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喝了口茶,心道,和她說話自己還真是要費兩倍的口舌。


    「所以啊,誰都是靠不住的,你要靠你自己。」


    傅念君說著,迎向江娘子的目光:「進宮服侍官家,才是唯一一條活命的路。」


    「我我我我……」


    江娘子「我」了半天,很快就慫了。


    「我不敢。」


    竟是這麽一句話。


    她不敢還和皇帝發生了這種事?


    傅念君簡直想翻白眼了。


    可江娘子她現在滿心都是忐忑,她確實不敢。


    榮華富貴誰不喜歡,可是榮華富貴背後就是張淑妃那雙讓她脊背發涼寒毛倒豎的眼睛,她想起來就慌。


    她跟著張淑妃生活在會寧殿幾年,是很少熟悉張淑妃懲治下人的人之一。


    她憑什麽去和張淑妃搶呢?


    傅念君見她這以往尾巴都要翹上天的孔雀,突然就成了一副鵪鶉樣,覺得自己倒真有點成了勾欄裏逼良為娼的老鴇。


    江娘子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攥著一塊帕子,樣子確實很緊張。


    傅念君盯著江娘子道:「你比張淑妃差什麽?年紀?美貌?出身?」


    她頓了頓:「如果不比頭腦的話……」


    「你!」


    江娘子拍案而起。


    她就是故意的!


    連‘門’口看‘門’的丫頭都被這動靜嚇了一大跳。


    傅念君微笑:「這個氣勢就不錯啊。」


    江娘子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沉默了一會兒……


    「我想活。」


    她這麽說著。


    她的一輩子不該就這樣結束了,她還那麽年輕。


    「隻是活麽?江娘子你是這樣的人?」


    傅念君笑著問她。


    江娘子咬了咬‘唇’,知道她說得沒錯,自己從踏出那一步開始,其實多少就是抱著那樣的心思去的。


    追求榮華富貴、高高在上有什麽錯?


    在旁人麵前她或許不敢說,但在傅念君麵前,她可以。


    傅念君不是盧七娘和裴四娘,她眼裏沒有那些鄙夷和輕視,也或許,她根本懶得去鄙夷輕視任何人吧。


    畢竟不管是她自己,還是盧七娘和裴四娘,都是遠遠不如傅念君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江娘子終於冷靜了。


    「但是你,你救我,你能得到什麽?」


    江娘子望著傅念君,眼神中盡是不敢苟同。


    傅念君道:「以你現在的情況,我能從你這裏得到什麽呢?」


    江娘子被她這一句問話就滅了氣勢。


    是啊,與她相反的,傅念君正是聲名赫赫的時候。


    「自然,很多事都是等今後再談的。」


    傅念君說道。


    「那我現在呢?我、我該怎麽辦?」


    其實江娘子已經被她說服了。


    她知道傅念君和她是不一樣的,她身上有一種自己都說不出來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傅念君說的話,她願意信。


    「怎麽辦……」傅念君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枯黃的頭發,隻是說著:「養好自己的身子,照顧好自己,如果有心,就要有準備,你現在這樣子,誰看了會喜歡?」


    江娘子‘摸’了‘摸’自己垂在肩側的發尾,最終點點頭。


    「我明白了。」


    傅念君離去前,江娘子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在她身後問了一句。


    「我若說我沒有勾引聖上,你……信不信?」


    這話其實問出口她就有點後悔,畢竟連她自己親生母親都不太信。


    傅念君卻是回頭,一對眼睛碧澄如洗。


    江娘子隻見她幽幽望著自己,最後緩緩點點頭,說道:「我信。」


    誠實無欺。


    「好……」


    江娘子突然覺得喉頭一陣發澀,從心底湧上一陣酸楚。


    傅念君信自己,那麽自己,也一樣願意信她。


    傅念君出‘門’,迎麵就是鵝‘毛’大雪撲麵而來,厚厚地落在她頭發上,芳竹忙替她撐開傘,嘴裏不由嘀咕著江家的下人沒有眼‘色’不會做事,連這都不曉得提醒一句。


    上車的時候,傅念君還在想她最後那句問話。


    是啊,勾引這兩個字何其重,江娘子先前是一心想嫁給周毓白的,少年郎君,姿容絕世,不過是慕少艾的年紀,無論哪個方麵,她的情感都會驅使自己為了能夠靠近自己欣賞的男子而努力。


    而皇帝……


    或許是江娘子身上有他久未見過的東西,也或許是江娘子幼時在宮廷生活兩人有過牽絆。


    總之這都不重要了,無論如何,在這幾天中,江娘子都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錢婧華,江菱歌,這世上或許總是‘女’人更容易被改變吧。


    傅念君笑了笑,吩咐駕車的郭達:「走吧。」


    ☆☆☆


    即便傅念君預先和錢婧華提過,但是錢家在鋪房這日的派頭依然讓傅家上下為之震驚。


    打個比方,就連最不起眼的帳幔上都垂著一顆顆不大卻齊整的北珠。


    一般富貴人家都喜歡南珠,因為南珠個頭大,光彩好,看上去極氣派,可是其實卻不如北珠珍貴。


    北方戰事不休,這北珠就尤為難得,尤其是綴了一整麵帳子的大小一樣的北珠。


    傅念君隻能在心底歎氣。


    好在傅琨並沒有多留意新房的布置,傅念君也不知他一天到晚有何可忙的,就連當時給他量尺寸要做喜服他都擺著這麽一張冷臉。


    傅念君隻能說服自己把他這當成是「害羞」。


    迎親這日,沒有下雪,隻是冷得很,但是再冷也擋不住府裏的喜氣。


    傅念君身邊的丫頭們都起了個大早,戴了紅‘色’的頭‘花’,鮮鮮亮亮的,連芳竹和儀蘭的氣‘色’也比往日好了不少,臉頰紅撲撲的。


    當然,也更有可能是被北風吹成這樣的。


    傅家的男子成親都晚,尤其是嫡長子,都是講究先立業後成家的。


    傅淵是傅琨的嫡長子,他的親事,自然不是府裏其他人可比的。


    傅念君今日也挑了件鮮亮些的衣裳,去傅琨院子裏看他的時候,他已經穿戴妥當了,正有些不耐煩地應付著帽子上紮著紅巾的小廝們的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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