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鷲有些聽不下去了:「您就不怕太後一氣之下,剝奪您的身份,把您關進宗人府嗎?」


    「先帝遺詔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除非我試圖謀逆,否則這身蟒袍任何人都不能讓我脫下,」君玥攏著袖子,「我隻怕我的名聲還不夠臭。」


    「若是太後當真把謀逆的罪名按在您頭上呢?」


    「一個瘋了快十年的傻子,有能力去謀逆?」君玥看了黑鷲一眼,「你信嗎?反正我是不信的。」


    宮中宴會的傳召來得猝不及防,蘇芙剛醒,就聽蘭雪說君玥一早就坐馬車去了宮中。


    蘇芙坐在銅鏡前,聽了這話回頭看蘭雪,蘭雪拿著熏香給架子上的袍子熏著。


    「宮中隻叫他去?」蘇芙收回視線,翻開匣子,挑選著頭麵。


    「清晨公公來宣的,黑鷲大人專門去把王爺拉起來了。」蘭雪道,她放下熏香,翻出素色的袍子給蘇芙換上。


    蘇芙任由蘭雪折騰,她皺著眉,透過煙霧,不知道在想什麽。


    宮中已撤去了樹上的棚子,樹枝上掛著青銅的六角鈴鐺,鳥兒落在枝頭,要去啄新出的果子,鈴鐺響了起來,鳥兒頓時嚇得飛走了。


    君玥坐在步輦上,臉上照舊塗成了花臉,過來的宮人偷偷地看他一眼,都低頭湊在一起笑著。


    君玥也跟著笑,整個人傻乎乎的,抬著步輦的宮人麵上滿是不屑,要不是不合規矩,他們現在就放下步輦,叫君玥一個人走過去算了。


    這樣一個傻子都可以爬在他們頭上,換誰都不樂意。


    太後在臨水的憑欄軒召見君玥,憑欄軒曾是胡皇後最喜歡的宮殿,每到春夏交接之時,胡皇後會搬到這裏來住,憑欄軒前有一大片荷花池,池塘上架著九曲玲瓏橋,橋上每一個柱子都掛著鈴鐺,微風吹過,鈴鐺一個接著一個發出悅耳動聽的響聲,有時候是獨奏,有時候是合唱,這些鈴鐺的聲音很小,不僅不會打擾到人的休息,反而更像是安眠曲。


    此時還是早春時節,池塘裏隻有幾點荷葉尖尖,湖上很冷,涼風習習,今日又是陰天,君玥走了沒幾步就覺得寒氣從腳底湧了上來。


    太後在正殿坐著,身邊燒著火爐,據說是早年生產的時候沒注意,落下了病根,身體畏寒,正殿中暖洋洋的,太後下首坐著五皇子君淩,六皇子今日受了風寒,沒有出席,大殿裏空蕩蕩的,隻有太後和五皇子兩人。


    君淩臉上有很大一塊烏青,一看就是挨了揍,他陰冷著一張臉,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從底下上來的君玥。


    君玥進了大殿,在門檻上絆了一下,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打了個滾,咕嚕咕嚕滾到台階下,一額頭撞上台階。


    他哭喪著臉,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太後,哽咽著道了一句:「母後。」


    君淩的嫌棄直接就掛在了臉上,他移開視線,冷哼了一聲,太後麵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眼中盡是嘲諷。


    「玥兒怎麽如此不小心?快起來,坐到母後身邊來。」太後向君玥伸出手。


    君玥委委屈屈地爬起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他臉上的粉本來就厚,這幾滴淚把他的臉衝出了交錯的溝壑,看起來整張臉坑坑窪窪,滑稽可笑。


    君玥走到太後身邊,太後指了指一邊的位置,那是太後左手往下數的第二位,比君淩的位置還要低一級,太後明擺著是在貶低君玥這個王爺。


    君玥好像根本沒在意,他毫不猶豫地走到那個位置上坐下,太後滿意地笑了,她喚人抱來貓,把貓抱在懷裏,輕輕地撫摸著貓光滑的皮毛,貓兒亮著一雙鴛鴦眼,慵懶地叫了一聲。


    君玥畏懼地瞥了貓一眼,不禁往椅子裏縮了縮,君淩看到後不屑地笑了一聲。


    「今日叫你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太後眯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貓的脊背,她手指上的黃金護甲閃著細碎的冷光。


    君玥畏畏縮縮道:「什麽事?」


    君淩在一邊皺眉道:「放肆!怎麽這麽不懂禮節?你就這樣隨意地回答?」


    君玥被嚇到了,他支支吾吾道:「可是,可這不是母後嗎?」


    君淩還要再罵,太後舉起一隻手來,君淩憤憤不平地閉了嘴。


    「玥兒性情跳脫純真,哀家不會追究,淩兒,玥兒是你的兄長,他雖癡傻,你也不要太苛刻了。」太後彎著鮮紅的唇角,她近來心情很不錯,說話的聲音都柔軟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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