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傅寧挺直著身板,這是他第一回 ,這樣昂首闊步地走在傅家的大宅子裏。


    老秦在他身邊跟著,耐心地給他指路,一一比劃著各個院落。


    傅寧想到了以往的時候,他跟在姚氏手下人的身後,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哪怕隻盯著自己的腳尖,都隻能瞧見一雙破地不能再破的鞋子。


    他踏出一步,望著這滿園子精心修剪過的花卉草木,心裏不由冷笑。


    傅家……


    酉陽傅氏,同樣都是一個傅字,此與彼卻是截然不同。


    老秦喋喋不休的嘴讓他覺得十分厭煩,他與自己並肩而行不時摩擦著他衣袖這件事也讓他無法忍耐。


    他在心底立誓,終有一日,這些豬狗一般的下人必然不能同自己並肩而行,他要讓他們像跟著傅淵一樣,鞠躬哈腰地跟在他傅寧身後!


    傅寧年輕稚嫩的臉龐閃過一絲狠色。


    胡先生的每句話他都記在心裏。


    這世上他本就不輸人什麽,同樣都是姓傅的,他傅寧卻又哪裏比不得傅淵了?


    他乃是酉陽傅氏之後,便當該享得那榮華富貴,錦繡繁華。


    如此想來,傅寧的心緒又稍平穩了些,時間還長,他需得耐下心來。


    ☆☆☆


    傅念君這裏,戴了從何伯手裏劫來的絹花,笑盈盈地去書房尋傅琨,稍坐了片刻,傅琨就歸家了。


    傅琨有些好笑。


    女兒自上回起,便十分地愛與自己親近。


    「念君,你又想做什麽?出了什麽事,想叫爹爹解決?」


    傅念君見他眉梢眼角帶著疲憊之意,也有些後悔過來,可看見傅琨見了自己笑得確實開懷,便也賣力哄他個開心。


    「爹爹,我沒什麽事就不能來見您嗎?」


    她如今很是愛撒嬌耍滑,傅琨卻頗受用。


    「唔……」他想了想,「自然不是,隻是爹爹瞧著你,怎麽心裏莫名有些忐忑了。」


    傅念君笑了幾聲,父女倆你來我往地逗了幾句嘴,傅念君就親自給傅琨烹了一壺茶,又讓芳竹儀蘭去端了下午自己做的點心來,服侍傅琨都嚐了嚐。


    傅琨心裏其實相當受用,從前發妻未過世的時候,也是這般體貼他,後來續娶了姚氏,她不得自己的心,也曾學著大姚氏想給他伺候筆墨,弄些點心,可她總是瞧不出分寸,不是在他煩憂的時候更添煩憂,就是他在愉悅時接不上話擾他興致,如此傅琨到情願一個人清淨了。


    如今的傅念君,在這方麵卻仿若叫他看到了發妻的影子,俏皮靈動,又知分寸。


    他發現傅念君頭上一抹不合她衣飾的雪青色。


    「你素來不愛戴頭花的,這一朵是哪裏來的?」


    傅念君俏皮地笑了笑,「半路上打劫的。」


    她便把何伯如何摳門,對自己如何左劈右擋,她又如何得寸進尺,強盜似的掠了這花的事說了一遍。


    傅琨聽得哈哈大笑,「我知你不耐煩和你母親繞這些針頭線腦的東西,何必又做這事?」


    傅念君卻道:「母親怎麽是母親的事,下人們對著主子還摳可不是過分了?」


    傅琨想了那何伯一把年紀,也不知怎麽就被傅念君盯上了。


    「那老兒常跟在你母親身邊,我倒也不知,他如何得罪你了?」


    傅念君抿了抿唇,給傅琨倒了杯茶,「在爹爹眼裏,女兒是這般睚眥必報的人?」


    傅琨隻笑摸著胡子不說話。


    可不是麽。


    傅念君便說了當日何伯是如何去王婆子茶肆哄騙自己與崔衡之見麵,其演技之拙劣,態度之僵硬,傅念君更是著重當笑話似地說了一番。


    傅琨聽得直笑,他自然是曉得這些伎倆根本奈何不得傅念君,可姚氏找的這些人吧……


    也確實挺可笑的。


    傅琨道:「他確是個刁奴,竟如此小視於你,是該給些教訓。」


    父女倆相視一笑,十分默契。


    「爹爹還說我,您自己不也是一樣?」


    傅琨為了女兒,倒是也願意做一回這樣的事,全當個樂子。


    他摸了摸胡子,細長的眼睛十分溫和,「你爹爹要做君子,可也不能什麽都忍,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這一句話,便是後來傅琨向姚氏提了一嘴,何伯不敬主子,竟小氣巴拉地隻打發了傅念君一朵絹花。


    那朵雪青色的花放在姚氏麵前,她更是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如今她正是草木皆兵的時候,就怕傅琨給她算總賬。


    傅琨隻要再問一句,「念君到底是我的嫡長女,怎麽我們大房裏竟缺銀子至此嗎?我知夫人大方,想必不是你的意思啊。」


    這樣一句話,姚氏自然隻能把罪責推到何伯身上,說他年紀大了,難免沒分寸,怎麽能如此對待傅念君,她手裏有東西,必然都是平均分了幾個小娘子的雲雲。


    傅琨點頭,「我自然相信夫人。」


    如此何伯隻能坐實了「年紀大」「耳聾眼花」此類罪名,叫姚氏給了些銀子,送出府去了。


    傅念君與傅琨父女兩個,便隻這麽簡單地用幾句話,就將個看不穿的姚氏繞了進去,親手送走了自己的老仆,事後還得補給傅念君一兩件首飾,生怕這事沒完。


    芳竹和儀蘭兩個,直到聽說何伯被送出府告老還鄉那日,才算明白過來這是她們娘子的手筆。


    芳竹悄悄拉著儀蘭,用大拇指掐著那小指手指尖上的那一點兒,比劃著輕聲說:「咱們娘子呀,心眼就那麽丁點大……」


    儀蘭忍不住笑,卻拉下她的手道:「娘子本來就不是那任人欺負的,誰欺負了她,她都有數著呢,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芳竹也不是要說傅念君壞話,她就是覺得驚奇,「是呢,咱們娘子心細,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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