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她就回來了,遺憾地朝傅念君道:「娘子,是他們,已經離去了……」


    「是麽……」傅念君朝她笑了笑,「是挺早的。」


    儀蘭在心裏歎了口氣,她覺得傅念君此刻的神情很是沮喪,忙勸慰道:「很快娘子就能和殿下在京中見麵的。」


    傅念君沒有言語,縮回腳回到床上,對她道:「那就再睡一會兒吧。」


    儀蘭心中感慨,這再聰慧灑脫的女子,陷入情愛之後,也與普通人無異了啊。


    隻是傅念君躺回去後,哪裏還睡得著,等到天色發白,旅舍的人陸陸續續都起身了,她才也跟著起身。


    陳小娘子一大早便精神抖擻地過來敲傅念君的房門,說是要踐行諾言和她一起用早飯。


    她見傅念君神色鬱鬱,不由奇怪道:「姐姐怎麽了,沒睡好麽?是睡了一夜是做噩夢麽?」


    「不是。」傅念君對她微笑,指著儀蘭新端來的熱粥:「快吃吧,該涼了。」


    兩人一道吃早膳,席間陳小娘子也絲毫沒有遵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開心地說著她覺得十分有意思的趣事。


    她雖話多,有時卻著實逗趣,天真爛漫,傅念君不得不承認,一頓飯下來,倒也不會覺得她多煩。


    她離開後,儀蘭便來向她稟告,隻說讓大牛大虎打聽清楚了,這陳小娘子一家是洛陽的富戶,去京裏是看望他家夫人一位生了重病的老叔公。


    暫時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傅念君說道:「好吧,先別管這些了,打點東西,上路吧,先讓大牛快馬去陸家通知一下。」


    一行人收拾齊整到了旅舍門口,正好也碰到陳小娘子一家,傅念君見到了她的母親,是一位富態平和的女子,尋常貴夫人打扮,梳著高髻,雖不如女兒陳小娘子生得好看,看起來卻是個溫柔的人。


    一起的還有陳小娘子的弟弟,大概七八歲模樣的一個孩童。


    陳小娘子在一旁讓弟弟叫人,指著傅念君道:「練奴兒,快叫姐姐!」


    那小名叫「練奴兒」的孩子卻縮到母親身後,隻敢露出一雙眼睛偷偷盯著傅念君瞧。


    傅念君注意到他戴著一頂小帽子,現在的孩童少有這種打扮,看起來有幾分古怪,他生得與陳小娘子也不大像,皮膚很白,鼻梁挺拔高聳,眼睛卻生得很有特色,十分漂亮的單眼皮,比周毓白的鳳眼更顯狹長飛揚,隻是那眼睛的位置卻略高於常人。


    倒也不會看著不協調,有一種十分奇異獨特的漂亮。


    「你這孩子!」陳小娘子咕噥了一聲,見傅念君一直盯著練奴兒的帽子看,便笑嘻嘻地一把扯了下來,竟是一個閃亮的光頭。


    陳小娘子笑著摸摸弟弟的光頭,引來那孩子不滿的哼唧。


    「這小家夥的腦袋可圓了!」


    陳小娘子像炫耀一樣把弟弟的頭給傅念君看。


    「舒兒,你……快放開你弟弟。」


    陳家夫人忍不住出聲製止調皮的女兒。


    陳小娘子閨名喚作靈舒,也是傅念君今早與她一道用早飯時才知道的。


    練奴兒倒也不生氣,更像是不肯和這個姐姐一般見識,隻是輕哼了一聲將頭擺到一邊,可是眼睛的視線卻又似乎在偷瞄傅念君。


    「真沒禮貌!」


    陳小娘子對著弟弟插腰道。


    傅念君笑了笑,對她道:「沒事的。」


    看起來是極為正常的一家人,隻除了那孩子的樣貌有些特殊。


    傅念君同母子三人告辭,便先一步登上了馬車離去。


    儀蘭在車上也說著陳家那位小公子,當作個新鮮趣聞與傅念君談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小時也就罷了,都這樣大了,怎麽會有人家將孩兒的頭發都剃光?倒是從前我聽人說,窮苦鄉野地方有的孩子長虱子,沒法子便在冬日裏剃禿瓢,隻這陳家自然也不是那等人家,莫非是那小公子得了什麽病?」


    儀蘭自己把自己倒是嚇了一跳,「生得這樣好看,若是如此也太可惜了……」


    傅念君說道:「不要瞎猜了,我瞧著陳小郎雖生得皮膚白,卻不像是生病。」


    「娘子有沒有覺得那位小公子長得……」儀蘭偏了偏頭,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很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


    「不像漢人。」


    傅念君說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儀蘭驚愕了一下,就聽傅念君說著:「罷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麵了。」


    儀蘭點點頭,也就不再去想那母子三人了。


    其實傅念君剛才就發現了,陳家小公子那種長相,像極了從前的鮮卑人,而鮮卑族在前唐時就幾乎已經消亡,如今說胡人,大家便會想到占據了燕雲十六州的遼國契丹人,契丹人擁有回紇和鮮卑人的長相,與漢人的麵貌並不相近,體型也更高大。


    但是僅憑這一點,不能就說人家是契丹人,何況這和傅念君也沒有任何關係。


    一行人到了洛陽城外,陸家已經派人來接了。


    傅念君第一次來拜訪位於洛陽的陸家老宅,這裏是陸氏的娘家,也即將成為陸婉容的娘家。


    陸婉容已經等候了多時,急不可耐地翹首盼望著。


    兩人見麵,她便拉著傅念君的手不肯鬆開。


    「原來算著日子早該到了,我都差點想出城去接你了,怎麽晚了這樣兩日?」


    傅念君解釋道,是在城外生了兩天病,不想帶著病氣來拜訪,便多休息了一下。


    陸婉容見她神色確實疲累,便也不追究這話的真假,隻說一定要讓她在陸家歇息好才算完。


    傅念君倒是不急著回東京,隻是她卻也不太喜歡在陸家。


    陸婉容回來備嫁,府上卻並無看到多喜慶的氣氛,並且更讓人詬病的一點,傅念君來做客,第一時間卻並未去拜見陸婉容的父母。


    陸婉容隻是這樣淡淡地和傅念君道:「爹爹和姑母鬧翻了,連同我大哥一起恨上了,他如今厭恨這個家裏,最近躲到別莊上釣魚寫詩去了,家中庶務都交給我叔父打理。」


    傅念君知道陸家分崩離析,卻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


    但是她知道,陸成遙和陸婉容兄妹總算沒有糊塗,跟著陸氏走,陸家和他們才不至於像她所知的一樣,被陸三老爺拖累進爭儲的泥潭裏。


    「我知道爹爹的心思。」陸婉容說著:「他太希望陸家能夠回到朝堂上去,有前朝時那樣威風的陣仗,隻是如今的天下,早就變了,現在哪裏還是世家說話的年代?仗著出身就能高人一等的時候早就過去了……再過幾年,等哥哥立住了,或許他就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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