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她大可不必犧牲婚姻去保住,她外公也不會坐視不管?”赫墨言知道他和梁冬薇的婚姻不是建築在愛情上,可聽不相幹的人把他的婚姻歸類到“利益”,聽起來還是剌耳。


    “宋老近來身體欠佳,我想……冬薇不想拿這事去煩老先生。”


    赫墨言想到梁冬薇和外公親近。這倒是她可能會考慮的部分,而她也的確是在她外公倒下後才接受他的求婚……之前之所以拒絕他,是不是因為在考慮要由外公這邊調資金周轉?


    他沒多做表示,隻是冷著語氣問:“那她現在為什麽又不提了?”


    “她可能以為你們有共識,既是利益聯姻,有些事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你今天的『要事』就是這個?”


    “旭海哥,別這樣,說這話一整個就是公事公辦,這種生疏感我不喜歡。”見他似乎快沉下臉,她一笑,聲音嬌嗲地敘舊起來,手中的調酒一飲而盡,“你真的變得好多,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你。”


    “是嗎?”


    “是真的。多年後還能重逢,我好開心,開心到自以為是的妄想……我以為你還單身,那麽我們這回的重逢意義就會不同,可是,很快的我的妄想就幻滅了,因為你居然結婚了,娶的人還是我妹妹。一想到我們居然就這樣陰錯陽差的錯過,我真的好難過。”


    “小雪,你喝醉了嗎?”她說的話欠思量,姑且不說他是她妹夫,當前男友是已婚身分時,這樣的話都過於輕浮。


    “如果隻有喝醉才能把心裏話說出口,我寧可喝醉。”


    不想沾腥,也不想惹麻煩,他當機立斷道:“我請司機送你回去。看來你心裏憋了很多事,老湯會是個好聽眾。”


    “旭海哥,我們真的不能回到從前嗎?”


    “一不如願就想回到從前,你有多少從前可以回去?更何況,你真的想回從前嗎?那個什麽都沒有隻是個工頭的張旭海,真的是你要的?”他現在心情不好,什麽客套話別裝了,很多事他隻當事過境遷不必再提,倒不是無知到什麽都不知道。


    他重感情,所以當愛上一個人時,那份感情會是專一、執著的,而無法繼續該放手時,他也不會拖泥帶水。


    梁雪薔僵了一下,表情霎時有點不自然。


    赫墨言雲淡風輕的又說:“如果你問我愛過你嗎?我會回答愛過,而且很愛很愛,畢竟我曾經厚著臉皮,努力去討好在別人眼中是嬌貴幹金的你。”不是千金女愛上窮小子才需要勇氣,對於一個有骨氣的男人而言,早在衡量雙方貧富差距時就該放棄了,他卻還是視若無睹的去沉溺。


    年少的愛戀,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全心全意得像十足的傻瓜,他曾以為這樣的愛很單純,後來才發現單純的隻有他。她出身豪門而且“身世複雜”,很清楚什麽對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當年的豪門蓬戶,明知道彼此不可能,可她又貪戀被他寵被他愛的感覺而纏著他,說穿了,她不就是一個自私的千金?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抓牢我?”梁雪薔不甘心。既然他愛過她,為什麽不繼續愛下去?


    抓牢她?對一個早知道會先鬆手的人,是怎麽抓都不會牢的。赫墨言正是看穿這點,所以鬆手很幹脆,避免在掙紮中互相傷害,往後想起多不堪。


    “小雪,你的愛沒有自己想像得多,也沒愛得這麽深。”


    “不過是不小心弄壞你收藏的筆,有必要這樣記恨嗎?”他這麽一提,她反而被妹妹和他之間的緣分嚇到了。


    多年前她和張旭海分手的導火線,除了一直以來家裏給的壓力,和她自己也無法接受的貧富差距外,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是一支鉛筆和一張醜不拉幾的空間設計圖。


    赫墨言對她說過,那是他的寶貝,約莫講述了幾年前、某個清晨所遇到的一個“天才小女孩”,以及後來發生的事。


    他說,他有個夢想,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建築師,如果那小女孩也成了室內設計師,那麽兩人也許可以合作蓋房子,那一定會是間很有紀念價值的房子……


    她忘不了,他在談及那個夢想時滿是憧憬的眼神,那眼神裏沒有她,隻有他遙不可及的夢,那令她感覺到刺眼,十分的嫉妒。


    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那支鉛筆通身雪白,上頭印有一朵朵白色金邊的花,隻是一眼,她就認出那是“梁冬薇筆”。


    同父異母的妹妹梁冬薇某年生日時,她外公特地請名插畫家設計薔薇造型,然後將設計稿傳給鉛筆廠,請他們特製九百九十九支,要送給寶貝孫女當生日禮物。那曾是她嫉妒妹妹的來源之一,怎會認不出來?


    她才是張旭海的女友,他從不和她談未來,卻對一個小丫頭片子有了“未來藍圖”?於是後來趁男友不注意,她把那支筆折斷了。


    赫墨言看著她。還是不明白她當年哪來這樣奇怪的舉動?“不小心嗎?我都看到了,你折斷筆的經過。”那時的他愛得多窩囊,連親眼目睹都怕立即出現指責會讓女友惱羞成怒,因此什麽都沒敢說。


    梁雪薔訝然,沒想到自己做的事會被看見。


    不過都過那麽久了,赫墨言也不想再追究,他說道:“我們那時的情況是——我不計一切也要去愛,而你,很清楚自己沒辦法這樣。”


    這也許就是豪門蓬戶的不同,擁有的東西太多,她反而丟不開。抑或該說,在那個當下他們渴望擁有的東西不同,所以能舍的也不同。


    他沒再追究,梁雪薔鬆了口氣,她可不想讓他知道,他念念不忘的那個小女孩就是梁冬薇,感覺上像是他們有多麽姻緣天注定似的。“你知道、知道的,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有我的壓力。”


    赫墨言隻是微挑起眉。都過去了,有些太直白難聽的話也不必再說。近來的他真的有點不一樣了,以往他如果遇到梁雪薔,而她又說這些避重就輕的話,隻怕會引起他滿腔怒火,然而現在的他卻能很淡然、很理性的麵對她。


    他想,是因為他心裏因她而空蕩的位置,已經有人入住填補了吧。現在的他很滿足,很多事也不計較了。


    “所以說,回到從前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他笑了。“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是最好的安排,我活在當下,安於目前的狀況。”想起曾經傻氣的自己,他又笑了。“那段戀情很短,可說真的,我很開心。”


    “但我不甘心!明明我是愛你的,為什麽會老是錯過你?和你相親的人本該是我,和你結婚的人也該是我。感覺我所有的幸福都被冬薇搶走了。”


    “這隻表示我們無緣,多年前錯過,多年後還是錯過。”


    “旭海哥,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我妹妹了吧?”不可能的,他們又不是因為彼此喜歡而結婚。


    “無可奉告。”他的感情不必對外人交代。手機響起,他看了下來電顯示後接起。“赫太太,感謝你在百忙中還能想起我。”是打電話來叫他去接她嗎?嗯,她語氣溫柔點,他可以考慮。“什麽?要趕進度?今天不回家?”


    結束通話後,赫墨言兩道濃眉皺得像快打結了,但因為是工作,他要發火也無從發起。他自己不也曾有在公司睡三天的紀錄?


    “怎麽了?我家小妹本來就是個工作狂。”見他臉上表情略沉,梁雪薔更加油添醋的說:“你知道她為什麽這麽熱衷室內設計嗎?女人啊,都是一樣的,當有情人當動力時,那賣命的程度又不同了。”羅政宇這號人物正好可以讓她拿來再度利用。


    上一回宴會時,當她和赫墨言一起出現,梁冬薇和羅政宇正站在一起,羅政宇長相相當出色,相信赫墨言一定有注意到他。


    “情人?”


    “冬薇的前男友是個室內設計師,說起這位他可有名了,就是常常在一些國際室內設計雜誌看到的名設計師,rick.羅。”


    這個名字讓赫墨言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他並不知道梁冬薇和羅政宇交往過。


    “他們曾經深愛過,當時羅政宇還是我男友呢,像冬薇這樣性子的人不惜背叛我也要和他交往,而身為我青梅竹馬加男友的羅政宇也不惜豁出去,就知道他們愛得有多瘋了。隻是人家都這麽選擇了,我能怎樣?”


    “既然連你這最大阻礙都成全了,他們後來為什麽分手?”


    梁雪薔笑了。“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想讓自己難過?冬薇可能因為她母親的關係,對愛情很卻步,她是那種一旦察覺到感情失控,會為了求自保、避免自己受傷害就放手的人。羅政宇當年應該被甩得很莫名其妙,因而選擇出國療情傷。”


    她更進一步說:“上回在宴會看到他們站在一塊,我就覺得奇怪,我可不是危言聳聽呐,你要小心,畢竟他們當年不是不愛,也不是有什麽第三者介入,這樣的情況死灰複燃率非常高。”


    這回赫墨言沉默不語。


    最後她又補了一刀,“我一直無法理解,像冬薇這樣謹慎的人,為什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決定和你結婚?如果『代入』她媽媽影響她最深的一句話——不愛最大,因為她不愛你,所以在感情裏永遠不會輸,以此解釋,就可以理解她選擇這樁婚事的原因了。”


    “所以呢?你想告訴我什麽?”他臉色都快變鐵青了。


    “和不知惜福的冬薇比起來,我更值得人珍惜。”


    “似乎是。不過,那個人一定不是我。”他起身欲離開,看著梁雪薔說:“冬薇不愛我的事她從來沒有隱瞞我,婚前我就知道,因此,娶一個這樣的妻子也是我的選擇。”


    “那你為什麽……”仍要娶她?


    “連不愛都可以告訴我,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麽秘密不能告訴我?”


    梁雪薔呼吸一窒。赫墨言在護著梁冬薇,這種情況他還護著她?他是真的對她動心了?“你總有一天會後悔!”她恨恨的說。


    赫墨言勾起嘴角。“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真希望那天趕快到來。”


    這是真心話,會後悔就表示迷戀不再,忽然看清楚一切,可現在的他……還處於心甘情願的階段——


    心甘情願的等她隻看著他。


    心甘情願的等她走向他。


    心甘情願的等她……愛上他。


    隻不過,可不可以不要再有那個姓羅的擋在中間啊?一想到那家夥,他真的很難不在意……


    赫氏夫妻最近都各有苦惱,彼此間難以啟齒或找不到適當時機說話,讓近一星期來,兩人之間的氛圍一整個不太對勁。


    赫墨言注意到了,梁冬薇像是有話想問他,可欲言又止後,終究什麽也沒說。以前好像沒有這種狀況,她對他說話哪時會這樣斟酌再三,還客氣咧?


    現在夫妻倆相敬如“冰”,隻是他們的互動一向直來直往,什麽時候像這樣小心翼翼的像在拆彈了?感覺上就像怕破壞目前的和諧,卻不知道越是如此,互動越奇怪。


    這幾天赫墨言在公司常閃神,這件事已經多少影響到他了,他覺得他們應該找個機會聊聊,再不好好談談,他又要出國出差了。這回出去他原本想約她的,可看她忙,而且是要去近一個星期,想一想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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