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倒是敲入她心扉,使她靜默的斂下長睫,思緒不禁遠遊。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嚴洛華對她的關心,已超出雇主與家教應有的分際太多,她的心也不是沒有感覺,可她自認為配不上他。


    就如同剛才那些護士們說的,他是那麽優秀、那麽好;而她除了寫作的能力外一無是處,更是間接害死一條小生命的人……


    她連對他坦承自己為何離開教育界都不敢!


    倘若他知道了,當時她帶的學生和她一起出車禍……學生死了,她卻苟活下來,他對她還有信心嗎?


    他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放心的將童童交付給她?


    她心裏比誰都明白,童童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嚴洛華未來的伴侶勢必要有一同教養他的責任。


    他和童童能接受有這樣過去的她,成為他們家庭的一分子嗎?別的不說,或許連最基本的家教她都不算及格吧?


    望著被包紮得有些過度的指頭,她悵然的逸出一聲輕歎。接下來她應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或許將來才能……好景好散……


    她抬頭看向那群年輕貌美、朝氣蓬勃的女護士們。從名模到小護士,嚴洛華能狩獵的範圍還真是廣呢!


    真不知是該替他高興還是為自己苦笑,最後她有些五味雜陳的從包包裏拿出隨身筆記本,撕下一頁,寫上石中數字。


    「三十七號管小姐請進……」聽見叫到自己號碼,管宸君轉過身要嚴洛華在座位上等她,獨自一人進入診療室。


    醫生看診完畢,她挽起袖子讓護士在她左臂打上一針,隨後刻意經過方才那位想倒追嚴洛華的女護士身旁,順手將口袋裏的紙條遞給她。


    女護士拿著紙條一時意會不過來,不由得呆呆看向她。


    管宸君朝她展露了親切的微笑解釋,「這是那位帥哥的行動電話,還有……」


    心微微一絞,她還是佯裝平靜的把話說完,「我不是他的女朋友。」話落,她按著疼痛的臂膀走出診間。


    女護士看著手上得來如此容易的電話號碼簡直不敢相信,她隻是想而已,都還沒付諸行動呢!可……


    「他們真的不是情侶嗎?」


    方才她隻是隨便胡鬧瞎說的,其實看得出男方對這位小姐可說是嗬護備至,若說他們沒關係,那還真是奇怪。


    不管怎樣,這電話她看自己還是別打了,省得最後自討沒趣!


    管宸君進診療室看診後,嚴洛華便在外守候,想起方才自己對她的態度確實是有些嚴厲得超過,薄唇不禁高高揚起。


    「她隻是指頭受皮肉傷,而我居然發了這麽大的脾氣,看來該看醫生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他隻手覆額,為自己最近的頻頻失常竄到好笑。


    見管宸君走出診間,他從座位起身詢問,「醫生怎麽說?」


    「糟糕了,醫生說要截肢呢!」她狀似煩惱的蹙眉。


    「怎麽會這麽嚴重?」一時間他有些錯愕,猛地抓起她被重新包紮的指頭仔細端詳,擔憂的心情,全寫在糾結的臉上。


    原本隻是開玩笑,但見他信以為真了,管宸君幾乎失笑。「噗!你真的相信?嗬嗬……」那銀鈴般的笑聲,像是報了一箭之仇般愉快。


    嚴洛華這才領悟自己被擺了一道,臉色有些鐵青。


    「你不該開這種玩笑的!」更讓他氣惱的是,隻要是稍微有點智商的人,用腦子一想,便知她所說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而他居然像笨蛋一樣的隨她起舞、相信了!


    一時間,他拉不下臉承認自己的愚蠢。


    看他生氣的板起臉孔,管宸君立即識相的收斂笑意討饒。


    「對不起嘛,我隻是開個玩笑,轉移一下注意力。」她揉著左臂施針之處,那挨針的疼痛,比起被割傷的痛,可真是有過之無不及。


    但當她在那張俊顏上看見關心和緊張交織而成的神情,痛好似也沒那麽痛了,所以才會不自覺的開起玩笑。


    明明才說要和他保持距離的!怎麽才過一下下而已,她的心就倒戈了?掙紮的心思,令她不自覺的眉頭深鎖。


    嚴洛華見她臉色不佳,聽出了她輕鬆口吻裏所隱藏的不適,馬上放棄追究,上前關心。


    「打針很痛嗎?我去幫你領藥過來,應該會有止痛藥,待會先吃一包再離開。」


    「嗯。」心裏雖然存有顧忌,但這次她不敢再拿喬,很配合的點頭。


    就在她想找張椅子坐下來等去領藥的嚴洛華時,突然一名披頭散發的女人衝過來用力的抓住她雙臂搖晃,還口口聲聲指著她大罵。


    「你這殺人凶手,還我寶貝兒子的命來!」


    管宸君剛打過針的手臂,霎時被抓得疼痛難當。


    「你這可惡的凶手,你的臉就算化成了灰燼我也不會忘記,還小均命來,你快還我寶貝的命來!」


    「小姐,你認錯人了……」眼前的婦人被散發遮住了五官,管宸君還沒能看清楚她的麵貌,便被晃得眼冒金星。


    直到前方之人忿忿的抬起臉,那雙充斥血絲的眼睛猝然狠戾的瞪向她時,她的心宛如被緊掐住,她見到一張令她永遠也無法忘懷的蒼白容顏。


    她是李成均的母親,沈玉蓉!


    記憶像潮水般不斷湧入腦海,管宸君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間醫院見到自己以前學生的母親,那位她會愧對她一生的女人。


    即便過往的傷心衝擊著胸口,管宸君還是強自壓下難過的情緒,說出一聲沉重的道歉,「沈小姐,我很抱歉,你先冷靜下來好嗎」


    見她神誌不清,管宸君更是愧疚,她忍著手臂的疼痛,反握住那雙略顯枯瘦的手,希望她別在失控中傷到自己,不料卻被不領情的狠狠撥開。


    「你這殺人凶手,快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我就冷靜了!」沈玉蓉不顧一切的發狂亂揮亂打。


    「好,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這樣會傷到自己……」管宸君想安撫她的情緒,可她雖然用盡力氣,但一個不注意,還是被胡亂甩了幾記耳光。


    「天呀,她們是怎麽了?怎麽在醫院裏拉拉扯扯的?」圍觀的民眾這時紛紛好奇的猜測。


    「你看不出來嗎?那個看起來漂漂亮亮的女人,不曉得對人家做了什麽好事!」有人僅憑眼前畫麵就胡亂的說。


    「嘖嘖,真是看不出來呢……」


    此處的騷動引來眾人的關注,正在找尋沈玉蓉的丈夫和幾名路過的醫護人員也很快的發現異樣並前來製止。


    這時領藥回來的嚴洛華,一看見管宸君陷入紛爭,立即拋下手上的水杯來到她身旁,以自己身體阻擋眼前女人神誌不清的攻擊。


    「玉蓉,你認錯人了,我帶你下去休息好嗎?」沈玉蓉的丈夫李萬祥也介入混亂之中,安撫妻子。


    「不是她嗎?她真的不是害死我們成均的凶手嗎?」沈玉蓉眼神渙散,迷茫的看向自己丈夫。


    「真的不是她,你忘了嗎?凶手是那名司機,已經被警察抓起來的那個男人。」李萬祥輕聲誘哄,心底不禁歎了口氣。


    那名肇事逃逸的駕駛是大企業第三代小開,被抓後隻是意思意思的關了幾天便交保。


    財大氣粗的他們,更是運用勢力介入官司訴訟,最後獲得輕判。


    他們隻能啞巴吃黃連的自認倒楣,深受喪子之痛而精神崩潰的妻子尚需大筆的醫護費以及昂貴的律師費用,這些皆令他們無法繼續和肇事者周旋,即使如此有苦難言,他仍然隻能善意的安慰妻子--凶手已經落網。


    「是啊,我怎麽記錯了呢?凶手是男的嘛!」沈玉蓉癡迷一笑,情緒逐漸緩和,最後在醫護人員的照護下回到病房。


    李萬祥見妻子己平靜離去,才轉身向管宸君行禮賠不是。「管小姐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經過了一場混亂,管宸君在嚴洛華的扶持下,緊繃的心情雖已放緩,臉色卻略有疲態。


    「沒關係,都怪我,是我不好,隻是她的病情……」她欲言又止,神情有著說不出的傷感。


    「在成均走後,她就是這樣,時好時壞,不礙事的,你別放在心上。對了,我已經重新找到工作了,所以請你別再匯錢到我戶頭,這樣我們會很不好意思。」李萬祥認真道。


    「那隻是我的一點心意。」管宸君歉然的說,惶惶的心思,也顧忌著一旁的嚴洛華,不知此時此刻他作何感想。


    「不管怎麽說,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在玉蓉還未完全康複之前,管小姐能別讓她再見到你……」李萬祥有些無奈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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