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側室,也是不能這麽委屈她的,她越要逃避,他就越要讓她風風光光堂堂正正地嫁給自己。


    他真是萬分期待看見她那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口口聲聲說不能嫁他,連試都未肯去試。


    想到這裏周毓白便要在心裏忍不住為自己歎氣,有時先說出口的那方,未必是用情深的那方啊。


    是他虧了。


    張九承卻在心中默默覺得周毓白此時的笑容十分幼稚,有點傻。


    隻是沒這個膽子說出來。


    周毓白將思緒抽回:「這親事尚未定下,一切都不好說,而即便定下了,還不一定就能順利,我不娶錢家小娘子,卻能為錢家提供一個更好的選擇。」


    張九承道:「如何還可能有比東平郡王更好的選擇?」


    周毓白不肯自己上,哪裏還有更能入錢家人眼睛的人選。


    周毓白笑著扣了扣桌子,「我自然有辦法讓錢家改主意。」


    張九承默了默,冒著主子的不快繼續道:「即便您不娶錢小娘子,娶傅二娘子也頗艱難,傅相一心要做純臣,斷斷不會留下這個機會讓人詬病他是日後抱著要做國丈的念頭。」


    傅琨這個人,說起來也有幾分文人的耿直,他對於擇儲之事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就事論事。


    他不接受周毓白的拉攏,同時也不會接受旁人的拉攏,這也算是一件大好事,何況傅念君都直接提點了周毓白,言道傅琨心中本就是更屬意他的。


    所以這個時候,非要和人家唱對台戲幹嘛?


    可周毓白卻不這麽想。


    「傅相固然忠君愛國,可是張先生,這江山社稷是他的,還是我們周家的?」


    張九承心裏咯噔了一下,這話乍一聽倒像是要陷傅相於不義了。


    「自然是官家的,也是周室的,更是天下萬民的。」


    「既然如此,為何事事都要仰仗傅相?他要做賢相,固然是出於對百姓江山負責的考慮,可是在世為人,並非個個都能一心入化境,全無私欲。你說傅相難道不是想實現自己的抱負?」


    即便如張九承這樣不走科舉仕途的人,做周毓白的幕僚圖的是什麽?


    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為了他天生喜歡的權術搏鬥。


    張九承默然。


    周毓白在這件事上,比他更像一個局外人。


    確實如此,樞密院不由傅琨去接管,找遍滿朝文武,難道真的就沒有一個能堪大用的?不過是傅琨自己的責任心太強,為民請命的夙願也太強,愛往自己身上壓擔子。


    可是犯得著嗎?


    依照皇帝那個清淺的性子,根本不可能逼他到那樣的境地。


    所以讓傅相代行二府之責的必要性在哪裏?


    張九承突然明白周毓白的用意了,他額頭上立刻沁出一層薄汗來,也不敢擦拭:「郎君這是要……釜底抽薪?」


    周毓白是要直接削傅琨的權,讓傅家從風口浪尖退下來,讓傅琨從萬人仰仗的高度上走下來!


    這法子……


    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傅家如果不是最重要的,傅琨如果不再是左右軍權朝政的人物,那麽周毓白要娶傅二娘子自然不會受到現在這麽大的阻力。


    但是為了要娶人家女兒就要算計人家老爹,張九承覺得也忒不厚道。


    當然周毓白心裏卻有另一層隱憂不能告訴張九承。


    傅家顯然也是幕後之人的目標之一,即便那幕後之人真的是周雲詹,可自己現在也還沒有贏。


    傅琨和傅家太過出頭,總是讓他覺得其中有些陰謀的氣息。


    這個事情他想了很久,甚至不敢在傅念君麵前透底。


    周毓白不太敢賭,西夏的戰事一開,勝敗就都壓到了傅琨肩膀上,東京距邊境千萬裏遠,能做手腳的地方太多了,他看顧不過來,所以真的不敢賭。


    傅琨可以像個熱血少年一樣全無顧忌地為朝廷、為皇帝效命,傅念君也可以一片摯孝地為她爹爹出謀劃策、鞠躬盡瘁。


    可他曾在心裏默默答應過她,他要為她護住傅家,護住她的親人。


    這事的風險太大了。


    在他看來,傅琨的實力完全沒有必要在此時此刻全部曝露於人前,他的用武之地終究不是戰場,而是在朝政。


    周毓白抬手捏了捏眉心,心裏也因為做下這個決定而覺得煩悶。


    他不止是為了能夠迎娶傅念君才這麽做,可他就是很擔心,在她眼裏,他步步為營,算計到她爹爹頭上,阻礙傅琨仕途,不顧朝政蒼生,就平白給二人之間增添了隔閡。


    說到底她也隻是個小娘子,若親情放在眼前引導,再來上點突如其來悲天憫人的情懷,就怕她要大大地怪責自己了。


    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周毓白也就徹底地放手實施下去。


    「那郎君打算怎麽做呢?官家對於傅相的屬意已經很明確了,而且傅相也不是旁人,這件事做起來頗難。」


    周毓白再聰明,他這個皇子要去和掌握實權的宰相別苗頭,依然無異於螳臂當車。


    張九承也相信他沒那麽蠢,弄些沒必要的名頭去抹黑汙蔑傅琨,被他知道了不肯再支持周毓白不算,被傅二娘子知道了不肯嫁給他也不算,被官家知道了,那可能就是直接一張詔書將他罰出京去做個閑散王爺,徹底一敗塗地了。


    就是張淑妃和周毓琛,不也一樣在傅琨麵前不敢放肆。


    越想越灰心,張九承實在覺得周毓白這個主意從頭到尾都餿極了。


    周毓白見到他灰敗的臉色,也好笑道:「張先生,您平素就是同人勾心鬥角太多了,因此想的都是害人的主意,沒有充滿好意的主意?」


    充滿好意?


    周毓白低頭抿了一口茶,「傅相最怕什麽,他的弱點是什麽,他不是早就已經告訴你我了?」


    他最怕的,就是旁人用他兒女親事做筏,無端引得他牽扯進錯綜複雜的派係勢力裏,阻礙他在皇帝眼前純臣的地位。


    借力打力,不用費心去找別的突破口,就從這裏開始。


    張九承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妙!太妙了!


    他果真是鑽進了死胡同,不如郎君遠甚啊!


    他的嗓音聽起來有兩分顫抖的激動:「是老兒太蠢,這都想不明白!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郎君先前就說了,要給錢家一個更好的選擇!不錯不錯,傅相家中嫡長子已經成年,人品俊秀,堪為良配!若是錢家女嫁了傅家郎,吳越國舊主,與清貴權相的聯姻,官家定然不肯再放手給傅相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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