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盧拂柔,終究選擇了盧家和她母親,與錢婧華背道而馳。


    傅念君意識到,錢婧華與自己是不一樣的,她自己從來都不怵於孤獨和磨礪,但錢婧華雖聰慧伶俐,卻終究是一個情感脆弱的小姑娘,受規矩教養長大,當她發現身後空無一人時,她會沒有勇氣再轉回頭冷靜自若地麵對一切。


    她來尋自己,並不是與傅念君商議方法,她隻是……


    慌亂了。


    發現自己的婚姻將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發現自己倚仗的家族和世交,比她想象地對自己更殘忍。


    傅念君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攏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錢婧華輕輕靠著她的手臂,說道:「這真可笑,不是麽?」


    傅念君明白她的苦楚:「如果你再笨一點,或許就不會有這些苦惱了。」


    就像傅梨華一樣,什麽都不管,自私自利地往前衝就好了。


    錢婧華抬頭,望向傅念君:「我在東京城裏待了這麽久,隻有你,能夠理解我一些,但是我知道,這並不能說明我的境界有多高深,而是念君你,比很多人都明白事理罷了。」


    所以張淑妃和連夫人在她看來何其蠢呢?


    傅念君和傅家,遠比自己和錢家更有價值,她們卻想用這樣下三濫的法子算計傅念君給周毓琛做小,最後被傅梨華鑽了空子。


    張淑妃原本的打算,還指望她們兩個一同進門,能夠互相牽製掣肘,達到她平衡兩家勢力,兩者皆利用的目的。


    在這偌大的東京城中,唯有傅念君同她算是惺惺相惜,她們都認為彼此是難得一見的女子,張淑妃卻想將她們擺布成無知蠢物。


    錢婧華心灰意冷,幾乎無法想象婚後的生活。


    傅念君今日逃脫了,是因為有個愚蠢的妹妹上趕著替她擋劫,可是她想到自己,她能有什麽辦法呢?


    傅念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對她道:「你放心,會有辦法的,你不會嫁給他。」


    錢婧華愕然,對於她這話顯然抱有懷疑。


    傅念君也是一時忍不住了才說出來。


    她實在不忍心。


    今日這事就像吃了蒼蠅一樣叫人惡心,錢婧華這樣好的人,不應該被這麽對待。


    誰能在親都還沒定下的時候,就容忍婆家先找好了側室,還是個身份不低,擺明了會殺她日後主母風頭的側室。


    皇子的側妃,是能夠上玉牒領俸祿的,並不是尋常姬妾。


    攪黃錢婧華的婚事,傅念君從先前就琢磨過了,可憑她現在的能力,根本不夠格和張淑妃、錢家硬碰硬去鬥,這事又不像魏氏那回,可以在暗裏算計籌謀,畢竟這是錢婧華的終身大事。


    好在周毓白既已允諾,她就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


    「你何必安慰我……」


    錢婧華眼中閃過一絲愴然。


    傅念君篤定,反問:「你見我何時安慰過你?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錢婧華微微張開了嘴,一時竟無法反駁。


    傅念君笑了笑,抬手整了整她的發髻,溫和道:「你現在冷靜地告訴我,剛才連夫人支開你去哪裏了?她到底還有什麽想法?現在同東平郡王在說什麽?」


    錢婧華似乎也被她這樣的氣勢所感染。


    或許……她還是能保留一絲奢望?


    她簡單地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下,傅梨華出事的時候,她正與裴四娘和盧七娘幾個人在一處,那兩位自然是不可能出來看熱鬧的,或者說即便看到熱鬧也會主動躲避。


    而連夫人去見周毓琛,也是因為有些慌亂了,根本顧不得安撫其他人,她現在最在乎的,是張淑妃是否會因此勃然大怒。


    傅念君早就讓儀蘭偷偷給郭達去傳信,盡快趕回府去尋傅琨。


    傅琨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傅念君和錢婧華並未說多久的話,盧拂柔就攙著連夫人過來了。


    連夫人的臉色很不好看,看著傅念君的眼神更是十分不友好,其中的怨恨難以隱藏。


    傅念君假裝看不懂,向她行了禮,決定先發製人:「夫人,我妹妹遇到這樣的事,不知貴府有沒有什麽交代?她畢竟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在貴府鬧得要輕生,這也確實是有些……說不過去吧。」


    連夫人冷笑,盯著傅念君,心道她倒是一點都不理虧,原來真是個滑不留手的狐狸。


    外人都是錯估了這位傅二娘子。


    扮豬吃虎十幾年啊。


    她回道:「傅四娘子午宴上飲多了酒,府裏也沒派人請個大夫來看看,是我們的疏忽,已經派人去請了,傅二娘子放心。」


    連夫人顯然是已經打定主意要將這件事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


    說是請大夫,說不定想順水推舟說傅梨華是神智不清胡鬧。


    她是早做好了狡辯的打算。


    傅念君也在心底冷笑,傅梨華雖然惡心,但是連夫人與張淑妃也是不遑多讓,她們做了這樣的事,因為沒算計成自己,就想當沒發生一樣,毀了傅梨華也和她們無關……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周毓琛全身而退了,傅梨華肯定就隻剩死路一條。


    傅念君並不顧惜她的生死,可是她自己、傅淵、傅琨會因為這件事永遠抬不起頭,甚至這件事也會成為有心人日後的把柄。


    要讓傅家也吃下這個啞巴虧,沒那麽容易。


    傅念君微笑:「是嗎?那就有勞夫人了。」


    連夫人心底的一口氣稍微有些放鬆。


    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有多厲害,張淑妃的名頭抬出來說不定就能把她嚇死了。


    隻是連夫人這心卻放得太早了。


    她還沒來得及等來大夫,芳竹就匆匆地跑進來,用不低的聲音對傅念君稟告:「娘子,東平郡王想走呢,筵席還未退,郎君們也都未散,咱們聽您的話,先請郡王止步……」


    東平郡王怎麽就想走了呢?


    傅念君望著連夫人陡變的臉色,不懷好意地笑道:「夫人,這是怎麽回事?您可知道?」


    連夫人拍案而起,卻是衝著芳竹:「什麽樣的奴婢下人,也敢妄議郡王去留,當真是不知規矩!」


    芳竹嚇得臉色慘白。


    盧拂柔和錢婧華皆是一臉焦灼。


    連夫人此舉十分不智,她是什麽身份,怎麽能同奴婢一般計較,可她下意識地就衝著芳竹撒火,是因為理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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