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淵額頭青筋跳了跳,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你們有沒有做什麽……苟且之事?」


    傅念君愣了愣。


    十分佩服傅淵,這成日想著念書的腦袋裏還會有「苟且之事」這四個字。


    她歎了口氣,「沒有,爹爹,三哥,你們也該知道,我不是從前的傅念君了,我與壽春郡王之間,清清白白。」


    她一向臉皮厚,說謊不知道臉紅,臉上神情坦蕩,直視兄長雙眼毫不退縮。


    其實她和周毓白親都親了,哪裏算得上什麽清清白白。


    可是不這麽說,怕是傅琨父子就要把自己關起來了,她被禁足倒是事小,隻是如今外頭那麽多事,她實在怕他們一時不慎又入了別人的套。


    傅淵的神色明顯帶了幾分狐疑,傅念君轉回頭去盯著傅琨,知道哪裏才是突破口。


    傅琨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昨日壽春郡王遇刺,跳湖逃生,當時你可與他在一處?」


    傅念君想了想,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傅琨手邊的茶杯差點被他撞翻了:「你可有哪裏受傷?你這孩子,為何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還一聲不響……」


    傅念君心裏也有些暖意,在傅琨心裏,還是她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爹爹不用急,我沒事。」


    她簡單地把昨天的事說了一遍,隻是略過了他們二人在小渚之上的那些,再三強調了自己沒有受傷,一切都在周毓白的掌控之內。


    傅念君盡量讓自己做到麵不改色,仿佛像在談論別人的事一般。


    傅淵沉眉:「昨日之事,看來壽春郡王果真是早有安排,他年紀不大,心思卻著實深沉。」


    傅琨摸著胡子,「殺手應該確實不是他自己的人,隻是借這東風,順利將肅王拖下水了。隻是他不該讓念君也身陷這樣的陷境。」


    看來傅琨此時對周毓白的觀感不大好。


    傅念君忍不住開口:「他這點心思並未想瞞著爹爹,他昨日既肯與我坦白,就也是向傅家坦白的意思。」


    傅淵在旁邊橫了她一眼,滿眼都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覺得她很是胳膊肘朝外拐。


    傅念君也沒有辦法,很無辜地望了傅淵一眼。


    基礎的陣線需要確立,傅家與周毓白合作對付幕後之人,就不能產生太大的罅隙。


    傅念君說服自己她完全基於這一點考量才替周毓白說話的,並非是……


    別的原因。


    傅琨長歎一聲,望著傅念君的神情有些難言:「總歸是先前我們欠了他的情,當時鄭端的夫人魏氏一事,念君,是他提醒你的吧?」


    傅念君竟不知傅琨與傅淵二人竟把這件事都謝在了周毓白頭上。


    這事可都是她的功勞呀。


    不過此際她卻不能否認,隻好讓周毓白枉擔虛名了。


    「這是我欠他的人情,卻不是傅家,更不是念君。」傅淵冷聲道:「他若是借這般機會圖謀大事,倒是讓人看輕了。」


    魏氏那件事傅淵一直記著,若真是周毓白出手,這個人情他們不欠也欠下了,那麽要還也該他去還。


    傅淵盯著傅念君,眼中有一絲痛楚閃過,「昨日之事,本是他不夠光明磊落,再如何,不該將你牽扯進來。」


    傅念君心中暗自叫苦,這才想明白,原來傅琨與傅淵都想岔了,以為周毓白多方算計,就是為了今日。其實周毓白幫傅家的地方倒是不算多,他救過的人,隻是傅念君,這情也合該由她自己去還。


    傅淵那件事,則完全是傅念君自己的主意,三哥該欠的人情,是她自己。


    這錯綜複雜的事,全擰巴到一起去了,乃至於傅淵現在覺得周毓白故意施恩於自己,再從傅念君身上做文章,這是相當下作的行徑,心裏對他生了偏見。


    傅念君總也不能開口說,其實昨天那些刺客,主要還是來殺她的。


    沒她過去這局還布不成。


    「不是的。」她急忙爭辯,「壽春郡王並非用昨日之事做把柄想拿捏傅家。」


    傅淵卻覺得她是因為心裏有了情郎,腦子已經不清楚了,對她這樣不爭氣有點惱怒,索性撇開臉去。


    「你敢說你心裏對他沒有情?」


    他氣悶地開口。


    這壽春郡王竟是靠一副好皮囊就安全將她唬住了,傅淵覺得她那看臉的毛病也沒完全改過來。


    這都哪兒和哪兒呀……


    傅念君覺得越說越亂了。


    她忍住想朝傅淵翻個白眼的衝動,覺得他鑽牛角尖,隻反問道:「三哥,爹爹,這麽長時間以來你們可都還覺得我是昔日那糊塗樣子?這點輕重都分不清?」


    她歎了口氣,與他們正經論一論正事:「文樞相若真的致仕,爹爹或許就要入主樞密院,朝堂之上雲波詭譎,爹爹身邊圍繞的危險隻會多不會少,還有宮中徐德妃與張淑妃虎視眈眈,爹爹一人如何招架?連二嬸的娘家都差點中招,可見這時局對我們傅家是多麽不仁慈,三哥如今入仕,也一樣是如履薄冰,在這樣的情況下,爹爹覺得我可會不顧大局去談些兒女私情?」


    這一番剖白清醒而深刻,將傅琨心中的顧及都說了出來。


    傅琨慈愛地望著傅念君,是啊,這孩子也不是個蠢的,她這番見識,才是他的嫡長女該有的。


    傅淵也總算氣順了一點,望著傅念君不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說道:「既然你知道,那你與壽春郡王之間……」


    傅念君打斷他:「壽春郡王或許當真是有意聘我為妻。」


    她說這樣的話時臉不紅氣不喘,完全沒有一絲羞怯,很是就事論事。


    這話要放在半個月前說,一定是會被人覺得她瘋了。


    「但是以現在傅家的局麵,爹爹,我們不能站隊。」


    她十分認真肯定地說著。


    傅琨沒有說話,讓她自己說下去:「軍權素來乃是本朝大忌,爹爹做了樞密院知院,可能就要布局向西夏用兵之事,這個時候官家對您的信任絕不能出現半分動搖,不論是哪位皇子成了您的女婿,日後您就必然是他的擁躉,您手握軍權,即便沒有此意,在官家看來,就像是臥榻之側有人朝他拔劍相向,君臣罅隙在所難免。而立儲之事也不可久拖,您身居此位,有義務向官家進言,可是無論您心屬哪一位,出發點絕對是隻能因為您是宰相,您是官家和天下的宰相。」


    這些事她其實早就明白了,傅琨隻是從來未與她明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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