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不必了,既然天琅太子不來,今日的酒席就算了。」


    她一愣,還以為至少能跟他看場戲呢。「那……現在要做什麽?」


    李重熙轉頭看她,語氣轉而銳利。「本宮想幹嘛,跟你有關係?」


    他生氣了?「沒有關係啊……隻是,你不要生氣嘛!」


    未央直覺是自己露餡,讓他覺得哥哥無禮,於是努力解釋。「殿下的身體真的尚未康複,所以才婉拒邀約,我會幫忙跟殿下說的,請殿下改日一定邀你來參加壽宴……」


    「等等。」李重熙冷靜下來,黑眸對上她的。「你剛說……壽宴?」


    「是呀,幾日後便是天琅太子的誕辰,按例我會幫他--」未央講到一半又改口。「是我們這些隨從會替殿下辦一場宴席,好好為殿下慶祝一番,不如到時也邀太子殿下一起前來,如何?」


    這是接近竇天琅的一個機會,既然他不想見自己,不如他親自登門拜訪,看看竇天琅是何心思。「那就麻煩衛央小兄弟了,一定要讓我在壽宴上見到天琅太子一麵。」


    「沒問題,我會想辦法。」她好有把握地答應。


    「參加壽宴不能沒有賀禮,衛央小兄弟可知道,你家殿下喜歡何種奇珍異寶?」


    「我家殿下……」未央想起送過哥哥的禮物,說道:「特別喜歡樂器之類的禮物,之前有人曾送過一支玉笛,殿下一直細心珍藏,從不離身。」


    李重熙知道那支玉笛,先前華皇公主希望得到幾位太子的隨身之物一覽,那時竇天琅交出的便是玉笛,聽他說玉笛是他妹妹送的,上麵還刻著他的名字……


    他的妹妹……不正是她嗎?


    「這事我聽天琅太子說過,送禮的可是南襄國的未央公主?」


    見他知曉自己的名字,未央的心頓時跳了好大一下,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是……那的確是公主殿下送的。」


    一見到她驚慌的模樣,就像那日在大街上被他戳破女兒身一般,他的俊唇便不由自主扯了扯,不知為何,她這副樣子總能教他開心,想繼續捉弄她。


    「嗯,不如我也學那未央公主,去找支笛子送給天琅太子,你說如何?」


    「當然好……很好啊!」未央快不敢看他了,萬一他忽然發覺兩人名字雷同,或者看出什麽關聯,那可怎麽辦好?


    然而她的擔憂並未發生,因為李重熙已走出酒樓。「那麽,還不快跟上?」


    「喔、喔……」她應聲,才記得要跟上他的步伐,看得李重熙更是衷心發笑。


    兩人上了大街,逛過幾家玉鋪,想找支出色的玉笛,可總是不順意的多。


    直到兩人終於在一間金玉鋪找到一支尚屬稱心的玉笛,未央對著玉笛仔細賞看時,李重熙的目光卻落在一支女子用的金釵上。


    金釵有兩隻金造的蝴蝶,鑲著明珠與紅玉,一隻展翅,一隻斂羽,都停在一朵金芍藥上,像是情人追逐,偶地互相凝眸……


    不知怎地,他的心被那畫麵柔軟地觸動了,突然衝動地想買下那支金釵,送給那個記憶中喜歡追蝴蝶的小姑娘……


    「太子殿下,你怎麽了?」


    直到未央出聲,他才回過神,可腦海中那個姑娘的笑臉,跟眼前的未央重迭在一起。


    雖然年歲增長,讓她顯得清瘦了點,然而她的笑容未曾改變,依然是那麽無邪開朗,就連她的星眸也像兩人初見時般晶瑩清靈,吸引他的目光……


    正當他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碰觸她的時候,理智忽然告訴自己,她是誰的妹妹,是誰原本該娶的太子妃……


    他凜息,目光閃過一抹對自己的錯愕,彷佛對於自己想碰她的念頭感到不可思議……


    「太子殿下?」


    他馬上斂目,表情也瞬間沉了。「罷了,這些東西我都不喜歡,我們回去吧。」說完,他轉身就走。


    「可是……」未央一頭霧水,奔出去追上他,不懂他怎麽了。「太子殿下,不喜歡就算了,我們可以繼續找……」


    「不了,我有些乏了,想回錦亨園休息,今天就到這裏吧。」他不想再看未央,不想見她對自己笑,隻要她一笑,他想到的就是蕭元展,還有恨他恨進骨子裏的母後……


    尤其是蕭元展,彷佛就站在自己眼前指責,未央是他要娶的太子妃,不是他的--


    他閉上眼,毅然中斷回憶,再睜開眼時,他仍然是那充滿距離、冷淡防備的李重熙。「你自己回去吧,今天,別再跟著我了。」


    然後,他徑自踏著孤獨的跫音,離她遠去。


    「你為什麽要殺我?」


    黑暗裏,他聽見了這樣一個聲音,陰冷地逼近自己。


    他伸出手,卻什麽都看不到。「我沒有……」


    「你從我手上奪走的還不夠嗎?父王的寵愛、東巽國的王位……為什麽連我的命也要奪走?!」怨恨如黑暗籠罩他,看不見,可又完全包圍了他。


    「我沒有!是你先出手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這個卑鄙的家夥!有本事就殺了你的仇人,為何要搶我的東西?」猛地,蕭元展鬼魅似的白臉浮上眼前,怨恨地掐住他的脖子。「你還我的命來,還我的太子之位,還我的父王--」


    「閉嘴!」


    窒息的瞬間,他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


    他以為自己喊得夠大聲,可是一睜開眼,周圍什麽也沒有,他的叫聲不過是低喃,誰也沒引來。


    坐起身,李重熙早已額冒冷汗,他掀開帳簾,下床更衣,隻要一作此夢,他便再也無法入睡。


    夢裏的蕭元展夜夜索命,即使他已成年,那惡魂卻像此生都會跟著自己,永遠不放過他……


    「崔暐在嗎?」


    換好衣服,他出聲喚人,負責守衛的崔暐走進來。「殿下,您喚屬下?」


    李重熙的神色已然鎮定。「崔丞相那裏有消息了嗎?」


    「是,屬下剛見完崔丞相,他說華皇公主看上北宮澈,必會點他為駙馬,不要多久,李厚就會下詔公布攝政王人選。」


    「很好,該進行計劃最重要的部分了。」


    蕭元展要他去殺自己的仇人,他當然會,因為若不是他們,蕭元展不會死,更不會夜夜糾纏他了……


    「是。」崔暐很清楚主子說的下一步計劃,便是利用左丞相謝濤與駙馬北宮澈,設計一場借刀殺人的政變,讓李厚與華皇公主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好讓主子名正言順地登位稱帝--


    「屬下將照殿下的意思,設法使謝濤在大婚前有所異舉,好在政變時成為他逆謀的佐證……」


    李重熙回頭看他,表情柔和了些。「崔暐,辛苦你了。」


    聽出話裏的勸勉之意,崔暐看向李重熙,從他的目光中收到倚重與信任,一時間,崔暐也動容了。「崔暐自幼跟在殿下身邊,受殿下賞識無以回報,自當永世為殿下肝腦塗地。」


    「你從小就離開崔丞相、離開家人來到東巽國,我知道你很孤單,可因為沒有父母的我比你更孤單,所以你從不哭,從不表現出思家之情……」


    崔暐是在李重熙得知身世之後,便被崔有忠送到自己的身邊作為人質,為了向東巽王蕭立表示永遠效忠死去的文慶太子,誓死讓李重熙即位的決心,亦為了讓兒子成為輔佐李重熙的人才,身為父親的崔有忠親手斬斷父子緣分,拋棄了小小年紀的他--


    就像東巽王蕭立一樣,蕭立也同樣為了自己而對親生兒子蕭元展不慈,嚴苛相待,甚至傷害父子親情。


    「殿下,崔暐不覺得孤單,因為服侍的人是殿下……能為殿下盡力,乃崔暐一生至幸,隻要殿下大業能成,屬下即使沒有父親也無所謂。」


    「謝謝你,崔暐。」崔暐的忠心,李重熙永遠記在心底。


    正因身邊這些人的犧牲,所以他為了大業,誰都能利用,如果竇天琅無意與他合作,他也會得到未央的心與人,用她來逼使竇天琅讓步,而他的心中也的確有個聲音要他這麽做。


    「崔暐,你去見出月,告訴她,我需要她帶竇未央來見我。」他下定決心,隻要是為了複仇,就算是毫無心機的未央,他也能下手。


    哪怕她曾屬於蕭元展,他也不會放過,反正蕭元展的一切都讓他搶了,他也不在乎多一個她了--


    轉眼間,竇天琅的壽辰已在眼前,為了準備壽禮,未央與出月一同出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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