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當真,當真隻是權宜之計而已。


    邠國長公主有些狐疑:「你不再駁斥我?」


    「都聽您的吩咐。」


    齊昭若垂下頭,似乎徹底放棄了抵抗,腦中閃過的卻是適才周毓白說的話。


    他也不能完全仰賴於周毓白,孫計相這位家小娘子,他也得去探探虛實……


    但是歸根結底,症結還是出在眼前這一位身上。


    邠國長公主如願見到兒子向自己低頭,可不知為什麽就是覺得心中惴惴。


    不行,傅念君一日不出嫁她就一日不放心。


    邠國長公主在心中暗道。


    「好了,既然這樣,你先下去吧,這些日子在外頭,想來也沒吃什麽好東西……」


    邠國長公主又重新換上了慈母的顏色。


    齊昭若逼迫自己要忍。


    「阿娘,還有一件事,我想向您請示,關於去軍中曆練的事……」


    若放在以往,邠國長公主對兒子這麽上進會感到欣喜若狂,可是如今,母子之間罅隙已起,說什麽做什麽,某些念頭就不可遏製地滋生出來。


    她自然而然地就會想齊昭若是否別有目的。


    「這件事,我先和你爹爹商量……」


    齊昭若點頭應是,心中卻有了主意。


    就是不肯,也得讓她肯。


    齊循回到旅舍,隻覺得昏頭昏腦的,睡了一夜,醒來就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的天花板,還是隻能呆呆地愣神。


    他昨天去過傅家了?


    去見了傅相,然後說了一堆話。


    說了什麽來著……


    他覺得自己糊裏糊塗的,也不知有沒有給傅相留下不好的印象。


    歎了口氣起身讓夥計打水來洗漱,還沒有來得及用早飯,夥計就又去而複返,急急忙忙地來拍門了。


    「官人,官人,外頭有位生得好生俊俏的郎君來尋您……」


    齊循疑惑地打開門,就聽見樓下有小廝護衛嗬嗬呼呼地在吵嚷,一聽便知是官家子弟的排場。


    他探頭出去一看,就見人群中一個錦袍華服,豔麗無雙的少年正負手而立,氣度高貴,神情卻不耐。


    似乎在等人。


    這相貌……


    若是他沒有猜錯,便是那位邠國長公主的獨子,與他同宗的族弟齊昭若了。


    齊昭若微微抬頭,見到了二樓的齊循,朝他微微點點頭。


    齊循也不知道齊昭若特地來見他是做什麽。


    其實他是沒有資格稱自己作為齊昭若的堂兄的。


    天家的規矩,公主下降,為了保持身份,舅姑會依次降輩,也就是說,邠國長公主嫁給齊駙馬後,與公婆是平輩的,因此齊駙馬和齊昭若也需要改族譜上的輩分,這種做法由太祖始,曾經受禦史多次詬病,但是太祖愛女,便還是留存下來了。


    所以說,依照輩分齊循該叫齊昭若一聲叔叔,而非族弟。


    兩人出了旅舍就尋了一家不錯的酒樓吃早飯。


    齊循鬧不清齊昭若這是什麽意思。


    「守之這幾天還好嗎?聽說你來京,我也沒有好好招待一下。」


    齊昭若比齊循年幼,還是選擇稱呼了齊循的字。


    齊循道:「原本也是一時起意,不敢太過叨擾府上。」


    主要是邠國長公主那個脾性,齊家族中之人多半也都受不了,何必去討嫌。


    齊昭若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小子,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心道他也算是不知者無畏,逃過這樣一劫。


    若非齊循他秉性正直,多走這一趟,晚一步,周毓白和傅琨都要對他父親齊延開刀了。


    齊昭若叫他出來,主要卻不是問他這些。


    「鎮寧軍一直受官家愛重,伯父也掌管鎮寧軍多年,如今軍中可還太平?」


    齊循道:「不過就是那樣,年年都有新兵進來,今年河東一帶招募了不少,都是底子弱。」


    碰到天災人禍,許多少年兒郎就去投軍,多半軍隊裏也會接收。


    冗軍一直都是無法解決的問題。


    「是麽,所以軍費年年攀高啊……」


    齊循眉目一跳,心想齊昭若怎麽會問這個。


    「也是隨便一問。」齊昭若說道:「我未來泰山是三司使孫計相,你也知道的,了解了解情況,或許今後還能為你們父子在他老人家麵前說幾句話。」


    齊循聞言歎了口氣,感慨道:「年年都是如此,銀錢花不到刀刃上,問朝廷請款,也是諸多麻煩,撥下來的款子,要好好利用更不是我爹爹說了算,同樣置辦軍襖,明明是南方的又好又便宜,即便算上水運費用也是一樣,卻要層層請示,經略使、總管、都監,個個都有話說,芝麻大的小事都要報到三衙去……長此以往,誰耐煩折騰,他們想買哪裏的軍襖就買哪裏的,你說,這怎麽弄?」


    軍費還不就是這麽折騰沒的。


    齊循顯然在這方麵很有話說,一時又停不下來。


    節度使統軍而無法治軍,身邊掣肘的官員比副將還多,個個還都隻能當大佛供著,這種情況下,軍隊裏情況還能好就有鬼了。


    「文人誤國,怪道不敢出兵西夏……」


    齊循是個直腸子,一說話就要說完為止,但是他意識到對方是齊昭若,忙收緊話頭,慚愧道:「是我妄言了。」


    這天下是文人的天下,連當今聖上都自詡清雅之士,他敢說這話,是大不敬之罪。


    齊昭若卻笑道:「守之是武人,不必要忌諱那麽多,我們都姓齊,我不會特地來誆你的話。」


    起碼一點可以肯定,邠國長公主找的這個齊循確實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是個板兒正的年輕小將,有抱負有想法,直來直往,隻是未來仕途,卻大概堪憂。


    齊昭若當然是有私心的,他想擺脫邠國長公主,反過頭來製約他,隻能從能夠借的勢中尋求突破,齊家的勢力,他當然要了解清楚。


    兩人又談了一些軍中的話題,齊循倒有些微微吃驚,這一位不是個數一數二的紈絝嗎,怎麽似乎對於帶兵領兵這般了解?好像在軍營裏混過一般。


    吃完了,齊昭若也不急著告辭,約齊循一起去城外賽賽馬。


    齊循這幾天沒怎麽痛快地舒展筋骨,也正骨頭癢,便一口答應了。


    兩人就騎馬出城,這一去,到了下午才回來。


    齊循第一次發現齊昭若的騎術和箭術竟都到了如此令人驚豔的地步,連他自己都不敢說能勝過齊昭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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