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嗎?」


    「我當然想,但如果你不想說……」這是他的隱私、他的一部分,若他並不想和她分享,那也是他的權利。


    「她不在人世了。」


    這一個開場白馬上教人神經緊繃,江彩櫻果然也立刻坐正了身子。


    「三年前……」修東恒回憶著,目光變得遙遠疏離,好像他不是主角,隻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在她要為我送連戲的戲服到片場途中,被一輛酒駕的車子給撞到,在送醫途中、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前,還不忘叮嚀旁邊的人,一定要趕快把戲服送去給我。」


    江彩櫻驀地鼻子一酸,紅了眼眶,她不認識那個女孩,但是她完全可以理解那個女孩深愛他的心情。


    「那時我還沒有紅,隻是一個正在力爭上遊的小演員,發生這樣的事,我隻能怪自己、怪命運,隻能自己吞下這苦澀的果實。」他嗓音幹澀的道。


    「這不是你的錯。」她安慰著他。


    「很多人都說這不是我的錯,要怪那個酒駕的混蛋不好,但是……」他搖搖頭。「她畢竟是為了要幫我送戲服來才出事的。」


    「我想她在天堂,會看得到你如今的成就。」


    「她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他露出感慨又感傷的神情。「芳華正盛……」


    「所以說天有不測風雲,人生也會有意外這樣的事,既然是意料之外,你就不要再怨自己了。」


    「怎麽可能?我能不怪自己嗎?」


    「東恒……」她輕輕拍了下他的肩。「如果等一會飛機失事墜機,全機上的人都死了,那樣的話……是你要怪你帶衰我,還是我要怪我自己倒黴?其他的乘客豈不是也要互相怨來怨去、怪來怪去,看看是哪一個人最倒黴?是因為有他在飛機上,飛機才出事的?」


    「彩櫻,你這比喻……」


    「我隻是要你不要再自責,這都是命。」她認為活著的人比較重要,過去就是過去了。「往前看好不好?那個女孩,一定會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快樂的活下去。」


    修東恒看著江彩櫻,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死去的侯子怡,那個和江彩櫻長得極像的女孩……


    他看著「她」,看得出神。


    「東恒?」覺得他的目光似乎愈來愈奇怪、愈來愈渙散,所以她叫了他。


    被她這麽一叫,他像是突然回到現實一般,給了她一個勉強的笑容。


    「就算她不能和你共享眼前的這份「功成名就」,但她一定知道那段感情對你而言刻骨銘心,你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她,我想……這樣她就值得了。」她朝他眨眨眼。


    他的表情放鬆下來,對,他要往前看,他必須要往前看了。


    「彩櫻,我們要好好的玩,用力的玩。」


    「好!」


    一到飯店check in後,修東恒馬上請飯店找了會中文的導遊,由那個女導遊帶他們遊首爾,第一站自然是造訪東大門,女生最愛來這裏,這裏有最新、最流行的服飾,街上熱鬧不已,人車川流不息,感覺十分好逛。


    江彩櫻大部分時間都在左顧右盼,因為她已經眼花繚亂,反而不知道買什麽好,加上導遊又帶他們去買人參、海苔、泡菜和紫水晶寶石,根本像是在帶觀光團,不像是工作行程啊。


    「這樣對嗎?」她忍不住拉著修東恒的手臂問。「她真當我們是觀光客了。」


    「我們是觀光客啊。」


    「你不是要來韓國拓展市場?」


    「也是啊。」


    「那不是應該有專門的人來接待你?」


    「不要急。」他安撫著她。「你就安心的玩,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說到這個……」把疑慮先拋開,她想到有時看韓劇,男女主角會在路邊吃辣炒年糕,看起來好像很美味,她也想試試看。


    「這有什麽難的?」在她把想法說出來後,修東恒使使眼色,女導遊馬上就知道怎麽做。


    「這一趟我還想吃人參雞。」


    「沒問題。」


    「銅盤烤肉?」


    「隨你吃。」


    「所有的韓式料理和小菜?」江彩櫻說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們隻來四天,扣去頭尾兩天……你最好把握一下時間。」他不禁笑了,她的轉變未免也太大,提到吃別的就都不顧了。


    「那我們就用這兩天盡量吃、盡量玩。」她決定放開自己,好好的享受人生,反正她都已經到了韓國,那就絕對要不虛此行,值回票價。


    「這是當然要的。」他寵溺的又笑。


    雖然是很舒服的房間,但畢竟人在異鄉有點認床,江彩櫻整晚無法入眠。


    玩了一下午和晚上,走了好多地方,逛了好多景點,照理說她累癱了,應該一到房間就倒頭大睡,可事實不是如此,她洗了個熱水澡,也換上了舒適的睡衣,但就是一整個睡不著。


    這時如果去敲修東恒的房門,他會不會誤會啊?他都這麽正人君子的要了兩間房,可見對她沒有不良企圖,那如果換她去找他,會不會很奇怪?


    在她舉棋不定時,她的房門上突然響起了輕敲聲,令她幾乎是跳了起來的去開門。這時間除了修東恒,不會有別人了。


    門一開,果然是那個瀟灑挺拔的男人,他仍然穿著白天那套衣服,臉上沒有倦容,依然像個白馬王子。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問題。」他關心的看著她說。


    「我……很好。」她言不由衷地道。


    「肚子不會餓吧?」


    「今天都塞了那麽多東西到肚子裏了,哪會餓?」


    「那……說晚安了?」他微笑。


    「晚安……」她不敢說自己在失眠、心緒不安的邊緣,她希望有人陪伴、希望自己不孤單。「你……」


    「怎麽了?」他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有話就說,你一個人不敢睡嗎?」


    「也不是不敢,平常我就一個人住,隻是……」這裏不是台北,不是她的小窩,不是那個她已經住習慣的地方,所以她當然會不適應。


    「你可以……等我睡著之後再離開嗎?」想了想,她不想再逞強,明天還要玩上一天,如果她是精神不濟或是帶著熊貓眼出現,那不是太掃興了?


    「當然可以。」他走進了她的房間,順手帶上門,她的床上整整齊齊,看來連躺都沒有躺上去過。


    跟在他的身後,她現在終於體會出什麽叫「安全感」,本來她一直以為「安全感」這東西是自己給的,原來他也可以給她。


    徑自往靠窗邊的沙發上一坐,他用眼神瞄了下床。「快睡吧。」他笑道。


    「我這樣會不會很幼稚?」她邊說邊爬上床。


    「逞強才是幼稚的行為。」


    「你坐著會不會不舒服?」


    「不用擔心我舒不舒服,我也不是一個逞強的人,現在我隻希望你能好好睡一覺。」修東恒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注視著她。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如果不是個性截然不同,如果不是他親自送「她」去火化、把「她」的骨灰送進靈骨塔,他絕對會以為侯子怡沒有死,江彩櫻的神韻和侯子怡像極了。


    江彩櫻還沒有睡著,她發現他看她的目光又出現那種茫然、迷離且不知神遊到哪裏去的感覺,她拉高了床上的被子蓋在自己的胸口上,確定自己沒有做出會令他想歪的暗示。


    「你在看我。」不算是問,她直接用肯定句說出來。


    「你還不睡?」他回避著這句話。


    「因為你一直在看我。」


    「我在陪你啊。」


    「但你可以做你的事、想你的事,不必一直盯著我。」陪她不等於要盯著她吧。


    「這令你覺得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隻是我無法理解你那眼神的意思。」她坦白道,尤其是又知道了他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後,心裏多少有些東西在發酵。


    「我隻是陪你、保護你。」


    「不,還有更多的東西在。」


    「彩櫻,明天我們要去滑雪,要有很充足的體力,所以你趕快休息吧。」修東恒明顯在轉移話題,他像是哄小孩一樣的哄著她。「我會一直在這裏的。」


    「好吧。」她也不打算再逼他說了。


    他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然後默默抬頭向上看……子怡,希望你此刻也在這裏。


    翌日,導遊帶他們到韓國第一座大型室內滑雪場——熊津娛樂城,兩人都是第一次學怎麽滑雪,不時摔得東倒西歪,但是愈摔他們愈開心,玩得好像兩個小孩子,尤其是在這個沒有人會認出修東恒的地方,他們盡情的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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