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王妃就是傅念君前世裏的婆母,也是世家出身,和裴四娘的娘家還沾了親帶點故的,崇王是已故元後孫氏之子,孫娘娘的父親孫德是前朝權臣,早年朝政還多有前朝舊臣滲透的情況下,崇王妃的娘家也是留著幾分風光的,但是到了如今,她也知道時勢不對了,便深居簡出,努力做個隱形人罷了。


    傅念君也多少了解這位前世的婆母,人不壞,膽子也不大,無功無過,很中庸的一個人罷了。


    當然此時的崇王妃比傅念君記憶中年輕很多,圓盤臉,端莊地立在一旁,同滕王妃間歇說一兩句話,絕不會出頭。


    舒皇後讓幾位妯娌互相見了,皇帝擰起了眉頭,有點不悅地朝舒皇後說道:「老大家媳婦呢?她又推脫身體不好?」


    舒皇後有些尷尬,打圓場說:「大哥兒媳婦早和妾身告過罪,實在是怕病氣過給了兩個新嫁娘,衝撞了好好一樁喜事。」


    皇帝顯然對肅王妃常年不滿,一向不對人有什麽脾氣的帝王難得露出這樣的神色。


    「她是長媳,卻這般不曉事,老二媳婦也體弱,卻還是給足了兩位弟妹麵子,隻她十幾年如一日。」皇帝板著臉道:「梓童無須為她說話,我知你性情溫和,下不了狠手管教,隻恨徐氏擋在前頭,平白縱出兒媳這樣的脾性來。」


    皇帝將肅王妃的錯怪罪在徐德妃身上,多少是遷怒的緣故。


    傅念君心知肚明,他對徐德妃的厭惡是日積月累的,而肅王娶的這位肅王妃,本身就在出身和能力上沒有占著什麽優勢,又引得皇帝對徐德妃更加有怨言。


    因此她不由更心生好奇,這肅王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原本出身平民的王妃也不是沒有過,如滕王妃,甘願嫁給一個傻子王爺,也不會是多高門顯貴出身的娘子,她在帝後麵前,乃至於在傅念君和裴四娘麵前,都表現地有些惶恐和謹慎。


    她內心裏低人一等的想法是難抹去的。


    傅念君原本以為肅王妃也該是這樣一個人,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


    她都敢這樣拂逆帝後的臉麵了,必然與眾不同。


    而且更深一步想,肅王這樣在意儲位,卻竟然容許自己的妻子這麽拖後腿。


    看來這位肅王妃,確實是魅力十足。


    舒皇後見皇帝不開心,便打圓場吩咐裴四娘和傅念君:「去慈明殿拜見太後娘娘吧,讓她也看看兩位標致的孫媳婦。」


    幾人便都去往慈明殿。


    傅念君發覺其實不僅是她和裴四娘緊張,就連滕王妃和崇王妃對見徐太後都是有點緊張的。


    徐太後那裏懶怠應付她們,一一送上了見麵禮,也沒怎麽多說話,留她們略坐了坐,一行人很快就出來了。


    周毓琛和裴四娘自然還要同滕王妃、安陽公主等人一道去拜見張淑妃,畢竟張淑妃是周毓琛的生母。


    裴四娘也很懂得人事,早就與嫂子滕王妃、小姑安陽公主搭上了話。


    雖然張淑妃不喜歡滕王這個傻兒子,也不喜歡滕王妃,連安陽公主都不耐煩多搭理這個病歪歪的嫂子,但是裴四娘卻沒有表現出一點輕視,對滕王妃很是恭敬。


    她們都是張淑妃那係的血親,自然沒有周毓白和傅念君的事,他們要回移清殿,如此兩對新人才分別,傅念君對落單的崇王妃笑了笑,崇王妃對她也點點頭,與他們一道,重新回去見舒皇後。


    到移清殿的時候,皇帝已經不在了。


    舒皇後對他們說道:「官家有些政事要處理,說會過來陪我們一道用午膳。」


    舒皇後的目光望向了傅念君,朝她微微笑了笑,這才對兒子說:「七哥兒,用午膳前我和你媳婦說幾句話。」


    周毓白自然不可能阻攔,隻朝傅念君遞了個眼神過去。


    一上午忙忙碌碌地跪安謝恩,兩人嚴守著規矩,連話都說不上。


    周毓白怕傅念君辛苦,傅念君也怕他身上的傷勢。


    兩個新婚燕爾的夫妻隻一個眼神交流,看在旁人眼裏都是濃情蜜意,舒皇後和身邊的女官交換了個眼神,眼神裏也盡是笑意,說笑著:「他是怕我欺負他媳婦了……」


    周毓白離去後,傅念君單獨和舒皇後說話。


    傅念君也不知該與婆母說些什麽話,難免有些忐忑。


    「好孩子……過來些。」


    舒皇後招手,讓傅念君坐到自己身旁去。


    「娘娘……」


    傅念君自然有些不習慣。


    舒皇後卻是拍了拍她的手,微笑著說:「不要怕,念君,我不過是和你閑聊幾句,你別往心裏去……」


    舒皇後為人溫和,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她先是像尋常婆母一樣交代了一些夫妻生活的瑣事,叮囑他們和睦相處,互相理解。


    然後才說起了周毓白小時候的事。


    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淡淡的悲傷:「我其實不是個好母親……七哥兒與我算不上親近,相信你也能看得出來。從他小時候起,我便刻意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周毓白和舒皇後確實不如周毓琛和張淑妃那般親密無間,說是不親近也不是,倒不如說是克製。


    「因為我必須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我是皇後,而後才是他的母親。」


    舒皇後的眼神平靜卻堅定,眸色微淡,這雙眼睛,讓傅念君看著覺得很熟悉。


    她靜靜地聽舒皇後說下去:「那時候孫皇後去了,官家、太後娘娘、前朝和後宮,都需要一位皇後,念君,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懂我的意思,我被選中,也都是命……」


    傅念君當然明白。


    舒皇後是二十年前皇帝和前朝妥協的犧牲品,她能坐穩這個位置,也是用自己的智慧和胸襟換來的。前頭的孫娘娘就是沒有想明白,她先將自己視為皇帝的妻子,然後才是皇後,後果呢?


    她鬱鬱而終,留下一個殘疾的兒子不尷不尬地活著。


    舒皇後早在少女時期就看明白了這一點,此生此世,她是脫不開皇後這個頭銜,離不了後宮的,她不能讓自己成為孫皇後,也不能讓周毓白成為崇王。


    而事實證明,她也做得很成功。


    若是當初她對兒子表現出如同張淑妃一般的愛護,或許今天皇帝看待周毓白就是完全不同的態度了。


    舒皇後說這些的時候,眼中沒有怨天尤人,隻有經曆過歲月淬煉後的平靜安詳。


    傅念君是第一次這樣貼切地感受到她是個什麽人了。


    她終於也能明白,她為什麽會生下周毓白那樣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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