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不複以往的寡言:「我做為長兄,從來也沒有成全過她什麽事,是郡王今日讓我見識到了真正的‘選擇’。」


    「不是因為哪條路好走,就選擇那一條,而是自己選擇的路,就是正確的。」


    「所以我也希望,她能夠好好地遵從自己的心意,我、爹爹,和傅家,從來不需要她來相讓。」


    她為什麽要主動為了傅家做到那樣的地步?


    本來就該是他們護著她。


    她一直都主動站在自己和爹爹麵前,她不是把傅家當作依靠,她是讓傅家依靠著她。


    傅淵承認自己不如周毓白遠甚,傅念君嫁給他,就不需要再這樣辛苦了,他這個做哥哥的,可能唯一能做的一件對得起亡母的事,就是把她交給一個合適的男人。


    周毓白見傅淵首肯,也鬆了神色,說道:「傅兄是個明白人。」


    傅淵回應:「郡王不必如此,在下作為我爹爹的長子,念君的哥哥,還遠遠不夠。」


    周毓白也多少對傅淵這個人有些了解。


    他是個端方正直之人,有時卻難免有些不知變通,拘泥於大義和規矩,在出於私人的情感上,他覺得這樣的人,娶一位適合的妻子,也能從側麵影響一下他的判斷,日後才能真正成為超過他父親的人才。


    顯然一個知書達理,以夫為天的女子並不是這個適合的人,那位能帶著人在街頭打架的錢小娘子或許倒是更好。


    當然這隻是他的一家之言,算計旁人姻緣,還是自己未來舅兄,這樣的事,私下不是不能做,難免覺得不厚道,所以周毓白索性把自己的計劃在傅淵麵前坦白,由他自己選擇。


    傅淵有他自己的判斷和考量,可他們的考量和立場起碼如今都是一致的。


    傅淵確實沒有必要拒絕他。


    兩人談妥以後,傅淵先行離開了。


    周毓白一個人獨自將酒喝完。


    單昀卻能看出來,他這會兒心情很好。


    「郎君終於要心想事成了。」


    周毓白不置可否,隻以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咕噥了一句:「還隻有一半呢。」


    他仰頭喝完酒,側頸問單昀:「董先生可休息好了?」


    單昀點頭:「董先生昨日進京,屬下已經聽您的吩咐安排好住處了,郎君打算何時與他相見?」


    董長寧入京,非同小可,一路上要瞞過無數哨探,因此走得便慢了很多。


    「不急。」


    周毓白說道:「先讓董先生好好休息兩天,讓張先生陪他喝喝酒,把和樂樓胡廣源的事細細說一說。」


    單昀頓了頓:「郎君,這個胡廣源已經久不在京城露麵了。」


    「油滑。」


    周毓白給了兩個字的評價。


    「無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人是個關鍵,一定要好好對付。」


    自周雲詹出事,那幕後之人顯然就收了手腳,胡廣源這樣明晃晃的靶子自然不能再用,而肅王和齊昭若那裏折騰了這麽久,也沒找到和樂樓東家胡廣源和周雲詹有什麽聯係。


    這不能用來證明周雲詹的身份。


    可是卻又同時能證明些什麽。


    在周毓白的印象裏,對方做事很狡猾,很聰明。


    說實話,路數和他自己有點像……


    狡兔還有三窟,以己度人,周毓白換了個方式思考,如果是他自己會怎麽做?


    仔細想過,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幕後之人很可能為了避免自己身份行跡的敗露,早就有所籌備,下手安排的人和事根本就是分開的。


    甲替他做一件事,乙替他做另一件事,二者絕無相幹,一方敗露,另一方也可以全身而退。


    周雲詹或許就隻是他的一個「窟」。


    當然這是周毓白的猜測,他沒有任何的線索,眼下他唯一可以抓到的對方動作,確實隻有針對傅家的陰謀。


    「齊昭若呢?他還沒有回來?」


    他岔開話題,問齊昭若的行跡。


    齊昭若上回在周雲詹府上失態,對其動手,這件事到底還是不少人知道了。後來大宗正司出麵,宮裏也被驚動了,聽說太後親自將這個不成器的外孫好一頓罵。好在齊昭若有一貫的紈絝之名在外,成日不尋麻煩大家才覺得奇怪,因此倒也沒有什麽懲處。


    後來周毓白便聽說他去了西京。


    這個時候他又去西京做什麽?


    周毓白很明白他和齊昭若處於的完全不同的兩種境地。


    他自己是通過和幕後之人數次的交手,還有不斷鋪網收線來琢磨線索。


    但是齊昭若卻不同,他現在的身份讓他沒有辦法培植自己的勢力和人手,他所能倚靠的就隻能是他所知的「記憶」。


    如果他真是自己未來的「兒子」的話。


    雖然每次想到這一點周毓白都十分地膈應,畢竟他現在才這個年紀,實在無法接受一個與自己同齡的「兒子」。


    但是撇開這個不談,這是一切推斷的基礎,那麽齊昭若在周雲詹這件事陷入死局之後會做的事,就一定是他憑借著「記憶」去繼續尋找的線索。


    傅念君和他說過,她是後世的傅家人,因此她所知的線索多有關於傅家,而齊昭若是後世的周家人,他所做的事,就是關於他周毓白和周家……


    所以齊昭若的一舉一動,他都不能忽視。


    這個時候他又去了西京洛陽……


    「郎君,齊郎君的事卑職不敢馬虎,他去西京,似乎又回到了當時失憶時清修養病的道觀。」


    「道觀?」


    單昀點頭,「早前長公主因為齊郎君的病情,將他送到西京,是因為聽說張天師在西京,隻是後來似乎也未尋訪到他的蹤跡……」


    張天師張承恩是正一派天師道嫡係傳承之人,年八十餘,道法高深,年輕時曾幾次入京與皇帝討教道法,得到太宗皇帝親自賜號,隻是後來他喜歡上遊曆,便將教務交給徒子徒孫,從此在世間隱沒蹤跡。


    偶爾幾次露麵,都是因為沿途給人治病。


    張天師精通藥石,有傳聞是得過太上老君的指點,就是宮裏太醫民間神醫都遠不及他。


    當然這些傳聞真假摻半,但是這老道也確實有些道行,太宗皇帝在戰場上落下的積年舊傷就是被他治好的,當年太宗皇帝駕崩前,滿天下要找他出來,可也杳無音信。


    這高人高人,就是你想找時找不到,即便是皇帝尋你,你也可以避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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