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的兒子是太子,自然該為百姓奔波,這是應該的。」劉後聞言也開心了。「衛央,你別覺得寂寞,好好陪在母後身邊,我們一起等元展回來吧?」


    未央的眼眶也微微濕潤了,當初她來到東巽國,一是為了遠遠離開李重熙,一是放心不下明水宮裏的劉後。


    畢竟她是自己姨母,是這世上除了哥哥,唯一與自己有血緣親情之人,她身染瘋症,又被獨自留在明水宮,她自是不忍見她無依無恃。


    但她的不忍,其實也是為了李重熙。


    劉後以為李重熙害死兒子,而她不忍他被怨恨,總想做點事,要劉後不要那麽恨他……


    即使自己明明也恨他,恨他連哥哥的命都可以狠心奪去,可是當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依然選擇回到東巽國,這個她曾經擁有美好回憶的地方。


    她告訴自己是想逃離他,可心底還是無法真正放下,還是想抓住一些幸福的殘影。


    她很傻,她知道,可就是沒法變得冷酷,抹殺那麽傻的自己,把有關他的一切全忘掉。


    劉後見她神情鬱鬱,以為她想念兒子,溫柔地安慰她。「衛央別愁,等元展回來,母後會要他多陪陪你的。你們雖然剛剛成親,但還是得趕緊繁衍子息,讓我抱抱孫子,這才是他身為太子的重要事啊……」


    自從未央來到她身邊陪伴,劉後的狀況穩定許多,雖仍瘋癲以為蕭元展還活著,可至少不再做出傷害旁人的事,甚至還會關心他人了。


    未央抬眼,心暖地擠出笑容。「衛央知道了,再不會愁了。」


    然而當她看著劉後滿足的笑容時,不免也會想著,若自己能如劉後一樣瘋癲,活在虛假幻想之地,應該也能跟劉後一般,無知地幸福。


    服侍了劉後午睡,七巧也將一封緘完整的信交給未央。「衛央,這是宮外剛捎來的信,你看看吧。」


    七巧是在李重熙稱帝後入宮的宮女,比她早一步服侍劉後,自然沒見過未央也不識得她,當初她想進宮時,也是七巧見她孤身一人,主動保薦自己入宮做事,半年來,她一直很照顧自己。


    「謝謝你,七巧。」她一見那字跡,便知是竇天琅所書,神情興奮了起來。


    「你去房裏慢慢看吧,這裏我來看著就行。」七巧也知道寄信來的是她的親人,總是留她安心看信。


    「謝謝你,七巧。」再次跟她道謝,未央便回到房裏,謹慎地拆信閱讀。


    未央,近來可好?


    哥哥很好,正在廣都,聽說華皇公主已有孕在身,廣朝人人盡道,若公主將來誕下皇子,必能以其子之正統令天下歸順,想必到時,李重熙與北宮澈定有另一番天下爭奪。


    想到此,哥哥便慶幸你已不在他身邊,不必卷入這是是非非之中,若將來兩虎相鬥,或許可便能有機會重登王位,奪回南襄國。


    不過你知道,我其實不在乎那王位,如今哥哥的日子雖非養尊處優,卻也過得十分愜意,唯念之人便是你,既然你當初決意不與哥哥同行,那麽務必好好照顧自己,過些日子哥哥便會去見你,誠盼你我兄妹聚首之日……


    讀完信,未央秀眉輕擰,她與哥哥數月前曾在東巽國見過一麵,那時哥哥說有要事要前去廣都,問她是否同行,是她拒絕了哥哥,說想留下來照顧劉後,如今哥哥一切平安,她理應放心,可莫名地又為另一事隱隱擔憂……


    她明白,自己在乎的是李重熙。


    他已經稱帝,是統治南廣土及東巽、南襄兩國疆域的唯一帝王,他終於完成為父報仇的宿願,即便這中間他傷害自己,可聽到他登基的消息,她真覺一切到此為止,天下再不會有爭端了。


    沒想到這竟隻是短暫的平和,他與廣朝未來的新帝還有交戰的一天……想到此,她的心隱隱糾結,說不清是擔心天下百姓,抑或是他。隻要想起他,她的心底便像千般滋味都攪和一起,分不清對他到底是怨恨比較多,還是牽掛比較多……


    將信按在胸口,她隻知道自己唯一祈求上蒼的願望,就是千萬不要再讓戰爭降臨,不要再讓任何人受傷。


    所有人都曾失去過所愛,各有傷痛,再不要新添更多仇恨了。


    無論是北宮澈或他、大廣朝與南廣朝,還是他跟她……


    李重熙駕臨明水宮的那日,整座明水宮也煥然一新。


    胡長安早早便領著一群宮人跪在門口,等著聖駕到來。


    見到李重熙左右伴著崔有忠及崔暐,胡長安馬上高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重熙目光銳利地看向他。「你就是胡長安?」


    「是,明水宮總管胡長安恭迎聖駕,陛下迢迢來此,想必一定累了,請讓小人侍候您入宮休息吧?」


    「是有些倦,不過朕想先見劉後,你速傳子勤殿,說朕要任即過去。」


    一聽到子勤殿三個字,胡長安的臉便歪了。「呃……」


    「有何不妥嗎?」


    「無……無也。」胡長安點頭如搗蒜。「小人立即去傳旨,馬上就去……」


    待胡長安告退,崔有忠便建議。「陛下,您一路乘車行舟,何不先稍事休息?劉後的事晚點再見也不遲……」


    「劉後對朕有撫育之恩,何況她如今獨居明水宮,朕既然來了,怎能不先去見她?」


    崔有忠無言以對,隻得聽命。「陛下所言極是,微臣愚見了。」


    李重熙見狀,對他微微笑開。「不過崔丞相,您年紀大了,還是先去別院休息吧,也不用陪朕了,有崔暐同行便可。」


    「陛下,這……」


    「不是說了有崔暐陪我嗎?嗯?」


    「是,微臣遵命。」


    胡長安回身請駕時,崔有忠也立在原地,恭送李重熙離開。


    李重熙隨即往子勤殿而去,途經花園時,對於胡長安用心安排的花園景致,他似乎沒有一點興致,讓一路上想介紹的胡長安毫無機會開口,隻能隨著他快步走向子勤殿。


    到了子勤殿,隻見門口的宮人慌張請安,胡長安也忙道:「稟陛下,子勤殿到了。」


    李重熙的目光巡過子勤殿的外觀一回,忽然開口問他。「怎麽子勤殿的匾額看起來像是久未打掃?」


    「呃……回陛下,這是宮人疏忽,怕是今早忘了擦,小人等等一定嚴加斥責,讓他們快些打掃。」


    「嗯。」李重熙也沒多說,舉步踏進子勤殿。


    他一入殿,胡長安也趕緊對門口的宮人指手畫腳,要他們馬上把子勤殿整理得煥然一新,才又急急跟上。


    李重熙走進殿裏,隻見殿裏左右各六名宮女,見了他便立即行禮。「奴婢見過陛下,願陛下聖壽無涯。」


    幾個宮女被胡長安趕緊調來子勤殿,雖然行止整齊,卻不免因見駕而麵露緊張,唯有領前的一名宮女鎮定至極。


    李重熙便點了那個宮女問話。「你,叫什麽名字?」


    七巧回稟。「回陛下,奴婢叫七巧。」


    「七巧?」李重熙琢磨這兩字。「莫非你是七月七日所生?」


    「是,因此奴婢的父母取名七巧,正是七夕乞巧之意。」


    「七夕……不正是牛郎織女一年一會的日子嗎?」彷佛有感,他笑了起來。「倒是好名字,好兆頭……」


    胡長安在這時搭話。「陛下,您想見劉後,不如小人親自去請吧?」


    「不必了,胡總管,朕想好好與母後談話,你跟她們都下去吧!崔暐,你也下去,讓七巧姑娘伺候便可。」


    「這……」正當胡長安搓著手,不明就裏之時,隻見李重熙目光倏地轉冷,於是心一慌,低頭答應。「是是……小人遵命。」


    待人聲皆空,李重熙才開口。「劉後呢?」


    「王後殿下正在梳妝,請陛下稍待,奴婢這就去請。」七巧稟完,立即轉身請人。


    他獨自在殿中等候,而早一步聞訊的未央躲在殿中梁柱後麵偷偷瞧他。


    他今日一到明水宮便來見劉後,明知劉後怨他至深,他還願意前來,甚至連宮人都不留,難道不怕劉後加害於他嗎?


    雖然心中還不能原諒他,也不願見他,可她的心依然受他牽動。


    此時,劉後由七巧攙扶自另一端出現,李重熙也立即起身上前。


    他背對著自己,因此她看不見李重熙的表情,可她清楚看見劉後出乎意料地對他綻開笑容--「元展,你終於回來了。」


    「母後,兒子不孝,許久未來向您請安了。」李重熙麵色溫和,事親至孝地扶她上坐。


    「不礙事,你回來就好。」劉後直至坐下,還緊緊握著他的手,眼神、表情真切地表現出對兒子的思念--她是真的把李重熙當成了蕭元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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