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抖抖渾身的雞皮疙瘩,想到若是往日,若有人說她會和這個渾身冒寒氣的傅三郎一道走完了整條遊廊,她自己必然也是頭一個不相信。


    傅淵回房之後,就無意外見到了這幾天來日日都能夠見到的藥膳。


    他「生病」在房內閉門不出好幾日,是傅家人人都知道的事。


    出於禮儀,他底下那些弟弟妹妹們也會派人來問詢,如傅瀾陸成遙這般,平日能夠與他說上幾句話的,自然也遣人送藥過來。


    傅淵用不用是一回事,總歸也是個心意在。


    可這藥膳就大大不對了。


    二房裏送來的,不可能是出自陸氏之手,她素來就性冷,哪裏會自降身份做這樣的事。


    也不可能是傅瀾和陸成遙,君子遠庖廚,他們想不到這層麵。


    更不可能是隻有幾歲年紀的傅七娘子。


    所以,隻可能是一個人,陸成遙的妹妹陸婉容。


    傅淵看著那些精心準備的藥膳眸光閃了閃。


    小廝垂手問他:「郎君,可否與前兩日一樣處置?」


    傅淵自然是不會吃的。


    傅淵默了默。


    他不是根呆傻不通事的木頭,作為一個小娘子,這暗示,其實已經相當明顯了。


    對於陸婉容,他沒有多過什麽別的心思,在他的印象裏,她不過就是代表著「陸成遙的妹妹」這個身份罷了。


    不管她是何模樣,是何性情,是否心靈手巧,她都隻是陸成遙的妹妹。


    傅淵那日在祠堂裏就與父親說商議清楚了,傅琨的態度也很堅決。


    陸家,並非良配。


    陸成遙不會娶傅念君,那麽同樣的,自己也不會娶陸婉容。


    這是目前來看,傅家並不會變的立場。


    作為傅琨的嫡長子,傅淵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過一天隨心所欲的日子,他這種時時對自己行為舉止強烈束縛,任何事都憑理智而非感情的習慣已經深深刻進了骨子裏。


    既然與陸家毫無可能,他對陸婉容那就是半點情思都生不出來的。


    傅淵揮揮手,與前兩日的反應不同,隻說:「退回去。」


    小廝愣了愣,這樣是不是有點難看?


    前兩日好歹不吃也會擺一下裝作個樣子,直接退回去……


    就太打人臉了。


    傅淵一個冷眼過去,小廝立刻渾身一凜,將東西收拾了躬身出去。


    傅淵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抬手揉了揉眉心。


    如今國朝的風氣比之前朝已然內斂了不少,但是女子們對男子稍有暗示也都是很正常的情況,隻要不像從前的傅念君這麽瘋就好了。


    傅淵這樣做,確實有些不客氣,畢竟顧及著陸氏的臉麵,他也該再轉圜些。


    隻是他前後一想與陸婉容此人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就可知她的性情並不膽大熱烈,而是羞怯內斂的。


    她會對自己表現出這麽明顯的示好,恐怕是傅淵最怕的一種情況。


    不是他想自作多情,而是他也見多了,也知道一個平素膽小含蓄的女子在怎樣的情況下會如此勇敢。


    最怕是動了真情。


    陸家與傅家是一回事,陸婉容若真對自己動情,必然越拖傷害越大。


    傅淵如此決絕的做派,是希望她能在現在就斷了念頭。


    傅淵坐在書案後苦笑,他這般冷硬如鐵石的個性,竟也會招來如此桃花嗎?


    門外小廝提著裝藥膳的食盒出去,正好與傅寧錯身而過。


    傅寧是約好了時辰來見傅淵的。


    傅寧問小廝道:「這是什麽?聞著好香……」


    他因時常來這裏向傅淵報備傅溶的功課,傅淵這裏的人也多數都認識他,加上他待他們客氣有禮,下人們待傅寧也漸漸親密起來。


    小廝苦笑:「二房裏送來的藥膳,郎君不肯吃,讓立刻送回去。」


    傅寧的眸光在食盒上掠過,眸光閃了閃,若有所思。


    「三郎可讓你帶話過去?」


    小廝搖搖頭,「未曾。」


    傅寧笑了笑,「快去吧。」


    說罷自己抬腿挪步進去找傅淵。


    傅淵昨夜裏因想的事情多,一早神情也顯得有些疲憊,正撐著額頭在桌案上閉目養神。


    傅寧的腳步很輕,見傅淵沒抬頭,就主動給他輕輕倒了杯茶。


    傅淵張開眼睛,蹙了蹙眉道:「你何須做這些事?」


    傅寧微笑:「三郎院子裏伺候的人少,熱茶都續不上,不過舉手之勞。」


    傅淵神色還是不豫:「你的手是提筆寫字的,做這些,不妥。」


    傅寧卻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掙功名之日尚且無有指望,何必此時計較這些?在家中時,便是下田,也是做得的。」


    傅淵默了默,隻問他:「八月秋闈,不可懈怠,爹爹提拔你,並不隻為六哥兒功課,往後傅家用人,你也可使上一份力。」


    傅寧聽他這「傅家用人」一語,耳朵裏便「嗡」地一聲響。


    看來這幾日是有大事。


    難怪傅淵如此神色。


    他麵上表情不變,隻說:「寧,願為傅家鞠躬,功名於寧乃是浮雲,若得為三郎日後一幕僚,已無憾矣!」


    傅淵緊緊盯著他,眸光銳利,隻緩緩道:「這話就不必了。」


    仿佛輕帶了幾分不滿。


    傅寧一愣,驚覺自己是太急迫了。


    傅淵這個人,試探起來是極不容易的,胡先生早就和他說過,他這一時心急竟忘了!


    傅寧微微赧然道:「是我妄言了。」


    功名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尤其是他這般年紀的少年人,當是最看重,拚命也要爭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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