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郡王……是何時……」


    周毓白纖長的手指像是無意間翻過了那書頁,隻輕輕「嗯」了一聲:「不太久……大概在你說要嫁人那話之前……」


    傅念君在心裏大呼槽糕,果真他全知道了。


    周毓白望著她尷尬的臉色,顯得饒有興致,挑眉道:「誰若再胡說八道你與齊昭若有私,你就嫁給他?」


    傅念君「嗬嗬」地幹笑了幾聲。


    「不過是玩笑……」


    「終身大事,也能算作玩笑?」


    傅念君抬眸望著他,眼中卻藏著幾分譏誚:「在我看來,無事不能作為玩笑。」


    周毓白隻是撇開臉,淩厲的目光從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中射出,很快地在她臉上刷過。


    傅念君心中想著,我這般緊張做什麽?


    我何必怕他?


    這是我自己的事啊,關他什麽事呢?


    失了分寸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這麽想著,她底氣也足了,決定說一說正事:「郡王可是派了眼線一直盯著我?」


    他們的談話,總是會由不正經,再到正經。


    周毓白點點頭,依然理所當然:「不錯。」


    「何時?」


    「有一段時間了。」


    「那麽……您是否覺得,作為皇子,這樣做有些失了分寸?」


    「是有一點。」


    是有一點?


    他怎麽可以用這樣雲淡風輕的表情,微微點著頭,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一樣說著「是有一點」……


    傅念君發現周毓白這個人還真的是很容易讓人無言以對。


    所以她對絲絲說的那句,外頭所傳言的壽春郡王,可真是與這位本尊相去甚遠,並無半點摻假。


    傅念君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漸漸握緊成拳。


    「請問郡王,是否對我有所不滿,安插眼線這般的事情,對我一個小娘子,豈非太過浪費。」


    周毓白回道:「傅二娘子,你何必如此緊張?不是你說過的,要借我的勢,解傅家危局?」


    這是傅念君在上元夜時對他坦白的話。


    她噎了噎,話說沒錯,可合作,卻不代表要休戚相關吧,畢竟她一直是抱有著若周毓白抵擋不住,她和傅家還能另做打算這念頭。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虛,周毓白微微皺了皺眉,「若非如此,我如何能知道傅二娘子竟這般厲害,輕輕鬆鬆扳倒了荀樂父子,不僅讓張淑妃跳腳,讓那幕後之人也損兵折將……」


    傅念君咬了咬唇,「這事似乎與郡王無關。」


    周毓白臉上適才的陽光溫煦似乎漸漸消退了。


    傅念君想,或許其實他在一開始,就是把現在這張臉隱藏起來的吧。


    再說,她也不是輕輕鬆鬆的啊,也輾轉反側好幾個晚上,就怕傅淵還是讓人算計了去。


    他的話太偏頗了。


    可她沒膽子講出來,隻能低頭看著自己膝上的拳頭。


    「無關……自然是無關的。傅二娘子,當真是個好生意人……」


    他的話竟漸漸銳利起來。


    「你不惜將自己的親哥哥藥倒,讓他無法出門去鄭家,是因為早就知道魏氏有所圖謀,那魏氏有古怪,你是早就曉得的。」


    「我……」


    傅念君心驚。


    她的那番說辭或許能去哄傅琨父子,可是斷斷瞞不過周毓白的啊。


    「傅二娘子,你莫說是從蛛絲馬跡窺得魏氏異常的,她有所暴露,不過是因為你提前預知,是你‘算’出來的吧……」


    傅念君覺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了許多。


    「是又如何?」


    她昂起頭,小小的下巴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模樣有幾分不馴。


    她的事,傅家的事,憑什麽全部都要告訴他呢?


    周毓白隻緩緩地說道:「傅二娘子,可真是狡猾啊……」


    話音裏有一種讓傅念君起雞皮疙瘩的危險之感。


    周毓白盯著她的目光極冷。


    是啊,她當然是狡猾的。


    他每日為這個幕後之人思索竭慮,卻再無半絲線索的時候,她卻連一點點提示都不願意透露給自己。


    當日在梅林之中,她對自己說,她與齊昭若毫無關係,並不知他前塵之事,他信了。


    而在上元之時,她對自己說,傅家想尋求自己為助力,共同尋那幕後之人,他也信了。


    她說什麽,他都信了。


    甚至太湖水利的方案,他也早就做過修整。


    她說很多事自己算不到,他也多半知道她是故意瞞著自己的托詞,是她對自己有所提防,可是他依然沒有逼迫她。


    他也不知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他周毓白這輩子,很少會做這樣沒有什麽底氣的事。


    為什麽信她,為什麽助她?


    而她呢,一句話就輕輕鬆鬆地把阿精引到自己麵前,誘惑自己對長公主和張淑妃的鬥法的出手。


    固然她和他本來就是抱著同樣的目的,不想讓張淑妃的奸計得逞,假設她不提,他也會去做。


    可是在此之前,她為何從來不曾想過派個人來說一聲?


    她不過是對自己百般防範而已。


    對她而言,她有難時,便來求助自己,可無事時,自然不會想到要告訴些他什麽。


    周毓白確實有些生氣。


    他平素也不是容易生氣的人,尤其是對傅念君這樣,明知道對自己日後還有大用的人,他先想的應當是對付幕僚的手段,收服人心,禮賢下士,以誠相待,讓對方自願為自己所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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