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到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想到以前生病時侍女是如何照顧她,她左張右望,然後從架上取來盛著水的臉盆,再用沾濕的布巾輕輕地為他擦臉。


    一邊擦拭,她一邊輕聲喟歎著說:“你明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你心煩至此?”


    她仔細擦拭著蘇逸那張俊逸的臉,望著他深鎖的眉頭,不禁又歎了口氣。


    “你總是這樣,有心事也不肯說出來,我又沒有猜心的能耐,隻能看著你煩惱,然後跟著你一起煩惱,你這樣子我看了很難受,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很小,幾乎要聽不見了。


    但也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敢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在他清醒時她哪敢說啊,她之前就發現了,這個表麵上溫文爾雅的男人其實心硬得很。


    這時候,蘇逸的身軀動了下。燕紫君見狀,不禁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她剛剛說的話被他聽到了,可是沉睡的他隻是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囈語。


    “小師妹……”


    燕紫君有種心口被重擊的鈍痛感。


    “你會不會太過分啊?就算你喜歡你那個小師妹,好歹現在是我在照顧你,你也不該當著我的麵叫別的女人啊,這樣對我很傷耶!”


    就是知道蘇逸現在聽不見這些抱怨,燕紫君才敢暢所欲言。她擰著眉頭,伸指戳向他俊逸的臉,神情卻帶著埋怨,也有些心疼。


    “你既然這麽喜歡你的小師妹,就去找她啊!為什麽要一直待在這裏自我折磨呢?你不心疼自己,我看了很心疼耶!你這樣對我真不公平。”


    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但不把這些話說出來,悶在心裏又難過,反正他現在醉死了,什麽都聽不到,就讓她發泄一下吧。


    她坐在他身邊,將心裏累積許久的話統統說出來。這些全都是她覺得在他清醒時聽到,一定會從此與她老死不相往來的話。


    但燕紫君不知道蘇逸根本沒有醉死,他隻是假裝睡著了,不想麵對她而已。


    近來,他一直抵擋著對她動心的感覺,他最大的煩惱莫過於該怎麽平靜的與她相處,所以,當他聽到她叨叨絮絮的那些真心話時,心裏震撼極了,從沒想過她對他竟然有這麽深的感情。


    而且她的話裏十句有八句是對他的不舍,雖然也有抱怨,但更多的卻是自我嘲解,笑自己喜歡上他,注定沒有結果,但還是放不下他。


    蘇逸不明白,既然她都知道沒有結果了,為什麽還舍不得他?為什麽還願意這樣照顧他?


    他想張開眼睛問她,但又突然感到惶恐,如果現在就戳破了他們之間的這層偽裝,那他們會不會就此決裂,再也無法修補了?


    若是之前,他心裏倒真的抱著幹脆和她撕破臉的想法,所以他剛剛才會故意說出小師妹來刺激她。


    他感覺得到他們之間日益強烈的吸引力,也感受得到她對他的好,但他不希望她喜歡他,他不想再承受任何傷痛了,所以他無法響應她。


    情愛這個東西,他實在是怕了!


    可是,她的態度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來她知道他喜歡他的小師妹,原來她也發現他想推開她,但她還是默默陪在他身邊,一句話都沒有問。


    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這會兒換成蘇逸滿心不解。


    但他知道,他對她是越來越放不開了。


    酒醉事件過後的幾天,燕紫君又來到蘇逸的院落裏作客。


    她還特別帶了一籃王府裏新的點心師傅所做的花糕來給他品嚐。


    當她正把花糕擺放在瓷盤上時,忽然感覺到來自對麵異常專注的目光。


    “蘇大哥,你怎麽這樣看著我?我有哪裏不對嗎?”


    “燕子。”蘇逸鄭重地喚了她一聲。


    燕紫君疑惑地望著他,“有什麽事嗎?蘇大哥,請你直說無妨。”


    “謝謝妳。”他語氣認真的對她說。


    “咦,為什麽無緣無故向我道謝?”她是真的感到震驚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客氣?


    “當然要對妳說謝謝,這半年多來,我受到燕子很多的照顧。”蘇逸淡淡地道。


    可是他話才說完,一抬頭,就見到她神情都變了,顯得震驚又難過。


    “蘇、蘇大哥,你要離開書院了嗎?”燕紫君忽然覺得呼吸有點不順暢。


    雖然心中早就已有準備,他遲早有一天會回去找他的小師妹,但不要這麽快嘛,再多陪她一陣子,再給她一點時間就好了,她不是那麽貪心的……


    蘇逸從那雙美眸中讀出吃驚、難過又帶著淡淡渴求的複雜心緒,對照她前幾天不小心泄漏的真心話,他好像能理解她現在心裏所想的,她大概是誤會他要離開了,正在向她告別。


    不知為何,望著她這模樣,他極力想壓抑的那些對她憐惜不舍的情感又悄悄冒了上來。


    “妳希望我離開嗎?”這句話不受控製地從他口中吐出。


    “當然不希望!”燕紫君馬上回答。


    可是她又想,她不應該阻擋他追求幸福的,見他在書院裏這麽痛苦,她心裏也很難過,雖然她是真的很不想與他分離,但這天遲早會來臨,盡管來得有點早,但如果他能就此回到小師妹身邊,以後都開開心心的,那她……樂見其成。


    “我們以後還可以是朋友嗎?不管你將來去哪裏,可以偶爾寫封信回書院給我,讓我知道你的近況嗎?我、我會想你的。”她低下頭,不想被他看到她眸子裏的淚光。


    她是個重感情的人,以前曾來往的朋友離開時,她都會覺得難過了,何況是他,所以她現在想哭是正常的。燕紫君在心裏為不停湧出的淚水解釋著。


    “妳怎麽了?”一隻手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


    見她擰著眉拚命眨眼想把盈眶的淚水逼回去,蘇逸心一軟,抬起另一隻手,以衣袖輕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


    “我並沒有要離開。”他唇角勾起一抹很像是無奈的笑。


    “什麽?”她愣愣望著他,表情呆得可愛。


    “妳很希望我走啊?”他忍不住逗她。


    燕紫君猛搖頭。


    見她這樣,蘇逸歎了口氣,卻不是因為心情沉重,而是有點無可奈何。


    這幾天,他確實想過要離開書院,這樣就能徹底斷了與她之間的糾葛,可是,隻要見到她,他的決心就又潰散了,無法離她而去。


    所以,如果真的要走,他還不能與她告別,因為他舍不得,可是,若不告而別,她一定很傷心,想到她會傷心,他怎麽也狠不下心那麽做。


    這是個注定走不出來的循環,所以想了幾天後,他便暫時放下離開書院的想法。


    但是,不離開也不能再讓他們的關係陷在曖昧模糊的狀態,他是真的不想傷害到她,所以他決定把他的過往統統告訴她,希望她能理解他無法響應她的原因,別繼續在他身上浪費她珍貴的感情,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好好疼惜她。


    “過來這邊坐,我和妳說一個故事。”蘇逸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坐到他身旁的石凳上。


    “蘇大哥?”聽到他突然要對她說故事,燕紫君愣了愣。


    望著那剛剛被他拉住又放開的小手,她覺得心慌意亂,心頭小鹿亂撞,但是,她仍乖順地坐到他身旁。


    “許多年前,有個大師兄受他師父請托,希望他能好好照顧師父唯一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小師妹……”蘇逸緩緩說起自己的過往。


    他從小就投身師父門下,是師父最得意的大弟子。


    他出身農家,排行老六,家中養不起這麽多張嘴,因此他幾乎可說是師父帶大的。


    師父十分照顧他,也很信賴他,對他而言,師父不僅是老師,也是父親,所以,當師父希望他好好照顧小師妹後,他就一心一意的照顧著她。


    不管小師妹有多調皮,多刁蠻任性,甚至處處惹事要他善後,他也從沒有失去過耐心。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愛上了他的小師妹,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哪怕要為她豁出性命,他也心甘情願。


    師父更是非常器重他,不僅打算讓小師妹嫁給他,更準備將師門交由他傳承。


    後來,他的小師妹被人抓走了,那時他正被師父派去處裏另一件很重要的事,無法分身,因此等他將事情處理好,馬上就找上抓走小師妹的人,想將小師妹接回來,可是,小師妹不願離開,還對他說,她一直把他當成最好的兄長,但是,她無法嫁給自己的兄長。


    他的小師妹愛上了那個抓走她的男人,要嫁給那個男人……


    聽到這裏,燕紫君再也忍不住洶湧的淚水。


    她的心好疼啊,不管是聽到他有多愛他的小師妹,甚至可以為了小師妹而死,還是聽到他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師妹說他是最好的兄長,但不會嫁給自己的兄長,她都覺得好心疼!


    她不但心疼自己,為什麽要愛上一個深愛著別的女人的男人,更是心疼他,什麽嘛,什麽叫他是最好的兄長?那個小師妹太過分了,明明是移情別戀,還說得這麽好聽,覺得他是兄長,不會早點說清楚嗎?


    不管啦,她就是偏心,反正就是小師妹不對!


    被她突來的痛哭嚇著,蘇逸也愣住了,他不知該怎麽安慰她,隻能苦笑著說:“妳怎麽了?我隻是說個故事,怎麽哭得這麽傷心?”


    燕紫君仍邊哭邊抽抽噎噎的說:“你不懂,我是同情這個故事裏的大師兄,他這麽好,又是一片真心,是那個小師妹不識貨,沒福氣,我……我覺得她根本是暴殄天物!竟然這樣踐踏人家的真心!嗚嗚……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她好想要的男人,卻被其他不識貨的女人這樣踐踏真心,她是真的很心疼,也很不甘心啊!


    但這句真心話燕紫君當然不敢說出口,隻能放在心裏默默哀怨。


    “妳說他很好、很真心,是他那個小師妹不識貨,沒福氣?”蘇逸吶吶地重複她的話,心裏卻好像有股很溫暖的感覺慢慢湧上來。


    她是為他哭泣吧?還哭得那麽慘,她是真的為他抱不平,為了他的真心被踐踏而感到傷心嗎?


    從他成全小師妹後,沒有一個人這樣對他說過,連他自己都不曾這樣想,他不希望自己成了因為師妹不愛他就怨恨她的小氣男人,但他心裏確實有怨,甚至有恨,隻是他不讓自己發泄出來。


    他把一切的情緒完全封住,就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他離開嵐國就是想遺忘這件事,但越是想忘記,它在他心裏就越清晰,他隻是不願麵對而已。


    那個傷口從未曾治愈,隻是放在那裏任其化膿、潰爛,他的心日日夜夜都疼痛著,是他一直不肯承認。


    但現在見到燕紫君為他哭得這般傷心,聽她說出他心裏一直很想說的話,他確實被傷害了,他確實感到被辜負了,他確實受傷了,他竟有種淡淡的釋懷,也許,要讓傷口療愈的第一步,就是正視它的存在。


    “燕子,這隻是個故事,妳不需要哭得這麽傷心,等一下回去,會被誤會有人欺負妳喔。”蘇逸溫柔的哄著,強忍著鼻酸,然後一把擁住那個為他傷心,對他萬分心疼不舍的可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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