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這樣未完成使命的死士而言,死,才是最好的歸宿,起碼他,最後還會記你一份情義。」


    這樣的一句話深深戳進魏氏心裏。


    這個小姑娘,不僅聰明地能夠窺破危局,甚至能窺破人心啊!


    魏氏明白,她現在死,起碼還是體麵的。


    傅念君要的,不過就是追查郎君的線索。


    這線索,拖到最後,她一定還是會找到。


    魏氏想著,可是現在,她卻能用這機會換來最後一次體麵。


    「好。」


    魏氏吐出這個字。


    傅念君眸中一亮。


    傅淵聞言卻眸中一黯。


    原來,真的有幕後之人,原來,傅念君所言半點不虛……


    他在自己都未留意下,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魏氏閉了閉眼,輕聲說:「郎君的真麵目,我一次都未得見。我見過他的唯一一次,是剛受命進汴京,遠遠地拜了他一回,隻見到半個側顏。」


    「他年歲幾何?家住何處?」傅念君追問。


    魏氏搖搖頭,「我們是被郎君的親信帶去的,並不知那是何處。隻是聽聲音可辨,郎君尚且年輕。」


    年輕。


    傅念君心頭一震。


    竟是個年輕人!


    那他要從何時起就豢養魏氏這些人啊?


    魏氏知道的東西並不多,隻說了自己的經曆:「我與我妹妹幼年時就被人所救,我們隻知救我們之人乃京中高位之人,時時誠惶誠恐,以期待有朝一日能報效郎君,後來滿十五歲,才被安排各種各種使命。」


    她頓了頓:「如我們這樣的人,有很多,且遍布各地,無跡可尋。」


    傅念君又一次震住了,這人,還是個巨富吧……


    要從小培養這麽多為自己賣命的眼線和死士,若非坐擁金山銀山,何以填進?


    「你妹妹如今呢?」


    傅念君問她。


    魏氏卻苦苦一笑,啞聲道:「不久前已死於東平郡王府。」


    竟然就是那攜傳國玉璽和氏璧回京的波斯商人之婦。


    這件事傅念君知道地不清楚,暫時也不去細想。


    「你說你家主人位高,如何位高?」


    魏氏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郎君待我們警惕甚重,我又如何會知道他的姓氏身份。但是私以為……比二位,有過而無不及。」


    身世家族並不輸傅家。


    不輸傅家,其實從適才的線索中也能得出一二。


    國朝世家雖多,既要有權勢又要有錢財,如傅家這般,其實也不容易。


    比傅家還要位高富裕,細細去尋,也縮小了極大的範圍。


    問魏氏再也問不出什麽來了,傅念君也信守承諾,將綁縛她手腳的綾羅解開。


    傅念君感覺到一直不曾挪步的傅淵突然走到了自己身後,隻道:「讓我來,小心這婦人手腳。」


    他是怕魏氏會武,反而出手製住了傅念君。


    傅念君心中好笑,這便是傅淵對自己的歉意吧?


    「無妨,她不會武。」


    她盯了魏氏這麽長時間,不至於對她這點防備都沒有。


    傅淵頓了頓,再沒說一句話,退到了幾步外。


    魏氏扯了扯嘴角:「傅二娘子,不愧是傅家之女,外頭人,都是瞎了眼睛。」


    傅念君沒有什麽被誇的喜悅,「多謝。」


    魏氏從懷中掏出一瓶藥來,就是她壓在枕下常摩挲的那瓶。


    「今日,總算能用上它了。」


    她微微一笑。


    這是郎君命人親賜的毒藥,服了它,就連仵作也難檢驗出是何種奇毒。


    魏氏拔開瓶塞一飲而盡,望向傅念君的眼神閃著水光,「傅二娘子,多謝了,我去陪我妹妹,當真是件好事。我比她運氣好,死地舒坦……」


    說著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像睡著了一般,胸膛還有起伏,並未立刻斷氣。


    這種死法,痛苦最少。


    傅念君默然,她的那位主子,也不知該說是冷酷還是良心未泯。


    傅念君歎了口氣,轉身望向傅淵:「三哥,我們快走吧。」


    她是第一次這樣直視傅淵的雙眸。


    那雙眼睛,也是第一次對自己沒有流露出厭惡輕蔑,滿滿的隻有疑惑和不解,甚至還有半絲……


    愧疚。


    他很快又偏轉開視線。


    傅念君以為他是想道歉,點頭說:「無妨,藥粉的事,我們扯平了。」


    傅淵眸中滑過一絲難言的情緒,又回過頭來時,麵上似是已帶了幾分慍怒神情,對傅念君沉沉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你的兄長,把爹爹當作你的父親?」


    傅念君因為這句話愣住了。


    她望著傅淵的神情很是不解,仿佛在問,他這是為什麽要生氣?


    傅淵當然是有理由生氣的。


    雖在前唐之時,有女子能幹,幾番能夠與男人並駕齊驅,甚至為天下之主,可是如今,男人們怕再出武周時牝雞司晨之事,世家女子們漸漸就被教養地小意溫存,一家之中,必然是父兄頂梁。


    可是傅念君呢,她一個女子,她卻做了這麽大的事!


    她誰也沒有說,誰也沒有求。


    調查魏氏,調查那幕後之人,買通那個名妓,算計荀樂父子……


    這樁樁件件,皆是她一手攬下,待一切塵埃落定時,就用如此雲淡風輕的表情回應自己嗎?


    傅淵咬了咬牙。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她是一個未嫁的小娘子,在傅淵長久以來的觀念中,未嫁小娘子唯一為家族出力的機會便是結親,而自傅琨與他長談過後,他們父子已然決定,不會再將傅念君的親事當作貨品一般與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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