”一聲長歎老氣橫秋出自元皓小嘴裏,房裏人讓逗笑,紛紛問他怎麽了。


    元皓胖腦袋依著加壽,怏怏不樂:“我也要家去了,元皓長大了,元皓懂事體,元皓要孝敬,以後和祖父睡。隻白天來上學。”


    好孩子、韓正經拍巴掌:“好呀好呀。”好孩子再幸災樂禍:“看,我不能長呆姨媽家裏,你也不能,咱們扯平。”胖隊長還以大鬼臉兒。


    “咳咳,該我和蘇似玉了。”小六清完嗓子,把蘇似玉直接撫到一旁:“我代你說。”


    “我和蘇似玉要進宮了,太後宮裏有人教我們念書,一個月裏家裏念書次數不多。我回來一次,都要好好陪我才行。”


    大家一起點頭,活似一群雞在啄米。


    歡歡喜喜有說有笑中,孔青請寶珠出去說話:“國公爺喝多了酒,坐在大門外麵流淚。看門的不知原因不敢勸,侯爺正在用酒,老國公和老夫人已睡下。請侯夫人去看看。”


    ......


    大門已關,紅燈籠下朱門已氣象萬千,月光又罩銀輝,愈發珠光寶氣。


    龍懷城手捧著腮,盤膝坐在正對大門的石階地上,喃喃自語:“真是氣派,小弟這是怎生掙來?有太後,自然有這緣故,但我還能不知道小弟不是草包。”


    看一眼流一回淚,叨念又是一回,等到寶珠從角門裏過來,見月下這個人已然癡了。


    不用問,寶珠能明白他的心思。那隻可意會語言無法表達的心情,必然是複雜的種種組成。寶珠默然轉身,她知道勸不了,不如放他坐會兒吧。


    “國公要睡的時候,勸他回來。”隻留下這句話給照看的家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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