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笑著反問她:「你覺得還能為了什麽?」


    他現在所做的事,選擇了最難的一條路,為的是誰,她還想不明白麽,要來這樣問自己。


    傅念君有些賭氣道:「我問,你就會說。郡王將這話這麽快忘了?」


    周毓白輕輕嘖了一聲,感慨道:「很多事告訴你,是平添你的困惑,如果你不知道,就不用糾結做出選擇,也不用背負罪惡。就像這次的事,我先做了,你就不用多想,若我先告訴你,你肯定便會踟躕一陣,畢竟這對傅家和你爹爹有傷害,你心裏明明也曉得把傅梨華除族,嫁給人做妾,隻有我六哥這樣的人有資格,這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因為親情的羈絆,你就是會多想,是不是這樣?」


    巧言令色。


    傅念君暗自嘀咕著,可同時卻無力反駁他。


    望著她越瞪越圓的眼睛,他搖頭歎息。


    「你還是個小娘子呢,這麽喜歡裝得鎮定自若……」


    他的眼底仿佛浸潤了暖融融的桃花色。


    「你隻要往我走一步,往後的路,我會自己走過來的……」


    他望著這眼前的水渠,竟又提起了跳水渠的話題。


    「……如果我跳下去,你也不用來救我,我自己爬上來吧。」


    我自己爬上來吧。


    傅念君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是什麽話?


    他這樣的形容,傅念君還是第一次聽說。


    周毓白見她笑了,終於說:「今日你對我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總算是還肯笑一笑。」


    傅念君收了神色,嗔道:「是你欺瞞在先。」


    「是,所以是我的錯。」


    他坦誠地承認。


    脾氣好得讓人無所適從。


    傅念君相反倒是生出點愧疚來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好吧,很多事情我確實沒有資格過問,隻要不傷害到我爹爹和傅家,我自然也不會多管閑事。但是……」


    她微微蹙著眉,「我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我說不出所以然來,關於幕後之人,接來的事,究竟會怎樣……」


    周毓白勾了勾嘴角,將臉轉向她。


    「你是擔心我?」


    傅念君冷不丁被他戳中了心事,隻是瞪著眼睛,矢口否認:「不是!」


    周毓白的笑意漫延到眼底。


    這是個別扭的家夥,而他不算是個多麽包容的性子。


    隻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奇妙,傅念君隻要對他說一句「喜歡」,他就願意籌劃這麽複雜的局,隻為了娶她。


    她隻要願意表現出對他的一點擔心,他就不會給自己留任何後悔的餘地。


    想起那些戲曲話本裏那些動不動便是粉身碎骨的愛情故事,周毓白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有這樣一天。


    他的情大概永遠不可能熱烈如火,卻如山間潺潺的流水,細密纏綿,從無斷絕。


    「不是就不是吧。」他說著。


    傅念君蹙了蹙眉,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是糟糕。


    「你放心,我知道顧全我自己,我也沒有那麽粗心……」


    毓白明白她的擔憂:「何況,你要明白一件事……」


    什麽事呢?


    「如今不再是你和齊昭若不知道未來的走向,幕後之人同樣不再能肯定。他已經沒有能力可以隨心所欲地掌控全局了。」


    他嘴角的笑容清淺,卻充滿信心。


    傅念君驟然明白過來,或許從一開始,她自己就不是這三十年前最大的變數,而同樣齊昭若也不是。


    周毓白才是。


    當他猜到了他們的秘密開始,一切都已經和幕後之人所知的情況往截然不同的情況發展……


    傅念君不再能預測幕後之人的動向,而同樣的,對方也不再能預測周毓白的動向。


    一切,都又回到了公平的起點……


    「有信心麽?」他突然問她:「因為未知的以後。」


    傅念君搖搖頭,反而放鬆了心情:「不會,相反覺得安心。」


    未來,本來就應該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能夠預測,不能夠確定,注定悲劇的宿命,本來就應該走向煙消雲散……


    能為自己而活,能為自己爭取,才是一件令人開心和安心的事。


    「所以還有什麽好怕的?試一試吧。」


    周毓白抬手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眼裏,她不是那個太子妃傅念君,也不是荒唐的傅饒華,她就是她。


    她的未來裏,會有他。


    她眼裏,他也不是記憶中的周毓白,不是她所以為的周毓白,隻是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


    傅念君點頭笑了笑。


    或許……


    就像他說的,她也可以……


    試一試。


    未必兩人之間就是沒有結果。


    周毓白其實沒有想做什麽親密的舉動,畢竟這裏是傅家,他也知道注意場合。


    但是芳竹和儀蘭很緊張。


    聽不清他們說什麽,兩個丫頭卻能看見他的動作,慢慢地就往他們挪過來。


    又怕被人發現,樣子十分可笑。


    「你這兩個丫頭……還真是……」


    周毓白失笑,規矩地把手收回來。


    傅念君無語。


    「她們倆啊,恨不得去做你的丫頭。」


    成日有完沒完地念叨壽春郡王。


    「我該走了,我六哥那裏也該差不多了。」


    傅念君問他:「你能猜到我爹爹會許以什麽條件給東平郡王和張淑妃麽?」


    周毓白道:「大約是許以日後入主樞密院後的部分軍權。張淑妃惦記的,不就是這個。」


    傅念君蹙眉思索。


    「不用擔心,你爹爹有他的分寸。」


    周毓白又在心裏補充,何況傅琨並不可能如朝臣期盼的一樣入主樞密院了,他答應張淑妃的條件,將會成為一紙空談。


    張淑妃最後將自作自受,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


    不過這話他還不能和傅念君說。


    兩人分別,傅念君在水渠邊站了一會兒想心事。


    還未覺得周毓白離開多久,就見一個小廝匆匆忙忙地尋了過來。


    「二娘子,二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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