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昭若有幾斤幾兩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的動作絕對做不到這麽敏捷靈巧。


    而對方顯然也立刻發現露底了,他沒有再繼續掙紮。


    齊昭若勾了勾唇,笑起來的樣子讓周毓白覺得有幾分恍惚。


    周毓琛常常說他,他一笑起來,就會讓人覺得心裏沒底。


    是的,齊昭若笑起來的樣子,很像他。


    周毓白手裏的力道不由加大了兩分,把齊昭若的脖子更緊地扼了扼,可語氣還是輕緩:「說說看吧,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我是誰對壽春郡王來說重要嗎,如果我要害你,此時會給你這個機會掐住我的脖子?」


    齊昭若冷冷地說,心裏卻覺得諷刺。


    他活了十九年,這大概是他離自己的父親最近的一次了。


    從來連眼神都不願意投給自己的父親,也會被他這樣嚇一大跳嗎?


    他突然覺得值了。


    周毓白放開了齊昭若,退開兩步,淡淡地撫了撫衣袖,又回到了俊秀謫仙一般的模樣。


    齊昭若彎著腰,輕輕攏袖咳嗽了兩聲,卻很快站穩身子,依然脊背筆挺,目光凜然。


    這也不是齊昭若該有的規矩。


    這應該是個個性很強的人。


    周毓白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邠國長公主也發現了吧?


    應該是發現了的,所以才會把齊昭若送到西京去見什麽張天師。


    「為什麽要和我說?為什麽要提醒我?」


    周毓白問他。


    「因為你應該要知道。」


    齊昭若說著。


    周毓白顯然對他這樣的話不感興趣,他的視線偏轉開,好像開始琢磨別的事情。


    齊昭若也抬眸掃了一眼周毓白,說道:「七哥,我是誰對你來說重要嗎?我是齊昭若,這就夠了。」


    從前的齊昭若是他的親表弟,可他對周毓白有多重要呢?


    別人或許說不上來,可是現在的齊昭若可以篤定。


    答案是,根本不重要。


    因為他太知道,自己的父親,就是一個如此涼薄的人。


    周毓白給了他一個眼神,依然沒有什麽興趣:「你覺得我能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齊昭若順著他的話:「你隻需要看。」


    這一世,把更多事情都看清楚。


    也把那個人,給找出來。


    很多事,本來就可以不用發生。


    既然有機會,他就能改變很多事的結局,和很多人的命運。


    這一點信心,齊昭若還是有的。


    周毓白頓了頓,對於這樣直接把底牌掀開給自己看的人,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齊昭若的目的,他倒是有了兩分好奇。


    另外一方麵,抱著和對傅念君同樣的態度,他其實對於抹殺掉一個奇怪的人也並沒有那麽熱衷,何況齊昭若是來示好的。


    他究竟是別人的一步棋,還是真的有些本事,還待考究。


    周毓白撫了撫衣袍坐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喝碗熱湯吧,晚回去姑母該找你了。」


    這樣,就是談妥了。


    他承認自己是他的表弟。


    齊昭若輕輕鬆了口氣。


    他和周毓白,畢竟是父子,再怎樣,齊昭若都是把他當作父親的。


    兩人在禦街分別,齊昭若望著眼前熱鬧的酒肆集市卻一陣怔忡。


    他想到了三十年後的禦街,也是一樣熱鬧。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他以為他可以得到整個天下的時候,他死在了宮門口。


    甚至連射殺他的弓箭手都沒有看清楚,頭朝地,一頭就栽了下去,直到現在,下屬們的呼喊聲還在夜晚圍繞在他耳邊。


    他手刃了仇人,可是在死的那一刻才突然醒悟過來,或許他一直,都沒有看見自己背後的眼睛。


    他殺了皇帝,和他的妻兒。


    現在他還是三皇子崇王,那個跛了一足,不被親生父親所喜歡的崇王。


    如今是一片海晏河清啊,那幾個伯父,都好好地活著。


    可是到最後崇王榮登大寶的時候,皇室已經徹底凋零了。


    通往帝位的寶座到底需要沾染多少人的血呢?


    他母親的命,他父親的兩條腿,本來應該屬於他們父子的皇位,全部是被崇王奪去的!


    崇王一家人都死了,連那個無辜的新婚太子妃都被他一劍殺了,就當他覺得這一切是終結的時候。


    卻隻是個開始。


    周紹敏還是死了。


    他死了以後,大概周毓白也活不長了。


    為什麽他還會輸?是誰殺了他?


    以前的周紹敏,現在的齊昭若不相信偶然,他知道自己年輕氣盛,很多時候根本沒有聽過旁人的勸告。


    是不是有人布了一個更大的局等著他們父子。


    是不是他等著自己殺光了崇王的血脈,然後,再殺了自己?


    這個人是誰?


    但無論是誰,他都一定要找出來……


    ☆☆☆


    傅家這裏,陸婉容給自己的外祖母寫的信終於有了回音,老夫人果真身體有恙,可是總覺得是小毛病,就不願意告訴陸婉容,陸婉容一向愛重外祖母,得知了這樣的消息,心裏自然立刻跟著急了起來。


    傅念君覺得自己沒有猜錯,大概就是今年了,老夫人走的時候,應該就是在臘月底。


    傅念君自然是要勸陸婉容回西京的,因為那是她們的最後一麵,可是陸婉容也有自己的考量:「大哥好不容易得了幾位先生的提點,年節裏跟著你三哥去司馬內翰家中聽學,正是受益匪淺,我怎麽能這時候嚷著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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